我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别说99年了,就现在几万块钱放你面前你能不心动。
我就心痒痒了,不知道该不该接。
他趁势把一沓钞票塞我手里:“你放心,我不呆时间长,我最多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就出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我真觉得我还能犹豫一下就挺了不起了。我想着,几万块钱,够我给我爸买台新电视了,他那电视,还是巴掌大的小电视,看着跟录音机似的,得换了。还有我妈,她老说人家谁谁儿子带她们去海南和深圳玩了,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带她去玩呢?要是拿了这笔钱,别说深圳和海南了,就美国我都能带她去。还有她那对象,听说她转正得要一笔钱,得送礼。那他帮她把礼送了,他们说不定就能结婚了。
而且他就一个学生,能干什么事?
我就这么半推半就的,把钱接下来了,但我不能真的就让他为所欲为啊。我用最后的理性告诉他:“你真得快点出来,别弄坏了东西,不然可不是赔钱那么简单的事。”
他点了点头,跟我交代:“凌晨1点钟,你帮我把图书馆的门、还有馆藏书库的门打开。”说完就走了,我这时才注意到,他后面还有个人,也穿着黑色雨衣,不过没戴帽子。身形看起来小小的,大概是个女人。我就猜着应该是他处的对象了,看起来确实瘦瘦弱弱的。
市场经济里,有钱的是大爷。拿人钱财,还那么多钱,必得高看人家一眼。然后我就不敢多想了,这人能有这么多钱,不是有权就是有势,终归惹不得。所以我连忙转身回屋,把钱给放好了,然后我想,以后肯定跟人家也没什么交集了,确切的说,我希望跟他们没什么交集。
不过人家那么多钱,怎么能看得上我?
我于是稍微放宽了心,拿了伞,落了锁出门来了。谁知出了门,才发现外面根本没有下雨。
我当时想,这两个学生跟搞黑帮或者刑侦似的,神神秘秘。
不过既然拿了钱,就别管那么多了。就算退一万步,图书馆里除了书他们还能拿什么?那么多书,除非用卡车搬,那也搬不走什么。
现在想来,那时绝对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专给自己找借口了,其他情况一点没考虑到。但我又想了,就算我考虑到了,可能也没什么用处。
我骑着自行车在梅园里转了一圈,看时间差不多了,还差15分钟1点的时候,我就到图书馆门口等着了。
我看他们那么急,总得提前到吧,可我等到一点,也没人来,我就先把门打开了。毕竟人家交代的就是1点开门,他们可能不好意思呢。我决定送佛送到西,干脆也不在门口守着了,就先进值班室了。
值班室里有个小窗户,正好能看见门口,我就坐在那,抽了张当天的报纸,边看报边等着他们。
可我等了足足一个小时,也没见他们过去,这期间我上了一次厕所。难道他们正好趁我上厕所的时候进去的?我就又等了一个小时,算时间他们就算趁我上厕所的时候进去的也该出来了。
眼看着过去了两个小时了,我越来越着急,越来越觉得事有蹊跷,越来越觉得人家给我几万块钱怎么可能只是去处个对象……要是他们在图书馆下面埋个□□……
我脑子里轰地一声,连忙就跑了出来,跑去馆藏书库。
我一点记不得我是怎么到那了,我觉得我就是凭着一种本能跑了过去。
门开着,灯没亮。我试着叫了两声:“有人吗?”
没人回答。
我又往里面走了两步,但这一步却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看到,一排学生,整整齐齐地躺在书架上,二十四个书架,不多不少,正好填满。
他们的眼睛,跟那个人的眼睛一模一样,全都睁开着,他们的脸,仿佛马上就要变成无数眼睛从脸上掉下来。
我害怕极了,他们居然是要杀人,我发了疯似的往外跑。可我根本找不到门的方向。
我常年巡逻的人,怎么可能迷了方向呢?可我就是不管怎么跑,就是找不到出路。
然后我开始听到馆藏室里有人在敲钉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是在把钉子往骨头里敲。我听得毛骨悚然,想着至少找一个窗户,从窗户里跳出去。可我连窗户也找不到。
就在这时候,我居然看到了那个给我钱的人,他还穿着雨衣,脸遮着。
我赶忙先躲了起来,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我感觉我只有可能被杀人灭口了……
再然后,我突然就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之后,我发现我已经在值班室了。
我那个同事来看我,问我怎么了,打电话也不接。我跟他说我要报警,他刚开始还笑我,说我做噩梦了。后来他看我的样子挺真,也就跟我一起去报警了。
可敬察来了之后,根本没看到什么学生,什么尸体的。他们都开始笑我说是我做噩梦了。
我也以为我可能是做噩梦了,但我回到家,发现我收的钱还在,所以我最后还是认为我不会记错的。但我不能再在学校呆了,我真害怕那人会杀我灭口。于是当天我连夜买了去新疆的火车票。
那儿多远啊,总没人能查到我。
我把钱一部分给我对象了,我是真挺喜欢她,这辈子不能跟她在一起,就多给她做点事吧。还有一部分给我爹妈了,最后我自己带走的反而不多。
去年,我父亲病重。我这辈子没尽到多少做儿子的责任,只顾自己逃命去了,如今也该尽尽最后的孝道。我偷偷地从新疆跑了回来,又偷偷地在学校附近转了几个晚上,都没发现什么事。
于是,我干脆就住在家里了,算是给我爹妈养老送终。今年年初,我的父母相继过世,就剩我一个人,我于是又回到学校当保安。毕竟我的人事记录还都留在这里。
就这么风平浪静了大概一年吧,就在前天晚上。
——
刘山吞了口吐沫。
张启山问:“怎么了?”
“我照例巡逻,却看到一个人,从图书馆里疯跑了出来,我厉声喝止他,他却根本不听。我跟着他跑了过去,到了一棵大树底下,他突然回过头,我看到他的眼睛,就跟他们的眼睛,一模一样……”
☆、第 47 章
张启山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你还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吧?”
刘山双手在大腿上搓了一下:“没有,我不敢跟别人说。如果不是今天正好碰到你们,我还是不会说。我以前曾在警局门口徘徊许久,最后,”刘山像是嫌弃自己懦弱,顿了顿才说,“还是没敢说。”
张启山目光上下一扫:“我知道了,你暂时还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今后所有关于你的审问,都会由我和我的副官张日山进行。其他人如果问起,请让他们来找我。我需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刘山连忙道:“谢谢警官。我一定尽力配合你们的工作。也希望我能早日将这块石头放下。”
“你的联系方式,手机和住址。”张启山拿出一个记录本,“先做一个简单登记,方便我联系你。明天等副官来了,再做正式登记。”
刘山便在登记簿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又根据纸上的要求把住所的具体地址写上,才交给张启山。
张启山检查过电话和地址都没有,站起身,伸出手去握刘山的手:“请你的手机保持全天24小时都处于开机状态并随时可以联系到你,我们一定会尽力的。”说着环顾了一圈刘山的房间,还是二十多年前的装修,家具和电器都很破旧了,的确是长年有老年人住的感觉。里屋的门半掩着,墙上似乎挂着一件雨衣。
张启山道:“今天就先到这里,明日我会派副官过来,再做一份笔录。”
刘山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多谢警官。”
——
出了门,外面仍然下着雨。于曼丽倒不是很介意,提脚就要出楼梯门。
张启山拽住她:“等会。”
曼丽挑眉看他,眼里带着戒备:“你想干什么?”楼梯里空旷,暗夜无人,声音被放大了不少。曼丽展目,继续要向前走。
张启山便将外衣脱了下来,搭在两人头上,搂住曼丽的肩膀,向外走了几步才说:“一起走。”
于曼丽被张启山抱得紧,一时挣脱不开,便笑问他:“如果流氓耍流氓,可以去找警官,可如果警官耍流氓,我应该去找谁呢?”
张启山一本正经地摇头:“曼丽,你觉得你看到的那个人会是刘山吗?”
突然被错开话题,于曼丽顿了一下才道:“你是说有人刻意引我们来?”
张启山道:“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刘山本人。”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我们听一段故事?让我们知道有他的存在?未免也太大费周章。难道不可以……”报警两个字还未出口,于曼丽又道,“可如果是他不敢报案,而想出了这个办法告诉我们这件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的关键是,他根本不像身手敏捷的样子,怎么可能比我们跑得还快呢?连我都没追上他。”
张启山道:“这点我也不清楚。先上车。”
远处雨里开过来一辆黑色的车,跟雨夜融为一体。于曼丽这才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气极反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警官,耍流氓不算,还强抢民女!”
张启山听到自己被曼丽用这两个词形容,竟觉得像是被夸奖了。他微笑点头拉开车门:“请上车。”
“如果我不去呢?”曼丽正色。
张启山举起曼丽的手:“反正我都能找到你,与其这么麻烦,还不如一起。除非……”
“除非什么?”
“把这个还给我。”张启山去摘于曼丽的二响环,“不然我随时都能找到你,就算你现在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于曼丽这次把手伸出去:“又来。”曼丽舒然笑道,“给你就给你吧,也省得你麻烦。”
张启山却把曼丽的手推回去:“我这人最怕麻烦,偏偏除了你,最怕你不麻烦。”
于曼丽错开张启山炙热的眼神,问驾驶座上的副官:“你家长官一向如此吗?”
日山道:“他对别人都苛刻得很,唯独对你不同。”
曼丽静默地叹了口气。她别过头,看远处樱顶孤零零地耸立在夜幕之中。周围明明有房子,有树,有星星点点散落的灯光,可她就是觉得它孤单。它茕茕独立于山顶,无声地印在被岁月打磨成黑白沙画的暗夜里。
张启山擦掉曼丽脸上的雨水。副官抢了句话:“曼丽,你不进来,佛爷怕是也不进来了。”
曼丽一矮身,钻进车内:“你们总不能把我卖了。”
张启山道:“恐怕也没人敢买我张启山的人。”
曼丽吃怒,不再理他。
张日山:雨有点大,我在看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
张启山在武汉住的地方是九爷找人安排的,临湖,开了窗就能看到外面碧波荡漾,一条大桥横跨两岸。
于曼丽倚在窗边,桌子上有红酒,她随手就端了起来。
张启山敲门:“曼丽,我能进去吗?”
于曼丽放下酒杯:“请进。”
张启山换下警服,穿了一件白色衬衣:“酒怎么样?”
于曼丽斜了一眼酒杯:“不怎么样,张警官招待客人怎么都该拿家里最好的酒吧。”
张启山眼神里的光忽地暗了下去:“这酒你不记得了?我们在香堂,房顶……”
曼丽打断他:“你不要总是做出一副与我很亲热的样子来。”她转身想走到张启山身后。
张启山跨步向前,双手搭在窗台,将曼丽钳在窗边,正要开口,齐铁嘴的声音已经伴着开门声一起飘然而至了:“佛爷,我听说曼丽回来了,在哪?她还记不记得我?”
话刚一落,就见到佛爷转过身,正看到方才被他挡住的曼丽,披散着头发,穿一件佛爷的衬衣,宽宽松松的,与佛爷很是相配。
八爷这才发觉自己好像做了件不得了的事情,打扰了别人的绝世好事。连忙想要退回去,却已经被佛爷杀人的目光给止住了:“来都来了,还准备去哪?”
八爷兢兢道:“我,我一会再来。”
佛爷走到茶几旁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副官这时也进来了,抱着一沓档案资料。
佛爷一挥手,让齐铁嘴坐下:“让你来是有正事要请教你。”
齐铁嘴嘟囔道:“我可一点没看出请教。”
副官道:“八爷,难不成你还想让佛爷用八抬大轿请你。”
齐铁嘴连忙道:“那我可不敢。”尤其在有曼丽在场的情况下,他更不敢了。老老实实地坐下来,翻开档案。
三个死者的资料,已经有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了。
张伟生,男,1994年生人,生命与科学学院大四的学生,死于2017年1月17日凌晨1点到3点之间,阴历正月二十号,死因颈骨骨折,除脖子上有划痕,无明显外伤,无内伤,发现死者地点,山上小树林。
杜佳辰,男,1983年生人,资源与环境学院的博士生,死于2017年1月24日凌晨1点到3点之间,阴历正月二十七,死因,颈骨骨折,脖子上没有划痕,无外伤内伤,发现死者,樱顶图书馆。
今天下午发现的死者也已经确认了身份:商羽,男,1991年生人,化学与分子科学学院研究生,死于2017年1月20日下午7点到9点间,小年夜。死因,颈骨骨折,脖子上有划痕,无内外伤,发现死者地点,新图外树林。
三名死者有一个特点,身上没有发现携带有书包、书籍、电脑或者其他出门使用的物品,也不像是去运动场打球或是去学校外面办事,附近暂时也没有发现类似物品,看起来不像是出门的途中被人劫杀,而像是提前约好了在这些地方见面,然后才被对方杀害。
张启山肃容问:“八爷,你能看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齐铁嘴将三份材料重合放置,对比着看了一遍:“仅从现有的资料来看,确实没发现什么离奇的地方。从术数来看,似乎也没什么规律或离奇的地方。不过,第一个死者张伟生出生于1994年,按干支算,就是甲戌年,他死于2017年1月17日,换成阴历,就是丙申年辛丑月甲辰日。第二个死者杜佳辰,他生于1983年,癸亥年,死于辛亥日。而第三个死者商羽,生于1991年,也就是辛未年,死于2017年1月20日,也就是丙申年辛丑月丁未日。一个天干重合,两个地支重合。不知道是我多想还是有什么巧合。”
“有什么说法吗?或者以前有过类似记载吗?”
“目前没有。”
张启山点头:“或许只是巧合,毕竟只是重合了两个字,这个范围太大了,你再多研究。其他的呢?”
齐铁嘴回说:“目前我只见过商羽的尸体,知道他被人抽了魂魄。可前两个死者我还没见过,需要再看看才能下结论。”
此话一出,张启山便指着齐铁嘴向副官笑道:“他现在还学会主动请缨了。胆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齐铁嘴给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房:“是一直这么大!黑尸棺谁进的?长江谁去的?是我是我还是我!”
副官将资料收了起来:“既如此,我明天要去这三个学生的宿舍搜寻证物,记录口供。那八爷就自己去警局吧,我明日找一个警员陪你去。”
不等副官说完,齐铁嘴忙摇头:“哎,那可不行。我自己在那连个探讨的人都没有,他们谁懂五行八卦?谁懂九门里的失魂术?影响了查案进度副官你能负责得起码?”
张启山失笑:“得了,我看你还是陪他一起去吧。”说着站起身,等曼丽一起出去。
副官也站了起来:“八爷,明早7点,我们一起出发。”
然后拿着资料出门去了。
齐铁嘴早困得睁不开眼了,见佛爷不走,问道:“佛爷,你怎么还不出去?”
佛爷道:“等曼丽。”
于曼丽却冷冷道:“我就睡这里,哪也不去。”
齐铁嘴心中有愧,对着曼丽说话也不敢太大声:“曼丽,你要是睡这里那我睡哪啊?佛爷会把我赶出去的。”齐铁嘴的样子颇可怜。
于曼丽退到后面沙发上,吐出两个字:“客厅。反正客厅也是睡沙发,书房也是睡沙发,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齐铁嘴愈发可怜巴巴了:“曼丽真的忘记我了。她以前绝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