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曼丽耳朵尖,听见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对另一个低声道:“过点细撒,今天四爷格外交代过的,一点乱子都出不得。”
另一个说:“到底什么事啊?怎么每年今天都如临大敌似的。”
头一个说:“不该你管的事少打听,皮爷能把你的皮扒了。”
另一个赶紧闭了嘴。
于曼丽听完,暗暗想了一会,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钱包,看准了脚下有个没来得及堵上的洞,手一抖,钱包正好从洞里掉下去。
于曼丽连忙大惊小怪道:“哎呀,这可怎么办,我的钱包掉下去了。”
本来安静的一层听到于曼丽的这声惊呼,纷纷看过来,连靠着板子打盹的大叔也差点栽到。
于曼丽把背包放在凳子上,急匆匆跑过来到下到舱底的门口旁:“小哥,能让我下去捡下钱包吗?我证件全在里面了,要是丢了我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左边的小哥有心卖于曼丽个人情,正要让她下去,刚才开口嘱咐的小哥不耐烦地指了指门上挂的牌子:“没看见吗?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于曼丽眨眨眼:“小哥,帮个忙吧。”周围的人民群众也发起助攻,七嘴八舌道:
“钱包丢了最不方便了。”
“就是就是,帮个忙吧,咱们武汉可是全国文明城市呢,天天背什么每天不一样的,连个钱包都不帮人捡怎么行。”
右边的小哥为难的看了看于曼丽,最后把钥匙从腰上取下来:“算了算了,我跟你一起下去。”对左边的小哥道,“你在这看着,有什么事互相通气。”
左边小哥等两人下去,撇着嘴嘟囔:“贼精,你去陪美女,留我在这看门。”
——
于曼丽跟着第一个小哥进入舱底,到了掉钱包的地方,于曼丽趁小哥不备,一把将绑在背包和钱包上的绳子扯掉,然后扒拉了半天:“怎么找不到呢?”
那小哥一边不放心地往上看,一边伸手指着掉东西的地方:“你到底看清楚掉这了吗?”
于曼丽点头:“是这里啊。”看似在找钱包,其实在四处观察。过了一会,那小哥看到了曼丽腰间挂的篆文狼皮古袋,知她也是倒斗的,意识到于曼丽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手已经按上了怀里的匕首:“你是不是来找事的?我可告诉你,在我们盘口惹事的,不分男女,全都扔到江里喂鱼!”
☆、第 31 章
于曼丽站直了身子,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惹事?我一个小女子能惹什么事?要不小哥你去帮我找个手电筒吧,下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说着向小哥的方向走。小哥是早年就跟着陈皮出来闯码头的,地下的东西也摸过一二,知道篆文狼皮古袋在倒斗界是数一数二的“大佬”。再看于曼丽的起势,知她绝不是善茬。可他没下过斗,摸不清于曼丽深浅。
小哥于是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于曼丽,却见于曼丽要向前走,忙抽出匕首指着于曼丽:“站在那别动。等我通知了皮爷,过了江再帮你找也不迟。”
于曼丽还想再向前,小哥忙紧张道:“别动!”另一只手掏出对讲机,“阿林,赶紧通知皮爷,就说‘客人’到了。你也快下来,我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于曼丽知自己伪装不成,只能硬夺。她脚尖轻轻一挑,从地上勾起一根一掌长的木棍,用力一踢,正中对方手腕,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于曼丽刚才已将船舱看个大概,这时不等小哥反应过来,便从墙上扯下来一条用来捆救生圈的弹力绳,两步跳到小哥面前,把他双手捆住。
“得罪了。”却不是道歉的语气。
于曼丽连忙又上去关门,以免那个叫阿林的帮手下来。但仍旧晚了一步,阿林正带着另外两个小哥走进底仓。
他们把门关死,然后打开一扇小门,从里面取出几根铁棍。
“美女,我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去当人家的少奶奶不好吗?要是找不到有钱人养你,不如就我们哥几个养你,总比你现在干的这什么阴阳怪气、挖人祖坟的事强啊!”一个小哥开口就是油嘴滑舌的腔调,引得其他几个人哈哈大笑。
于曼丽轻蔑地笑了笑:“养我?呵,先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吧。”
说完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就从口袋里拉出绳索。几个小哥只见半空中银光闪闪,来不及再做进一步思考,就觉被一根钩子一样的东西一带,跌趴在地上。
于曼丽随手又扯住一根弹力绳,跳到几个人中间,踩着一个人的背,把他们背靠背捆在一起,再用毛巾堵住他们的嘴。拍了拍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真是无趣。”
只留了那个叫阿林的,也就是先前在甲板上看起来略怂的小哥的嘴。
“我问你,你们口中的皮爷叫你们看的东西到底在哪里?”
陈皮一向心狠手毒,对待做错事的手下从不留半分情面,轻则家破,甚至还有一二人亡的传闻。他自不敢透露半句,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我真不知道。你去打听打听皮爷是谁,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告诉我们?”
于曼丽捡起地上掉的匕首,用手指尖敲了敲刀锋:“这匕首不错,看起来有点来历,不过知道把人的脑袋割下来快不快。”
阿林的眼里迅速聚起一丝惊慌。
于曼丽乘胜追击:“你知不知你犯了几个错误?首先,你们如果真不知道这是件什么东西,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第二,如果皮爷真没把这东西告诉你们、亦或者不知道这件东西的位置,你怎么知道这件东西‘这么重要’?还有,你们刚才也说我干的是挖人家祖坟的事了,我的心可比皮爷还黑,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于曼丽拽住阿林的领子,匕首在阿林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线。
阿林虽不聪明,而且怕死,但他知道他如果真把这东西给卖了,他家里一家老小都将永无宁日。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于曼丽身后一个生了锈的铁柜,决定死守秘密。
可这一眼就将这东西的位置给出卖了。于曼丽把阿林向后一扔。
“可惜你脑袋太笨,我割了也没什么用。匕首倒是不错,我就收下了。”
心里其实还有三分怀疑。陈皮真的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告诉几个不聪明的手下?不过这船是最普通不过的轮渡,还载着一船的人,他总不敢在里面动什么手脚,去探一探应该不会有危险。
于曼丽把阿林的嘴也给堵上,转身去开后面的铁柜。被盐水腐蚀的铁柜生锈更快,锁链上的锈堆层层叠落,显然是久无人碰。
于曼丽尝试着拉了一下铁链,正想着该如何打开铁锁,没想到用力一扯,铁锁竟从铁链上脱落下来,原来这柜子并未上锁。
于曼丽狐疑更甚,便转头看了一眼几个被她捆起来扔在地上的小哥,可除了一开始看到被她发现了东西藏匿地点的震惊以外,没有其他的情绪,所以至少说明里面没有暗器。
于曼丽定了定神,随即迅速拉开铁柜,只见正中一层规规整整地摆放着一个四方的镀金盒子,两个辞海大小,只有辞海一半厚度,上面没有任何花纹,也没有字迹,形状颇似一口小棺材,但开口的形式却不似棺椁是推开的,而是在外面挂着一把小金锁,是掀开的。
她摸了摸锁,心中有了一计。她将绳索盘在一起,露出一根银钉,然后把银钉绊在锁扣之中,用力一撬,咯嘣一声,锁便开了。于曼丽不敢冒然开盒,而是用金钉和银钉交替着敲了敲盒子顶盖和侧面,没有回声和异样后,才用金钉将盖子掀开,一个缎囊映入眼帘。于曼丽便用金钉将其勾出,打开缎囊,剥开油纸,拆解开绢幅,里面正是她要找的东西——画押文凭。上书:
新选省府今于
与领状为除授官员事依奉
领到文凭一道所领是实
年月日具领武昌府知府
于曼丽确认完毕,又将东西谨慎地一层层包裹回去,正要走,探头向金盒子里回瞧了一眼,却发现盒子下面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印章,这个名字大概没几个人不知道,那便是洋务运动的领导者之一、曾任湖广总督的李鸿章。
可是为什么会有李鸿章的官印?于曼丽正待推敲,外面却响起一阵杂乱地敲门声。她不敢再做停留,忙将文凭缎囊装回金盒里面。哪知刚一提起金盒,就听见“咚”地一声巨响,像是船底被巨石撞击了一下,船身整个晃动起来,紧接着开始慢慢下沉。
混乱的脚步声在头顶奔过去,刚才敲门的人也在一瞬间不知所踪,地上被捆绑在一起的人更是满脸惧色,嘴被堵上了,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呜咽的求救声。
于曼丽两步跳到几人面前,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刺啦一声便将捆绑着几个人的绳子一下子割开。担心他们几人再与她纠缠,曼丽银鞭一甩,挂在上去的楼梯扶手上,一个翻身,就已到了门口,然后她拉开门,跳了出去。
到了一楼,曼丽连忙去找背包。她顶要紧的东西都被她装在古袋里随身携带,不太要紧的日常用品和衣服用具都被她扔在了茶社里。背包里装的却是佛爷自己的、还有从八爷、九爷那搜刮来的一些奇珍异宝,说光听名字就能唬人,比如什么牵魂笛、斩灵灯,还让她必须背着他才放心。所以她也没想太多,就带着了,反正她力气大。今天早上出来时本来是想一起丢进茶社里的,却怕佛爷知道了又要皱眉,不想他担心,这才背了出来。
谁晓得上来就发现座位上的背包不见了。
于曼丽额上浸出些细汗。这些东西对她、对佛爷来说都不值什么,可如果落在有心人手里就是祸事一桩。她刚才虽扯了绳子,但那绳子其实是分了两截的,下面一截断了,上面一截还留在甲板中间。直到她上来之前,她都没见那绳子动过。能不动绳子却把包取走的,究竟是什么人?
船的下降速度越来越快,船舱里的人幸而不多,早已被疏散到甲板上穿着救生衣等待援救。底仓里的几个小哥也上了一层,见到于曼丽,知道如果不把东西留下,到时很可能也是死路一条。于是准备拼一把,早就打定了注意要做亡命徒的人,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也这样晚。
于曼丽也摆开了架势,她一手握紧了盒子,正欲开打,却听外面几艘救援艇喊道:“这里面还有人,快来救人!”
于曼丽灵机一动,随手抡起一辆自行车甩到玻璃上,然后奋力向外一跃,跳进江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注一下:
1。 清朝新官上任,首先要去吏部领凭,文凭上要写明自己是何地何人,领何官职,待佥押(即签名画押)之后,将此凭证小心封存,挂在身上(《福惠全书》:……致藩司驳查,凭用绢幅包好,护以油纸,再置一缎囊盛之,上牢缀挂带,起程悬于项下,暗置胸前,夜则置之枕畔以防不虞。)带到上任之地,以证明自己的身份,或免被人冒任官职。到了所任之地,凭借此文凭表明身份,拿到开官印的钥匙,正式上任。上任之前,还要拜见所在州府总督,上缴此凭,才算完成整个流程。
后面可能会用到有关设定。
2。 船不是因为曼丽拿盒子才沉的。
☆、第 32 章
剩下几个小哥也跟着扑通扑通挑进江里,引得岸上的人连连惊呼。几个人被救援队伍救上岸之后,立即被要求送进医院。
于曼丽摆了摆手:“我不需要去医院。”
一个医护人员皱着眉头:“那怎么行?水温才7、8度,你又受了惊,别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旁边的救援人员也开玩笑:“就是啊,去检查一下也行呀,反正在咱社会主义国家,遇到这种大事国家会全权负责你的生命安全的,检查一下也不费事。”
于曼丽反而笑了,同样的皱眉头,还是张启山皱得好看些,而且那种皱一看就是只关心她一个人的皱法。
她用毛毯把头上身上的水擦干:“多谢关心,不过真的不用了。对了,”于曼丽又道,“能给我一个袋子吗?”
救援队的看到她手里的金盒子,立即自以为明白:“哎,这年头的人,要钱不要命了吗?”从车上找了一个大黑袋子给了于曼丽。
因为沉船事件事发突然,于曼丽又要求不去医院,便被医护人员稍作处理后带进了警察局做笔录。于曼丽想了想,最后决定不说背包的事,省得多生事端,毕竟就算是直接丢得无影无踪也好过被别人发现。至于那几个工作人员,于曼丽想,他们肯定更不敢说,所以暂时放心地从警察局里回去了。
——
于曼丽身上还没有全干,回到九爷在武汉茶馆的分社时,几个伙计都上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于曼丽要了条大浴巾:“没什么事。”过了一会嘱咐那个几小伙计,“不要跟掌柜的说。”
小伙计们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互相交换了一个迷茫的眼神:掌柜的特地交代过,说这位客人来头不简单,是九门之首张启山的准夫人,让特别照顾着,有什么事一定要通知他。现在于曼丽却不让告诉掌柜的,到底该听谁的?
后来大家一合计,还是不说,实在不行,那就甩锅!
——
于曼丽上了楼,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的一间房间。这是九爷准备在茶社里,专门给九门的人落脚用的房间。
正要开门,眼睛瞥到门下面的缝隙,拿钥匙的手在空中一顿——为了避免有人进她的房间,她从窗户到门扯了一条极细的绳子,绳子的一头绑在窗户上,另一头则用一个透明胶带粘在门框下面,露出大约两厘米的长度。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偷偷打开了门,那透明胶带就会被从地面上揭开,而如果有人打开了窗户,那细线就会变松。即便那人注意到了,再想还原却很难,因为胶布上已经留下痕迹。
于曼丽看了看走廊,空的。几个小伙计?刚才上来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当然,就算真有人应该也早就跑掉了。
于曼丽把黑袋子绑在古袋上,左手握着金钉,右手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响动地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扭转……门却忽然咔哒一声从里面被人打开。
于曼丽抬手就去攻击,不想被人一把拉住手臂,带进黑乎乎的屋内。
“张启山?!”于曼丽借着窗帘缝隙透出的光芒看清来人,气愤里带着娇嗔。
张启山道:“差一点又被你打。”
于曼丽很不乐意地承认:“可惜每次都被你制服。”
张启山本想问问她好不好,不想却摸着她身上的棉服,湿漉漉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怎么弄得?”
按开壁灯,拉着她坐在床边帮她把外衣脱掉。
于曼丽脸一红:“我自己来。”
张启山眉头更紧:“还没有说怎么弄得。”
于曼丽抬手轻轻抚过张启山眉间:“我就知道你要皱眉。”
张启山手没停:“你不说清楚,我才更担心。”
于曼丽从袋子里取出金盒子:“我已经按照那个声音的要求,取到了金盒子。可我没想到刚拿到盒子,船就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开始向下沉。陈皮的人又看的紧,我没办法,就跳进了江里。”
张启山连看都没看金盒子,就把它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我知道了。”看她手哆哆嗦嗦地,扣子都解不开,便又去帮她脱衣服。
于曼丽推开他:“你知道了就出去吧,我准备去洗个澡。”从床上下来,往浴室走。
张启山说:“等会。”先进了浴室,帮于曼丽调好水温,才放心道,“行了,你进去吧。”
于曼丽很快就洗完了,洗完了才发现自己忘记把干净衣服拿进来了。都怪佛爷,又是脱衣服又是关心她,把她搞的都晕了。
于曼丽把浴室的门拉开一条缝,小心地冲着外面喊了一句:“佛爷。”
张启山正看桌子上放的书,忙放下:“什么事?”
曼丽小声道:“我忘记……拿衣服进来了。”等了一会没听到回应,于曼丽连忙找补,“其实,穿湿衣服也可以的。”拿着湿衣服纠结了一下,因为实在太冷。
哪知浴室门被敲了两声,曼丽吃了一惊,赶忙拉开一个小缝。佛爷把手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