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之所以不正常些选个冬季的花种,或许正是因为墨染一族血液中的反叛因子使然,也可能是因为她内心隐约希望能像她的山茶一般,活得高傲任性、不流于俗。
很久以前,有个男人问她为什么如此钟爱白山茶?
那时她并未回答,转移话题的技巧尚显拙劣,扯了代表那男人的马醉木,没能好好地与他说她对白山茶的喜爱,就如同她爱着他那般沉静含蓄。
洁白庄严中带点温柔蕴藉,白山茶是她理想爱情的投影。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清晨的冷冽把她的气息化成一缕白烟。
墨染闲依细细搓了搓手,缓缓自桌前起身。似是感应到主人的动静,几团白色毛球自隔壁房间滚了进来,脖颈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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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灭却师的“灵王护神大战”结束后,她让人在靠郊区的一侧辟了一条小径,每个清晨她都会带着如今被称作“犬神一家”的长寿狗儿们到令人怀念的湖边走走。
距那男人再次被收监已经过了五千年,瀞灵廷的景致在复兴重建后,与他离开那会儿几乎并无二致。尽管街道建筑依旧古朴典雅,住民们的生活倒是“现代”了许多。
其中最明显的大概就是电话网络与电视媒体的普及,甚至在中央街区都仿现世开了好几家电影院──至于她与早乙女及朽木合伙盖成的玩具王国,其现代化就更不在话下了。
五千年是什么样的概念呢?
就墨染闲依来说,她只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护廷十三队的正副队长接连换过几个、在她的教育下真央灵术院的学生来一批又毕业一批、可死神的人数历年下来仍是折损大于补充,每年都是勉强持平。
在京乐总队长与几个德高望重的贵族联手进行革新后,贵族、死神与平民间的关系不再那么紧张──甚至在千年前亦完成了死神的退队制度,蛆虫之巢正式走入历史。
虽然大大小小的危机多少还是有的,但整体而言尸魂界正往健全的方向走去。
至于墨染闲依呢?
她已经完成了绘本故事最终回──《千寻与花开的国度》初稿,五千年来她一笔一画、慢悠悠地终于把这个系列凑满一百本。
令她讶异的是,喜欢这个系列的读者比她想象中还多上许多。
她私下时常能从出版社那儿收到许多支持她创作的读者信件与小礼物,在除了自家人无人知晓作者身分的情况下,这般珍贵的小心意着实使她喜悦。
在外人眼里,这仅仅是故事的终结,但对她来说,放下小千寻代表的意义远不只如此。
她想,她终于不再需要给那男人写如此隐晦的情书。
美梦终究要醒,而她悠远的情思已经随着五千年的等待悄然送达。
可送达了之后呢?
墨染闲依笑了笑,与身旁的六团毛球们就着清晨的雾霭,于幽静的小径上奔跑起来。
*****
技术开发局中,一名青年专注地埋头于各类药剂与奇形怪状的机器中,尽管额上已细密透着薄汗,可他操作精密机械的双手未有一丝颤抖。
他脖颈上随意披着一条状似名贵的颈巾,在研究室白炽灯泡的照耀下隐约泛着细碎的金色光芒。
“墨染副队长──墨染副队长──”
走廊上传来熟悉吵嚷的叫喊,青年皱了皱眉头,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回手头上的工作。
涅队长在与眠三席闭关实验新药品以前,特别叮嘱他必须把研究数据搞出来,如果届时没让他看到满意的成果,就得乖乖卷铺盖走人。
他好不容易才在十二番队站稳脚跟,从引退的阿近前副队长身上接过副队长臂章,真傻了才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身为墨染家的嫡系少爷,每个月领到的零用钱全被他拿去筹办自己的私人实验室了,再丢掉副队长之位他怕是要喝西北风。
“哇,墨染副队长真了不起啊?居然丝毫不理会你兄弟的呼唤。”
来人的声音清亮好听,眉眼生得极俊──尽管这么说好像是变相夸自己,但被称作副队长的青年只是冷淡地看了来人一眼,连护目镜都未拿下,偏过头就是拿笔记录药剂区的实验数据,反复与之前的研究成果进行比对。
“可恶,理我一下很困难吗墨染副队长!”
“如果你能暂时安静会儿,我估计可以提早一小时结束。”
于是来人真的拉来一张椅子安安静静地等着,直至四小时过去,他仍旧兴致盎然地瞪着漂亮的棕眸看着他的兄弟。
研究室里还有其他几位死神同僚,其中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秀气女孩见着来人,赶紧到茶水区给他备茶。
他浅笑着接过该名女队员递来的茶盏,露出两排白灿灿的牙,颊侧的酒窝若隐若现。这般隽朗无架子的模样无意惹得研究室的女孩们微微红了面庞。
技术开发局这个与平时无异的深夜,在机械尖锐的警示声、与各种不知用途液体的哔啵声中悄然度过。
待青年终于满头大汗地把实验报告整理出来,他慢条斯理地取下护目镜,对上自家兄弟晶灿灿的眼。
“我现在终于可以问问,墨染副队长找我有何贵干了。”
随意地瞥了一眼腕表,现下都要迎来早晨第一缕曙光,他这兄弟果真能折腾。
墨染副队长与墨染副队长,说来拗口,其实就是墨染空与墨染千风。
在四番队的是墨染空、而在十二番队的则是墨染千风。
他们如今都依着自己的喜好与志愿,在喜欢的位置上做着喜欢的工作。
“前天总队长找上了四十六室,结果他们十万火急地开了个一天一夜的会议。”墨染空捧着茶啜了一口润润喉。他的嗓音不似弟弟那般低沉浑厚,音调稍高,但听在他人耳中仍是轻轻柔柔地熨贴。
“这有什么,”墨染千风笑了笑,“无间的梁柱出了裂痕哪算什么大事?”
他们俩兄弟聊天的声音不大不小,并未试图压低音量以掩人耳目。研究室里的几名死神听着亦是感兴趣,便放下手上不急的工作跟着凑了过去。
“你倒是说得轻松,”墨染空呵呵笑,视线飘向对门紧闭的队长私人实验室,“你不就是因为那道裂痕才被自家队长当眼中钉。”
“要笑可以,态度节制点。这话要真让我们队长听去……”墨染千风摊了摊手,“你别害我丢了工作。”
墨染空缓慢起身舒展久坐略显僵硬的身体,耸耸肩:“算了,反正天大地大,与母亲大人无关的事听在你这个父亲狂热粉耳中还真不算什么。”
听着两人一来一往地聊无间、聊梁柱,提及裂痕时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研究室中的死神同僚不禁好奇地问,是发生什么事才让他们这么开心。
“看得出我们很开心啊?”墨染空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温柔地朝发问的黑框眼镜女孩笑笑。
“毕竟……”那名秀气的女孩双颊红了红,细声道,“这还是今年第一次,墨染副队长耐着性子没把您扫出去。”
其他队员跟着笑出声:“就是,况且今儿个我们都还没听到副队长在实验时叨念尊重友善包容,心情肯定是美滋滋的。”
“这……”墨染空闻言顿时被茶水呛了一阵,摀着唇表情略显痛苦,那股气缓过后又没忍住哈哈笑,“你们真是观察入微。”
墨染千风很轻很轻地哼了声,没想回应下属的揶揄。
把重要的数据资料归档,他皱眉望着实验结束后一片狼藉的空间,赶紧着手收拾散乱的桌子。
墨染空撑着脸颊见他兄弟笨拙地东拉西扯,这边的文件叠起又被滚过来的测量器具扫地上,最终叹口气,拉起袖子手脚利落地帮他整理。
他天生见不得事物这般散乱,偏巧弟弟又是在收拾这方面手脚特别不利索的。
就他们母亲的说法,好听些是他们兄弟个性互补,实际上就是两个半调子,以前还觉得像她,长大后她就不那么认为了──
然后向父亲提及此事,他一贯嘲弄似、低沉地笑了笑之后说,他们母亲这是不想面对事实,毕竟看着他们,发现她自己原来真是挺傻的事实会被放大两倍。
唉,被他们如此评价,其中一个还是只在很小时抱过他们的──娘不疼爹不爱,或许就是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吧!
“离开饭还有一点时间,回家与母亲大人一道用早餐吗?”墨染空拿着纸巾细细地擦遍兄弟桌子每一寸角落。待他终于想到要偏过头看他,只见那个与他同个模子印出来的兄弟早已提好自己的斩魄刀站在门边等他,面无表情地看他帮自己瞎忙一通。
墨染空定定地看着他:“若非你是我兄弟,我真要给你一拳。”
墨染千风闻言偏了偏头,浅笑道:“就父亲大人的说法──不要口出狂言,这样只会显露出你的软弱。”
“去你的。”
“回头我要与父亲大人告状,你对他的思想似乎挺有意见。”
听着墨染空“哇你小子真可以啊──”的抱怨消失在走廊尽头,研究室留守的女性死神们捧着嫣红的双颊齐齐笑开了花。
“啊──真好──一下子见到两个墨染副队长,这我可以与隔壁番队的显摆一个星期。”
“就是就是,妳看到墨染副队长颊侧的小酒窝了吗?我小鹿怦怦跳的少女心哦……”
研究室这种地方从来都是沉闷严肃的,会埋首于此的也多半是无念无想的疯狂科学家,然而在这般氛围中,两位外表年轻隽朗的副队长偶尔见面唱唱双簧,确实给他们注入些许活力。
虽然被治愈的多是少女心就是了。
“说起来,传说中两位副队长似是都活五千年以上了,”那名黑框眼镜的女孩撑着脸颊闷声道,“怎么就没听说有花边新闻什么的。”
活了五千年,灵压在死神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强大,而他们那张脸,就认识的长辈说法,已经停在这阶段许久了。
尽管年龄增长,他们的心态还是十分年轻。若非有知情者提醒,恐怕真没人能发现他们在青年皮相底下,那颗心早已历经千锤百炼。
瀞灵廷通信黄金单身汉特辑绝不会错过他们的访问,可无论记者如何旁敲侧击,他们总有志一同地微扯唇角,丢下一句“花开的时候还没到呢”,就轻巧打发掉这个问题。
有消息指出他们的父亲是五千年前试图反叛尸魂界的前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然而五千年过后,当历史被拿出反复检视,当下那股义愤填膺随着时间已冲淡许多。
不得不提的还有他们的母亲──
“怎么,其实妳对副队长有那么点儿兴趣?”同为研究室伙伴的男性死神看着黑框眼镜女孩揶揄地笑道,“是墨染副队长还是墨染副队长?”
最后那人得到了女孩一记凶狠的白眼,适才给副队长们倒茶备水的小绵羊彷佛未曾存在过。
唉,那名男性死神摇摇头,果然无论多少年过去,这世界还是个看脸的世界。
*****
如果问墨染空与墨染千风这五千年来是怎么过的,他们大概只会露出一抹双胞胎式的拷贝浅笑,简单归结一句: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早在他们还纯真的青涩年代,兄弟俩就知道他们有个很坚强的母亲。
宅里的家人或熟识母亲的友人们偶然会与他们提起那些尸魂界的重大事件,空座町决战、代理死神大战、乃至惨烈的千年血战一役……
最让他们印象深刻的,除了亲生父亲的叛变不做他想。
年纪还小时,听着众人对父亲矛盾的评价,他们偷偷偏头看向母亲,她永远都是浅浅地笑着,无论是正面抑或排山倒海的刻薄言语,她都沉静地听着不在此做文章。
直到客人离开,终于只剩母子独处时,她才会笑着回应他们她对父亲这个人的看法,有褒有贬,并不因他们之间的感情使她试图隐瞒或掩饰什么。
只有在提及父亲待她多么好时,她才会稍稍红了面庞,而后像个可爱的小女孩拿出各种她很幸福的证据。
并非担心他们不懂父亲对她的好,而是单纯地与他们分享那段如梦似幻的时光。
嘴上说着父亲,她那双眼总是幽微地闪着光,整张脸顿时明亮了起来。
很多人说她傻,女人大好的青春就这么浪费在一个罪人身上。
待兄弟俩年纪稍长终于能够理清事件脉络,他们才明白父母以他们之名的爱情,其实真美得让人无从置喙。
一回两人撑着脸颊看母亲喝药,她日夜奔波于护廷队、家族产业、贵族会议,一年到头忙里忙外的,那矜贵的身子骨怕是撑不住。
所以他们齐声说,他们长大后要保护母亲、接掌家族,让她不会担心受怕、也不必这么辛苦──
结果他们的母亲偏头沉思一会儿,再次开口时淡淡地笑道:“你们别想着要保护我,照顾好自个儿就行。这辈子能动得了我的,也就只有你们父亲了。”
后来他们在接过母亲的戒指与父亲每周例行对谈时说了这事,那个男人低低地笑,亦是不留情面地说:“这辈子有能力保护闲依小姐的,放眼尸魂界确实也只有我了。”
双重暴击打在双胞胎身上,他们心连心,脸大概要肿四倍──一半则约莫是牙腻得疼。
于是他们很早就知道,他们有对不按牌理出牌的父母,在传令神机都具备了视讯功能的现在,还老派地以心传心。
而在双双度过五千多年漫长岁月,孩子都生了两个之后,他们仍慢悠悠地谈着属于他们的恋爱。
许多人都问兄弟俩为何不赶紧娶妻生子──这问题他们至今回答不上来,只得顾左右而言他,说是缘分还没到。
然而更深层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们对理想爱情的起始点站得太高,便不那么愿意妥协了。
他们周遭,无论是父母、抑或是朽木与早乙女家的贵族叔叔,偏偏都是些净让人想跟着作梦的人们,看着他们型态各异的爱情表现,那般永不更迭的美好着实令人向往。
真遇上值得庆幸,遇不上,不愿意放下身段只得继续等着。
生命总会为自己找到出路,他们是这么想的。
“四十六……不,该说是四十五室,他们一天一夜的会议也不晓得结果如何?”
“哎,谁知道呢。”
天刚蒙蒙亮,墨染空与墨染千风两兄弟揽着外衣踏进墨染宅邸。
回来的路上除了值夜巡逻的基层死神便没遇上其他人,不必停下来招呼谁特别省事,两人天南地北地闲聊,聊工作乃至于生活上的琐事,最后似是谁突然想起这事,随口提起──
不久后他们便会知道这问题多余了。
首先在大厅迎接他们的是除母亲外,这辈子对他们第二重要的女人──总管铃木堇。继老铃木管家的辅佐两代家主五百年,她仅仅辅佐一代家主,时间却是长达五千余年。
“堇姨我们回来了!”
“没有提前说一声真是抱歉,碗筷要多备两份哦──”
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十分熟悉的低沉笑声。
双胞胎眼神一凛,这灵压隐藏得忒好,听声音离得如此之近,他们却是他刻意出声才惊觉厅内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铃木堇见两位少爷回来,又思及不久前回家的另一个人,扭头面无表情地向身旁的实习管家交代:“让厨房再备上三副碗筷。”
朝厅内三人稍稍行礼,铃木堇双手放进衣襬退出门外。
她适才已经确认过了,家主目前并不在宅邸中,估计要到开饭前才会回。
“这还是……五千年来首次见面吧?”双胞胎身后的男人轻笑道。
是啊,这低沉厚实的温柔嗓音……
他们简直不能更熟悉了。
尽管外表看不出来,但双胞胎都是五千余岁的老男人了,如今见着血浓于水,多年思念未能一见、他们必须称作父亲的男人,他们仍没能忍住一拥而上。
不过男人的感情总的还是十分内敛的,父子简单叙旧后,他们直接切入正题。
“闲依小姐目前似乎不在宅邸里。”
“这个时间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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