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感觉依旧十分复杂,但是面对她的两个孩子,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发自内心地讨厌。
“对我来说性别不是问题,能健健康康就好,”墨染闲依微笑,她好爱她的两个小宝贝,“如果是以继承人的身分为考量,我已经证明女人也可以做得很好。先河都开了,女孩或男孩真的无所谓。”
“确实,”朽木白哉同意她的说法,“但妳刚才……”
“我就喜欢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她颊上两团淡淡的红雾依稀还未消,朽木白哉愈是神色清明地看她,她底气愈是不足,音量不自觉小了许多,“只是看看又不犯法……”
朽木白哉面无波澜地望着她,无意瞥见无名指上的一抹金色,想到其实他们的生命也才过了两百多年。
每回独自凝视亡妻绯真的照片,那双澄澈温柔的大眼与唇边微微勾起的笑,一片静谧中他总能感受到仅属于自己的幸福平和。
属于他纤柔美好的生命已经逝去,但那个男人却在拥有无止尽生命的前提下与她相隔两万年。
只要还活着就会让人产生无望的希冀,这是朽木白哉最讨厌蓝染的一点。
他拒绝被控制,却束缚了如此多的生命。
“妳是为了什么才不接受早乙女的建议?”让孩子与对方缔结普通的义父子关系在贵族间非常普遍。
墨染闲依笑笑:“待他们再大些有独立思考能力后,真有意愿我会答应的。”
“只是为了尊重他们的想法?”
“我明白您的意思,”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他,长吁一口气后笑道,“若说没有私心一定是假的,我只是认为,或许该把唤出第一声父亲的决定权交由他们自己决定。”
“妳想让孩子与妳一起等那两万年吗?”朽木白哉不甚认同,这想法略有些痴人说梦。
“……说是等,其实我知道一辈子见不到面的机率更大一点,”墨染闲依浅笑道,“但我还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那个对爱情弃若敝屣的男人啊──
觉得她天真也好,发傻也罢,这毕竟是他为人父的权利。
空与千风长得不快,至今也就刚学会四处爬的程度。就长辈说法,同龄的孩子大部分都要扶着物品试着学走几步,他们还混在六团毛球中把自己伪装成小崽子。
说是生长迟缓,医者检查后偏偏都摇头说他们头好壮壮、健康无比,还直言连照养成这般都要说有问题,恐怕放眼尸魂界也没有真正健康的新生儿了。
于是墨染闲依很干脆地把这当成两个小家伙的奇怪主张之一,想什么时候进入下阶段他们自己决定。
初为人母那会儿的紧张失措已经减缓许多,清晨见他们张开眼对自己笑、夜阑人静时听着他们的心跳与细细的呼吸声,乃至听到他们奶声奶气首次喊出“妈妈”──这般感动无法言喻。
眼底下无法消褪的黑眼圈是她的勋章,不再是以那男人的小猫熊的身分,而是两个男孩的母亲。
就等到孩子长大,墨染闲依心想,届时她会为了他们做出选择。
“您适才问我是否比较想要个女儿……”墨染闲依撑着脸颊看即将修复完成的斩魄刀,“其实我跟他一直都有个女儿,只是随着他离开便一道被带走了。”
她已经没办法让小千寻长大,因为小千寻的探险历程其实从来都是他们的爱情故事。
这么说来,她隐晦地写给那男人的情书还挺厚的。
故事停在冬季,静止的银白天地与美丽却因阳光而转瞬消融的雪,正适合成为一切的批注。
而雪融后的春天,空与千风就是她全新的世界了。
墨染闲依兀自笑了笑,假装没看到朽木白哉疑惑的探询眼神:“来,您的千本樱治疗结束。”
“虽然我无法原谅他,也不赞成妳继续喜欢他,”朽木白哉探出手接过,上下打量她平静的面容,确实像个母亲了,温柔坚强,“但我希望妳能得到妳想要的。”
“您还是这么善良呢,朽木队长。”
朽木白哉闻言垂下眼眸,几不可察轻浅地扬起唇角,随即笑容又隐回他一贯的冷然面庞:“还是跟以前一样称呼我吧。”
“……嗯?”墨染闲依一怔。
“我不介意妳直呼我姓名,”他说着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仍是轻声道,“或许我也可以像以前一样称呼妳……闲依?”
这一瞬好像承载了许多个时空,短短的几秒脑海里又似被塞满几千万个片段。
墨染闲依蓦地想起那片悲伤的樱花纷飞、还有日后的惊惶失措──事过境迁,当时那般忐忑失落,其实也就是想从对方嘴里听到一句简单、纯粹的问候。
“我私底下真能如此随意地称呼您吗?过去您其实有些抵触的。”她笑道。
“就像妳总是直呼早乙女的名字,”朽木白哉很轻地点了头,“我们是朋友。”
无关阶级身分,因为是朋友,他们平起平坐。
“白哉──”墨染闲依细声唤了几次,随即抬眼笑道,“听起来不赖。”
随后建议他对早乙女也换个称呼,墨染闲依听他不以为然地哼声,内心升起一股无以言喻的满足。
她一直都是幸福的,沐浴于所有人对她的温柔之中,她的生命得天独厚。
放下一段感情,而让自己的下一段感情变得更好;遗憾肯定有的,但那都是提供生命成长的养分。
他们彼此都拥有了最重要的人、最值得珍视的事物,为了保护这些人这些事,他在前线、她在后勤并肩作战。
然后在闲暇时,坐下喝茶聊天,尽管没有言语,亦是感觉得到温暖的陪伴。
更早之前,他们三个贵族家主就总一起行动了。
通常是早乙女一个人说,她偶尔帮腔,朽木白哉淡定地听两人胡言乱语。
这段情谊多么纯净美好,没有外在纷扰利益挂勾,只是很纯粹地以友情的羁绊牵扯在一起。
“小空很觊觎你们家的银白风花纱。”
得到直呼姓名允准的那晚之后,三人聚会时,墨染闲依怀里躺着睡得打呼噜的小儿子,一边瞅着挂在朽木白哉身上的小子如此说道。
“银白风花纱有什么?早乙女家更高级的绸缎多的是,后天给他找来当纸巾擦手。”早乙女琉生从鼻子哼出气。
朽木白哉于是想了一会儿:“……我可以送他牵星箝。”
银白风花纱只有继承人能配戴。
“我一直十分怀疑依朽木一族的审美观,是怎么坐到四大贵族这位置的。”某个被双胞胎无视的继续哼气。
之后便是三人对于牵星箝这种装饰美观与否的论辩。
听着他们毫无烟硝味的互怼,即将进入夏季的暖风吹得人全身都暖洋洋的,墨染闲依暗暗心想,如果尸魂界能持续平静下去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隐于瀞灵廷之中的无形帝国无预警来袭,在灭却师大规模、几近是无差别的攻击下,造成千名护廷队普通队士死亡。
一番队正副队长殉职,总队长山本元柳斋重国尸身被毁无法寻回安葬。
多名副队长受到重创,而六番队朽木白哉、十一番队更木剑八尽管勉强保住性命,难以再度担任队长要职,甚至恐怕永远无法醒来。
更木队长只要能够醒来大概就没事了,但是朽木──
“说什么发自内心……感到羞愧呢……把尸魂界的未来交代给人类,不是您一贯作风啊……”
充斥着精密仪器尖声警示的重创伤患治疗室中,墨染闲依垂眸望着被绷带缠满的破碎灵体。
到达现场后,她用尽一切手段总算把朽木白哉满是疮痍的躯壳维持住,然而要恢复这种伤势,恐怕就连卯之花队长都没有办法。
“家主大人,所有人都准备好了。”
墨染闲依背对着铃木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时间感到悲伤了。
绝对不能出动四番队上战斗前线,总队长是这么吩咐的,但这里有副队长勇音就够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小席官,比起待在这里,她还有事情必须做。
偏过头看向床上的好友,墨染闲依朝他笑了笑:“小空与千风差些就要会喊白哉哥哥了,您肯定想见琉生气炸的表情吧?”
努力撑着、快点清醒,然后快些好起来活动筋骨,尸魂界还不能少了朽木白哉这名强大的队长。
“早乙女一族已经张开结界。”瞬步回宅的路上铃木堇尽责地报告。
“小三由希尤妮呢?”
“及川夫妇重伤转移中,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刚接到通知,三大人已经带着及川兄妹回宅,死神中央集体住宅的幼童也已被带到安全区域。”
“好。”
他们三个很久很久以前就说好了。
如果尸魂界真要发生什么事,拯救世界交给朽木白哉,而他们帮他担起贵族的责任。
提起红蝶的初衷很简单,为了保护,所以挥刃。
她的存在于尸魂界真是好渺小,所以她必须做好自己做得到的事。
为了让她的天空蔚蓝、千风舒畅,为了日后能够继续挺起胸膛。
“走吧,该去保护那些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我们的人了。”
☆、第八十章、跟着心走
“圣帝颂歌”是流传于灭却师之间的歌谣,在两百多年前的死神与灭却师之战结束后,与灭却师相关的内容便自教科书中抹去。
被封印的灭却师之王经过九百年取回心跳、经过九十年取回意识、再经过九年取回力量──最后仅以九天取回世界。
如果真如他们的传说所言,那么为时九日的激烈战役目前也才过了一半,却已经有三千名死神阵亡,这数字甚至尚未计入居住于瀞灵廷中的贵族与死神眷属。
“家主大人回来了!”瞥见大门处的两团黑影,墨染宅中四处奔走的成员顿时停下脚步,除了手头尚有事情的人赶着继续动作,多数大宅成员迅速往门边涌去。
掀开漆黑的斗篷帽,墨染闲依甩甩头发接过总管递来的地图查看,一边让医疗官将移送回来的伤员带下安置。
瀞灵廷已经全面被无形帝国入侵,街景建筑面目全非。依涅队长所说,灭却师们隐于瀞灵廷的“影子”中创造自己的冰之宫殿,两个世界同时存在于同一个地方,却因某些原因未有接触。
空气中的微妙违和感原来是指这个。
早在两年前的空座町决战,为了应对那男人可能对尸魂界进行的无差别攻击,墨染闲依以自保为考量便让众人合力设置好这个空间转移术式──结果居然是用在这种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很讽刺。
将墨染与早乙女大宅的存在暂时从尸魂界移进她事前设置好的防御空间,再藉早乙女一族的增幅结界把防护的性能强化到最大。
早乙女琉生并不擅长战斗,但早乙女毕竟也是由来已久的贵族,他们专精的是结界与封印,与墨染家相性特别好。
如果说无形帝国隐于瀞灵廷的影子中,那他们现在就是隐于无形帝国的影子底下,墨染闲依觉得很公平。
四番队受限于命令必须待命,救护班只能在确认安全无虞时出动。如今瀞灵廷被攻陷,四番队综合救护所估计已经失去作用,适才她穿梭于战场中便见着几名班长带着自己的队员席地进行治疗。
地形被改,为了让死神无法搜敌抑或确认同伴位置,灭却师还特地布下了高浓度的灵子。
尽管灵子浓度高对需要快速恢复灵压的墨染闲依来说是好事,但她可不想暴露己身的位置,毕竟让医疗官陷入战斗的处境是最要不得的。
带着帮手四处查看战况,把几名伤重危及性命的死神秘密移进他们的空间,她全程都心惊胆战,恨不得自己的灵压感应力能再强一些。
“呼……亏妳真能拿到这两件毫无美感的斗篷。”
听见身旁气喘吁吁、又略带点尖锐不满的言论,墨染闲依抬眼看向友人。
早乙女琉生拉开斗篷前襟,把一名娇小可爱的女孩小心翼翼交给前来支援的医护人员。女孩的前胸腹被敌人贯穿,尽管已经得到雏森副队长的基础治疗保住一命,受损的脏器仍未恢复。
为了避免移动过程造成她更大伤害,墨染闲依小心地在她的伤处设置一个精细的空间回道。
那女孩被抬着正要移送到特别病房,经过墨染闲依身边时猛然扯住她的斗篷,气若游丝道:“哥、哥哥……”
墨染闲依闻言低下头,手掌轻轻抚上她的面颊,眼笑玻Р'道:“大前田副队长……妳的大哥很强的,别为他担心。妳哥哥暂时把妳托付给我们,所以小希代就先待在这里休息,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妳大哥就会过来接妳了。”
说着铃木堇似是想到什么,左手掩唇靠到家主身旁附耳细声说了什么。墨染闲依微微睁大眼睛,给了医护人员一个眼色后,又与小女孩笑道:“希代的家人也在这里,进手术房前先见见他们吧!”
见女孩缓缓露出笑靥被迅速送到里边,几名与她可爱长相大相径庭的“大前田式”男女喜极而泣凑了上去,墨染闲依在外连续奔波二十几个小时后,终于得以停下来稍稍喘口气。
偏过头看向依然气呼呼的男人,那头长长的墨发难得失了齐整、松松地绑成马尾垂在左胸前。他颊侧汗湿的发丝凌乱,而一向清洁华丽的服饰亦染上大量血渍脏污,话虽如此,他那宜男宜女美丽白皙的面庞仍然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放眼宅中四处奔走、容光焕发的早乙女族人,墨染闲依差些都要觉得自己眼球被净化了。
“我想先确认一下,你是对自己的服仪不整感到愤怒,还是对拉着你四处跑、把你弄成这般的我生气?”墨染闲依语带讨好,小心观察他的表情。
见她穿梭战场,在一番风尘仆仆后还是笑得无辜漂亮,对比自己狼狈的模样,早乙女琉生终于爆发,扯下身上的斗篷低低地吼道:“我是对制造出这件没有美感的东西、又该死地在里边铺上一层绵羊毛的人生气!”
现在是夏天!夏天!就算外头被冰之宫殿覆盖,四处跑来跑去还是很热的好吗?
“有什么办法?我就这两套,而你偏偏要主动把夏季的让出来。更何况……”能够完全隐藏灵压的漆黑斗篷松垮垮地被扯到地上,墨染闲依笑玻Р'地把它捡起来交给铃木堇,“发明的是浦原先生,铺这层羊毛的是我男人,我不晓得你主要想对谁发火。”
她男人。
听起来有些刺耳,但早乙女琉生下意识不去想,反唇相讥道:“他倒贴心,知道妳畏寒还特地花功夫给妳整了两套。”
“贴心?”墨染闲依满脸冷漠地呵呵笑,“真贴心就该量身订做,而不只是在里头塞棉花。”
这是男人自己的尺寸。快一米九的身高穿在她一米六五身上,她在与早乙女渗入战场前还得赶工把斗篷改短,免得踩几步摔地上。
不久前整理衣柜才发现这两套斗篷,知道他根本不怎么怕冷,那么内衬铺了羊毛肯定是要给她的。
虽然是个坏男人,但墨染闲依不得不承认他真给自己留了些不错的东西。
“妳这是蹭鼻子上脸?”早乙女琉生见过蓝染几次,在知晓他的真面目后,怎么着也想象不出那人会愿意为了女人注意这种琐事。
“……真蹭得上我会很开心的。”她表情不以为意,随口说着便褪去自己的斗篷往更里边的院落走,“我先去看看孩子,你呢?”
早乙女打量自己身上的装束,摆手道:“我回自己那儿冲个澡再去找你们。”
墨染闲依想了想,笑道:“记得别再挑这么好看的衣裳,这几日都不知报废几套了,你不难过,我都帮你的服饰总管心疼。”
“当惯了孔雀谁愿意当乌鸦?”早乙女斜眼打量女人丑毙了的死霸装。
“……孔雀被自己的长尾巴绊倒,喜闻乐见。”墨染闲依微笑,语气恳切。
暂别好友,墨染闲依心系整整一日不见的儿子,脚步正轻盈地经过会客厅──现在贵重物品全被收起来改成临时收容所──便听见里面似是有人大声嚷嚷,隐约还有自家成员道歉的细碎语句。
墨染闲依皱起眉头拉开门,只见一群老家伙围着分家负责人吵嚷着什么。
见家主出现,收容所负责人似是见着救星赶紧突破包围快步走到她身边,在家主狐疑的目光下解释来龙去脉。
“两宅邸的房间多半都被改成手术室与救护观察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