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趁天色尚未全暗前到哪里逛逛吧!
缓缓起身后,墨染闲依很快便注意到自家副队长大人早停下动筷的动作,正沉默地在一旁小酌,偶尔听听其他死神间的对话。
他番与自己队中的队士碍于副队长的威严,并不敢随便上前攀谈,而他本身也不是那种会自己开口大聊特聊的类型。
副队长其实是有些寂寞的吧?毕竟那些少数会故意惹恼他的友人们,现在也都不在了啊……
想着自己也算是队里最接近他的下属了,墨染闲依在心里隐隐地做了个决定。
“副队长,趁着天色还没全暗,您是否愿意与属下到小湖边走走?”
带着一贯温和不扎人的和煦微笑,墨染闲依真挚地提出邀请。
本着‘被拒绝也算正常’的心理开口,所以她内心仍是十分平静的,并没有什么视死如归的豪情澎湃。
“可以。”简洁的两个字。
虽对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感到意外,但朽木白哉仍是答应得干脆。
对于平时尽忠职守、待人有礼的下属,他还是挺欣赏的,所以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说起蓝染宅旁的湖泊,其实并非蓝染家独有,只是恰好接邻宅子,而家仆们也总会顺道整理湖边环境罢了。日子久了,大家便把这湖与附近的土地与蓝染宅划上等号。
两人沿着湖边走,夕阳西斜,彩霞映照在湖面上,倒与路旁开得正盛的秋菊交相辉映。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与副队长在工作以外的情况,像这样并肩行走。”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墨染闲依只是有些感叹。
“这很奇怪?”一般队员总是走在他身后,但他并不觉得并肩走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墨染闲依摇摇头,“只是感觉不同。”
眼神直视前方,墨染闲依不等朽木白哉有所回应,便自顾自地说道:“从小,许多长辈总这样告诫自己:公众场合,女子须行于男之后,下级不得踰越份际与长官并行。属下并不明白女子与男子之间的高低,但对于与长辈份际的掌握,还是十分有心得的。”如此游走在长官与长辈间,可以轻松不少。
“偶尔与长老会面,跟在祖父身后,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直到参加某些亲人的葬礼,大家按照辈份一排一排站好,再一个一个上前……这明明是十分悲伤的哪?明明是最想与至亲一同取暖互相寻求安慰的时候啊?可当时身边只有一张张陌生的脸孔。终于在前方人群找着了祖父,想上前给他一个拥抱、想有他在身边陪伴,最后却被阻止了。原因是──于礼不合。而也是在那之后,我才突然发现,能与喜爱的人们并肩着走,其实是那么值得珍惜的一件事哪!”
说到这里,墨染闲依将视线移向身边沉默听着的男子,抿嘴莞尔道:“或许对您来说只是件小事,但对属下来说,这在日后肯定会成为十分美好的回忆。”
在今日之前,朽木白哉从不晓得队里那个总以冷静与理性自持的四席官,竟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由于从小到大的贵族教育使然,所以相较一般人而言,他们在礼仪这方面的意识来得更强。
虽然一路成长并非没碰过墨染闲依的情况,但对他来说,秩序便是绝对,因此在秩序下,一切都应该被妥协。
尽管如此,他却在墨染闲依这番话中,没来由地感受到了暖意。
见朽木白哉并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墨染闲依权当他是认同了。
不过就算他不认同,也是不会当面取笑她的吧──就算是年少时的那个他,肯定也不会这么做。
她其实是十分明白的啊!
见身旁的下属许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正自顾自地笑得一脸满足,朽木白哉不禁摇摇头,语气有些无奈道:“偶尔我也会想知道,妳们女人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不然为何总是能够笑得那么开心。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两人从容地往回走,不远处松本乱菊正拉着伊势七绪不知高唱着些什么,而终于露面的市丸银则坐在一旁笑着观看这一切。浮竹十四郎与京乐春水两位队长也转移阵地到户外,正在不远处对酌,志波海燕则在一旁帮乱菊等人打拍子。
眼前的画面如此和乐,墨染闲依突然觉得,能够收到邀请真是太好了。
“朽木副队长。”墨染闲依突然出声唤道。
“什么事?”
“我想哪……其实不是我们女人脑子里装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微微一顿。
“我们只是想让自己能够变得更加幸福,如此而已。”
带着无比的喜悦,墨染闲依朝自家副队长粲然微笑,并在简单行礼后转身加入了浮竹与京乐等人的谈话。
留在原地思索下属意味深长的话语,朽木白哉有剎那间的恍神。
虽然他仍不太明白下属的意思,但在墨染闲依微笑的那一瞬间──
他似乎理解了何谓真正的美丽。
将进场前派发的票选单拿出来扫了一眼,本来觉得只是女人间的无聊游戏。不过现在看来,或许该重新审视一番了……
*****
聚会结束得比墨染闲依想象中早一点,但却也接近深夜。
除了之后有宫岛派的人到乱菊那里以敬酒之名行讽刺之实,最后被市丸银阴恻恻的笑容吓走这个小插曲外,其实整晚都还挺愉快的。
至于醉酒的乱菊本该是让那只狐狸送回去的,但狐狸临时有事便托墨染闲依送她。
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送醉酒的乱菊回队舍这也不是第一回,但偏偏却在门口让自家副队长给瞧见了。而有良好绅士概念的他自然提出了帮忙。
一开始墨染闲依并不想麻烦对方,所以曾试图委婉拒绝。然而被对方明显不赞同的不悦眼神一扫,她一个激灵便胡涂地将松本乱菊交了出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时才会有他们三个这诡异的组合出现在冷清的大街上。
除了偶尔的几句对话与乱菊的胡言乱语,一路上三人基本还是沉默的。
“送到这儿便行,十分感谢您的帮忙。”
站在十番队队舍门口,墨染闲依轻轻揽过松本乱菊,并向朽木白哉感谢道。
“那妳呢?”从这里要回墨染宅仍有一段距离。
墨染闲依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朽木宅与墨染宅完全是反方向,不能再麻烦您了。”
“这并没什么好麻烦的。”朽木白哉眉头微皱。
“虽然很感激,但果然还是不必麻烦您了。只是一小段路,属下完全有办法保护自己。”
见自家四席说得坚定,朽木白哉也没打算继续纠缠下去。
“那妳自己小心。”如果能干的下属发生什么意外他会很头痛的。
“是,副队长再见。”
最后留下一句‘队长让妳休假就好好休息’,朽木白哉便一个瞬步离开队舍。
在门口又发愣了会儿,墨染闲依这才慢慢搀扶松本乱菊回她的房间。
轻轻将松本乱菊放到床上并备好醒酒茶后,墨染闲依便熟门熟户地到队舍的公用澡堂进行简单的梳洗,并换上一套松本乱菊的便衣。尺寸虽不太合身,但还是将就穿下。
轻手轻脚地回松本乱菊的房间,欲叫她起床喝点醒酒茶自己再离开。没想到回房间见着的便是乱菊斜倚在窗边,右手托着下巴,恍神地看着窗外。
“醒酒茶喝了吗,乱菊?”低头整理自己的物品,墨染闲依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不想喝。吶,闲依,如果可以一直醉下去该有多好?”懒洋洋地回应。
墨染闲依轻笑,“乱菊,我不能醉。”不能喝,但更不能醉。
接着两人陷入一段不短的沉默。
整理好物品,墨染闲依随即起身道:“乱菊,我回去了。妳身上的和服等想到再还就好,不赶。”
“妳怎么就可以如此无偿地对人好呢?”松本乱菊不解道。
“其实哪!乱菊……”站在房门口,墨染闲依仍是那云淡风轻的笑,“我从来不是无偿地对人好,只是我得到的东西,除了我自己,别人都看不到罢了。”
“好啦!那我走啰!”
不过正欲关上门,松本乱菊又说话了。
“等等,闲依。”
“嗯?还有什么事吗?”墨染闲依不解。
目光炯炯地看着好友,松本乱菊心情上有些复杂。
“闲依,妳偶尔也该顺着心走。”不该拒绝他的啊!
“果然是这样吗……我还想着妳今晚喝得并不算多怎么会醉成这样的。”原来是装的。
墨染闲依苦笑。
“妳知道吗,乱菊?就像妳常对我说的,时间回不了从前。而我呢,早在樱花散尽悲伤的那一年,输给了时间。”
语毕,轻轻地带上门。
☆、第八章、春天与笑容
“闲依小姐,吾辈并非想强迫您,只是希望您能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是,闲依会谨记在心。”
身为贵族子女,墨染闲依从不认为自己能理所当然地享有一切特权。
由于父母早逝,她从小便被灌输身为下任当家应有的责任与义务。为此,她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不让墨染家族蒙羞,并一定程度地维持墨染家的荣耀。
墨染家在墨染总一朗从护廷十三队隐退后,光华便敛了许多,而今新一代的家主逐渐长成,长老们自然将希望寄托在这名年轻女子身上。
“由于家主的请托,吾辈愿意再给您五十年的时间。”
五十年……吗?也好。
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墨染闲依有些走神。
“也就是说,今年我们女协……闲依,妳在听吗?”伊势七绪推推眼镜,试图将对面好友的思绪拉回来。
闻声,墨染闲依赶紧将视线转回对方身上,“抱歉,请妳继续。”
将计划书往旁边一放,伊势七绪决定先关心下眼前的好友。
“闲依,妳今天很不对劲,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墨染闲依的几位好友中,就属伊势七绪最具察言观色的特质。因此她从以前便隐约觉察到,春日里的墨染闲依,心情上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烦闷感。
而现下,不正刚进早春吗?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去见了大长老一趟。”墨染闲依平静地微笑。
“原来如此,他们又打算让妳做什么?”伊势七绪有些担忧地询问。记得上回墨染闲依口中的长老是要求她在几年内当上副队长。不过看现在这情况,大概是想了什么办法忽悠过去了
墨染闲依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希望我能开始正视作为下任当家的义务,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
“妳已经决定了吗?接任当家?”
轻轻将茶盏放到桌上,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伊势七绪道:“如果那么简单就可以放弃,我成为死神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是为了亲手去保护这一切,她才走上了这条路。
尽管会失去许多珍贵的事物,但心意已决的墨染闲依,是不容易动摇的。
伊势七绪十分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劝说的意思,只是在心底默默地祝福。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自己心里仍没底。”墨染闲依不以为意地笑笑,“光是长老那些要求,真能做到的便委实不多。”
“我对贵族那些也不怎么懂,因此无法提供妳任何意见。倒是闲依呀!妳身边不正有个不错的参考对象吗?或许妳可以试着问问。”伊势七绪建议道。毕竟贵族的事说来也只有贵族懂。
墨染闲依明白伊势七绪的意思,不就是让她请教自家副队长吗?
她自己也曾想过询问朽木白哉的看法,但他们两人的立足点打一开始就不同,因此大概很难得到有用的信息。
“我会找个时间与他谈谈。”
“嗯,有个参考总比坐以待毙好。话说回来,新一期的名人专访还是麻烦妳可以吗?如果时间不允许的话,这栏目暂时拿掉也没关系。”伊势七绪将一旁的计划书再次摊开,向墨染闲依询问道。
其实这栏目原已决定由自己与松本乱菊负责,但对方希望的采访时间正好卡到了两人的交接时间。想来想去,还是拜托墨染闲依再做一期。
“我并不怎么介意啦……嗯,那时间我正好休息。”墨染闲依看了看行事历,想着没事便应允了。
上期之所以有所抵触仅是因为采访对象的关系,不然墨染闲依其实还挺喜欢与人谈话的感觉。如果是这位队长的话,她应该可以如期完成采访。
与伊势七绪又谈了一些该注意的事项,墨染闲依便率先起身离开。
想着还有一会儿才到带队巡逻的交接时间,她决定先在街上逛逛,顺便看看有什么可以买来分给下属好补充体力的。
正在一间水果店前挑着,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随即是几道不正常的灵压。
皱起眉头,墨染闲依当机立断放下手中的事情,往那方向奔去。
若没弄错的话,是虚,且不只一只。虽然不算棘手,但不赶快解决掉的话怕是会造成麻烦。
“墨染四席这边!”
甫站定,提前一步到达的六番队队员里有个眼尖的队员便发现了墨染闲依的身影。
瞬步赶到请求支持的队士身旁,墨染闲依立即下令道:“大村六席,带领几名队员将你眼前的虚引到后面的林子去解决。剩下的这些就交给我们!”
“是!”
其实这虚群也只有大村面前的那只无法短时间内斩杀,不过交给他们也绰绰有余了。剩下这些……
“墨染四席……”
“待会儿我一下令再全员向前击杀,可以吗?”侧身挡掉一次攻击,墨染闲依向身边几位队士下令道。
“是!”
“既然如此……”右手往左腰侧探去,墨染闲依动作流畅地提起属于自己的斩魄刀,接着大声喊道:“现在,全员退后!”
其实墨染闲依并不喜欢将刀出鞘,因为那意味着有方将会受到伤害。不过身为死神,有些觉悟还是得有的,比如说……现在!
“扬羽吧!红蝶!”轻声吟唱出解放语。
只见刀身逐渐转黑,除此之外刀型并未产生任何改变。
墨染闲依将刀尖朝前,在空气中画了个圆,立即产生一个割裂的空间。接着,数以万计的黑色蝴蝶从空间中涌出,慢慢地附上周围所有的虚。
在虚群被一群黑色燕尾蝶包围后,墨染闲依轻巧地往后退了几步。
“全员听我命令动作……上!”
话语一落,所有蝴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队士们也顺利地一击便将虚给击杀。
“墨染四席,这边也结束了!”林子那头的大村六席回报,且并无人员有重大伤亡。
墨染闲依点点头,一边将斩魄刀收回刀鞘。
她并不常解放斩魄刀,一方面是她不喜欢无意义的杀戮、另一方面其实也显而易见──她并不适合战斗。
“剩下的整理工作就交给你们了,可以吗?简单的伤记得到四番队处理。”交接的时间差不多了,不能让下属等太久,而挑好的水果也还丢着。
“交给我们吧!墨染四席,感谢您的协助。”
墨染闲依温和地对大村六席笑笑,接着便放心地瞬步离开。
待墨染闲依走远后,几名队士们才开始叽哩呱啦地谈论起墨染闲依的斩魄刀。
“欸欸欸看到了吗?墨染四席传说中的麻痹黑蝶!”
“平常就连四席负责的小队都看不到的解放状态!大村前辈我们今天走的是什么好运!哈!我回去要跟其他人炫耀!”
大村六席见其他人乐得吱吱喳喳,只能笑着摇摇头。
其实这种蝴蝶他以前曾见过一次,但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点过于遥远而有些模糊了,记忆中的蝴蝶,明明不是这个颜色的啊……
再次对自己摇了摇头,大村决定不想了,还是赶紧把工作完成来得重要。
六番队的队员们心情算得上愉快地收拾虚群所到之处留下的一片狼藉,殊不知自始至尾,都有人在暗中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麻痹……吗?果真是有趣的能力呢,墨染小姐。”
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转身离开。
*****
“听说上午动手了?”一边在文件上写些什么,朽木白哉头也不抬地问道。
将今年真央准毕业生的入队申请与他番的转队申请分门别类,墨染闲依起身到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对照的文件,一边也漫不经心地回应。
“啊?嗯……稍微始解了下。”
稍微始解了下……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