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持?”墨染总一朗闻言笑了笑,“在外头包装过后我们确实有的,不过在没外人时还装模作样就算了。”
待在家都不能活得像自己,该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
他孙女过去不正是因为如此,才日夜躲在队舍工作不肯回来。
如今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这些年见她乐得布置宅邸、邀请友人到宅里玩耍,对外家族产业打理得有声有色,谁还敢说她不是适格的家主?
若这些转变多半是因为有蓝染的陪伴,墨染总一朗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他今晚就只是想与能让孙女倾心的男人聊聊,表明意向后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或许,还无意间推了他的孙女一把。
墨染总一朗视线淡淡地扫过拉门,真长进了呀,把灵压隐藏得那么好。
可惜……
“心跳漏了一拍。”蓝染笑玻鹧郏鹕硐虺け布虻バ辛死瘛
墨染总一朗无奈地笑着摇头,摆手让年轻人们自个儿处理去。
卸下家主之位的现在,他如今不过是希望孙女过得快乐,再普通不过的一名祖父罢了。
“总一朗大人,家主大人让人给您准备了清淡好入口的夜宵。”
“哦?有那小子的份吗?”
“似乎是没有的。”
“很好。”
外头的混小子终究比不上最亲的祖父,意识到这点的墨染一族大家长,只是简单一碗粥都吃得香。
☆、第六十七章、给压岁钱
一刻钟的时间。
垂眸看着大腿上以手臂掩住双眼,低声念叨“好累好麻烦”的男人,墨染闲依食指卷着他鬈翘、质地略偏硬的棕发,唇边漾笑。
趁着分家年末汇报结束的空档离开透透气,一时心血来潮隐去灵压过来看看,没想便听着最重要的部分。
正欲静悄悄地回主厅,拉门便开了,眸子含笑的男人一把拎起她瞬步回家主院落,他说,给他一刻钟的时间。
男人声音温柔又隐约有些不容拒绝的意味,就算难得撒娇还是十分霸道啊,墨染闲依轻轻地拉开他的手臂,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
“闲依小姐心情似乎特别好?”
“是,”墨染闲依不紧不慢地把他的手臂搁回去,紧紧实实把他的双眼掩好,语气淡定,“而且接下来几天您都别想冷言冷语破坏我的好心情。”
听着他的大小姐貌似冷淡,实则抑不住笑的嗓音,蓝染闭着眼无奈地想,他在和室里被长辈试探,她偷听却是颇乐:“这种体验一回就够了。”
“没骗您,我的祖父大人真挺友善的吧?”墨染闲依知道他与祖父交手肯定只有憋屈的份,无关个人强大与否,在目的达成之前,他必须敛下锋芒。
“听妳说过椿前辈的事迹,”蓝染唇角微扯,“你们祖孙三代家主或许都有些反骨因子?”
墨染闲依抿唇笑笑,并不否认。
过去在长老有意为之的洗脑、以及对朽木白哉的憧憬下,她确实认为家主必须是端庄肃穆、恪守规矩的存在,尽管至今她的家主形象并未违背初衷,但在个人人生规划上,如今肯定得偏离原先的轨道。
“我没想到妳的祖父大人会用上侦测鬼道,”蓝染苦笑,语气听不出是真困扰还是随口说说,“原以为只是话题围绕在闲依小姐的友好交流,没想却是被当坏蛋防,还差些被发现我以欺负他的孙女为乐。”
墨染闲依哼声,调侃道:“坏男人多擅长演戏,您是不差。”
“别这么说,显得自己眼光浅薄。”
“蓝染大人,一刻钟的时间很短的,”墨染闲依笑咪咪,对于他的反讽不起波澜,“您可以想清楚再回话。”
蓝染低低地笑出声,探出手抚上她的面颊,棕眸细碎闪着令人沉溺的温柔:“妳想听什么,我说。”
想听什么?
墨染闲依被他的回应弄出一段不短的愣怔,她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么多年似乎都是她在说,他负责听;他问,她解释,偶尔回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怼她。
“一刻钟很短的,快些抓住光阴的尾巴呀,闲依小姐。”
“别催我,想让您说的多了,我需要纠结会儿。”不自觉抓过男人指骨分明、温暖的大手,墨染闲依偏头蹭了蹭,拧起眉头十分苦恼。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墨染闲依瞥向腕表,很轻很淡地叹气。
真正想听的话,他做不到的。
“夸我,比方说长得可爱什么的。”
“妳真爱说笑,闲依小姐。”
一刻钟的最后,在他们双双起身准备踏出院落前,蓝染终究笑着顺了她的意一回。
差别只在夸了她的个性,而非长相。
“看吧,”挽着他的臂膀往主厅走,墨染闲依低声嘟嚷,“总爱忽悠人的骗子,说好的我想听什么您都说。”
“真说了才是昧着良心,”蓝染面上愉快,倒没什么反省的意思,“我还不想颠覆自己对可爱一词的认知。”
……算了,其实她也没这么想听这些。
外边冷,墨染闲依又往他身上挨过去一点。
她想,只要这男人还在她身边的一天,他说的她全都喜欢。
而且,她确实离他心目中可爱的形象相差甚远,毕竟在他心里,她该是所有女人中最美的。
不接受其他选项,哼。
*****
墨染家的主厅里,大伙儿见家主大人与蓝染队长挽着手臂一道出现,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详细的情况他们多少知道一点,自风声传出来后分家众人便等着家主正式表示,如今趁着过年,在没有外人的场合低调地把关系坐实,也算是喜闻乐见。
就像墨染总一朗那会儿,分家这些眼生的贵族男女仅是恭敬地与两人打招呼,接着该做什么就做,聊天的聊天、吃东西的继续吃,没有任何人提起婚约的事。
也是在后来蓝染才晓得,墨染闲依早就于历劫归来后的某一日,召集分家各部领导人开过一场秘密会议,借机把南云一族的事情与他们理清,顺带提起她的打算。
在分家未有人愿意出马角逐继任家主、孩子们的父母亦再次拒绝后,他们决定以家主的意见为主,二十年后未有继承人再行其他打算。
冷冷地让蓝染只是打个牌,别欺负她的外甥后,墨染闲依与及川夫妇笑了笑,缓步走回墨染总一朗身边坐下,淡定地拾起杯盏轻啜一口热茶。
“今年贵族年会还与朽木家那小子出席?”墨染总一朗把老花眼镜稍稍拉下看着孙女,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还有琉生呢,您可别忘了他呀!”
墨染总一朗应声“也是”,把眼镜端正地推回鼻梁,细玻鹧垩芯科迤祝骸霸缫遗夷歉鲈趺吹较衷谝裁桓鱿ⅲ俊
知道祖父是在问早乙女琉生的婚事,墨染闲依想了想,轻笑道:“他说堂兄弟多着,不怕没人接任,感情随缘。”
“小少爷还是挺有个性,哈?”墨染总一朗挑眉往后又翻过一页,“你们这三个,打小玩一块儿的,那标新立异……老头子我都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啰!”
“爷爷──”墨染闲依撒娇地凑了过去,“您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他也淌进来,各方面都麻烦呢。”
墨染总一朗闻言,摆手让她悠着点:“到底是人家不肯娶,妳还帮他说话,这胳膊往外弯的……”
“爷爷──”孙女不乐意了。
“知道了知道了,”墨染总一朗呵呵笑,“是妳想娶,但队长大人他不愿攀附权贵,哎,真伟大的情操啊?”
墨染闲依红着脸垂下头,细声咕哝:“就您爱取笑我。”
墨染总一朗轻轻地揽过孙女,低声笑笑:“丫头,妳知道无论要面对什么,背后还有老头子我。下了护廷队,我可是有自信再活上几万年。”
正想着祖父突然提起这个意欲为何,下一秒他便神秘兮兮地凑上她的耳边。
“带曾孙的力气肯定有的,二十年一晃眼就过啦,咱墨染一族可等不得,妳那个赌约喔……”
“……”听着祖父边念叨可恶的四十六室,边掐着二十年这期限斤斤计较,就算是墨染闲依,也觉得这画风不对劲。
除夕的下半夜自由活动时间,晃呀晃终于来到最令人兴奋的时刻。
流魂街的方向已经升起烟火,就算是在稍远些的墨染大宅也看得到夜空中那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室内,墨染家主身前,几个孩子们已经齐齐排好队,笑嘻嘻地与墨染闲依道恭喜。
墨染闲依侧身从铃木堇手上的托盘取过几份精致的压岁钱袋,从最大的墨染三开始,一个一个上前领。
及川兄妹排在墨染兰花后面,相较对家主大人还是有些畏惧的分家孩子们,态度显得大方许多。
待墨染闲依与墨染总一朗给他们的份都领完,墨染家六条大白犬也都得到牠们的零食金后,趁着墨染闲依与分家的大人们周旋,五个孩子对望一眼,齐齐走向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的男人。
“蓝染队长,新年快乐!”
“啊,新年快乐。”蓝染笑意盈盈,并没有任何动作。
这反应似乎不太对,孩子们疑惑了。
“您要给我们压岁钱吗,蓝染队长?”墨染兰花扯扯他的衣袖,偏头问道。
“就礼俗来说,是有的。”蓝染笑着,一边从内袋拿出几份压岁钱,不急着给他们。
既然有,那为什么……
到底是及川由希先反应过来,但他拒绝做这么降格调的事。可他毕竟还是孩子心性,没忍住与他妹妹悄悄咬了耳朵。
及川尤妮闻言点点头,转身与墨染青山交换意见。墨染三自始至终都只是端庄地站在边上不敢造次。
“蓝染大人,新年快乐?”墨染青山顶着一头修得齐整的小瓜皮,上前试探性地喊道。
不过就结论来说,不对。
“蓝染队长大人?”不对。
“蓝染惣右介队长?”又错。
猜了几个可能的称谓后,及川由希随口提道:“闲依姐姐的蓝染大人?”
蓝染见这小子挑起的眉毛都要挂到天边,不禁失笑:“就差一些。”
“别耍孩子们玩儿,”才刚结束家主新年勉励让墨染总一朗接手,墨染闲依回头就见有个老大不小的在整那五只小的,“我的惣右介大人。”
最后一句说得轻,墨染闲依朝孩子们眨眨眼。
哦──
看着孩子们开心地拿着从大人身上搜刮过来的压岁钱到角落窃窃私语,墨染闲依没好气地靠在男人身边:“都不晓得您这么小心眼,由希哪里惹着您了?”
“妳的小外甥见着我后,可是没怎么给过好脸色的,”蓝染笑着打开墨染总一朗让老铃木管家送来给他的木盒,“待他不再唤妳姐姐我就不整他。”
“别在这种地方较真啊,”墨染闲依瞪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上的木牌检视后皱了皱眉,“哎,祖父大人给您的压岁钱真大手笔。”
蓝染把东西拿回来前后翻面研究,不解道:“什么意思?”
“这是门牌。”
“哪里的?”
墨染闲依微笑:“您的院落。”
或许应该这么说,是他们的院落。
新的一年,是该把家主院落的小门牌换个新的了。
有个开明的祖父是好还是不好?
墨染闲依笑着摇头,蓦地想起母亲提过的,当年她父亲追求母亲时,有名德高望重的长辈在她点头的那一天,就差人送上一座漂亮的院落。
那时他们甚至还未论及婚嫁。
那一头热的长辈是谁呢?很清楚了。
“这个墨染大人是真的吗?”蓝染听她解释后微微挑眉,难得有事情不按他的牌理出牌。
“相信我,在门牌送上来之前,我还有些疑惑,”墨染闲依让他把东西收好,低眉敛目淡然道,“这下千真万确了。”
墨染闲依想,能养出她父亲墨染椿那般特立独行的贵族公子,她祖父的真性情似乎亦不可小觑。
长老们为家族操碎的心,两百年来,她首次对他们感到抱歉。
☆、第六十八章、犯罪声明
被孩子们缠着打牌、下棋,硬是拖到凌晨二时才得以回房歇息。而在约莫两个半小时后,身为家主的墨染闲依挣扎着又从被窝里爬起。
探出手拾来边上的外衣紧紧实实披上,她哆嗦地搓着手直呵热气,细玻鹧勖阶狼暗愕啤
“再睡会儿?”
她偏过头望向屋里另一床厚棉被,男人侧着身子冲着她笑,嗓音低沉略有些沙哑。
就着微弱的灯光,她使劲眨眼,勉强才看清这张四十年来依旧俊朗的面容,刚睡醒脑子不怎么好使,没能对此有更多想法,她只是在呆愣一阵后,老老实实地回了句“不行”。
冬日凌晨外头天还黑着,如果可以她也想躲回温暖的被窝,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简单与蓝染聊几句,墨染闲依掩下呵欠往外走,半晌洗漱回房后无视他揶揄的目光,拎来几罐保养品在脸上身上涂涂抹抹。特别是眼袋,她对着镜子反复盯了许久,最后一把将镜子反着盖上桌。
“真为的祭祖才这么早起?”撑着脸颊取笑那个不肯面对现实的女人,蓝染低低地笑道。
“事前还有些准备工作得做,”轻轻哼声,墨染闲依面上红了红,“说过会吵醒您,才让您要不到慕咪那儿。”
“这倒是无所谓。”
听着对方不以为意的口吻,墨染闲依站在全身镜前穿戴和服,只是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她知道这男人睡得浅,需要的睡眠也少,多是工作之余闭目养神便精神了。
过往她醒来,总见他早已披好外衣,不是笑玻а鄄嗌砜此褪堑懔说疲簿驳胤攀橐场
少有见到他睡颜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可惜。
“想什么?”
“想着如何让您比我晚起,我要偷偷在您脸上涂鸦。”绑正装腰带她需要辅助夹,从桌上取过来时让其中一个不小心落到地上,听见问题皱着眉随口应了。
对一个从小在自家服饰店跑跳的女人来说,墨染闲依独自穿戴和服正装的动作算是十分地道娴熟,但比起后天培养,她先天上的肢体不协调似乎才是问题所在。
于是身为热爱学习的死神典范,蓝染在多年来的耳濡目染下,习得了协助女人穿和服的技术。
几若未闻地叹气,他离开被窝帮她拾起夹子放到桌上,无视她凛然地拒绝协助,拍下她紧扯着布料的手:“悠着点,笨手笨脚的就别逞能。”
听男人说就她这般,还想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从被窝先起简直可笑,墨染闲依一边抗议,一边从镜子里打量他认真摆弄腰带的神色:“总有办法让您不省人事,比方说灌醉您什么的。”
“我这辈子还未曾非自愿地失去意识过,”蓝染对她的想法嗤之以鼻,“但我仍得对闲依小姐的天马行空抱持最大程度的敬意。”
“别以为我听不出您在讽刺我!”
“毕竟,不是真傻说不出这种话的。”
见男人神态略有些鄙夷,墨染闲依抿抿唇,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内心平和。
大过年的可不能动气,尊重友善包容。
“才说个几句就沉不住气了?”蓝染太清楚她那神情代表着什么,莞尔道,“昨天还有人语带挑衅地说无论如何不会失去好心情,真不禁逗。”
“……蓝染惣右介,我觉得你真的要失去我了。”
难得听她咬牙切齿不带敬语地称他,其实挺新鲜的。
蓝染眼笑玻Р',帮她把背带搞定后,把人轻轻揽进怀里:“早饭后想待宅里还是出去走走?”
“别转移话题。”她正在努力表达很不满的情绪。
“妳明天早上似乎得轮值,要不补眠后再出去走走?”
“……您真的有在听我说话么?”墨染闲依听了提议气势稍弱,没忍住应好后,拧眉疑惑道。
“有,”蓝染敛下眼眸看她,慢条斯理道,“只是没想搭理而已。这话都说了无数次,也不见妳真离开我。”
墨染闲依闻言眼角微微抽搐:“很好,此时此刻我真要离开你了。”
“祭祖,我能理解。”
两人沉默对望,墨染闲依的眼里充满不可置信,男人则依旧那理所当然的表情。
“……早饭准时七点,记得别来迟了。”四十年都被这么怼过来了,如今要放弃某些坚持似乎还挺容易的。墨染闲依揉揉眉间,才想叹气就被轻轻抬高下巴。
“大过年的别随意挥霍运气。”额头抵着她的,蓝染轻声提醒。
“您不能每次惹完我都……都……”
“都?”蓝染似笑非笑。
“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