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孩离开,墨染闲依朝三个男孩摆手,把他们叫到跟前:“完全不像的三胞胎,最大的是小一。”
今天是贵族例会,正巧碰上真央的春假,几个分家的孩子早几天前就捎了消息想让家主看看他们的进步,便让他们过来了。
结果一待就到了晚上,干脆让他们住下。
三个大男孩远远地都见过五番队队长,甚至半年前才见过对方带着副官到真央展示过斩魄刀始解。尽管听说他与自家家主大人关系匪浅,却从没机会接触。
“抬头挺胸、背脊挺直,”墨染闲依知道他们紧张,语气平和,“小三你的膝盖。”
抖得很严重。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总得给自家的孩子留些脸面。
“是,家主大人。”孩子们齐齐喊道。
蓝染本就是护廷队里有名的老好人,在眼镜的修饰下更显男人的温文儒雅。一个微笑、一句低低的“都是些好孩子”,便让三个男孩放下心来。
墨染闲依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自家孩子在识人这块还得练练。
简单地点评几句他们挥刀时重心的错误后,三个孩子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之后便依家主指示退下自个儿玩去。
待拉门关上,墨染闲依不意外地被揽进怀里。
“如果妳是让我选最有资质的,”房里有一面全身镜,蓝染可以看到身前的女人闻言垂下眼眸,“中间那位。”
“小二啊……”墨染闲依喃喃道,“也是,毕竟他跟您很像。”
大哥与小弟闯祸时,总会因为连坐被惩罚。话虽如此,墨染二是个只需要动动嘴就能煽动兄弟的军师型角色,她并不全然认为他没错。
只是如果还能有更多选择,她希望找个更加适合托付的孩子,奈何墨染一族无论本家或分家生育率偏低,三胞胎出生时还轰动了一阵子。
“另外两个小的呢?”
“女孩想学服饰设计,男孩从商。”未来家族产业的栋梁,得从现在开始培养。
眼角余光扫过角落搁置的几叠古籍,蓝染认得封面的朽木家纹。适才到墨染宅的路上才与未着队长羽织的朽木白哉打过招呼,想必是例会结束便一道回来,用完晚餐后才走。
“他们很喜欢朽木队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墨染闲依转过身,双臂环上对方的腰,“一次还不小心问了,为什么家主大人没把朽木队长拐回家。”
“哦?墨染小姐怎么回答?”
抬起头对男人笑笑,墨染闲依回答得很实际:“我说四大贵族只有把人拐回去的份。”
“倒是挺机灵。”
踮起脚尖轻轻地将男人眼镜取下,墨染闲依把弄着手上的眼镜:“总不能说因为人家看不上我。”
“没想过再试一次?朽木夫人过世后妳应该有很多机会。”听见外头抓门的声音,蓝染放开她,开门让大白犬进来。
慕咪甫进房便先在蓝染脚边蹭了蹭,过会儿才在主人的瞪视下乖乖上前。
从狗儿身上取下她带回来的信件,墨染闲依把眼镜搁置在桌上,低下头阅读信件,一边漫不经心回应:“您想听实话还客套话?”
“都听听看无妨。”蹲下身抚摸慕咪那身毛茸茸的白毛,蓝染指示她坐下,接着右手探向狗儿的颈圈反复检视。
第一封信是四番队的例行回道研习通知,墨染闲依只看了一眼便把它钉上记事板:“一次都没想过。”
“客套话?”
“客套话。”
第二封信是早乙女琉生寄来的两张贵宾入场券,观剧视野极好,可惜时间正巧卡了队长会议:“您还想听实话吗?”
“不必了。”蓝染笑笑,拍拍慕咪的头让她角落玩去。
确认了客套话,那么实话便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
“自大。”
“谢谢。”
不是一次都没想过,是这男人没让她有时间去想,而当她终于得以自由选择时,才发现选项只剩一个。
除了喜欢上他,她早已无路可走。
将所有信件开封完毕,墨染闲依坐回桌前把玩眼镜,斜觑对方靠在墙边翻阅角落的古籍:“如果队士们知道您戴眼镜只是为了装深沉,不知道做何感想。”
“待他们真能发现再思考也不迟。”尸魂界已经习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多一件或少一件谎言并不能改变什么。
“那天小尤妮跟着我到银副队长开的眼镜行,指着玻璃柜里的普通眼镜喊蓝染队长。”想起外甥女的反应,墨染闲依抿唇轻笑,“明明度数不深,眼镜老好人形象倒是营造得很成功。”
蓝染闻言,将古籍放回原位,缓步走回桌前低声微笑:“为什么去眼镜行?”
“去找副适合的平光眼镜,”墨染闲依侧过身将眼镜挂回男人鼻梁上,“想稍微显老些。”
果然她还是比较喜欢不戴眼镜的蓝染。墨染闲依皱眉琢磨着该不该冒着惹人生气的风险,再把眼镜取下。
她乱七八糟的心思特别好猜,蓝染撑着面颊看她满脸犹豫,终究自己把眼镜取下:“都十年了,是该看起来老些。”
“我们的年纪从外表压根看不出来,”身为女人她是该开心,但作为人类的友人她便有些困扰了,“大家都说我现在青春无敌,让我重新过一回少女时代。”
探出手抚上女人的面颊,蓝染同意他们的看法。墨染闲依刚成为六番队四席已是五十几年前的事,期间他们偶有交谈,那时的她看起来太过老成,明明该是如花的年纪,丝毫未见青春气息。
“所以妳才不肯再次把头发剪短吗?”蓝染低声笑道。去年夏天那会儿,她总心动地盯着松本乱菊的俏丽短发,让她喜欢就剪,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您不懂大龄女子还被称作女孩的感受。”墨染闲依苦笑,“这么说好了,想想我们一道走在街上,然后您被误认成我的父亲。”
瀞灵廷里大家都认识,但在流魂街上肯定会有那么一两件。
蓝染笑玻鹧郏骸澳拘〗阕懿傩┎槐匾男摹!
“谁让您这形象深植人心,”墨染闲依低声咕哝,“小麦初见您时可是称您叔叔的。”
还说了以为蓝染跟他父亲差不多。
“所以墨染小姐希望我把眼镜拿掉,平常就当个年轻许多的五番队队长吗?”
“这倒是不必,”老实不客气地蹭进对方怀里,墨染闲依很清楚该怎么取舍,“这模样只有我能看。”
听见蓝染低沉的笑声,墨染闲依脸颊红了红,哼一声后宣布名单再加个慕咪。
什么为了她喜欢便把眼镜从生活中拿掉根本不可能,这男人也就是随口说说,毕竟原本那形象太过方便。
“或许我该学点化妆的技巧,”保养她没落下过,但重要场合的妆容都是出自大原明里之手,“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些。”
“我不喜欢脂粉味。”
墨染闲依闻言面露可惜:“我还想着趁机在您的队长羽织留个口红印,肯定很有趣。”
“总队长的怒火可不有趣。”把怀中的女人扳过身面对自己,蓝染低声笑道,“墨染小姐,唇印换个位置我倒不是不能接受。”
慢条斯理地将她的发簪抽出,一头柔顺的乌黑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一如他的眼镜只有她能取下,她这模样也只属于他。
墨发披肩、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红,何需脂粉,她已经是个极具风情的美丽女人。
“总说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墨染闲依双臂环上男人的脖颈,略带抗议地细语道,“明知道我不会做惹您不快的事。”
食指划过女人嘴唇,她担心他不悦,他则在等她表示,一晃眼时间都走到了隔年春天的尽头:“没打算让自己的孩子继承?”
“真有的话。”墨染闲依浅笑道,“我已经是嫡系最后一脉,总得随时做好准备。”
十几年间墨染家旧有的产业依然平稳,她甚至与朽木、早乙女合伙在贵族街与流魂街中央区开了几家现世风服饰店及甜点铺,吸收具备相关专业的流魂街人才进行开发与改良。成本已经在五年前回收完毕,利润年年攀高。
就她看来,自己作为家主这十几年不过不失,只差还没能为家族诞下子嗣。尽管与蓝染的事情已经半公开,贵族那如雪片般飞来的求亲拜帖仍得小心处理。
安安稳稳的文化贵族早乙女一族从不上前线,意外自然少上许多,因此身为家主的早乙女琉生就算被催婚,仍是快快乐乐地当他的单身贵族。
墨染家主代代身为护廷队一员,过去几任家主除了如今尚安在的墨染总一朗,全数战死。虽然她只是个小小的四席,但危险无处不在。
自那晚过后,墨染闲依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她只希望麻烦晚些找上她,她还有好多事想做。
“妳曾说过要为了家族找个不那么喜爱的男人。”手指从嘴唇缓缓移到女人纤细漂亮的脖颈,只需用点力他就能让她贴上自己。
墨染闲依唇边漾起一丝苦涩,事情的发展总不尽人意,她喜欢这个意外,却也因此添了许多本不该有的烦恼:“现下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了。”
“怨我吗?”
“当然。”
耍嘴皮子很容易,可真想付诸实行时才发现这事令人退却。
两人的脸庞离得极近,秋天那会儿她总拙劣地回避,蓝染没说什么,倒乐得看她一个人表演。额头碰额头,鼻尖碰鼻尖,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他们最亲昵的动作。
然后点到即止。
他们都还在思考自己在对方内心的定位,如今他是她的国王,她又是他的谁?
“取名是门艺术,”右手微微施力,本只是打算让女人的脸颊靠得更近些,可她却是想顺势把他往地板推,蓝染左臂反射性地撑住才没顺她的意躺下,虽然出其不意的攻击失败,立意倒是挺好,“我可能不太喜欢简单的数字。”
见偷袭失败,墨染闲依并不恼,反正机会多的是:“真可惜,我喜欢的名字恰好有个数字单位。”
“女孩就叫千寻,男孩呢?”因为她自己喜欢,所以及川夫妇让她为女儿取名时,想都没想便把这个对大和民族来说相对普遍的女孩名划掉。
“……不告诉您,”哼,这男人总爱与她讨论不会成真的事情,“您不妨自己想个。”
墨染家在取名上一直都很随便。墨染椿听起来别致,也不过是出生时正巧山茶花大开才定下的。
除了三胞胎外,较小的男孩叫青山、女孩唤兰花,个中意味特别好懂。
“我倒是很喜欢墨染小姐的名。”
尽管熟知对方转移话题的方式,墨染闲依闻言仍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千寻是她系列绘本里的主角,跟着衷心的大白犬游历各种神秘的国度。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女儿,跟着尤妮一起长大。
然后或许哪天就得跟着她一道停下时间。
“蓝染队长,您不适合婚姻。”探出手抚上男人面颊,墨染闲依浅浅地勾起一抹笑。其实这不难理解,他拒绝一切试图束缚自己的事物。
“我知道。”蓝染微笑,对此并不反驳。
曾经向往过的家庭生活,早在更久以前就已经被现实消磨了热情。待热情冷却后,她才发现握在手中的感觉远比想象来得幸福。
这男人冠冕堂皇的说词很多,墨染闲依大概能料想到他说出“婚姻只是让一段感情合理化最好的理由”时脸上的表情。
当她随口告诉他,及川夫妇光是在户籍登录管理所拿到号码、至正式走完所有流程办理入籍成功,就花了近一个月。蓝染只是一贯亲切地笑笑,说了声──
“入籍结束也并不代表忠诚会被铭印上心。”
他说这番话时脸上表情特别温厚诚恳,害她之后参加同僚的入籍庆祝会时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这段话。
不信任一切表面事物的男人,偏偏愿意让她牵着手。
或许入籍真会省去很多麻烦,但夜阑人静相拥安睡的每一夜,她脑海里只想着自己已足够幸福。
牵手与拥抱,额头与鼻尖的亲昵,抓在手里感受过的东西早就超越了向往。
蓝染很有耐心,她也有。
墨染二并非她心中最佳的接任人选,待可能的麻烦结束,她也撑过去后,她打算挑战成为在位期间最久的墨染家主。
不过在这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蓝染队长,今晚住下或不住下?”
“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得想想。”女人白皙纤细的手指已经在他的胸膛划起圈圈,意欲明显。
狗屋里现世设备一应俱全,墨染闲依无聊时偶尔会找他一道来看现世的电视影集。偶有主角们暧昧不清的画面,她也只是淡定地双臂抱膝面无表情。
他对她的平和曾经感到讶异,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对方是把影集当成研究资料。
角落慕咪还咬着她的布偶,一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模样。
铃铛被换过了,不难想象她的主人自那日起该是抱着怎样戒慎恐惧的心情,加上春名麦的婚讯──看来是受到一番不小的打击。
“妳在害怕些什么,墨染小姐?”当一个人被逼到走投无路时,脑子发热容易做出不符合身分信念的事。他得确认,然后再依自己的意思循循善诱。
“您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了?”墨染闲依闻言一愣,回神后随即抿唇笑道,“还记得秋收季上那张照片吗?”
抓住不停造次的手,蓝染亦明白了什么,不禁低沉地笑出声。
她配合他的步调,他愿意花时间哄她,但他们之间相处的规准远不只如此,比方说专一、再比如公平。
他们都是善于等待的人,但总得有人主动喊停。
她被挑战的苦难始于那张照片,而他还欠她一个吻。
理所当然。
“我这算是被迫住下吗,闲依小姐?”
“别这么想,您只是被墨染大人的魅力留下,这不丢脸。”
轻柔地托起女人的下巴,蓝染知道愈是逞能她的脸会愈红。
趁着欺身上前,他口袋里多了个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有些在意,但尚不碍事。
耳根、脖颈、面颊。
她害羞的基本流程,如果今晚过后还能添上几笔就更好了。
入籍不能铭印忠诚,感情上一个吻却能约定地老天荒。
多么讽刺。
“我还没有傻到,这样就把一颗心捧到您手上。”男人唇边不自觉扬起的弧度,没有人比她还懂。墨染闲依抓下对方的手,倾身反客为主。
居高临下,就算面色羞红也自有气势。
任着她动作,蓝染笑玻鹧郏骸拔业南幸佬〗闫涫岛艽厦鳌!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我的惣右介大人。”
蓝染的肤色较一般男人来说偏白,身上的气息亦是干干净净。做事不留人口实、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留下痕迹,让人在自己身上留下记号更不可能。
那么,浅浅地、细细地、蜻蜓点水般的吻该是可以容忍的范围吧!
双手小心翼翼地托起男人的脸庞,比起指尖的轻颤,雷鸣般的心跳更是令她羞窘。
蓝染眼里噙着笑,唇边扬起一抹看戏的兴味,她想逞英雄就让她去,这点雷声大雨点小的心思,怎么想都得在不久后被推翻。
夜晚,家主的卧房内,两人习惯性地在内心拨起彼此的算盘。
双方面颊距离极近,只差几厘米就能各自银货两讫。
气氛正旖旎,墨染闲依心一横决定速战速决,蓝染亦平静地笑着准备结束等待──
直到细碎的脚步声、伴随一道软糯可爱的童声,泫然欲泣地在门外响起。
“姨──人家要跟妳睡──”
女孩带着哭腔的嗓音让墨染闲依心上一揪,再看看略有些错愕的男人,很快便做好取舍。
额头碰额头、鼻尖蹭鼻尖,墨染闲依眼里带着笑意。
“蓝染队长,我想慕咪不会介意房里多一个人。”狗屋欢迎您。
起身拉开房间的门,小女孩下一秒便扑进女人怀里,长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小胳膊环住自家阿姨脖颈,习惯性地蹭蹭她的脸颊。
小女孩那眨巴眼的模样真是太可爱,墨染闲依不自觉地在她脸上啵了一下,惹来小女孩呵呵轻笑。
攀上自家阿姨的肩膀,及川尤妮看着端坐在地上的男人,一派天真无邪。
“小尤妮不是很喜欢兰花姐姐吗?妳还说今晚想跟她一起睡。”
“堇姨说您今晚一个人很孤单,我不要姨偷偷哭。”
听着小女娃愉快地陈述前因后果,蓝染默默地戴上眼镜,撑着脸颊看她们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