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被冠上“玛利亚”这样圣母名字的母亲大人在听说了小冬转述的(格兰斯编造的)小孩的可怜身世后,毅然决定再收养这个小孩,为小冬等人添上一个四弟。
对于母亲大人的善良,他们无能为力,两年的时间也让小冬充分体验了这位圣母妈妈说一不二的坚决,那是一个一言即出,四匹马也拉不回来。再加上小冬一早就把对于“那里”的亲人的思念转移到了对这位母亲大人的敬爱上面,于是还能怎样呢?母亲大人高兴就好了。
结果,在这间不大的小窝中,为了欢迎家族新成员而举办了一场小小的简陋的宴会。
小小的少年坐在烛火旁边发呆,小冬放下最后一盘菜坐在了他身边,像格兰斯经常对她做的那样揉揉男孩的头,由于第一次而没有掌握好力道,结果把男孩梳理整齐的中分头硬生生揉成了鸟窝。她轻咳一声,拉过男孩的手,强自镇定道:“那个,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如果贫民窟里有人找你麻烦,你就给他们报格兰斯的名字。”
正在喝汤的格兰斯闻言呛了一口,咳嗽几下,转头笑瞪小冬一眼,小冬连忙转移话题:“嗯,我们家虽然不像贵族或者地主家里那样富有,但是胜在充满亲情,所谓亲情就是不抛弃不放弃,也可以看做是三从四得。三从就是,母亲大人命令要服从,二哥大人命令也要服从,至于我的命令你不用服从,但是我说错要盲从。四得就是,家庭成员生日要记得,家庭成员花钱要舍得,家庭成员发牢骚要忍得,家庭成员祈祷要等得……”
这些话在格兰斯和母亲大人笑意愈深中愈来愈胡说,如果说刚开始男孩的眼睛中还能保持在小大人式的镇定自若,再到后来他的眼睛便已然成为蚊香状转转转不停。格兰斯见状微笑不语,玛利亚母亲大人轻轻笑出声来,直笑得小冬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可就是这么一句话还是被玛利亚母亲听见——她是个忠诚的基督徒。
玛利亚母亲闻言笑声一顿,手指连忙在胸前画上十字,微愠地道:“怎么能说是等呢?如果祈祷一定要全心全意地投入,才能让我主感受到我们是他忠实的信徒啊。”
小冬眼神闪烁了一下,表面却一派平稳,露出些许调皮撒娇的神态,吐舌说些认错的句子。
却言不由衷。
——要她祈祷?可以,但是只是看在母亲大人的面子上。经历了穿越事件后,她相信着超自然力量,但是如若有神,她绝对绝对不会信他,只会厌他怨他。凭什么你是神,就能够介入甚至安排世人的生死离别?凭什么你是神,便可以随意窜改凡人的生活轨迹?
“咳。”格兰斯的咳嗽声打断了小冬的胡思乱想,小冬微惊,收拾好脸上不经意间流露的厌恶表情,掩藏起眼中不小心渗透出的怨与怒,少女的表情处处透着无懈可击的乖巧。格兰斯心里扬起少许无奈:母亲敬神,妹妹恶神,好在妹妹为了母亲几乎愿意作任何事情,这才让他这个二哥不太难做。
暗自叹一口气,他微笑着望向男孩,心里盘旋着一股微妙的怪异感觉:半天之前这个孩子还因为被彭格列家族那个传闻中无所顾忌的雾守附身而与他战了个你死我活,现在他们却共处一室同坐一桌以亲人的身份面对面,似乎在以后的日子里还要努力心连心……他眉心微痛,连忙自行终止那些让他头痛的思虑,转移注意力一般问男孩:“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男孩张口便要回答,却又想起什么一般小脸刷的雪白,改口道:“我没有名字。”
他一说完,小冬和格兰斯便若有所觉地一同望向他,在两人注视下的男孩眼中明显有些惊慌,却是异常毅然坚决地再重复一遍:“我,没有名字!”
或许是他的口气中流露出太多不应该属于这个年龄孩子的情感,这次连玛利亚母亲也直直看过来,充满慈祥却有着因为年岁而积累的睿智的视线只轻轻投在男孩身上,便令男孩直觉地出了一层薄汗。
“嘛,这在贫民窟是很常见的,两年前我也没有名字哦,我的名字还是自己取的呢。”小冬突然笑着安慰起男孩,伸手环过男孩稚嫩的肩膀,抱洋娃娃一般抱住他,温柔道:“只要你还在这里,我们就不会因为名字的原因而嫌弃你呦。”
男孩的眼睛因为这句话瞬间明亮,一双紫色的璀璨明眸紫水晶般剔透,直看得小冬羡慕不已。男孩小心地看一看格兰斯,在他有意无意间释放出的强大气场中缩了缩脖子,又转眼看一看玛利亚母亲,在她那圣母光辉下居然闭了闭眼,扭头缩回小冬怀里,只让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没有名字。”
这次就连小冬也不由一愣,偷偷扫一眼玛利亚母亲大人眼中浓浓的心疼,再不着痕迹地瞄一瞄格兰斯寒意深敛的冷金色眸子,少女在心中皱起眉头:这年头是不是出了点问题,但凡是遇见个性别为男的生物都不简单。
她抱着男孩,顺手梳理男孩被自己弄乱的靛紫色头发,也状似不经意地挡住了格兰斯不时掠向男孩的冷光,毕竟吓到了他的话,反而更加难办。
“嘛,没有名字称呼起来会很不方便,我们总不能一直叫你四弟吧?”小冬看着怀里的孩子,语气带上了些许宠溺式的温柔,可惜她的眼睛埋在刘海所构成的阴影下,不然一直看着这个方向的格兰斯一定会看见,这个他认为最单纯的妹妹,眼中是深深的若有所思。
单纯?怎么可能?好歹有着那么多年看侦探小说的经验,好歹在死党的熏陶下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这个时代远远不像她所在的时空那样和平简单,再加上传闻中那些穿越定律,她实在无法掉以轻心。就连这些家人,也是小心翼翼相处了那样漫长的两年才放下全部戒心全盘接受。所以这个孩子,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她也无法不去用自己的思维揣度。
方才她拉过这孩子的手,便惊觉他的手细腻光华,虽然手掌上有几处老茧,却不能掩饰他皮肤的极佳质地。小冬毕竟不懂那些侦探所会的博杂知识,所以他不知道小孩手上那些茧子到底代表了什么,但是从他的皮肤来看,他至少不是像格兰斯所说的那样,是一个被主人抛弃的仆从。所以她说了那些关于“贵族地主”的话,是试探,也是不着痕迹的提醒,更是让男孩放下戒心的暗示。
但是话说回来,暂时的示好没有任何不利,格兰斯最大的缺点就是如果发现危险的萌芽就不由分说地扼杀,她不同,只要这个危险目前对自己的家没有任何不利,她就会温柔的对待它。
这样想着,小冬的脸上绽出一抹和煦又温柔的笑,平凡的五官此时如春风般散发出让人上瘾的清甜暖意,被刚好抬头怯怯瞄她的男孩看个正着。男孩呼吸一滞地呆呆愣住,不经意间便将这样的笑容置入心间。于是便存了希望,于是便短暂的忘记了心上的创伤,于是不由便顺着小冬的意愿回答出自己一直一直恐惧厌恶的名字:“骸……我叫骸。”这种被诅咒的名字……
男孩说完才回过神来,眼神瞬间便变成了灰暗与忐忑。
“骸啊,”小冬沉吟,“是个悲伤的名字啊,这样的名字……”脑中划过一道亮光,她的嘴角显些便被这一闪而过的念头雷的抽搐。一边上下打量着男孩,一边心中不由默念“原来死党喜欢这种类型的清纯小少年”,一边还要一边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小冬的脸有一点小抽筋。当扫见男孩美丽紫眸中已经渗露出来的绝望时,她才惊觉不妥,这才回过神来,清咳一声,又小心地看了看母亲大人与格兰斯的眼神,终于低头安慰道:“这种名字太悲伤了,不适合我家的四弟。所以,以后我们就叫你……六道吧。”
男孩好奇地望向她,小冬只好硬着头皮胡编乱造,反正今天胡说的也不少了:“六道是佛学术语,指有情生活、轮回于其中的六个界别,就是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无论是怎样的生物都逃离不了六道,六道即是世界。”
她环抱着被自己冠上“六道”这样奇怪名字的小骸,温柔的微笑解释(胡说?)道:“所以,我家四弟的名字六道,是这个世界的名字,是最博大的名字呦~”
六道男孩的眼,因为这些话,璀璨如星。
黄昏左右,逢魔时分
后来格兰斯又跟着小冬去杂货店坐镇了几天,除了女性客人增加了好几倍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斯佩多始终没有出现,再加上小冬只说了“有一位一掷一金的奇怪先生”而没有提到“那位先生说他还会再来”,于是格兰斯略略放下心来,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对小骸——哦不,应该叫他小六道——的训练和调查上面。
于是小冬的生活终于恢复了日常的自由状态,重复着简单的两点式——家,杂货店——的往返生活。
少女一边积累着足以让四人奔向小康生活的金币,一边牢记着上次来的那位奇怪的先生,等待他前来品尝各种其他花样的寿司——她学习这东西本来就是为了满足别人的口腹之欲,而那个“别人”现在不在身边,却有其他的人喜欢她的作品,没道理她会不高兴或者不期待此人下次光临。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那天之后无论她怎样咬着指头冥思苦想,也记不起那人的面貌模样,就连大体身形也随着回忆逐渐模糊。
这简直不是她的记忆力!
小冬心里一瞬警惕,却心思一转哗啦一下全部丢掉:管它呢,这个世界上不简单的人太多了,况且从他上次来只是买了寿司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至少暂时没有恶意,而若要对方打得是让她放低警惕的主意的话……这个主意他恐怕还需要继续打上两三年的时间。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被人注意到,这种事情完全没必要花时间考虑,揣测别人的心思实在太过麻烦,更何况对于她而言,预测好这件事的结果比不着头脑地胡乱猜测那劳什子的原因来的有必要的多。
想定了这些,对那位寿司先生的期待开始一点一点,一天一天地在小冬心中滋长起来。
却一天天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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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夕阳西下,正是倦鸟归巢,商店打烊的好时机。
小冬心情愉快地收拾好今天要带回家的东西,哼着近来从邻居家新学会的小调,向着自家所在的贫民窟的方向走去。
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平日的黄昏天色早早就暗了,而现在的黄昏来的较迟,却过得较快。
习惯于看着天色的小冬向来是一直等到天色泛出暖暖的橙色光晕才关门回家,按照往日的时间规划,太阳落山的时候正好到家,却不想今天居然晚了,才走到一半的路程,天便昏昏地黑了起来。
真的是很暗呀,没有路灯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小冬碎碎地想着,放慢了脚步,小心地一步步走着,防止被石头之类的东西绊上一跤。
她今天在格兰斯的建议下穿了一套纯白的衣裳,在昏暗的街道上格外显眼。九分长的裤子购勒出她纤细的身段,在这样的昏暗黄昏中,晕染着一层浅浅的暖意,配上她时常挂在嘴边的温婉微笑,给人一种自然的愉悦感觉。
新奇的玩具让孩童驻足,美丽的风景令游人流连,华贵的宝藏惹盗贼觊觎。
说那么多废话,无非是想说明两点:一、小冬今天看起来好极了。二、看起来好极了的小冬被人盯上了。
别人眼中的小冬形象如下:出身自贫民窟的杂货店老板——没有后台;
外表乖巧柔弱的可爱小白兔——没有杀伤力;
似乎也是个被自家哥哥宠到不知人间疾苦的邻家小妹——容易上手。
这样的人物,吞下去应该就像吃下一盘小菜那样容易,实在是居家旅行,抢劫拐骗的最佳目标。
跟踪小冬的人们这样满意地想着,其中老大一样的家伙猥琐地摸着下巴。
这几个人皆是品格败坏相貌猥琐的家伙,因而笔者将自行马赛克处理不作描述,而他们的身份姓名等一系列资料,由于笔者天性高傲不屑为此类龙套角色思考姓名问题(请读者同志们自动翻译为笔者天性懒惰懒得给这种晃一眼就注定消失的龙套角色想名字),遂,几位也许是强盗也许是绑架犯也许是【哔——】犯的影子兄(呸,口误,谁跟他们称兄道弟),从现在开始便依据出场顺序代称为龙套甲乙丙……
小冬纤细的白影突然停了下来,龙套甲乙丙一惊,以为这只小白兔是发现了自己,正在这时,小冬在前方街道上用力踢开一块不大的石子,随后一步一步慢慢走起来,每一步都深思熟虑,仿佛踏错一步便会触发一个机关。
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姿态配上她那套纯白的衣裤,简直像一个初生的小绵羊,狼一般的强盗or绑架犯or【哔——】犯的眼中,她的头上仿佛被写上了五个炫彩大字:
【快来抓我吧~】
只是可惜,小冬一直在大道上走着,虽然是黄昏时分人烟稀少,但是这一处却是各家家门正对着的地方,要想下手实在不方便。
龙套甲乙丙狠狠吞一口唾沫,内心有点小焦躁,但是多年的职业经验告诉他们在这种地方下手的话,失手的几率超过八成,坐牢的几率超过五成,他们只好忍耐再忍耐。
随着日头越落越低,小冬越走越远,他们终于双眼一亮:到了!
普通居民区与贫民窟之间有一条真空带,里面鲜有人烟,且堆积着许多破碎的建筑物残渣,轻易便能阻碍了视线,是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最佳场所。几个龙套互视一眼,当下不再犹豫,待小冬方一入内便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实行早已构思(YY?)完全的不法手段。
小冬看着突然出现的他们,神色平静,在他们眼中,她如漆墨般的眸子中甚至流露出一分不知天高地厚的笑意来。
“你们是谁?”小冬平和淡定地笑着,她双手交叠于前,站姿淑女,言谈有礼,如同对待客人一样温柔亲和,看不出丝毫的慌乱紧张,似乎眼中还流出浅浅的不屑与明察。
龙套甲心中升起些许不妙的感觉,定睛去看小冬,却分明就是一只无害的小白兔,他摇摇头,脸上重新挂起猥琐邪气的怪笑,向小冬逼近:“小妹妹是真的不认识我们?难道没有听说过【哔——】的名号?”
“那是什么?我应该知道吗?所以说你们到底是谁啊?”小冬歪了歪头,这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弱可欺,她耸耸肩,放弃追问地释然道:“嘛,话说回来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想要全部认识也是件不可能的事,况且一般来说认识的人越多,麻烦也就越多。”
她这句话仿佛是在对他们说,又仿佛是在开解自己而自言自语一般。
一抹淡淡的雾随着她开口在这片荒芜之地一点一点弥漫开来,因为太淡而谁也没有发现。雾一点一点浓起来,蔓延地无声而自然,一直浓重到只能让人看清周身五米之内的距离。可是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看起来再普通不过,所以谁也没有在意,该包围狩猎的包围狩猎,该被狩猎的——眨眨眼,却是心情愉快的样子。
小冬是最先注意到这片雾的人,一开始,她着这片雾,些微不满地皱皱鼻子,小声嘟囔着“天公不作美,回家还要穿过雾好麻烦”之类的句子,句尾的时候眼睛中却突然划过一抹光亮,眨眨眼,笑容便如此绵延开来,却不再是温柔乖巧的形式。她的笑容透出许许多多的懒意与轻视,如同拿下了【乖巧】这层面具,更像拆除了枷锁的兽,面对着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是不屑于花费太多心思面对的。
龙套甲乙丙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变化,缩拢的包围圈停滞一秒,便听得“小白兔”的声音四平八稳而又冷淡清泠地传来:“好雾知时节——真是方便了呢。”
方便?这个小白兔脑子出了问题吧?龙套甲乙丙一同想。随即有听见小白兔接着问他们:“你们,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