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站着的女人举起酒杯灌酒时,他才听到有人低声唤她,“冬”。
梦境里语言相通,他完全不用担心听不懂中文这个巨大的问题。【其实这是作者开的外挂吧口胡!】
——是么,他的小白兔在自己的梦里,居然是这般模样。
他伸手拦住她,戏弄般的饮尽她的酒,火辣辣的液体与他熟悉的红色芳醇有着本质的区别,让他常年冰冷的身体也似乎有了暖意。他看着她眼中终于露出他熟悉的神情时,没来由的满意且悦乐。
他打量着她的陌生的模样,似乎想就此看穿她。这个小冬比起他所熟知的,要高许多,那个身体鼻间堪堪到达他的胸口,这个却是下巴微微高于他的肩膀。她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粉红,唇色也比“那个”要红润许多,她的眼睛呈现一种漂亮的蝶形,深咖啡的瞳在同是蝶形的眼镜后面忽闪着晦明不定的光。
不变的,只是她的及肩的发型,和那一身温润的伪装。
小冬望着斯佩多,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心中闪过一丝怪异感,她拉起斯佩多的袖子就往外冲,身后的一桌同学全被忘在了一边。斯佩多松了口气,右眼黑桃雀跃地闪烁。
“D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冬拉着斯佩多跑的飞快,大脑自然地将他归类为大麻烦,解决方案未知。斯佩多饶有兴趣地看着两边不合常理飞速后退的场景,只发出一串故作神秘的“ヌフフフフフフ……”。
飞速地将斯佩多拖进自家那套空荡荡无人气的大房子,小冬在鬼鬼祟祟地扒门缝之后咔嚓一声扣上了门,顺手反锁。方一扭头准备解决斯佩多时,就见这厮对着房间里各种通电设备动手动脚,甚至几乎把手放进插座,吓得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目的。等到手忙脚乱地将他按在沙发上乖乖坐好,大门却被突然打开。
她方才反锁了门,有钥匙的除了她就只有父母了。
这个认知让小冬一阵欣喜。
斯佩多的目光随着小冬转向大门,嘴角弧度加大。
英姿飒爽的女子身着长版军大衣,霸气外泄,仪表堂堂的男子一身白色西装简洁典雅,笑意温润。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突然——”都不给我打电话碍!
英气逼人的妇人眼光带着审视地扫过斯佩多,转眸对着小冬微笑:“今天是冬宝宝的生日啊,我怎么可能不会来。是吧爸爸?”
男子收回打量斯佩多的目光,含笑点头。
“对了……圣诞节是我的生日碍……”小冬咬着嘴唇,近似呓语,那样微弱的音量,只有斯佩多能听到。
有多久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过过生日了呢?多久没有和他们一起了呢?甚至……多久没有见过现代的一切了啊……
似乎有许多年了……
父亲母亲是不会有时间的啊……这样的场景,实在不够真实,让人无法相信。
眼中有什么挡住了视线,小冬的脑子里猛然清醒,模糊的记忆区域骤然恢复,一瞬通透,让她清楚了自己的现状。
一切,原来不过,只是梦而已。
假的东西,她不要。
不过徒添感伤罢了。
斯佩多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站起,旁若无人地拥抱神色恍然的她,在她耳边轻声地带笑地道:“ヌフフ,生日快乐,小白兔。”
耳边的气息是温暖的,触感真实,终于了解到自己身处梦境的小冬感慨于梦境的真实感,淡淡微笑,纵容自己赖在一个微冷的臂弯里,呼吸间似乎也充斥了好闻的海水味道,她轻声道:“那麽D你要送我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呢?”语气,连她自己都不察的微微撒娇。
斯佩多微愕,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黑桃再次雀跃登场,却是将小冬梦境中的父亲母亲一同抹去,空荡荡的房间中,只留两人相拥而立。在冬姑娘的惊呼声中,他转到她面前,俯下了身去。
心跳奇异地敲击成一曲急促的鼓点,即使意识中不断回响着“这是梦这是梦”,也压不住心跳的狂乱。斯佩多身上独有的不似人类的冰冷气息让她呼吸不由自主地窒住,思维短路,她竟然忘记了逃跑。
他笑着俯身印上她的唇,面颊微微的红,没有试图做什么粗暴的或是更加亲密的举动,只是唇瓣相贴,只是这样,她便红透了脸,呆滞不动。
周身的光线似乎亮了起来,斯佩多眯眼,清楚地感觉到梦境的崩坏,退开些许,他的身体逐渐化雾,却恶劣地留下言语:“ヌフフフ,小白兔的圣诞礼物,我很满意呦~”
语罢,未散去的冬菇脑袋舔了舔嘴唇,让小冬恼羞成怒地挥出拳头。
一拳击穿的空气,也让少女彻底醒来。
六道骸被小冬的动静惊醒,睁着朦胧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冬姐姐,怎么了?”
“咳,做梦而已。”小冬心虚地扭头,努力让自己的脸降温,一朵粉红的郁金香无声地显形,从她发间掉落,在空气中散成雾。
一切无痕。
春雷暗动,月晕知风
冬天对西西里岛人民而言,无疑是最为安定的日子。
有谁说过,安定的日子总是最容易从指尖溜走的。
更有谁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
所以春天如期而至。在经历了数十天的温吞融化之后,寒雪拎着雪白的纱衣,含笑而去,除了回忆和融成水的积雪,什么都不留下。西西里岛的地中海气候呼哈哈大笑着卷土重来,在滚滚的春雷声中悄无声息地将世界重新着色。
于是春至,一切复苏。包括黑手党。
一个冬天的和平期后,黑手党的各种活动重新开始,格兰斯也踏出家门,一年中第一次走进那扇隐藏在树林之后的大门。
转角,柳暗花明。
青白的墙壁显示着建筑者高雅的品味,细节的雕琢表现出设计者的精心琢磨,斑驳的纹样溢散出历史的痕迹,古老而庄重的气息由内而外地从这一栋三层的巨大别墅中散发出来。
这个地方,暗藏在城市边缘的某一处,更暗藏着西西里岛最古老而强大的黑手党家族。
艾尔家族。
这是格兰斯所效劳的家族,这是他所掌控的黑手党。
艾尔家族,最古老的黑手党家族,在最早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西西里岛的地下世界,财力雄厚,人才济济,随手似的,便控制住了西西里岛四分之一的黑暗交易市场。现在的它,势力如密布的树根,深深扎入黑暗世界的地底,盘桓交错。现在的它,更是掌握了黑暗时间将近大半的交易,不管是漂白了的酒店还是最最黑暗的人□易市场,所有利益丰润的产品,其中都有它的影子。
而格兰斯,身为艾尔家族这一任的Moon,他手中直接控制了这样巨大家族的三分之一权利。更别提身为【冷月】,他手中自然有仅属于自己的一股精英势力。在五年前围捕埃德蒙顿(Edmonton)家族时,就已经证明了,这支力量不容小觑,更加证明了,冷月背面阴暗的浓重。
浅淡有礼地微笑着,背脊直挺,脚步从容,格兰斯的仪容,一向以优雅出众。完全贯彻冷月的特色,冷艳,清傲,高高在上。而就是这样一个在众人眼中是清高贵公子的人,在小冬眼中是温和全能的二哥,在这黑暗到绝望的黑手党世界里,却是难以描摹的重重一笔。他的命令与算计,所带来的常常不止是几个人的死亡,而是整个家族的毁灭。
随意地踏过生长茂密的草地,格兰斯的脚步有些残忍的意味,暗暗表示着对生命的不屑一顾。沿着有些历史了的石阶走进古希腊风格的门厅,柱子后突然闪过一个人影。身穿西装的女性身材火爆表情冷漠,行事作风有板有眼,就连平时走路都像是刻意丈量过一般,脚步笔直。
这是Sun亲自挑选出来并一手提拔的副手,但大部分时间只负责传话和整理资料。
女子向着格兰斯走来,高跟鞋哒哒哒哒响声清脆,她站在格兰斯面前,面无表情,俨然一个天生的机器,就连声音也显得无机质:“冷月先生,Boss让我转告,让您直接去二楼会议室。”
得到如此通知的格兰斯淡淡点头以示明了,随后改变了方向迈步走向台阶。沿着台阶向下,直直走进标志着仓库的地下室。
所谓的“二楼”,指的就是这个地下室。
这就是黑手党,处处小心时时在意,层层设疑句句留防。格兰斯其实是喜欢这种感觉的,这样完全而又纯粹的黑暗,比起普通的混杂不清的生活更让他满意——至少,在这里他完全不用再虚伪地面对那些所谓的恶心贵族,说着些违心的话语。
穿过一条黑暗而曲折的回廊,格兰斯退开走廊尽头那扇显眼而精致奢华的大门——旁边被伪装成墙壁的地方。这才是真正的通往会议室的门,不显眼,甚至隐蔽,在艾尔家族知道的人绝对不会超过十个。而另一个,也是真真正正的门,只不过门后布置了满满的,层出不穷的机关,他们叫它“往生门”。
这样小心地四处设防,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格兰斯欣赏这个家族的原因之一。
而剩下的某个最大的原因,就在这间会议室里面。
随手关好门,格兰斯脸上的礼仪性微笑也随之全部褪去,向前走几步,阴暗而空间广阔的室内只有唯一的光源,顺着那点光,一个高大的暗沉背影直直投入视线。
那是一个透着沧桑的背影,似乎只需要望一眼,便可以看见他背上的刀伤弹孔交错纵横。他的身姿笔挺,隐隐透着军人式的骄傲与严谨,可是,就像后来二战中的某歌著名的世界级战犯那样,令人觉得讽刺的是,这样严格律己的生活习惯,却是出现在一个看起来为国为民的——呃,也是战犯,黑手党教父不是战犯是什么——身上。
至少,格兰斯的任何计划,都是由他最终拍案。
这个艾尔家族三巨头中最主要的,Sun
格兰斯望着眼前的背影,神色有一瞬的恍惚,动作不变,被阴影细密遮掩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在西西里岛,他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熟悉程度,仅仅次于小冬和母亲大人。他与他合作,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起,他们互相欣赏,互相扶持,也……互相利用。格兰斯的计划借着他的力得以实施,他的力量借着格兰斯的智得以完全发挥。
他们是几近完美的组合,所以黑手党内部才会有“日月之辉,难以争光”的说法。
听到格兰斯的脚步声,Sun站起身来,依旧是背对着格兰斯,却稍稍下意识地将身体偏转了15度角,那是一个引领的姿势,可以在讲解的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听讲者的反应,事实上,这种姿势最经常在军帐中出现。
格兰斯没有停下脚步,他一直走到桌前,让自己的足尖沾染上灯光的昏黄,期间,他一瞬不瞬地观察着眼前Sun的背影,从那僵直的身躯中,他看到了一如既往的骄傲,坚持与从未出现过的,几乎看不出端倪的……犹豫。
——这是怎么了?格兰斯皱起眉头,没来由地为这发现,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个月,统一所有的势力。”Sun的声音低沉,掷地有声。话语中的强硬与其中暗含的血腥,让格兰斯皱眉不已。
“为什么?”他问。
Sun没有回答,沉默的背影看得格兰斯心头火起。
“这不像你的风格,不,这不是你的风格。”格兰斯仔细凝视眼前背影的反应,慢慢说道:“每个冬天你都会消失,直到春天过去一半才能回到这里,你去了哪里,你去找过谁?”
Sun的手臂微不可察地晃动一下,清楚地观察到这一微小动作的格兰斯知道,那是因为他方才握紧了拳头又突然放松。沉默片刻,Sun低低地道:“这不是你所能质疑的,Moon,照我的话去做,你只需要给出一个完全的计划。这也是你身为——”
“别拿那个身份堵我的疑问,现在的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敢叫了么?还是说,你自己也对那个命令不赞同?”
“Moon!”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那个称呼,还有,这里并不是军营,所以你的命令也并不足以达到‘军令’的程度。Sun。”
“……”Sun的手臂又晃了晃,格兰斯轻轻叹一口气,语气随之平缓了些许:“Sun,你告诉我,所谓的Air是谁?或者说,它是什么?”
这一次,连Sun的身体也晃动起来,摇摇欲坠,不稳的样子。看得出他很吃惊,可他却依旧没有转过头来,甚至,一动不动。
格兰斯踱了几步,淡淡道:“其实之前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家族会把首领和第二把、第三把交椅的位置让出来,交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去经营,有能者得之这种事,从来不是会出现在家族里,还被当做历代的训诫。”
“本来我不想问,让一切维持一个绝佳的平衡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但是现在,我却不得不问。不仅仅是以家族中第二把交椅Moon的身份,并且,还以西西里岛住民的身份发问。”
“你的背后,究竟是谁?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你不愿意说,那麽,让我猜猜看,那个家伙是——”
“格兰斯!”
空荡荡的房间里,余音回响。在格兰斯讽刺的笑声中,Sun颓然地,缓缓坐下,半垂了眼。
“我相信我所效忠的,我对我的信仰永不怀疑。”他呢喃了这样两句如同宣誓如同辩解的话语后,长叹一声,沙哑着嗓子道:“你知道先知么?”
“弥赛亚的先驱者施洗约翰?”格兰斯眉头越发紧缩,在看见Sun点头之后,眉毛徒然一跳。
Sun第一次发出了低沉的笑音,略略嘲讽:“去年,在‘那里’的先知一族有了关于西西里岛的预言。”
“一人的死亡,带来永恒的失落,
青雾散开瘴气,日月交替,
黑夜将包围勇士的身躯,
圣子复活,乱流的脚步开启,
故去已久的灵魂,搅乱时局。”
“格兰斯,西西里岛一定会陷入战乱,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把这场变乱掌握在手里,我们完成各自目标所需要的功夫应该会少很多,把握也会更大。”
“——尤其是,在有人需要保护的情况下。”
格兰斯闻言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平静而诡厥地有些吓人,半晌,他停止了笑,低声道:“如果不知道女王身染重病将要亡故的消息,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但是我已经知道了。”
“不过——我很同意最后一句话,所以这次,我同意你的、命令。虽然从各种角度来说,它实在有些急迫,以及、荒唐。”
“那麽,因为各种准备都不充分,Sun,你要做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准备。”
顿了顿,格兰斯想起什么一般,眼神一冷,突如其来的杀气让诺大的空间生生降了许多温度:“还有,如果发生了什么我所不能忍受的事,我会立即动用自己的力量,中止战役。”
他深深看一眼面前为自己的信仰奉献了一切的男子,大步离去,连头也不回。当触到门把手的时候,他顿了顿,嘴角再次好整以暇地挂上了初时那副礼仪性的迷人微笑,语气也带了些疏离而轻快的发泄味道:“顺便说一声,你们头上那位的命名风格,真是烂透了。”
门“哐”地一声关上,回声带着不安的节奏嗡嗡作响。Sun长长太息一声,将头埋入手掌中,深深弯垂了身体,佝偻如七旬的老人。
——真的很累,即使是为了自己的信仰,也太累了。
门外,格兰斯轻轻靠在暗门上,低垂着头,深酒红色的头发遮掩下的一双眼中,复杂莫测的深不见底。终究,一切化作轻飘飘的,几不可闻的太息。
西西里岛的天,要变了。
节日欢庆,山雨欲来
不管黑手党的风云变幻是如何危机四伏,西西里岛人民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进行得有声有色。这个道理与“不管天色再怎么阴沉,脏了的衣服还是照样要洗掉,洗完还是照样要晾起来”是一个道理。
——尤其是在有一大帮子从来看不出紧张感的黑手党朋友的情况下。
你说,当这些据说是过着舔刀口生活事实上也的确身处风口浪尖的当事人们都豪无危机感,生活在这群人身边的知情人士哪里还会对那些传说中的危险诸如绑架抢劫杀人防火之类的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