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给婆婆摸摸你的手。”老婆婆对着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肖玥回头看了一眼玄震，玄震点了点头，她便走了两步，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婆婆的手心里。
老婆婆顺着她的手摸索着将她按在床边坐了下来，仔细地描摹她手掌的轮廓，半晌后，笑了笑，道，“真像啊……”
“您这是……什么意思？”肖玥有点按捺不住了，“我和谁像？还有……您的眼睛……”
“别急。”婆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姑娘，你知道‘天梯’吗？”
肖玥张大了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想起来老婆婆看不见，赶紧开口道，“知道的。”
“那就好办了……”老婆婆笑了起来，“你可知道这庙香火为什么这么好？”
肖玥求助地看了一眼玄震，玄震却只皱着眉，没有给她回应，她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我听客栈的小二哥说的，他说月老来过这里。”
“他说的没错。”婆婆居然点了点头，“月老来过，老婆子我啊，还见过他呢。”
“您说什么！？”肖玥吃惊地站了起来。
“你以为，老婆子这眼是怎么盲的？”婆婆摇了摇头，“有的东西啊，是不能看的。有些事情，知道得太清楚，反而不好。”
“……怎么能这样？”肖玥皱起了眉。
“老婆子虽说是在这祠堂里长大的，可原本也以为月下老人便是月下老人，当日那老者带了两个童子，老婆子也就没多想，谁知道啊……老婆子瞧见了一个撑伞的小童子把一个线轴留在了祠堂里。那时候老婆子还小，调皮啊，就趁着他们走了跑去玩那个线轴……”
肖玥听到这里，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想，如果这是月老留下的，那么那个线轴上定然是缠着许多人的姻缘的，叫这么个小孩子随便玩弄，不知道要出多大乱子。
老婆婆听到了动静，安抚地拍了拍肖玥的手背，“既然你知道天梯，那你也该知道……老婆子只是盲了一双眼睛，是多走运。更何况，老婆子还是请了工匠铸了外面那三尊铜像才盲了的，也算是走运了。”
“我……”肖玥有点混乱，“老婆婆您……贵庚？”
老婆婆顿了顿，轻轻将头转向窗外，半晌后才道，“已经……不记得了。”
肖玥双手一紧。
天界和下界是有时间差的，天上三日、人间千年之说未必做准，情况却也是类似的。一个凡人不该活这么久。也就是说，这位老婆婆除了盲了双眼，还入不得轮回。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老婆婆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人有情，神仙说不得也是有情的，但天道无情啊。”
肖玥默然不语。
玄震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屋内静了半晌，肖玥才道，“我知道了，多谢您。”
“去吧。”老婆婆满意地点了点头，“多好的人呐……”
肖玥再对老婆婆拜了拜，抬眼看向玄震。玄震此刻很有些纠结，欲言又止。肖玥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大师兄，我们走吧。”
她拉起玄震，推开了屋门，对门外等着的小姑娘欠身示意，便与玄震往前院走去，“大师兄，我想看看那三尊铸像。”
“好。”玄震没多说什么，顺着肖玥的力道边和她杀入了前院的人潮之中。
奋力拼杀之后，肖玥总算是看见了那三尊铜像。
当中的便是月老的，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一手拿了一面铜镜，一手抚着胡须，面容与她所知道的月老有□□分相似。
既然那老婆婆见过月老，那么这么像也无可厚非。
月老左边的小童子撑着一柄小红伞，另一手拿着一个线轴，穿着一身可爱的童装，一只脚还微微抬起，显得很是俏皮——却是景儿。
右边的那童子一袭长裙，右手执笔，左手端了一卷书，显得温婉娴静，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可她太像自己了。
肖玥死死地盯着那尊铜像。它并不像她现在用变化术幻化出来的样子，而是……像她真正小的时候的样子。这铜像和她□□岁时候的照片几乎一模一样！
“月爷爷，为什么姐姐要写那么多东西啊？”景儿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如渺渺回声，就像几日前她救化抓的叔叔时候一样，“为什么我不能帮姐姐？”
月老是怎么回答的？还是自己回答的？
肖玥努力地想要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反倒是头越来越痛。
“夙玥师妹？”玄震看肖玥额头冒汗，整个人都绷得非常紧，不由有些担心，“还好吗？”
肖玥终于收回了盯着铜像看的视线，看向了玄震。
然而玄震心里却也“咯噔”了一下——这双眼睛太过无神。刹那间，他以为他看见的还是那位老婆婆的双眼。
但不等他多想，肖玥忽然一个踉跄扑进了他怀里，昏了过去。
“师妹！？”玄震大惊失色，赶紧将她抱了起来，咬了咬牙，也顾不得什么惊吓别人了，出了月老祠便御剑回了客栈。
他这么一走不要紧，下面一片不明真相的平民百姓惊呼着拜仙人，饶是事情如此棘手，玄震还是有点无奈。
“夙玥师妹……你还真是，能惹事……”他叹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
“婆婆，那个小姐姐昏过去了，另外那位道友带她走了。”小姑娘推开了瓦房的木门，脆生生地问，“那个小姐姐怎么了呀？”
老婆婆空洞的双眼看着屋子另一边的佛龛，缓声道，“天道无情。她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哎？”小姑娘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老婆婆失笑，“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小姑娘跑到床边摇老婆婆的手，“婆婆，你说明白嘛，到底怎么了嘛？”
老婆婆抬手指向神龛，“你瞧，他们两个，像谁？”
“咦……”小姑娘走了两步，仔细地端详了一会神龛，“我……没觉得他们像谁啊？这儿供的都是成双成对的，那两个明显不是啊？”
“你啊，还有的学呢。”老婆婆摇了摇头。
小姑娘似乎不服气，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个人盘膝坐在了神龛面前生闷气。
老婆婆好心地指点了她一句，“你想的太多了。”
“想太多……您是说让我看脸？”小姑娘有点茫然地转头看向婆婆。
老婆婆失笑，却并不再多说了。
“哼，不说算了。”小姑娘转回头来，鼓着嘴继续看那神龛上的图画，“真是的，画了这么多人，我怎么知道他们像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评论区好像大师兄CP的呼声蛮高？
容我深思……
【其实关于月儿身份的设定我还没做全你们造吗
【一边撸文一边补设定改设定什么的……
【最后写完这文再看初稿我是不是会觉得这是两篇文
☆、第29章
那日玄震带了肖玥回到客栈也是无措得很，但好在不到一个时辰，肖玥自己就醒了。
“大师兄……”她左右看了看，脸色一红，道，“麻烦你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玄震微微皱眉，“我很担心。”
“不能说。”肖玥眨了眨眼，微微一笑，“你也听到老婆婆说的了，知道的太多不一定是件好事，不是吗？”
玄震盯着她看了一会，放弃了，“随便你……总之，要是我能帮上忙，一定要说，知道不知道？”
“好嘛，我知道了。”肖玥伸手抱住玄震的胳膊撒娇，“大师兄你不用这么担心了嘛……嗯，人家饿了，有没有好吃的？”
玄震不置可否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你等着，我去要点。”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肖玥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着玄震的衣角消失在门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很庆幸，玄震是个体贴的人，他不会追问她不想说的东西，但是……
肖玥把脸埋进了被子里，玄震这么“懂事”她反而不忍心瞒下去了好不好啊喂。
玄震丝毫不知道肖玥的纠结内心，正跟小二交谈，要点吃的。
这时候不是饭点，大厨不在，小二自己看着炉子帮忙热着一碟馒头，一边跟玄震搭话，“两位这是去了趟月老祠？”
“嗯。”玄震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小二哥可知道那位老婆婆是什么人？”
“后院那个老婆婆啊？”小二犹豫了一下，道，“年轻人都说她是月老祠里长大的，故事是口耳相传下来的……可有几个老人一直说，后院里住着的从来都只有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小姑娘，只是没人知道她们到底是神仙还是邪魔……所以虽然外地人都来这里求姻缘，但本地人就大多对那里敬而远之了。”他看了看玄震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那位姑娘是不是让那婆婆……”
“没有。”玄震赶紧摇了摇头，“那老婆婆不是邪魔，你们可以放心。”
“哎，那可奇了怪了，月老祠那地方哪个风水大师来了都说是灵气汇聚的好地方。”小二掀开笼屉看了看，又合上，“请过这么多人，不能都是骗子吧？怎么那位姑娘反而昏倒了？”
玄震挑了挑眉，解释道，“夙玥师妹的命格十分罕见，也许是命格相冲的原因吧。”
然而看着小二哥一脸茫然却试图装作恍然大悟的脸，玄震在心里苦笑。真的是这个原因吗？命格相冲？真的相冲，那位老婆婆又怎么会跟她说那么多？
比起这个……他更愿意相信他家师妹和月老祠有什么渊源。
不过那老婆婆根本没有避讳自己。她能分辨出肖玥站的位置，不可能听不出进门来的有两个人……可她没有请自己出去。
玄震一边走着神，一边从小二手中接过碟子道了谢，转身上楼去。
等在屋里的肖玥听见门响，从被子里探出了个脑袋来，一眼就看见了玄震手里拖着的盘子里盛着的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可是玄震顺手就把馒头放在了茶几上，开始发呆。
眼见馒头没有到自己眼前，肖玥才注意到了玄震的表情。她想了想，掀开被子爬下了床，坐在了桌边，伸手就要抓一个馒头来吃。
玄震本能地一把捉住了肖玥的手腕，道，“洗手。”
肖玥哀怨地抬眼，大师兄你能不这么犀利么……
不过玄震的表情很坚定，肖玥也只好默默去洗手了。
屋里只有哗哗的水声，肖玥觉得有点闷，只好主动开口，“大师兄你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怎么了啊？”她一边问着，一边扑回了桌边开始啃馒头。
“嗯……”玄震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先吃吧。现在不是饭点，没什么好吃的，就剩了些馒头。”
肖玥一噎，“没事有的吃就好……”明明她是拿这个转移话题的好吧大师兄你也太认真了！
不过虽说这是用来转移话题的……但是肖玥同学你吃的也太香了一点。玄震都不忍心打扰你吃饭哎，虽然只是两个大白馒头。
肖玥虽然是个吃货，但是毕竟是个幼小的妹子，饭量没那么大，啃掉了一个馒头之后就打了个饱嗝，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拍了拍肚子，“吃饱了。”
玄震失笑，揉了一把肖玥的发顶，“嗯。”
“大师兄你要说什么啊？”肖玥微微甩头，试图确定自己的发型没有乱。
玄震犹豫了一下，问，“我……和月老祠，有没有关系？”
肖玥张大了嘴，抬头看他。
“嗯……不想说就算了。”玄震叹了口气。
“没有……”肖玥摇了摇头，“大师兄你太可怕了……”
玄震让她说得愣了一下，“什么？”
“没有没有……我是说，就我知道的，你和月老祠没什么关系，有关系的……”是我。
虽然肖玥没说出来，但是玄震也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所以你听说这个月老祠很灵验，才一定要去看看？”
“嗯。”肖玥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任性了……我下山来，明明是因为师父想要一些东西……”
“没什么。”玄震拍了拍她的肩膀，“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又有什么不对的？你又没耽误若谷师叔交给你的事情。”
“我……”肖玥叹气，颓丧地趴在了桌子上。
玄震失笑，“若谷师叔也不是单单叫你下山来做事的，也存着让你出来玩一玩的心思的吧？师叔她很心疼你的。”
“我知道师父心疼我啦……”肖玥闷闷地道，“所以才想要帮她做事嘛。”
“你……唉。”玄震很是无奈。这丫头惹事的时候是真能惹事，单要是说她不懂事吧，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只是知道我和月老祠有关系，但是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啦。”肖玥想了想，干脆把自己的事情换了个说法跟玄震说，“所以我就想查一下嘛。那个铜像……我想起了点什么但是……嗯……然后就昏倒了。”
玄震轻轻一叹，又揉了一把她的发顶，“你也太过心急。总还有时间慢慢来的。”
肖玥点了点头，默默地站起来一溜烟地跑到了床边，钻回了被子里。
玄震见状，摇头轻笑，“你好好休息吧，我也先回去了。”
“嗯……”肖玥应了一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唤道，“大师兄你等一下，你有没有注意到……老婆婆屋里的那个神龛上供的是什么？”
玄震被问得愣了一下，“神龛……”他皱起了眉，“不是一张画像，是很长的画轴……但是画的是什么……”
肖玥盘膝坐了起来，按着额心，“总觉得忽略了点什么……”
“要不要再去拜访一下婆婆？”玄震知道肖玥是在追查自己的身世，也就更加上心了。
肖玥摇了摇头，“婆婆的意思是她不能泄露天机哎。不过算了……你说的对，总会有线索的。”
玄震应了一声，兀自思索着回屋了。
肖玥还是心宽，虽然有点心事，但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玄震陪肖玥吃早点，却听见了令人诧异的消息——昨夜，月老祠的老婆婆去世了，那个一直陪着她的小姑娘也不见了，但老婆婆确实是寿终正寝。
看客们议论纷纷，有的说肯定是那老婆婆有什么宝贝让那小姑娘带走了；有的说也未必是小姑娘的过错，但就这么放着老人的尸骨未免也太没良心。
当然，更没良心的想法是，老婆婆去世了，小姑娘又不在了，会不会这座月老祠就不灵了……
不过对于玄震和肖玥来说，都没有事实本身重要。
二人对视了一眼，肖玥道，“我们一会再去一趟吧。”
玄震点了点头，“自然。”
肖玥也没什么心情慢吞吞地吃早饭了，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东西，跟玄震一起直奔月老祠。
前院仍然是不明就里的外乡人在参拜正殿里的三尊铜像——虽然肖玥发现其中一尊很可能就是她自己之后看着这些人觉得心情有点微妙——但后院却已经一片缟素。
这么一大早的，无亲无故的老婆婆的灵堂显然不是旁人弄的，只能是那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弄好了这个灵堂才走……”肖玥微微皱眉，径直走向了前一日见到老婆婆的那间瓦房。
推开门，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点看不出有人曾久居于此。
而那神龛里的画轴已经没有了，背后的白墙上还有香烛熏烤出的黑色印记。
肖玥回头看了一眼玄震，玄震也皱起了眉。他问，“夙玥师妹，你要查下去吗？”
肖玥又打量了一圈这间屋子，摇了摇头，道，“婆婆说的对，天道无情。”
玄震有点茫然，但是他想肖玥大概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