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叹了一口气,拿着早已经冷掉的烛台,打了帘子便出去了。
贤德妃仙逝是大事,因此第二日黛玉便收到了消息。贾敏虽然还是放心不下贾母的身子,却也只是打听了一番贾家到底请的哪位大夫。见去贾家的是太医院的太医,便不再管了。
即使死了一位皇妃,这年还是照旧要过的,而宫中的年自然是比寻常人家更加奢华,自然是不会为了一位皇妃减少半分。
贾家至贾元春死都未曾见他们家的娘娘一面,自然是有些伤感有些不甘心。只是贾元春自幼便离家,如今跟贾家众人虽然还有几分亲情,更多的却是利益相关的关系。
等到开春探春远嫁的时候,贾家上下自然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318 麻烦
探春在三月初四远嫁,因为是与番邦和亲,因此并不按照大兴的规矩走,便无所谓什么设宴摆酒,这是这添妆之礼还是要的。
因为贾母明着袒护王夫人,贾敏伤了心,决定还是和贾家淡然相处比较好。
虽然探春是从南安王府出嫁的,但是她的名字还是在贾家的族谱上。想着贾母还在眼巴巴的看着贾敏给探春添妆一次,贾敏便说这次添妆不去也罢。只是想着探春也是十分不容易的,倒是叮嘱了黛玉让黛玉私底下再送一份重一些的添妆之礼。
南安郡王府也是一个是非之地,赵渊劝黛玉还是不要登门的好,因此黛玉却也只是打发人送了添妆礼过去。
虽然三月初四是黄道吉日,可是奈何天公不作美,一大清早春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探春是一大早便被抬出了南安郡王府,大概是受了天气的影响,一路上行人并不多,倒是很快出了城。
马车一路都未停过,探春盖着盖头,听见自己身边的司棋道:“姑娘,已经出了城了,路上颠簸,您坐稳些。”
一滴眼泪滴落在大红的衣襟上,探春掀开了盖头,本想偷偷掀开帘子看最后一眼。只是手顿在帘子上半晌,最后还是无力的放开了。
“司棋,你其实不必跟着我……”探春放下盖头,幽幽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再回头看最后一眼吧,也许这一辈子,我们都回不来了……”
司棋脸上的笑意一僵,却也没有掀开帘子,反而是终于沉默了下来。
“这春寒料峭的,亏得你还找什么踏青做借口。如今送也送了。也该回去了吧,旖哥儿如今可是一会儿都离不得你,即便是昨日夜里他睡得晚,如今这个时辰怕是也醒了。”
这句话暗藏的意思便是,你都是孩子娘了。其他人的事情少操心些。
黛玉笑了笑。便道:“我可没让你陪着我出来。”
赵渊抿着唇,淡淡的看了黛玉一眼。这才道:“日后旖哥儿半夜醒了,可不许再踢我了。”
黛玉素来是不喜欢丫鬟在屋子里面守夜的,自从进了护国公府之后更是如此。因此守夜的丫鬟们都是睡在隔间。旖哥儿如今还不到一岁。黛玉不放心,便把他安置在自己床边。他如今食量大了,半夜常常饿醒。
只是旖哥儿素来是不爱哭闹的,醒了也只是轻声的哼哼。黛玉浅眠,自然是即刻便醒了。可是睡在隔间的丫鬟却是没听到这里面的动静。
黛玉畏寒,她担心旖哥儿又觉得起不来,便只能踢醒赵渊之后再自己装睡。
她本来就心虚,听到赵渊冷不防提起这件事情,便立即讨好的笑道:“这天也怪冷的,雨似乎是越下越大了,咱们还是早早回府吧。”
而这场春雨,一直连绵到了清明过后。
清明过后不久,贾政突然被参革职,着降三级,谴回京当员外郎。
这个打击对贾政来说,比贤德妃病逝还要大。至少贤德妃的事情先前便传出了些许风声,断断续续病了一年,好歹让贾家还有些准备。只是他从前几年起每一次都是升迁,贾政自感他即刻便要平步青云了,却没料到突然之间从云端掉了下来。
这种滋味……真是苦涩异常。而对于贾母来说,贾政如今回京做官,总比在外一人奔波劳碌要好的多了,因此听说贾政要回京,倒是有几分欢喜。
而贾政这次被参,却是和薛蟠先前的案子有关。薛蟠在窑子里和户部员外郎家的嫡子黄缮结了仇,虽然这件事情最终被贾政压下去了,可黄缮的生母心中到底是想着膈应,便托了她的兄长——定国公之子揪贾政的小辫子,却是把薛蟠在金陵打死人,以及在京中砸死一个跑堂的事情给查了出来。
又恰巧听说金陵被打死那人还有忠仆,便让人接了他上京来,又和收了薛蟠银子为薛蟠开罪的那个堂倌串了供,如此一来,薛蟠砸死那个跑堂的事情也是可以翻案了。
薛蟠倒了霉,定国公又上了折子参了贾政一本。
贾政受了牵连,薛家的日子更是不好过了。不说这薛蟠当日便被衙差带走了,便是薛蟠的正妻夏金桂一人,便让薛姨妈吃不消了。
夏金桂本来便是市井里出来的人,规矩什么都不懂,倒是生生炼成了一张利嘴,直把薛姨妈气的心肝肠子都扭在一起。下人见势不好,早已经熟门熟路的去贾家请薛宝钗回来。
薛宝钗回来的时候,夏家的老爷和太太早已经亲自上门来抬夏金桂的嫁妆了。
“我把姑娘嫁给你家,是让她来享福的,没想到福气没有,倒是把下辈子的血霉都应验个干净。我们桂姐儿进你们薛家才几年,你们家的哥儿便进了三次大牢了。我们桂姐儿胆子下,可受不得惊吓,咱们还是谈一谈日后如何吧。”
大门是敞开的,薛宝钗轻易便听到了院子里夏金桂的娘的喊叫声。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薛宝钗大步走了进来,又对呆愣在门边的婆子道,“你是痴傻了不成,让你守着们可不是让你发呆的,还不把们掩上,让整个府里的下人都瞧见不成?”
那婆子被薛宝钗冰冷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点着头把院子的门关上了。她也不敢再多听,又把借口在附近徘徊的那些人都呵斥了回去。
“亲家太太好大的火气,如今你说要把嫁妆抬回家去,可是说这门亲不作数了的意思?”薛宝钗由莺儿扶着一步一步的走近夏金桂的娘陈氏。
谁知先前能吓住陈氏的话,如今她听了反而不甚在意:“就是这个意思,听说如今宝姑娘的公爹怕是也自身难保了,若是你们蟠哥儿这次没事,这门亲还是作数的。若是他真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让自己的姑娘在你们家守活寡。我们桂姐儿只要回自己的嫁妆便好,其他的不多拿你们家一丝一毫,如今把嫁妆放在自己手上,好歹是安心一些。”
这些话既恶毒又有一股子蛮不讲理的味道,薛宝钗听了反而是有些伤感。
便是这毫不知礼数的人家也知道疼惜自己家的姑娘,她们这些所谓的大户人家,反倒不如了。
只是若是她应下了,她们薛家干脆不要脸面算了。
薛宝钗冷笑了一声:“亲家太太说如何便如何,可有把我们家放在眼里?不敢我哥哥能不能回来,你们夏家这门亲,我们都不打算要了。”
319 祸起
虽然夏家在说亲的时候,关于夏金桂的性子对薛家多有隐瞒,但是薛家不也是把薛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大家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了谁。
只是人心到底是偏的,夏金桂是夏家的独女,夏家虽然没落了,可先前也是皇商出身,夏家的万贯家财大半都给了夏金桂做嫁妆。夏金桂的娘便觉得,以薛蟠这样的资质能娶了夏金桂,自然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多少也是薛家占便宜了。
可是薛家还知足,净日里嫌弃夏金桂没教养,还纳了小来恶心她的女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夏金桂能摆脱薛家也好,她们娘俩儿有的是银钱,便是坐堂招婿也能找个比薛蟠资质好的。
而且这次的事情听说连国公府都卷进去了,又把薛蟠陈年旧案翻了出来,怕是薛家都难自保了,夏金桂能脱了这是非地才好。
想到这里,夏金桂的娘冷笑了一声:“这可是宝二奶奶自己说的。”说罢她眼睛转了一圈,又道,“如今你们家蟠哥儿不在,倒是不能写和离书。我们桂姐儿的嫁妆,今日我便抬一半回去,剩下的一半,等蟠哥儿放出来了咱们再商议。”
“夏夫人算盘倒是打的响,我们家是休妻,哪有曾说过什么和离。”薛宝钗眼睛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高祖时便规定,若是无子的寡妇便可以再嫁,和离的夫人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这被夫家休了的可是不同,倒不是明文规定不能再嫁,而是被休则必然是犯了“七出”之条,稍稍懂些规矩的人家自然是不会娶这样的妇人。
夏夫人被气了个倒仰,刚想问夏金桂以何原因被休,却想到便是夏金桂多次顶婆母这一条,便是为人所不容了。
她本来以为薛家会看在那一半未搬走的财产上,好歹留些情面。只是没想到薛宝钗年纪小小,竟然是这样不给人活路。
“好,好,宝二奶奶真是好能耐,我倒要看看……”说着夏夫人倒像是有了顾忌,只是狠狠的看了薛宝钗一眼,又朝夏金桂递了一个眼色,这才带着自家的婆子出了院子。
这嫁妆。到底是没有搬回夏家。
薛宝钗在自己娘家被气了一场,回到贾府,贾政倒是已经弄清楚了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捣鬼,倒是把王夫人好一顿埋怨。说王夫人的侄子到处惹事反而牵连到他。又说给贾宝玉寻了一个没有依仗的岳家,如今在官场上扶持也没有。
经上回王夫人讽刺了一番,贾政也不敢再攀扯林家,便说若是贾宝玉的岳家是史家,如今的情况怕是也好得多了。史家虽然被收回了爵位,可到底还是官身。
王夫人一阵气闷,见贾政说去赵姨娘那里,心里又一阵子气苦,便说自己身子不爽利。让薛宝钗过来侍疾。
薛宝钗刚从娘家回来,晚饭都还没摆,便饿着肚子被王夫人唤去奔走了大半夜。只是她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恨意,王夫人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了,她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人生气。
贾政自己被牵连,尚且自身不保了。又如何能管得了薛蟠。而薛蟠杀了两个人是事实,再加之黄家拿定了主意要报复薛蟠,因此这案子拖拖拉拉审了大半个月,薛蟠在牢中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薛宝钗见贾家已经不再管薛蟠了,想着求也没有用了,便大着胆子求到了南安郡王府上,不惜献出薛家的大半家财,只为了保住薛蟠一命。
南安郡王妃见到这么多真金白银自然是动了心。便请了黄夫人来,她则是在中间做了和事老。
薛家几乎是掏光了家财这才保住了薛蟠的命,只是薛蟠在牢中待了大半个月,牢中又有人被黄家暗中收买,薛蟠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等薛家把他接回来,早已经脱了几层皮了。连着两个月都只能卧床休养。
薛家的生意不能由薛姨妈出面,便请了薛蝌帮忙,薛蟠卧床的这两个月薛蝌倒是时常在薛家走动。
这一来,夏金桂心中倒是暗恨了起来。
薛蝌比起薛蟠来,无论是人品还是样貌,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夏金桂则是恨当初她怎么嫁的是薛蟠而不是薛蝌。
只是薛蝌这人还算正直,虽然在薛家内院里行走,却一向是目不斜视。只是她的嫡妻邢岫烟在贾家小住的时候,倒是跟香菱有点交情,薛蝌听邢岫烟叹息过香菱的身世才情可怜可叹,倒是特意看过香菱一眼。
这一眼倒是让夏金桂嫉恨无比。
她素来便厌恶薛蟠亲近香菱,如今见香菱似乎又是得了薛蝌的眼,心中怒火丛生。一不做二不休,便让身边的宝蟾给香菱投了毒。
只是没想到阴错阳差,这放了“作料”的茶倒是被夏金桂喝进了肚子,害人不成终害己。
夏家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虽然这件事情摆明是夏金桂歹毒,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然是又折损了不少银钱,才让这件事情平息下来。这一来,自然是元气大伤,不得不又卖了几间铺子,卖了家中多余的丫鬟婆子以减少开销。
过了七月,天气愈发的燥热起来,人心倒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了下来。
就在半个月前,京中又连着有几个府邸被抄了。只是这一次,朝堂上的官员多多少少有些摸清楚了事情的大概方向,于是心安者更加安心,彷徨者更加惊恐。
这次抄家,领兵的是“病”了小半年的西宁王爷,被抄的,最让人错愕的则是尊贵一时的东平王府。虽然罗列的罪名都是骄纵枉法,但是从东平王爷似要被终身监禁的处罚来看,必然与“谋逆”二字分不开。
而后跟着倒霉的还有南安郡王府,虽然没被抄家,只是南安郡王也被今上勒令闭门思过一个月,又收回了他的领兵权。
乃后闽地传来昭王病重的消息,上书挂念昭王世子久矣,请今上送昭王世子回闽地侍疾一月。
今上不允,昭王又连续上书两次,均被驳回。后今上命诸葛太医的亲传弟子陈太医去闽地为昭王扶脉,又命昭王世子每日抄写一遍《法华经》为昭王积福,昭王这才安分下来。
其实黛玉对今上让两位王爷把世子送入京中作为人质的方法颇为不解,她更加不解的是,两位王爷竟然还真的是投鼠忌器。
虽然说天家素来子嗣单薄,但是今上却有二子,想来昭王和淳王还可以有其他的子嗣。
只是她和赵渊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赵渊却颇为诡谲的扯了个笑意出来。
“闽地和蜀地都有驻军在守着,既然让两位世子上京,自然是确保了昭王和淳王不会再有其他的子嗣。”
黛玉听后背上一凉,见赵渊神色淡淡的,便知道他说的话定然是不假的。恐怕今上在昭王和淳王离京之前,便在他们二人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终其一身,怕是没有更多的子嗣了。
况且那两位王妃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会让府中多出庶子来威胁她们嫡子的安全?
是以在京中唯一的血脉,两位王爷自然是看的极重,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东平王府被抄,南安郡王被勒令闭门思过,又夺了领兵权,众位朝臣醒悟过来之后,再也不人人自危了。
齐国公府以谋逆的罪名被抄了之后,今上陆续又抄了许多家,有些甚至跟齐国公府没有什么大的关联。朝臣不清楚今上的目的,自然是人心惶惶。
可是东平王府和南安郡王府相继倒了霉,众位朝臣心中多少有了眉目,今上从始至终盯着的,都是手中握有兵权的那些臣子。如今最难啃下的东平王府都倒了,怕是这场“清洗”也将接近尾声了。
只是黛玉知道,如今还放心的太早。
既然已经拔除了眼中钉,接下来那些无足轻重的,自然是留下来慢慢的清理了。
贾家迟早是会被抄的,只是看今上什么时候想起来罢了。不说当初秦可卿的事情,便是说贾家和南安郡王府走的这般近,也由不得今上多想。
况且这样的世家,内里比光鲜的外表要肮脏的多,若是被单独拎出来,多的是把柄让人落井下石的。
贾家许是嗅到了什么危险,贾珍抱病不出,贾赦和贾政日日战战兢兢的,可是该来的到底是躲不过。
贾政庆幸还没有多久,宁国府便在一个闷热的午后被抄了。
因为下人都被关在府中,不能进也不能出,因此贾赦和贾政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只是他们二人也只能在府中坐立不安,除了打听带兵来抄家的人是谁之外,便是探听其他的情况都不怎么敢。
宁国府被抄的消息传到内宅,自然又是引起了轰动。贾母又惊又怕,既担忧宁国府众人如何,又担心荣国府惹祸上身。
等到傍晚时分,听去府外探听消息的下人回来说抄家的人都走干净了,荣国府这才敢打发人进去问情况。
(未完待续)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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