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心里有了成算便漏夜回青松馆寻了茜雪道明原委,问宝玉的示下,宝玉思量良久,狠了狠心便嘱咐茜雪告诉小红,一定要护住尤二姐。
次日京城西北的庄子失火,虽无人员伤亡但是里面数十年积攒下来的东西,还有节下的粮食,银钱账目尽毁,王熙凤挣扎起来处理此事,便先把尤二姐的事情先放到了一边,等到贾母回府,便说已然处理妥当,对于贾府而言只不过是个庄子而已,安排妥当,倒也无事。
过了八月份,王熙凤便说身上不爽快,慢慢把府里的事情都交到了探春和李纨的身上,虽然不情愿却也是无奈之法,每日里也只是叹息怎么着药吃下去一点不见好。
不过几日连床也起不来,底下人都说王熙凤这病,怕没将养好严重了,亏了底子,要不然怎么肯把这当家的差事轻易让给人去?这话传到王熙凤耳朵里动了气,身子越发的不好。
到了九月中旬,甄府那边犯了事突然就被抄家下狱,因查出缺了一箱子东西,便拿了管事的审问,那管事的经不住刑便招认是让人悄悄藏在了荣国府的大房这边,紧接着便又是一轮抄家,又有小人告状,提起王熙凤撺掇张华告荣国府,又杀人封口的事情,贾母气的一口气没喘上来便晕了过去。
阖府人心惶惶,眼看着官兵进来搜东西,又说贾琏这一房也是大房的也要搜,便连着王熙凤素日的体己和二房这边不少的银钱东西也统统连搜带抢的搜刮了出去。王熙凤本就是在病中,一听自己的心血被抄了,当即便吐出一口血来,不等贾母从病中缓过来,就晕死过去。当天下午便又有官差过来将还在病中的王熙凤带了出去。
贾赦和贾琏也被下了狱,探春和宝玉商量着,便做主把邢夫人和怀有身孕的尤二姐,平儿和巧姐一齐接了过去,有小红希儿两个伺候着,在原来迎春那边的院子里住着。
府里因着这件事不知动用了多少人脉关系和银钱,到了第三日,早上外面传信说大老爷和二爷的罪名不大,过几天就能出来了,大伙才松了一口气。宝玉却觉得力不从心,都怪自己因为昭筠的事情乱了分寸,忘记了贾府抄家这件大事,才导致现在手足无措。
这几日贾府上下都忐忐忑忑的样子,贾母每夜都醒来好几次,一大家子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到了第九日,贾赦和贾琏才被放了出来,却被含泪不住地给贾母磕头,贾琏又哭着说:“二奶奶死在牢里了。”
贾母如惊雷在耳,拄着拐杖倒退几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宝玉忙让鸳鸯扶着贾母进去,又细问一番,才知道王熙凤的罪名成立,应天府本来已经下令要秋后问斩,如今王熙凤死在了牢里,便判了鞭尸,也不许葬入本家,直接扔到了乱葬岗埋了。
这事一出,荣国府这边元气大伤,贾母撑了几日也病倒了。还是宝玉想到迎春在宫里的处境怕也是不妙,忙让人去打探,幸而并没有连累到迎春和元春,大伙这才放下了心。
这消息传的极快不到三日便成了都中茶余饭后的谈资。黛玉听说了这件事也惊异不已,便要过去探看,林援之便已那边如今事杂纷乱,且要避嫌为由挡了两日,这一日黛玉实在心急,便只带雪雁几个由林援之陪着过去探望。
贾母见黛玉过来,心里总算是欣慰一些,黛玉便又劝了几句,道:“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我父亲也极为挂心,老太太总要好起来才是。”
鸳鸯见贾母精神好些了,又有黛玉在侧,便又命人送了一碗粥,几样小菜过来,贾母竟也吃了几样,黛玉便服侍贾母睡下,这才与宝玉同至探春这边商议。
探春叹道:“索性之前又准备,这边的根本到底没伤着,上下到也还有序,只是风姐姐的事情实在是……”
宝玉便道:“先尽快把府里整顿好才是,这件事也算是了了,只要不牵累到宫里,总会好的。只是咱们这边如今也被削了爵位,地位也大不如前,不如趁机缩减用度,放出去一批人去,总不能再拆东墙补西墙了。”
探春道:“如今我一个人也实在撑不下去了,你也该帮帮我才是?”宝玉道:“这个自然,三妹妹放心吧。”说完,便送了黛玉回去,黛玉临上车前,这才说道:“有件事我知道这时候不该跟你说,但是再不说便来不及了。”
宝玉便道:“你说吧,此番虽然大动干戈,但是总算是伤筋不动骨,有三妹妹在,并不棘手。”
黛玉思索片刻,让雪雁等人先去,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纸条塞给宝玉道:“这里说话不便,你只回去再看吧。”说完便匆匆离去了。
宝玉忙回到屋里,打开一看,顿时心中酸楚,又十分惭愧,堂堂男儿竟要落下泪来,半晌只道:“卢云卢风,你们替我去盯着北静王府那边的动静,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立刻回我。”又吩咐另外两个人到外面坊间市井去留心打探。
四人应了便忙忙退下,卢云心想这差事实在危险,稍有不慎便是监视皇亲的罪名,一时也不敢怠慢,便和哥哥悄悄过去王府附近小心看着。
宝玉在府里心急如焚,如果北静王没有想到办法的话,那怎么办?喜欢的女人要远嫁给别人,却还要依靠别人来帮忙?这像什么话?
不过,宝玉忽然有个疑问,为什么昭筠出嫁这么大的事情到现在为止京中却没人提起,是上面要密嫁还是另有蹊跷?
十月初八五更时分,将有一队人马悄悄从皇宫北门口往城外出发,目的地宛丘。这是宝玉打听到的唯一一个消息。
宝玉手下并没有很多精英,但是考虑良久,仍旧单枪匹马带了卢氏兄弟三人三更时,便往城外赶过去,距离城外十五里左右有一个酒馆,专供行人换马补给歇息之用,再不济也能在这里动动手脚。
只是这几人虽换了行装,也不知道这守城门的戍卫长了什么天眼,看到宝玉二话不说便困了拿下,塞进了一个大马车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事情没有明写,在这里补充一下,凤姐之所以病重的另一个原因是她想要害人,却没想到却无心间害了自己。
☆、三十九
马车里一片漆黑,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停了下来,宝玉挣扎了半天很容易便把手上的绳索弄开了,这才发觉车里面还有一个人,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待宝玉看清车里人的脸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王爷?”
北静王一反常态的严肃,冷峻的眼睛盯着宝玉就像鹰逮住了猎物,恨不得吞了它的样子,“你们也该跟我说一声!”
宝玉并不知道北静王的意图,心想恐怕是自己派人盯着王府的时候被发现了,转念一想,不对啊,不爱管怎么说派去的人没被抓,自己这时候去城外却像是被他算好似的,当场逮住!
“王爷是什么意思?”
北静王沉默许久,看着宝玉叹了口气,道:“让你的人回去,你随我来。”宝玉素知北静王乃是坦荡君子,必不会背地对自己暗下黑手,便听从命令,下车将众人遣了回去,却留了个心眼,暗示悄悄待命。
宝玉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北静王的眼里,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不作声。
宝玉如坐针毡,虽然知道北静王肯定暗中做了什么,但是心里还是忐忑,禁不住问道:“王爷,郡主她……”话刚出口,便被北静王的手势打断,“你跟我来就是了。”
等到马车到了一处偏僻别院,已经是四更时分,宝玉跟着北静王下车,进了院子,里面皆是重兵防卫,宝玉看得心惊,这里是什么地方?北静王干嘛要带自己来这里?这和昭筠郡主有什么关系吗?
宝玉心里不住地猜测,眼睛不动声色的四处观察,这里面的侍卫看起来皆是皇宫里的护卫,这地方又偏僻,思来想去,便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之所以被认出来,是因为那个侍卫是北静王府特地派出来拦截自己的人;北静王之所以拦住自己是因为自己的出现会坏事;那么之所以带自己来这个地方的原因,只能是昭筠郡主并没有在宫中待嫁,而是在这里。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但是一切又都变得扑朔迷离。
“宛丘内部对峙,又上奏要与我朝结亲,纯属缓兵之计,且要以公主要挟。宛丘与我朝的一战必不可免,圣上已经筹划了许久,只是缺一个动兵的理由。”
北静王似乎是毫无来由的说起,看了宝玉一眼继续道:“昭筠郡主虽不是我朝公主,但是身份尊贵不输公主,出嫁之礼以太后嫡亲孙女的礼仪备办,加封为长乐公主,可谓是举国大事,这一嫁必当名载史册。可是公主出嫁途中却因为遇刺而以身殉国。你说,圣上理该如何?”
“王爷是说,圣上是故意要择取有身份地位的公主嫁去宛丘,又杀了公主栽赃宛丘,如此师出有名?”宝玉惊骇之情难以言表,以至于说出猜想的时候一直注视着北静王脸上的表情。
北静王颇为赞赏的瞧了宝玉一眼,接过侍女送上来的茶,笑道:“轮尊贵,昭筠郡主自然比不上其他公主。但是父王乃是三朝元老,又曾经征战沙场无数,在朝中积攒的人脉旧部更是无数,便是如今的兵马大将军也曾是老王爷的旧部。如果当日恩师的女儿在远嫁和亲的途中被杀,你说这些带领着几十万大军的将军元帅们还站得住么?文人斗智,武将重义,便是这个道理了。”
宝玉听完沉默良久,自己并未入仕,朝廷里的事情并未参与,但是底下人搜集新闻的时候,多少也会有些朝堂上的议论,当今圣上想要统一周边小国,但是朝中分立两派,文官支持,武官反对,皆说国中安泰,万不可再动兵刃。
如果真的是北静王说的这个样子的话,那圣上所面临的两难便迎刃而解了可是……
“此次和亲前几日都没露出什么动静,但是从昨日开始便有人在京中到处传言,而且……是王爷授意在我们的报纸上面刊登了这个消息吧?”宝玉有些不寒而粟,自己到底是被人利用了。
“正是本王,我当初愿意帮你也不仅仅是因为爱才惜才,若是此事对我没用一点儿用处,我何必费心费力?”宝玉从没有在北静王脸上见过如此沉重的感觉,就像帝王将相的身份下面诸多的无奈一下子倾泻了出来似的,让人心惊。
“王爷,那郡主……”宝玉如今只关心这个,其他的都和自己没关系,朝中争斗,帝王的轨迹,统统都和自己没关系。
“既然长乐公主这个时辰已经在城外迎亲的轿撵之上了,那么过了今日这世间便再无昭筠郡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北静王说完之句话,语气中自然带了一番悲伤的感情,虽然面上并无异样,眼里却是异常的柔和和不舍。
“端雨——”
宝玉还在揣度北静王的心思,便听到北静王轻轻地叫了一声,眼前的屋子里即刻便跳出一个俏人儿来,只是此时却是眉凝霜雪,泪眼婆娑,“哥哥,对不起……”
昭筠曼步走向北静王,于地上跪下当即拜了三拜,略带哭腔道:“以后还能在回来吗?”
北静王认真的看着昭筠拜完直起身子,才微笑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也是圣上对你的恩典。除了这里你便不再是皇亲贵胄,也再不能踏入王府半步,你还要去吗?”
昭筠顿时满眼的泪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北静王,又看了宝玉一眼,宝玉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突然就想到龄官喝药的那一瞬间,身体不受控制地也跪倒在昭筠一旁,看着身旁的女子,头脑清醒至极,“多谢王爷愿意成全,若有端雨,此生不负。”说完便也磕了三个头。
北静王见二人心意已决,便道:“去吧。”随即便只身没入黑暗中,再不回头。
半个月之后,边关来报,公主遇刺,以身殉国,边关危急,当今圣上以二十万大军荡平宛丘。届时,都中无人不为这位长乐公主抱憾,更是对宛丘突然的□□感到可叹,又为朝有明君,为公主之死报仇而感到痛快!
正直年下,圣上因公主之死以太后之名下旨,举国哀三年,三年之内不许行婚嫁之事。
端雨的假身份在北静王将她软禁在别院的时候就已经造好,为了不引人注意,只是个六品小官的遗女,名叫许蓝雨。
宝玉为了保险起见,便暂时将昭筠安排在京郊自己临时置办的一个宅子里,又和黛玉悄悄说了此事,黛玉惊异之余,尤觉感触,也时常过去陪着昭筠,或者将昭筠悄悄接到府里作伴。
宝玉回府并未提及此事,此时荣国府已经算是弹尽粮绝,薛姨妈早在贾母从景山回府次日便告辞离去,此时府中之凄凉冷落难言,唯靠探春和李纨二人苦苦支撑。
如今府里这个样子,宝玉便硬着心肠向贾政提议,不如变卖了宅子另置一个小院子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住在一起,又节省又热闹些。
贾政原是一怔,又是不忍,他向来不管家中之事,如今这样一闹,方才拿出账目要看,岂料这账目上的亏损竟是一个大窟窿,几天下来,官中的铺子上上门讨债的,素日里常来常往的老客也都与之撇清,一副此生再不往来的样子。
贾母得知宝玉这一想法也表示支持,单是王熙凤在这里面闹出来的亏空,便足足赔了好几万两银子,再加上这段日子到处调停,府里别说是给下人的月例,便是柴米油盐怕是也难了。
贾赦自此下狱也是受了苦楚,倒添了几分长辈的沧桑老持,便说自己想回南京老宅那边去,连同贾琏这边,也可一处带走的,又说老太太慈爱,将体己分给了自己这一房,倒闹得两个边都紧张,不如让他回去罢了。
贾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才嘱咐道:“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心头肉,哪里有这样偏心的,不如我回南京去,反倒是你们好好买个院子安安生生的过罢,若是遇到大赦,或许还能回转也未可知?再说两个丫头都在宫里,你们都走了她们怎么办?”
贾政便向贾赦问道:“回南京的话休要再提,我马上去置办地方,这个宅子虽好,但是咱们家也就剩这几个人了,也没那虚名头。不如就此放开,大伙一家子的过日子。你看怎么样?”贾赦忙忙惭愧满面的点头答应。
如此商量妥当,略过了几日,荣国府这边果然腾挪了出来,又因为这边国公府的宅子是当初太上皇的时候赏的,并不敢变卖,只将里面的家具陈设变卖了得了银子,在东街那边买了一座三进的宅院,两房合作一家就此住了下来,倒也安乐。
如今京中人人皆知荣国府倒了,宁国府也是岌岌可危。宝玉心想东府那边的名声却也没原著里面那么差,如今更有代婉清在里面当家,恐怕能躲过这场灾祸也是有代家的势力在里面周旋,便借着看小贾烨的名头过去看看,这才知道贾珍病重的消息。
贾蓉如今侍奉在病榻前尽孝,也得知了西府的事情,见宝玉来了,忙携同出来,细细的询问,并说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一定要说。代婉清也不知道怎么知道宝玉过来,早就让人捧了银两东西过来。
宝玉感念贾蓉夫妇的情谊,却不忍接受,只道:“如今有那边的例子在,你们也好生过吧。”又嘱咐了几句,看了小贾烨一眼,又与惜春说了几句话,方告辞离开。
因想起这大半年忙得要命,也不知道贾蔷那边怎么样了,便顺道过去,却发现院子紧锁,都挂了灰尘,一人全无,心中纳罕,便向周围打听。原来是龄官病愈之后便留字出走了,贾蔷发现之后便去追,到现在也没回来,已经四五个月了。
宝玉若有所失的在外面乱逛,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