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迹部景吾还算耐心:“怎么?”
平野绫小声细气的把刚才的事情换了个语气说出来,巧巧在一旁翻了个白眼,随平野绫说也没插一句嘴。
同样一件事情,换不同的语气,不同的措辞说出来表达的就不是同一个意思,平野绫的描述听上去甚至有些歧义:好像她好心好意地提醒织羽樱奈专注学习,不要把精力浪费在平白的事情上,却反被毫不领情的嘲讽了一通,甚至耻笑。
迹部景吾眉头紧皱起,平野绫按捺住心中的窃喜:迹部景吾一直坚持实力为上的准则,他相当的反感有人敷衍塞则或偷懒。
而且对别人的好心建议还完全不理会,态度恶劣,只怕这下能让迹部景吾心里的好感再降几个度。
平野绫满怀欣喜的等待,却听见他说:“这样下去确实不行,这些天部活结束你先不要急着走,留下我给你补习。”
平野绫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巧巧按着胸口连忙把牛奶咽了下去:“我才不要补习,你凭什么随随便便的就相信一个不相干人说的话,你跟平野很熟吗?”
这话听到不同人耳朵里意思就不同了。
她跟迹部景吾怎么可能会很熟?
平野绫有些乞求的看向迹部景吾,如果迹部景吾真的按照着织羽樱奈的话承认,那自己实在是太难堪了。
迹部景吾却全然没注意到平野绫的眼色,他以手握拳抵到唇边,轻轻的咳了声:“不要当众问这种事情。”
吃醋好歹也得分个场合啊!
他叹了口气:自己不仅在冰帝的追随者有数众,而且在整个东京人气都很高,每年收到的巧克力更是不计其数,一辆大卡车都装不完。要是她动不动就吃醋的话,以后他早晚会被酸死。
没有直接的身体接触,巧巧只能勉强感应到对方的情绪却不知道他具体在想些什么。
只感觉他的心里好像忽然雀跃了起来。
巧巧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哦,反正我就是不要补习,成绩差的才需要,不信你看看这作业写的比你还好。”
她说的这么笃定,迹部景吾半信半疑的看向平野绫手中抱的一摞作业本,最顶端皱巴巴的作业本上赫然写着织羽樱奈的名字,他抽了抽嘴角伸手拿过来,打开。
前前后后翻了一遍,他第一句话是:“这是你做的?”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巧巧把空空的牛奶盒往桌上用力一放表示自己心里的不满:“不能因为做的比你好,就这么恶意的揣测我啊。”
迹部景吾的怀疑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毕竟前些日子他一直给她补习不仅补了弱项,那些平常的科目也都简单的过了一遍,除了擅长的科目其他她不擅长的都很一般般。现在看这份作业上的国文作文,不论遣词用句还是书写格式都相当的不错,甚至可以堪称一句大家。
他点点头:“确实做得比我好。”
骄傲是骄傲,但事实摆在这里,迹部景吾有一说一,让散坐着的学生吃惊的抽了口气。
虽然说忍足侑士是冰帝的天才,但是这并不代表迹部景吾就不是,只是因为他头顶比这耀眼的名号标签多得多,也不在意多这一个或者少一个。真要比起来,其实两个人的智力都比不过斗南中学的入江直树。
从英国回来的迹部景吾英语水平没得说自然是无可挑剔,但他的其他科目也均是优秀。甚至连家政做小蛋糕这种事情也完全不在话下,穿围裙的样子更是疯狂的收割了一大堆迷妹粉。
至于国文,迹部景吾也没有下过第一,可是他如今既然亲口说出这种话,就代表对方的实力水平确实在他之上。
有了迹部景吾的亲口承认,还有摆在这里的实力,众人就算在排斥鄙视织羽樱奈这个人也要在心里衡量衡量。
连自己鄙视的人都比不过,还有什么资格鄙视别人?
巧巧说:“所以我现在不用补习了吧。”
这个作业不拿第一就没天理了。她可是很相信她们家烛台切光忠的写作水平的。
就算会不同的语言,可说到底语言不过是一种交流的工具,工具和文化完全是天差地别,她虽然懂得不同国家的语言,但是对于具体的文化也好,历史也好,其实并不怎么了解。
而且最重要的是上课的时候她从来没听过听课。
反正有烛台切光忠这个作弊小神器,浪费时间听课干什么?以后又不指望这文凭上个大学。
迹部景吾把本子放回平野绫的作业上,确实没有补习的必要了,他便也不强求:“好吧,部活后可以不用留下来了。”
其实这倒也不是迹部景吾管得宽,而是对于学生总体评定来说,不论是在校成绩表现,还是参加社团的部活都是非常重要的考察指标,和学生最终进档案的成绩直接挂钩。
其他学校的社团里或许有可能会出现因为考试成绩不及格而带累社团活动的事情。但是迹部景吾的网球部里,两三百来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网球实力高,打得好的可以进部,但是能不能留下不仅要看网球的实力水平,也要看考试的成绩。
不过织羽樱奈只不过是个打杂的,要求可以适当的放松一点。
他的心早就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平野绫悻悻的抱着作业去了办公室,她眼眶还是红的,只不过先前是委屈,而现在是气的。
巧巧现在其实并不怎么想看到迹部景吾,她一看到他,就觉得自己饭也吃不好了。可是当众让他走这种话她也不会说出来,于是低下头埋头吃着自己的零食,也没理会对方人走没走。
“喂,织羽。”
她不理他。
该不会生气了吧?迹部景吾有点小紧张,他酝酿了一下,极快的速度说了句什么,却还是有些卡壳:“喂……樱……樱奈。”
巧巧腾地一下站起来:“不要叫我樱奈。”
她不叫织羽樱奈。
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她也并没有什么解释的意思:“我去扔个垃圾。”
等扔完垃圾回来,迹部景吾已经不在教室里了,只是教室里一堆人看过来的神色有些古怪。
看什么看?
她几眼横了过去,那些学生纷纷假装做其他的事情,巧巧坐回位置上,有些百无聊赖,有一个没一个的吃着盒子里的寿司。
真是的,一个男生气量居然如此小。
也对,他那么一个人,从来都没有看过别人的脸色,现在肯定不知道到哪个角落里去骂自己了。
巧巧打开寿司,吃的有些兴味索然。
烛台的鱼子酱寿司实在做得太干瘪了,一点都没有入味,海草寿司太咸了,鳗鱼寿司上的酱是不小心把瓶子给倒上去了吗?还有这个金枪芝士鱼……简直是芝士鱼吧!
怎么吃都不对味,她手伸进抽屉里,想换一盒。
一摸,有些不对劲。
她弯下腰低着头往抽屉里看,里面多出来两个缎带绑着的盒子。
拿出来,纯黑色的盒子配着金色的锻结,上面还附着了一株红艳艳的玫瑰。
敏锐的鼻子已经闻到了盒子里的气味,巧巧取下了玫瑰花,不动声色的慢慢拆开盒子上的缎带。缎带被绑成了一个漂亮的金色蝴蝶结,左右特别对齐,大小也相差无几,一看就知道绑蝴蝶结的人有点强迫症。
她揭开盒子的一角,浓浓的可可粉的香气和花生酱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飘了出来。
巧巧用筷子挟起一颗吃下去。
真老土,什么年代了还送巧克力,一点创意也没有。
她一颗一颗的,吃完了整盒。
***
迹部景吾其实之前并没有打算走,他权当织羽樱奈闹起了小脾气,反正之前这种事情她也不是没干过。要是放在最初,他绝对没有什么多余的耐心跟她勾勾缠,更别说看脸色,一言不合迹部景吾就会转身离开,压根不要提给对方解释说理的机会。
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迹部景吾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迹部景吾忽然又想起慈郎说过的话,两个人相处就像跳交谊舞,不是一个人进,就是一个人退。
他现在退的都已经没地方退了。
也不是不想进,只是脚都要被踩肿了,可是又不想松手,也就只好退步。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迹部景吾一阵恶寒,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天不慎被灌输的泡沫剧甩出脑袋。
“怎么了?迹部君,你有在听吗?”
眼前的女生有些担心又有些急切,迹部景吾回过神:“没什么,有事你就直说吧。”
“是这样的,迹部君……我有个不情之情……”
千叶诗织头略低下,侧着露出她纤细优雅的脖颈和漂亮的耳廓,似乎显得有些难为情。
迹部景吾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可以直说,至于要不要答应,我听过之后再决定。”
舞蹈练久了气质总是绝佳,千叶诗织又知道什么样能最好的展现自己最柔弱最美的一面,只是眼前的这个男生眉眼之间冷的能结出冰凌,似乎完全没有动容。她也不好再端着,把事情清清楚楚的交待了出来。
听完一长串,迹部景吾脑子里过了一遍,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一条政司议员的独生子一条律次郎和千叶诗织是一对未婚夫妻,只是考虑到两个人的学业这件事情就一直都压着没宣布。双方家庭商议好打算等到两人十八岁的时候订婚,大学毕业之后再结婚。
结果在计划之外却出了长女一条琼子惨死这种事情。原本定好的政坛新秀没了未婚妻自然也不会再凑上来,一条也就少一份助力,而千叶家族不过是个药妆公司,论其权力则毫无助益,若说财富倒也勉强过得去,只是和迹部赤司这种财团完全没有可以比拟之处,不过是个二三流的企业罢了。
如果是盛时娶一个有钱的儿媳进来补贴帮衬一下倒也无伤大雅。可是现在的政坛势力风云急变,一条的政治影响也是岌岌可危,娶这么一个女人进来,完全没有一点帮助。
于是一条政司铁了心要让儿子一条律次郎和千叶诗织两人退婚,他看中的新儿媳人选是土御门清河。
土御门家大概实在是祖上安倍晴明荫蔽风水极好,不管是在伊势神宫还是议会内阁都有人驻场,如果能和土御门搭上线那么问题就少了一大半。
千叶诗织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土御门和迹部家族有联姻意向,所以才在课间匆忙的把迹部景吾叫出来。
她极其诚恳的鞠了个躬:“迹部君,我知道土御门小姐将来很有可能嫁入你们迹部家族,她真的是一位非常完美的女生,比起诡谲多变的政治家庭,我觉得土御门小姐更适合在迹部这种优雅的环境下生活……所以拜托了,如果可以的话请让律次郎的父亲死了这条心!”
迹部景吾手插在裤兜里,问:“你的意思就是让迹部这边提早宣布和土御门的婚事?”
“是,”千叶诗织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依旧保持着鞠躬时的姿势,没有直起腰,显得羞愧而难堪:“我知道这种要求很过分,但是对于我来说,嫁给律次郎真的很重要……反正土御门小姐迟早也要嫁入迹部家的不是吗?所以……”
“千叶。”
迹部景吾叹了口气。
他没有一向高高在上的姿态,却反而让千叶诗织更加不安,因为迹部景吾看过来的眼神是那么的怜悯:“无论是迹部还是土御门家族,你觉得会有可能因为你一个人的想法或者意愿而做出任何决定的修正吗?”
他的反问实际就是直白的拒绝。
千叶诗织脸色惨白的退后:“真的就……不可以吗?迹部君……就算是看在樱奈的……”
“你过分了,千叶诗织。”
连刚才千叶诗织提出那种要求都没生气的迹部景吾现在却忽然板起脸,冰锥似的目光扎的人情不自禁的害怕:“有些话你说了,我只当是你迫不得已,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有些话。”
他冷冷的看着千叶诗织:“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说第二次。”
迹部景吾背转过身,朝教室走回去:“我言尽于此,只奉劝一句,如果坚持不下去就早点放弃,申请破产反而是对资产的保护。”
一个自身难保的家族,绝对不会再浪费精神去关照联姻对象,就算嫁了也是枉然。
说得轻巧。
千叶诗织茫然的盯着迹部景吾越走越远的身影,他回教室了,那里有谁来着?
哦,对了,她脑子被风灌得有些凉,有织羽樱奈。
她慢慢慢慢的蹲了下去,双手捂住脸,从无声的流泪到最后小声抽噎出来。
为什么自己困境的时候就从来都没有人站出来帮忙呢。
***
全国舞蹈大赛的预选就要开始了。
其实舞蹈选拔比赛的流程和网球的规章也差不多,同样是从地区筛选,一层一层直到全国大赛的大比。
但是比起冰帝的网球部冰帝的舞蹈社团已经好几年都连续拿了优胜,这其中有两年都是在千叶的领导下拿到的,她是舞蹈社的社团社长,又是台柱子,跳舞时的主舞和独舞担当,重要性便不言而喻,真到了这个时候,就算自己家里有什么事情也不能撂挑子不干,否则就是将社长的位置拱手让人。
就是她厉害,也不见得完全没有被人取代的可能性。
舞蹈的全国大赛大比预选赛是在每年的开学前不久,但是只是简单的关东区预选赛,还不用冰帝的主力上场,在舞蹈团随意选了两个基本功底好的就轻轻松松的赢了进阶的资格。
只是再往上走,冰帝面临的就是更高级更严酷的筛选了,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舞蹈社团的训练和活动开始多了起来,所有社员都必须按时按点的赶到舞蹈社团进行训练。
之前在产生退部纷争的时候千叶诗织和迹部景吾商量好了底线:平时的部活可以不用来,但是到了大赛关键的活动,织羽樱奈必须全程出席在场,就算完全不会跳舞也是一样的要求。
参加舞蹈社的社团活动就意味着不能同时去网球部参加清理工作——虽然实际上她只是在那里借着场地玩手机,不过好歹还有收获。
慈郎手机里的游戏已经全部被她通关了。
不过迹部景吾也不知道最近为什么变得特别的通人性,也不像之前那么喜欢剥削压迫她,一说这件事情就很爽快的给通过了,让她参加舞蹈社团的活动就行,不必再两地跑免得回去的时间太晚。
最后,他叫住了她,支支吾吾的,好像有话要说。
巧巧问:“怎么了?”
“那个。”他清了清嗓子:“怎么样。”
她恍然大悟:“你说巧克力啊,我尝着觉得味道还行,就是糖分比例似乎有些不对。”
迹部景吾送人礼物绝对不会和低档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但是这些巧克力吃起来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不太像大师级的作品,不过用料倒是顶级的,所以食材比例调配虽然有些小问题,但吃起来味道还是很不错。
迹部景吾低声说:“糖分比例不对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莫名其妙,巧巧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出门往舞蹈社走去。
都是冰帝的鼎盛社团,舞蹈社的占地面积也很广阔,不过位置没网球部这么中心。
途中遇上了同样匆匆忙忙赶过去的二之宫黛姬,对方一见是她哼了一声,连个好脸色也不乐意摆上。
两个人去的目的地是一样的,但是目的和身上担的任务是不同的。巧巧走的悠哉,毫无心理压力,衬得火急火燎的二之宫就像一只大步飞走的火鸡。
上赶着去屠宰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