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和声听不明晰:“……我们这也是帮你想通一条发财之路嘛。”
那双眼睛里的光熄灭了,地上的石板上被刻了一行看不清的字。
都是死字。她想怎么就还没死呢?
织羽樱奈勉强俯起身,侧过头,一笑。
“除非今天死在这里,你们谁也逃不掉。”
不过是一个罪犯的女儿而已,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傲骨,让人忍不住想要折断。
大高个揪起人狠狠的往地上一掼,一双大手顺势卡在了她的喉咙间:“你说什么?一张贱嘴还挺厉害,你还想去找条子报警?信不信老子今天把你掐死在这儿!”
她的眼睛干涸,像一条被冲上沙滩不幸在岸上枯竭而死的鱼,鱼眼珠就是这样瞪着的。
这样的注视让人感到愤怒。
大高个死死的捂住她的眼睛,却总感觉有视线从那里面露出来,盯着他。
“他妈的让你盯!”
手下不自觉的就用上了力气,可是对方也没有丝毫挣扎,就这样掐了一阵脖子感觉心里的怒火暂平,一种无言的恐慌从心里弥漫起来。
他松开手。
有点发颤的去探鼻息。
没气了。
织羽樱奈的眼睛还是那样盯着他,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一条命就在手里这么没了。他杀人了。这个女人就这么死在了自己手里。
大高个咽了咽口水:“走……”
几个人仓皇离去。
云端里像藏了些什么东西,忽然爆开了一条长长的银色闪电。
雨势倾盆。
……
他们拿到了组织上先发下来的功劳费,战战兢兢的等待了好几天,每天都派一个人去买最新的报纸,可是上面什么新闻都没有。
或许是那个女人还没有死?
上网查了查,确定人有没有死亡应该是去查脉搏而不是探鼻息。他们几个有些侥幸的想或许当初女孩并没有死,只是暂时休克了而已。
人的情绪是很容易被消耗的,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等到什么新闻,也没有什么警察说要来抓他们。几个人也就这样得过且过,忘了做过什么。
想来对方接受的那几年教育还是注重自己的名声,毕竟在冰帝那种地方名声毁了,可就什么都毁了。
直到不久前,那个当初分单子的管事又找上他们,一脸不满。
“买家要求的教训怎么一点也没有?对方现在能跑能跳能吃——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什么?”
几个人腾的站了起来。
因为他们不仅满足了自己的兽*欲,而且也打断了对方的一条腿,就算恢复能力再快也不可能像买家说的这样。
大高个心里隐约有不安,他让自己唯一能支配的两个手下去跟踪,可惜忘了他们两个眼神都不怎么样,跟了两天也没个结果。
后来注意他们的人忽然多了起来,管事的让他们暂时按下不要轻举妄动:“你们是怎么招惹上迹部财团的?事分轻重,不要为小误大,你们这几天还是老实点儿吧。”
任务没完成好被关起来惩罚了几天,老实了几天也就饿了几天,几个人晚上出门打算上街打算找几个冤大头过过今晚。
散到路外,有一对男女迎面走过来。
路灯灭掉的一瞬,他们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他仿佛回到多日前的雷雨之夜。
***
她回来了。她来找凶手了。
女学生的手落在了大高个的脖子上,他这才发现这个女人是在血泊上走过来的,人没有办法也不可能做到这点。
他眼珠子艰难的转动:“求求你……”
女生的手太小,连脖子一半都掐不住,她把手收回来,声音仿佛飘在半空:“还未请教,你的名字。”
“江……江口洋介。”
“原来是江口君。”
女生的脸阴测测的:“江口洋介啊。”
她咯咯的笑了一声,江口洋介觉得全身直发虚,似乎有一只手从身后绕出来缠住了脖子,江口洋介猛的回头,身后除了正在笑着的织羽樱奈别的什么也没有。
身前身后一双手都掐了过来。
左边,右边,似乎有无数双手伸过来。
江口洋介崩溃的尖叫了一声,猛的跪到了地上,拼命的磕头直到额头被磕破,血混着地上的血流了一地。
“我会给你做法事!给你买纸钱!只要你肯放过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肯留下我这条没用的贱命!你还有什么愿望没实现的我通通替你实现……你想要什么就算是偷抢也给你烧过去!”
“愿望?”
女人的手指尖忽然冒出了刀子一样锋利的指甲,越长越长,大大超过手掌的长度。像兽的爪子,但是又没有什么野兽的爪子比这更锋利。隔空一抓,墙面的石壁立刻化作齑粉,簌簌而下。
“愿望就是杀了你。”
江口洋介感觉女人冰凉的手落在了自己脖颈间,他的裤子已经湿了,腥臊的气味慢慢在空气里散开。他无比后悔自己接下了那个单子,如果能够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
没有死。
没有动静。过了半晌他才敢睁开眼睛。
女人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江口洋介心跳如擂鼓,僵着身子连动一动也不改,生怕对方又忽然改变主意。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江口洋介终于等到对方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似鬼似人,十分暗哑:“我决定不杀你们了……你们不该死在我的手里。”
另外两个男人也从恐怖的噩梦里骤然醒过来似的,已经吓得浑身痉挛抽搐。
“真……真的?”
她站起来,眼睛里的赤红色慢慢褪去:“一人三条腿,两只眼睛,你们开始吧。”
在道上混了这么久不至于连这点话都听不明白,江口洋介乍逢死里逃生,心里求生欲望无比强烈。他心里漫起一股狠意,迅速退后几步,摸到血泊里的铁棒高高举起朝她挥下去。
女人轻轻握住。
用力,铁棒倾刻化作铁灰。
“蠢货。”她嘲讽的松开手,黑色的铁灰融进地上的血泊里:“唯一的工具,没了。现在,你们只能靠自己的手脚来完成了。”
江口洋介惨叫一声。
他的右眼眶现在已经空空如也,只能看到空洞的眼眶不断往外渗着血,连着眼球的神经就这么断裂了。
江口洋介的左眼朦胧中看到有一颗白色的眼珠被尖利的爪掐住,能轻易破开石壁的指尖却没有捏爆脆弱的眼球。
被指尖捏着的眼球送到江口洋介面前。
她张口做拟声。
“砰。”
像装满了水的气球承压过度突然炸开,江口洋介捂着右眼眼睁睁的看着一粒白色的肉珠子在自己面前崩开,然后被溅上了一脸带着腥味儿的清水。
是他的眼睛。
女生的右手已经恢复了正常,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说话缓缓而驰:“长了一双眼睛,却偏偏喜欢看,不该看的东西,要了有什么用?长了一双腿,不往好处走,却偏偏走歪道,不如别走。还有多出来的那团肉,反正你们也没什么家室,留下来也只能祸害别人,干脆也别要。我替你们,也想的够周全了。”
地上的血流开始汹涌的流动起来,她用手帕耐心的一点点擦掉手上的粘液,不大不小的声音宣布:“现在开始吧。”
人的骨头比想象中的要坚硬许多,不借助任何工具敲断腿骨有些困难,更别提见过了刚才那一幕,有谁真的敢去挖对方的眼睛。为了生存下去三个男人很快互殴起来,虽然都是混混,但是朝夕相处难免拳脚下留情,这就更加的拖延了他们受的苦楚。
终于听到了第一声骨骼断裂声。
胖子第一个倒地,他本身肥胖脂肪多,骨骼承载的压力更大,没有多久就倒地不起。他痛苦的扶起小腿,却发现半点知觉反应也无。他的双腿已经断了,反而解脱。因为在断腿之前已经挨了无数脚和拳,浑身都已经青紫,如果再不断腿恐怕也迟早会被活活的打死。
有了第一个人,很快就有了第二个人,三个人接连倒地不起,小腿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软塌塌的贴着地面。
江口洋介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他是最后一个断掉双腿的。三个人打架里他最在行,所以在把其他两个人打断腿之后,他就只能用一对拳头一点点把自己的腿骨敲断。
“腿已经断了……求求你放我们一马……”
“不够真挚,想想当初织羽樱奈怎么求的。”
三个人忍着巨大的疼痛在地上磕头。
“求求你放过我们,我们给你做牛做马,请高抬贵手……”
“不管让我们去做什么都可以,杀人也好放火也好,就算想为父亲复仇也可以!”
“我们会给你去找出那个买凶打人的人,然后把她当着你的面给杀了!”
女生点头:“好了。”
可以放过他们了?
三个人充满期盼的抬起头,却看到她嘴一张一阖:“我准许你们只挖掉一只眼睛。”
“以及——”女生的声音拖得长长的:“那条腿。”
“该废的就废了吧。”
第44章
烛台切光忠站在商业街的最中心处。
他穿着一身寻常的休闲装; 没有穿引以为傲的那一身燕尾西服,身上还有些油烟味儿,只是站在那里依然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
有几个女孩子过来要电话; 烛台切光忠没有作声; 像雕塑一样站着没动。
搭讪却被撂脸子,女孩生气的走开:“一句话也不会说; 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被骂了也没有什么动静。
女孩子忍不住循着他发呆的目光望过去。
有一个矮矮瘦瘦不起眼的女生披着斑斓的灯光走过来。
她走路的步调和平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迈左脚; 迈右脚; 一步一步; 落在坚实的石地上。
女孩子忽然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全部凝固不动了,她发僵的站在那里眼看着对方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心里没来由的害怕慌乱; 手不自觉的不住轻颤。
她走过来了——
对方擦着肩膀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轻轻甜甜的声音,像是丰美多汁的苹果被咬了一口:“烛台,等很久了吗?我们回家吧。”
女孩终于听到了自己所求电话号码未果的男生的声音,磁性中略带有一丝沙哑; 有如释重负之感:“回来了就好。”
……
烛台切光忠和巧巧都很有默契的没有主动开口提刚才发生的事情。
洗漱,铺床,睡觉。
房间并不大; 也只有一张床,床上睡着一个人,床下放着一个死人。
也没有多余的位置给烛台切光忠在躺下,除非在地上打地铺; 可是也没有那个必要,反正他回到自己的本体刀就可以了。
巧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没什么睡意,翻来覆去了一阵,额头上忽然被附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眼睛被遮的严严实实什么看不到,却听到烛台切光忠说:“是用冷水浸过的毛巾,今天情绪这样起伏的话,还是先冷静冷静为好。”
她嗯了一声,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按在毛巾上取凉:“你今天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要吓到早就吓到了。”
过了很久,烛台切又说:“有一点。”
他知道自己的主人并非人类,从一开始就知道,人类没办法把一把生锈的刀变成付丧神,他是因为她的血而成人的。只是有些时候就算知道还是免不了害怕。
真是把没用的刀啊,烛台切光忠环着膝盖倚在床边,缓缓的呼出一口郁气。
“如果有下次,不要再像今天一样犯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巧巧把折好的毛巾一点点摊开,直到它覆盖住了整张脸,被毛巾捂着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声音也沾染上了一点湿气:“你记住,如果再发生今天的事情,有多远跑多远,千万不要再靠近我了。”
烛台切光忠没说话,只是摇头。
她顿了顿,被毛巾遮住的眼睛仿佛能看见烛台切光忠无声的拒绝一样:“我怕,自己什么时候会把刀掰断了。这世上没有第二把烛台切光忠了,你要是真的被我弄断了,谁来赔一把一模一样的刀?”
刀在主人的手中丧失生命本来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他竟然为这个在害怕。烛台切光忠看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胁差长短的刀,想把它掰断。
他举起本体刀,高举到一边,松手。
木地板上重重地叮当一声脆响。
楼下有人骂了句娘。
烛台切光忠猝不及防的起身,隔着一床被子紧紧环住了床上的人。
“对不起。”
他一遍遍的重复:“对不起。”
为自己生出的怯懦和害怕。
明明她做的事情没有错,明明她的血腥和杀伐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却没有主动为主人所驱策,最不能够原谅的是,有那么一瞬间,脑袋里竟然还闪过逃走的念头。
她没有说话,可心里分明是知道的。
在巧巧消失的同一刻,烛台切光忠就发现自己身上的契约被解开,她主动给了自己每一个妖怪都想要得到的自由。契约解开意味着——他可以走了。
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一个人,或者一个妖。
可烛台切光忠心里一片荒芜。
那时候,他站在繁华热闹的人流中心,明明人来人往却依然觉得很寂寞。
烛台切光忠的脚慢慢移动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住了:如果巧巧回来发现没有人站在那里等自己,一定会觉得更加寂寞。
“我做了一个梦,是关于自己遗失的那些记忆的。”
巧巧一只手轻轻地落在烛台切光忠的头上像抚摸猫咪一样轻轻的揉抚:“我本来是要杀了那几个人的,他们太恶心了,烛台,你能够想到人类居然有这样的渣滓吗?肮脏到让我觉得他们呼吸都是错,忍不住要抹杀掉这些东西在这世上存在的一切痕迹。”
“嗯,”烛台切的声音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震动:“他们该死。”
“可我还是没有杀他们。”
“不能脏了主人的手,下次再有这种事,让烛台切光忠亲手手刃了他们就好。”
他低低的笑出了声:“不要总是忘了,我是你的刀,烛台切光忠是用来手刃敌人的刀,不只是用来杀猪的刀。”
巧巧的像个索要糖果的小女孩一样天真的追问他:“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没有杀掉这几个人吗?”
就像说一段故事,说故事的人总是希望听众捧场。
烛台切光忠很捧场的追问:“为什么呢?”
“因为有个声音。”
她眼中很少见的露出迷茫这种神色:“有个声音在说,不要杀人。”
——答应我,不要再杀人,在那之前。
——记住你的承诺。
像密集的针扎上了脑袋,一阵一阵并不重但是却密密麻麻的疼意让她终于放弃了亲手虐杀掉三人的想法。等到理智和意识回笼,巧巧才想起来自己暂时还不能背负杀孽债。
她雪白的赤足从被子里滑出,光洁漂亮。
天还凉,烛台切光忠皱了皱眉,也没有在心里生出什么旖旎的意思,刚想帮她把被子重新盖上,手却一顿。
早就把身体给换了回来,皮肤自然是巧巧自己的,也不像脸一样需要做任何伪装。织羽樱奈的皮肤已经很白,却可以看出是富人家那种细皮嫩肉的白。巧巧的白不同,那段细细的脚踝上泛着乳白色迷人的光泽,小而圆润晶莹的指头,指甲盖是淡淡的粉色,无需任何修饰,美的无可挑剔且浑然天成。
烛台切深吸了一口气,他暂时来不及沉醉在这种美里:“这是什么?”
雪白的脚踝上系着一个红线铃铛。
烛台切光忠伸手捉住了那个铃铛,用手摇晃了一下,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