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视频,但这个视频也不过是拍了一些片段,我们要从根本去看,比如为什么两方会发生争执?难道打人的就一定全无苦衷吗?请大家别忘了,一只手是拍不响的。要想客观的公正的去看待一件事情就不能因为受害者的角度就带有情感的偏见,而且,什么样的种子就能出什么样的苗,老师德高望重,师母涵养诸君所见也十分好,在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女孩会差到哪去?”
虽然西园寺并没有提到织羽樱奈的背景,可是这件事情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两相一对比,她的说辞倒也站得住。
有几个素日和泽井真交好的老师探头开始议论纷纷,不时的点点头,表示赞成。
泽井芽衣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仪态依旧保持得体:“养不教父母之过,这件事说起来的确连我们也有责任,平时因为工作太忙,差不多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管理学生,却没想到……正处在青春期中的美奈子容易一时冲动叛逆,其实我的独生女儿,她是最需要关爱的……如果真的被学校退学,我也别无二话,做好打算和丈夫一起辞退职务,在家一心好好教育女儿……”
这话里的软硬兼施,在场的都是人精子,焉能听不出来。理事长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正是学校评选的重要时刻,泽井真又有两个项目被推送到国家级研究里,如果能被选中——不,是十有八九会被选中。
如果有泽井真的科研成果加持,冰帝被评选上国家重点培育学院的事情肯定是板上钉钉。假设泽井真辞职连带着转移科研成果,整个冰帝努力了这么久,所有的辛苦都将功亏一篑!
相比之下,织羽樱奈身世背景单薄,除了出事辞世的父亲几乎没有什么近亲,这也就是为什么矛盾没有激化的原因,如果对方同样是有分量的人物,那现在的情况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转圜的余地。
理事长觉得自己心机梗塞都要犯了,他愁容满面:“那这件事情总得有个交代啊。”
“叫我看啊,这件事其实也很好解决,”西园寺提议:“别往大里去对付。”
理事长问:“什么意思?”
西园寺叹了口气,十分忧虑:“其实这件事情说白了就是两个女孩之间的矛盾,只要两方都接受调解这问题就能够解决。织羽在这件事中受了些伤害,我们不能够忽视,所以这其中产生的医药费也好,营养费也好,精神抚慰费也好,我想老师师母绝对不会心疼。”
泽井真连连点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她顿了顿,环视在场所坐的人一圈没看到大家有什么异议,就继续往下说:“这事情是在学校里发生的,学校方面也有些监管失职,理应作出一些经济赔偿,织羽平时的成绩不错,每次都能拿二等奖学金,提议校方将其升等为一等奖学金,以资补助。”
理事长琢磨了一下她的提议,点头:“请继续说。”
“当然美奈子是太任性了些,如果不加以惩处的确说不过去,但是这个惩罚要有一个度:她现在也还是一个未成年女生,未来的人生之路还很长啊,如今她正处在人生重要选择的时期,偶尔失足应该有人扶起她,而不是用狠狠的惩罚将人逼上歧路。如果就此一蹶不振,难道这是我们想看到的情况吗?”
在座的诸位老师纷纷点头:“说的没错,是这个道理……”
西园寺满意的颔首:“所以,将美奈子留校察看,并记一个大过是最好的处理,不仅表示了校方的态度,同时对公众也有了说法,还能给现在浮躁的学生造成威慑。”
“不过这一边该有的道歉也绝对不会少,只要美奈子能够诚心诚意的说声对不起,我想织羽也一定能原谅她的过错,只要织羽同学站出来表个态,这件事情就能够和平解决。”
她再次鞠躬:“以上。”
“谢谢你的提议,请坐,西园寺老师。”终于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理事长紧绷的头脑也松懈了一些:“我个人觉得,西园寺老师的提议虽然还有些地方不够妥当,但是特殊时期理应得到特殊对待。现在冰帝处于什么样的时期大家心里清楚。如果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请各位踊跃发言,不要有所顾虑。”
围坐的老师三三两两开始讨论起来,即便有相反意见的,也被“冰帝特殊时期”给压了过去。
泽井芽衣扶了扶架在鼻子上的金属框边的眼镜,容色肃穆:“我们是老师,学生就相当于是自己的半个儿女,这些孩子之间闹的矛盾是要重视,不能听之任之,要想办法处理。我相信只要及时开解就一定能够大事化了,小事化无。都是几个小女孩,也不能够有什么深仇大恨,说不定这个误会一解开她们还能成为好朋友啊?给学生一个和睦的学习环境,这也是我们做老师的愿想啊。”
理事长点点头:“如无其他异议,这件事就这么决定吧,榊监督,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我没有。”
榊监督说:“不过有人有。”
泽井真脸色不太好:“谁?”
“我。”
会议室的门突然戈铮作响,一个身穿熨烫整齐制服的男生高大如山,把门彻底推开后站到一边,让身后英俊笔挺的男生走到前面,又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泽井芽衣皱了皱眉:“迹部君,这里是学校老师的会议室,是老师商讨事务的地方,你应该去学生会生徒室。这样大剌剌的进来,似乎有些失礼了。”
理事长摇头否认:“不,迹部君代表着迹部财团,他比谁都有资格坐在这里。”
“谢谢您,理事长先生。”
迹部景吾至始至终都没看泽井芽衣,转而朝向在场的所有老师宣告存在:“那么,诸位老师前辈,打扰了。”
“是迹部君啊……”
“情况会不会有变化……”
有人悄声问:“他来做什么?”
桦地崇弘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把椅子,安插摆放在理事长的旁边,泽井夫妇对面,迹部景吾把外套一脱坐了下来,桦地崇弘如保镖一样沉默站在他身侧。
榊监督问:“迹部,你是抱着什么目的来这里的?”
迹部景吾语气冷肃,能结出冰碴:“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校园霸凌,绝对不接受被动和解。”
西园寺第一个提出质疑:“迹部君,你虽然优秀,不过我看阅历到底还是浅了些,和解分什么主动和被动,这件事情能这样和平解决对所有人都有好处,难道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哼,”迹部景吾轻笑,如冰刺一般的目光直直刺向西园寺:“皆大欢喜?”
“不是吗?”
“当然不是。”
少年极锐利的目光竟然让西园寺感到有些无所遁形,他张嘴,一字一句驳回:“西园寺老师难道以为审查团的人看不出来表面上的息事宁人不过是一层虚伪至极的假象吗?还是你觉得,牺牲一个你认为无关紧要的学生来保全其他人的利益就是正确的做法!”
“迹部君!”西园寺气的发颤:“你说的实在太过分了,这就是你面对师长应有的态度吗?”
迹部景吾伸手,桦地崇弘递来一个录音器。
他的手停在重生键上:“泽井美奈子到底能不能留在这个学校,我播放一段录音,请在座的老师自行决断。”
录音机开始播放,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我的确动手打了织羽樱奈没错,是那个贱人该死'
泽井芽衣连忙笑起来,身体前倾,忍不住要去碰录音机,迹部景吾却冷笑着把它拿开:“泽井老师,这可是重要的证据,请原谅,证据不能随意给人碰。”
“其实这是……”泽井芽衣有些慌,但很快又稳定下来:“小孩子家口头没遮没拦的,一时生起气来说什么的都有,这……也是常有的事,不必太当真。”
迹部景吾的眼光有些轻蔑:“这样啊。”
她眼睁睁的看着迹部景吾修长的手指沉下去揿开按钮:“事情现在还没有水落石出呢,请先不要着急,泽井老师,继续听下去。”
'从前我就警告过她!谁让织羽樱奈离忍足君那么近,那个死女人一点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看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啊,是啊,上次也是我们几个动手,带了口罩然后一起狠狠的教训了她一顿哈哈哈……这真可是个蠢货,被打的那样惨居然也不敢跟别人说,英语没考,还在体育课上被老师批评罚站,活该'
'这种软弱的家伙打起来实在没有意思,不过就是打发打发时间。以前的身份多高贵啊,长得一副丑样还黏着忍足君不放,实在是恶心死人了……打,不,那样伤就好的太快了,直接用手拧更好,拧那些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反正没有人会好奇她那没二两肉的破身板'
'对了,这次我们本来打算把她的衣服扒光来着,拍一段视频放到校园论坛上供人观摩……'
中间间或还夹杂了其他学生的唏嘘以及劝阻声,可是泽井美奈子越说兴致却越高昂,说出来的话和袒露的真相越来越不堪入耳,泽井夫妇以及西园寺的脸已经由红转白最后变青,额角的青筋也在跳动。
“不要再放下去了!给我关掉!关掉!”
理事长严声命令:“请你安静下来,泽井老师,不要扰乱秩序!”
泽井真一直保持忧愁和蔼的面具终于彻底破碎,一拍桌子怒不可遏:“我要求你立刻把录音关掉!把它删了!”
迹部景吾按下暂停键,嗤笑了一句:“难道你认为,我会蠢到把证据删了吗?”
“不答应?”泽井真笑得有些狠:“我为冰帝辛辛苦苦的奉献几十年培育出了多少优秀人才?给社会送去了多少栋梁?这些你知道吗?你不过是一个富人的后代而已,只是享受着顶级的施教资源,你又对这个社会做出了什么贡献?你有什么底气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这种话!”
理事长重重拍桌子,眼里迸出血丝:“泽井够了!”
他几乎在咆哮,泽井真“砰”的一声摔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有目可睹的事没有人会否认。可是现在事实证明泽井美奈子并不是因为你们所谓的误会或者学生之间的普通矛盾,这是人身攻击——”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不至于爆炸:“这种行为已经触犯了日本法!这份明知之罪已经足够送上法庭,不是你说删就能删的!”
被突然爆发的理事长震慑住,泽井真整个人一吓,脑子慢慢冷却下来:“理事长先生,美奈子,她还只是个孩子啊,如果这样年轻就上法庭被送去少年监护所,她的人生,可就全部都毁了啊!”
“理事长先生,还请不要这么激动。”迹部景吾比了个手势,桦地崇弘扶着已经六十多的理事长坐下。眼见老人恢复,他淡淡的反嘲:“只是个孩子?十七岁的孩子应该被称之为巨婴吧。难道这么大还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么。”
迹部景吾冷冷的盯着泽井真:“这世上不管是谁,做错了事情,就应该付出代价。泽井美奈子要是个孩子,难道织羽樱奈就不是了么?她甚至比泽井美奈子还要小一岁……你们这样任意欺侮她不就是因为拳脚落在她身上没有人替她心疼吗!”
第35章
泽井真阴阴的盯着迹部景吾; 虽然他教的是国中部的物理数学,之前虽然没有教过迹部景吾可他是知道这个学生的,因为冰帝不可能会有人不知道迹部景吾这个人。
这是日本境内甚至国际上分量都举足轻重的迹部财团的唯一继承人。泽井真却以为这不过是家族的荫蔽罢了; 一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借着后台的势力就敢在冰帝称王称霸; 还迷惑了一堆的人跟着起哄,简直不知体统; 日本简直要被这样一群人腐坏!
他摇着头,目光悲戚:“迹部君; 好; 你真是好的很; 哼……真是可悲可叹哪,我为冰帝奉献出了多少年的青春,付出了多少心血; 有谁比得上我?”
泽井真揪住自己的衣襟泪流满面,却对女儿泽井美奈子犯下的错误避而不谈:“我用这数十年来的功劳去抵今天这样一个罪过还不够吗!”
泽井芽衣也掩面呜咽:“理事长先生,求求您再给美奈子一次机会吧,她肯定是真的知道错了; 是我们教育不严,可是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疏于管教; 但她的心是好的呀,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了这样的事情……”
到底是人老了,心也跟着软了; 理事长吃软不吃硬,看到夫妇二人如此作态又有些不忍,最后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头:“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们这又是何必呢?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原本并不是不可以通融……”
他没有再说下去。
摘下眼镜,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真是老眼昏花了。理事长忽然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他心里一阵冰凉,桦地崇弘给理事长端上一杯热茶。
泽井真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闻言连忙抬头,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干净,连声问:“您是说可以再给一个机会吗?那我这次的科研成果报冰帝的名义来表示感谢——”
理事长打了个止住的手势:“你不要再继续说了,泽井。”
泽井芽衣又连忙站起来:“理事长先生,除了我丈夫的科研项目,还有我,我还有新近出版的文学理论,可以完全将著作权交与冰帝,让更多的学生受益,您说这样可不可以?”
“泽井老师,”理事长扶着桦地崇弘的手站起来,身形竟然有些颤颤巍巍:“你们两个不必再说下去了,我理解你们为女儿的拳拳之心,可是理解并不代表要接受。我年纪老了老眼昏愦,之前竟然会为那些蝇头小利就忘了自己为人师者的责任……你们也忘了吗?”
他没再给泽井真和泽井芽衣辩解的机会,摆了摆手:“抱歉,各位老师,这件事情我不再参与了,就交由榊监督和迹部君全权主持吧,我无条件表示同意。”
理事长撂了摊子,泽井真在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老奸巨猾。
榊监督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动,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眼睛不经意地往迹部景吾一偏,意思显而易见。
迹部景吾目不斜视的点点头,把录音机交给桦地崇弘保管,调整了一下在椅子上的坐姿,最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学生会关于泽井美奈子的处分已出,学生会的决定是,对泽井美奈子予以劝退,十票全部通过。”
泽井真拍案而起:“这绝对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迹部景吾目光冷灼逼人:“我只是来这里通知一声,并不是要征求谁的同意。”
“迹部景吾同学!”
泽井芽衣全名的叫了他一声,只是同学两字略显得生硬,好像是为了中和一下话里的不客气而强行加上去的。
她叫的很不情愿,他叫的同样也不是那么情愿:“泽井老师,你还有什么事情?”
迹部景吾眉峰里明显透露着几分不耐烦,他也并没有打算遮掩,或许今后他能逐渐隐藏锐利锋芒,但如今到底少年心气高,就算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也不爱同人虚以委蛇的对付。
泽井芽衣勉强缓和了声音中的严厉:“这里不是学生会,而是高层会议,你既然有资格到这里,就应该为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和丈夫泽井真不一样,泽井芽衣用的措辞明显委婉许多:“容我说句不太中听的,织羽同学是个什么样子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从前有那样一个父亲就算了,现在连父亲都没有,难免就误入了歧途。”
这些人似乎要死揪这一点不放,迹部景吾有些走神,他盯着泽井芽衣放在桌上的一只手,那只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