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三。
她的背上一共出现了三片龙鳞。
***
从第一次有这种嗜睡症状,到如今,整好已经三天了。
绮罗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化成了人的龙,伪装都是完美的,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她也不能把这些龙鳞拔下来,毕竟是身上的皮,拔下来会很痛的。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结果,她决定暂时瞒着迹部景吾,本来对方最近的碎碎念已经烦人烦的要命,要是再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就真的倒大霉了。
好在迹部景吾回来也没发现这件事,两人一起进了餐,又听着迹部景吾把网球部里的事扯出来说了一通,绮罗居然也没像平时那样听着听着就瞌睡。
迹部景吾看进眼里,犹豫了会儿:“二之宫的腿已经能走了。”
绮罗问:“怎么治好的?”
“不是治好的,”迹部景吾交代了一下:“还是用的老办法,只不过这个事情得压下去。”
“是得压下去。”
绮罗点头算赞同了这种说法,现代的阴阳师也算有点操守,如果全部都相信封建迷信,那医院干脆就不要开了。
就算在古代能被阴阳师治疗的也不过是贵族,贫穷限制了医疗水平,只是有些特殊的病非阴阳术不行:“她该不会主动找上你了吧?”
迹部景吾奇怪:“她找我做什么,我帮她治好腿也算是这件事两清了。”
绮罗说:“说起来,我当初就是靠这个碰瓷来着……”
迹部景吾差点喷饭:“哦。”
她倒好意思承认之前做的事情全部是碰瓷,不过吃了他那么多东西赔上一个女朋友,怎么说这个买卖都算自己赚了,迹部景吾建议:“我觉得以后这种瓷还可以多碰点,多多益善。”
绮罗刚要说点什么,手一抖,刀叉从桌上掉了下去,迹部景吾立马反射性紧张:“怎么了?”
立马有女仆上前把地上掉下的刀叉捡起又换上了新的餐具,她轻轻挣脱迹部景吾的手,不动声色的揉了揉手腕:“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在梦里搬砖搬多了,手腕有点酸,休息休息就好了。”
迹部景吾啼笑皆非:“那你最近就少睡一点啊,我看你那么睡看得我都紧张。”
“这个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又不是睡了以后就不醒来了……”绮罗忽然噤声,旋即拿起刀具,发了会儿呆,又站起来离桌:“你先把午饭吃完吧,我先去其他地方看看。”
她背转过身,还没等迹部景吾回复点什么飞快的走到了楼梯的转角处。
给迹部景吾握过的手腕灼热滚烫,绮罗撩开袖子,手腕上呈现被烧伤似的纹路,很快,又从肉里长出了几块鳞片。
第105章
第一次蜕鳞的时间已经要到了。
绮罗光裸着背; 光滑的后背上有一条金色的龙纹身,虽然是纹在上面的,但是每一片鳞都细致。
每条龙在成熟之前都会蜕好几次鳞片; 从一开始的柔软鳞片到后来的刀枪不入; 每一次蜕鳞都是一次强化。
可是这种事情就像半妖一样,因为一半人类的血一半妖的血; 一个月中总有一天会恢复成人类的样子,手无缚鸡之力; 而每条龙在蜕换鳞片的时候也会变得无比孱弱; 一般都会在自己的龙宫里好好歇着; 度过这个时期之后再出来。
虽然瘦死骆驼比马大,变弱了赢个人类却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在外面乱跑有可能会招来天劫,也就是雷劈,没有哪个犯傻的龙会傻不楞登的在这个时候往外跑。
绮罗犹豫了一下,把衣服穿上。
现在都什么世纪了; 应该也不用像从前那样讲究了吧……
可是这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跟迹部景吾说一声,哪怕不担心他往外透露什么,可是有些事情不知道就这么过了还好; 知道了反而瞎操心。
有过经验的哥哥都不在身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只是模模糊糊的想起,蜕鳞之前似乎会有预兆; 可是她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而且其他哥哥在家里蜕鳞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么能睡,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意外,搞不好公母有别。
这件事发生的实在在意料之外,绮罗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脸,脸上也有几块细小的鳞片。
她忽然想起有哪里不对了。
“大海之外哪有海里那么清洁,在这个地方呆久了,你会被污秽的气息玷污,”有一个声音突然从绮罗背后响起:“在这里再待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声音响起的突兀,人来得更突兀,绮罗扭个脖子:“三哥哥,你怎么来了?”
叫完人才突然想起糟糕,绮罗挥手将窗户门都打开,笑的一脸心虚:“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下呢,突然进来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哦,”青年走过来:“不欢迎我是吧?”
她笑的讨好:“其实我这不刚想着你,你就来了嘛。”
白衣服的青年不吃她的哄,鼻子动了动,皱着眉:“你居然跟人类□□过了,真是自甘……”
“诶呀呀呀——”
绮罗捂着耳朵拼命摇头,耳朵尖都绯红了:“不准再说了!”
兽的鼻子实在是太灵敏了,丁点的气味儿都能捕捉到,可是这种事情都被亲哥发现实在是羞耻无比。绮罗警告:“不然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
“我倒是想说呢,看他不把我的腿打断。”
绮罗说:“没关系,反正你也不用腿走路。”
青年说:“那就把迹部景吾的腿也打断。”
绮罗哼了声:“你敢说。”
心塞的在内心里戳了迹部景吾千百遍,青年走过去,摸了摸绮罗脸上已经露出来的龙鳞:“行了,我又不是老二那种暴力狂,又不是变态,对迹部景吾的腿不感兴趣,你随便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绮罗愣了:“我们去哪里?”
她还以为对方只是来单纯的看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走这个问题。
青年被这么一反问,反而笑了,看上去像气笑的:“不管去哪里,难道你还想继续留在这个地方?”
“我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他简直想把妹妹的脑袋敲开,倒出里面进的水:“你是龙,现在是初次蜕鳞,难道还要在岸上待着不成,自然是找个水域好好藏起来。”
绮罗立马拒绝:“我不去,这件事哪里不能做,非要下水。”
有些事情能纵容妹妹,但是有些事情不行,他决定好好给妹妹讲一下这个事情,要是换成其他臭小子,早就团成团一脚踹到海底去了:“龙族从来就没有在地面上换过鳞片的,没有水的后果很糟糕,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没有水的安抚,这个过程会很痛苦。”
绮罗拒绝:“我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青年不解:“螃蟹早就被人祸祸光了,你怎么当第一个?”
“三哥哥,这件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你就别插手了。”
绮罗说:“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不是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只是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所以就没有办法随随便便的跟着人走。
这种事也不好跟哥哥说:“不管你今天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的。”
谁不怕痛啊,就算是龙可是该受的疼一点也不会少,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疼了。
可是蜕鳞要多久绮罗也是知道的,要很久很久,不是几天也不是几个月,具体的时间没有人会知道,她实在赌不起,万一等换完了鳞片回来迹部景吾娶上小老婆了怎么办?
万一迹部景吾都死了怎么办?
青年气得绕着房间转了好几圈,想不通从前听话乖巧的妹妹谈了个恋爱怎么就变成这样:“都是那个迹部景吾害的,你以前多懂事,从来都不让哥哥担心的,现在怎么这么不听话了……”
他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想通了为什么妹妹这么做:“你要是不想让迹部景吾死得这么早,那你就让他跟你一起活下去啊。”
绮罗眼睛灰暗了一刻:“我没有问过他,但是我知道他不会答应的。”
即便迹部景吾会为了自己而答应,可是那样也没什么意思。
活下去,永远的活下去,有的时候不像是祝福,而是一种诅咒,她有自己的家人,还有从前留下的许许多多的朋友,可是迹部景吾却是人,要看着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实在是一种折磨。
他实在想不清妹妹脑袋里为什么装了那么多弯弯绕,既然是一起的对象那么吃点苦又有什么:“你真的就不跟我走吗?”
绮罗说:“不走。”
青年忽然笑了:“行,你都这么坚决的拒绝,我也不再强迫你,可是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末了叹了口气。
反正迟早是要走的。
***
过了这么多天,总感觉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也许是密度让生命变得漫长起来,这几个月都发生了好多事情。
从一开始的能走到不能走,再到现在恢复,她经历的事情也是很多了。
二之宫复杂难言的看着迹部景吾,最后轻轻说了声谢谢。
对眼前这个男生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是不可能的。
女生少女时代总有那么一个耀眼而灿烂的少年存在过,而迹部景吾依旧是许多女孩心里的梦想。
他不是王子,而是国王。
他披荆斩棘,所向披靡,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偶尔放在心里幻想一下,就觉得很开心。
有这么点情絮是正常的,二之宫黛姬垂眸遮下眼里的光,她从前也不是没跟那些小姑娘一样幻想过这种东西,可是现实就是最好的老师,早就把她从那些有的没的东西里扯了出来。
迹部景吾并没有注意二之宫心里的复杂,他简单的批阅完文件,一边随口问:“有事吗?”
“再过几天就是土御门清河起灵落土的日子了。”
二之宫黛姬对这个曾经帮过自己的女人,还是有那么几分心在:“你不要去看看她吗?”
她当初对迹部景吾有所隐瞒,之所以跟上去,并不是土御门清河把她带过来的,而是她自己发现了不对劲,偷偷跟在土御门清河身后,最后看见不对,她藏身的那一块,也被飞蛾的尸块砸到了,不得已才出来挡那么一下。
无意中给迹部景吾挡了那么一下,她本来也想做点什么,只是对方没那个意思,她自己也心虚又没办法开口说要什么。
迹部景吾清理好文件,没有看她一眼:“我会去的。”
二之宫说:“那到时候再见吧。”
她步履僵硬的离开。
阴阳术虽然能让人重新行走,但到底是纸人之戏,想要做到和人一模一样,那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可是迹部景吾到底是因为这个欠下了土御门家族一份人情,虽然两个家族涉足的区域不同,不过难免以后会有合作,毕竟香港那边盛行风水,日本上流社会也深受影响,毕竟人有钱,总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的。
从此之后,和二之宫也算是两清了。
迹部景吾忽然陷入沉思之中。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二之宫似乎胖了,就是一种没来由的直觉,只是也想不清哪里不对。
似乎是……脚步……
他左右的想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想清楚原因。
第106章
长长宽宽的走廊里洒满了光线; 尽头的窗户像一块发光的玻璃,有一个人刚好站在那里,长长的影子刚好落到二之宫黛姬脚边。
二之宫黛姬下意识后退; 身后却是一堵墙:“谁?”
等站定了; 她才看清楚对方原来是绮罗。
“你来这个地方干什么?”
问完又自觉无趣,绮罗和迹部景吾本来就是一对未婚夫妻; 就算没有在同一个学校读书来看看又怎么了。
二之宫黛姬讪讪的笑了笑:“那我先走一步,就不打扰你们了。”
绮罗站在光口; 对她的话不闻不问; 根本就没有反应; 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过了那么静寂的一两秒,二之宫黛姬大气不敢喘,看着绮罗转身就要进办公室; 她大着胆子叫住:“那天谢谢你把我抱回来,我……”
对方连停都没停就直接进了门,哐的一声把门关上。
什么人啊这是,好好说话也完全不搭理; 就是冰帝那些娇娇小姐都没有这么蛮横的。二之宫黛姬啐了一口:“看来也没什么好的。”
***
从前织羽樱奈来过这个办公室很多次,但是换成了绮罗,她连冰帝都很少踏进去; 更不用说别的。
迹部景吾高兴之余倒是颇为意外,事情还没忙完他还得忙一阵子,不过也绝对不可能冷落绮罗:“我还有一点事情,很快就能做完; 要不你先在沙发上坐着等等我,我这里也没什么零食,要是觉得无聊的话我让忍足那个家伙现在过来,顺便给你带点吃的……”
他大少爷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把忍足侑士当驴子使唤有什么不对,那家伙一直都闲的很,反正以前都做习惯了,朋友就是用来两肋插刀的嘛。
“如果我说让你永远陪着我,你会答应吗?”
迹部景吾啊了一下子,手里的钢笔盖被用力过猛的弹开,掉到地上铛铛铛的响了几下,滚到了绮罗脚边。
她张开手,钢笔帽像受到了什么无形的吸引力一样直接吸到了绮罗的手里。她拿着这块有形的金属看了看,似乎很好奇,然后把它碾成了粉末。
迹部景吾皱眉,又意识到表情有些过于严肃,试图放松:“怎么啦?心情不好吗?”
“烛台切光忠告诉过我一句话,有形之物皆会消失。”
绮罗眼周有细细的鳞片,像最近流行的水晶眼妆,迹部景吾看清了心下一紧:“你到底怎么了?”
他三两步并做一步,伸了手想去摸绮罗的脸却又被她反攫住手腕:“对我而言,你就是有形之物。”
“什么意思?”
迹部景吾低头去看她,绮罗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要换鳞片了,一次褪换也不知道要沉睡多少年。”
他的身体僵住,接着又无奈的苦笑:“所以你来问我这个?”
“不。”
绮罗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眼,一双金色的眼睛里有光亮起,眼球似乎都变得透明,里面有摄人的光彩。
她缓缓启唇:“我不打算给你回答的机会。”
迹部景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绮罗的指尖已然伸出利爪,狠狠的朝他挥了过来。这爪子锋利到能轻易破开金属,更不要说区区的人体,他一闪身避开,帮忙就落在了他身后的书桌上,重重地一声响,一张木制的桌子分裂成几半砰然倒地。
居然是来真的!
绮罗身上那股杀气并非作假,迹部景吾一时也掰扯不清,只能尽力逃脱对方的攻击,他不可能主动出手,更别提前提根本就打不过。
这种情况绝对不能把其他人招过来,迹部景吾干脆把门锁上,一边上窜下跳的躲闪。
“绮绮绮绮……罗!”
他按住怦怦跳的心,这简直就是在玩真人版的绝命大逃杀,一爪子下去结果绝对很惨,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也没办法跟绮罗正面冲突:“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谋杀亲夫是不对的!不不不——未婚夫也是不对的!”
绮罗一看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一伸手又是一爪扇了过来。
迹部景吾一边擦汗绕着沙发跑,一边在脑海里仔细反思自己最近是做了什么事情:“酒会上那个女人是自己撞过来的我绝对没有存心要接住她的意思!”
他明显感觉绮罗身体一顿,还以为是自己摸到了真相,结果还没一秒对方的气势更凶了。
……说好的坦白从宽呢?
特么看来绮罗压根就不知道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