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下子,散华砂纪全部都明白了。
她冷冷的喝令男孩子:“你别过来。”
猛歪着头,有些手足无措:“姐姐不要生我的气,我这就离他远一点。”
散华砂纪一点感动也没有,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事情比刚才的还要可怕,简直比她自己差点杀人——或者说眼睁睁的看着体内的妖怪杀掉了人,更恐怖。
大空再怎么可恶,那也是对她可恶。
对这个儿子,说句不中听的,大空就像是古时候服侍皇帝的内侍,宠的简直不像儿子,像祖宗,就像不从对方就会死似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要星星不给月亮。
可是就是这么宠出来的儿子,竟然对他的死无动于衷。
电视里那些“负尽天下人,唯独不负你”这种论调放在往日听了很感动,可是放在现实生活里,却只让人觉得荒唐。
一个连掏心掏肺,对自己的父亲都可以不放在眼里的人,这种人的感情,她实在接受不起。
散华实在忍不住,捂着胸口大吐特吐,可是她早就已经丧失了对食物真正的食欲了,在工作之余,除了水,她根本就吃不下一丁点东西,因此偶出来的全部是些酸水。
猛的脸色变得不太好:“我的喜欢就让砂纪你这么难受吗?你就真的这么恶心吗?”
散华砂纪满脸都是被刺激后的眼泪:“你的喜欢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强行和我扯上关系。”
“可是姐姐杀掉了我的父亲。”
“于情于理,姐姐应该赔偿我,我也不要别的什么……”
“够了!”
散华砂纪出声制止住:“把你的那些话收回去,把你的那些感情也收回去,我并不想接受,也不想了解,今天发生过的事情我只当没有发生过,如果你想要报警,那也随便你,明天我自己就会去自首,我做错了什么,我自己会承担。”
猛看着她,不但没有被拒绝的沮丧,反而痴痴的笑起来:“果然,砂纪就是这样的人呢,别的人都不知道,你的那些粉丝也不知道,他们可爱又元气的少女,私底下原来是这副面目。”
散华砂纪正想出声,却又怔住了。
因为他说:“真好,这样的表情,只有我一个人见到。”
她看着他,正式第一天认识这个弟弟,过了很久,摇头喟叹:“看来你的病已经很重,甚至已经无药可救了,我不打算救你,我也救不了你。”
“是啊,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得了一种严重的病,我已经无药可治了,所以呢,姐姐陪我度过最后一个晚上,现在已经晚上10点了,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到明天……”
猛走过去,她防卫的退后了两步,少年没在意:“只是这么两个小时,就陪陪我吧。”
“而且。”
猛举起手里的小瓶子,摇晃了两下,黑色的瓶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咣当的响声,大概是两粒小药片。
听响声,这瓶子里似乎有两颗药。
“妈妈已经吃掉了一颗,还有一颗是我的,还有一颗是给爸爸的,不过他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还有一颗是给姐姐的,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这么久姐姐还没有事,不过看这样子,应该已经支撑不太久了吧。”
猛伸手,接住倒下来的女孩,满足的轻叹出声。
“早就想这样做了。”
***
火焰自五楼的窗口喷出来,带着把一切都烧干净的威势,呛的住宅楼里的人鱼贯而出,又惊恐又哭泣,带着财产在楼底下殷切的看着消防队作业。
这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只是当众人意识到的时候,火已经变得很大了,不是几桶水就可以浇灭的。
许多人都被熏得不行,火灾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火的烟,烟可以进入人的呼吸道里那种感觉就像是接连不停的抽了好几包烟,整个肺都要被熏成干,比起财产,显然还是这种凌迟一般的折磨更叫人难受。
这边的火焰快把房子都给烧掉,有不少居民开始研究到底是哪一户引起的火。
“你们看是不是五楼大空那户烧的最厉害?”
“今天晚上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们一家都回来了……”
很快就有人发现有人少了没逃出来,消防队连忙上楼。
……
在这栋楼的另一面,散华砂纪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躺在地上,看样子是昏睡了过去。
一个男人站在她们身侧,转身,刚打算离开。
“阁下打算就这么走了吗?”
“怎么?”
男人微笑:“你要去请我喝一杯吗?”
的场静司借着昏昏的夜色看过去,地上两个女人眉目相似,脸上沾染了些烟灰,却不难看出是一对母女:“做了好事却不留名么。”
男人说:“留名又有什么好处,你们能给出来的好处,都不过是一些无聊的东西。”
而且还会惹来不少的麻烦,吵吵闹闹的,点意思没有。
的场静司说:“这是第二次了。”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第一次只不过是惊鸿一瞥,他之所以能意外的捡到真正的神明,并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因为有人让他捡。
这个人和绮罗是什么关系,的场静司不感兴趣,但是简单的做几个猜测,也大概蒙的出来。既救了绮罗,又不让绮罗知道,脸上总是带着笑,一副很好接近的样子,可是嘴里又说着恶劣的话。
像这种事情本来是离的越远越好,可是他手里的东西,的场静司还是想争一争:“你知道你救出来的这个女孩子是做什么的吗?她是一名吃播,靠的就是不停的进食,如果吃不动了,那就是职业生涯的结束。”
“嗯。”
男人颇感兴趣的听着:“很有意思。”
的场静司说:“的确很有意思,但同时也相当残酷。”
他本来也没打算对方听完就能做点什么,男人瞥了眼散华砂纪:“只是这么吃,不过是让自己早一点去见阎王,喜欢找死的人已经这么多了吗。”
眼瞧着对方揣着明白充糊涂,的场静司也没办法再演下去了:“她身体里的妖怪……”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尴尬:他也没有这么好心的想帮散华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只不过是出于私人原因所以才开口。
尽管这类事情从前也做得多,可是拿一个女孩当筏子,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我想要收服这个女孩身体里的二口女。”
“可是你来晚了一步。”
男人手里裹着一团细小的光,仔细看才能发现,那团光是个小小的牢笼,里面锁着一个极小的女人,像玩偶一样,精雕细琢的,五官很耐看,头发垂下来,露出颈后的第一张大嘴。
前面的嘴是用来掩饰,而后面的嘴才是真正用来吃东西的。
男人将手握成团,光芒熄灭:“如果是别的妖怪你拿走倒也无所谓,但是这个不行。”
这是妖鬼录里的东西,并不是本身无主之物,已经受妖鬼录驯化的妖怪,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而是会自己找到饲主藏起来,靠饲主的力量生活,但同时也会受到饲主的影响。
这只二口女,大概就是受了散华的影响才染上了血。
这个女孩儿做的这吃播的营生恐怕也是沾了二口女的光,只不过二口女到底是妖怪,即便一开始没有伤人之意,但是却很容易受人类情绪左右,而且附在她身上也只是让她一时间变得能吃,但是却没从根本上改变身体的构造——该有的伤害依然会有,只不过没了那些痛苦的反应。
如果一个人受伤,却感觉不到痛,那么就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因为他就是受了致命一击,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如果不叫二口女抽离,根据人类贪婪的本性这个女孩或许会一直一直的吃下去,直到胃胀到不能再大,将所有身体里的器官挤的缩到一起,而她自己毫无所觉得死在忽至的猝死里。
着眼一时之利,是无法长久的。
大半夜的赶到这里来结果却无功而返,的场静司有点儿挫败,但是也心知没有什么办法,如果说他和绮罗对立对方或许会看在之前的情面上不会把他怼得太惨。但是这个男人就不一定了,他脸上越笑,心里指不定已经给他扣上了一顶死人的帽子。
的场静司见好就收:“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再多打扰您了……泷泽先生。”
“嗯。”
地上的散华砂纪之前吸了点烟意识不太清楚,不过好在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她睁开了一条眼睛缝,朦胧的光里,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男人站在身前不远,侧着脸,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是却觉得有点眼熟。
这好像是青学的……不二周助?
不可能,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眼看地上的两个人已经快要醒过来,泷泽一郎不想再在这里继续纠缠浪费时间:“如果你真的觉得她们可怜的话,就出面作保吧。”
“我知道了。”
的场静司忽然问:“绮罗小姐就要订婚了,您不出面吗?”
如果她表示出在意,那么的确就和绮罗脱不了关系,不过感觉对方不像是曾经的恋人一类,或者是兄长?
泷泽一郎这个名字想来也只是对方的化名,他试过,这个名字和对方并没有什么关系。
笑容温和的男人冷哼一声,没理睬他,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的场静司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苦恼的望着地上刚醒的两个女人。
这可是个麻烦。
***
绮罗和迹部景吾订婚的日期定在了全国大赛结束之后。
定在比赛之前,总有一种时间太过仓促的感觉,而且迹部景吾事事追求完美,更别提订婚这种事情,他更是要亲力亲为,恨不得每个关节点都亲自把控,就这么一个多月的时间,还真不够折腾的。
订婚当然重要,不过网球比赛还是很重要,等到具体的订婚时间一出,网上哗然一片,又纷纷送上祝福。
散华砂纪一条条刷着手机上的评论,最后淡淡一笑,发了一条动态。
'谢谢大家历来的支持,但我已经决定退出这一行了,打算找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要去一个美丽的地方,找回对美食最初的爱'
就像每一次发美景美色那样,风轻云淡的语气。
她退出了社交工具,不再看评论,即便知道这样对一直信赖自己的粉丝来说有点任性,但人生这种事终究是自己的,怎么过过不过的好,除了自己,别人也无从插手,更是插不了手。
最初为什么会选择做吃播呢?
因为喜欢美食,想要和大家一起分享这份对美食喜爱的心理,这才是一开始她选择做直播的真正原因,而不是后来为了名利变了味的胡塞猛吃。
那场火烧掉了大半幢楼,尽管造成了不少人家里的财产损失,好在没有人死在火里。
除了两个人。
散华母亲又是不解又是恨:“我对那个孩子明明已经够好的了,为什么他还给我喂那种东西……”
散华砂纪盯着自己的母亲看了许久,最后笑出声。
何必跟一个可怜的女人去计较呢。
至于纵火的原因,毫无意外就是她那个好弟弟做的,在救治他的病的医院里得到证实,原来大空猛的病已经没什么办法能治好的了,再治下去,倒是可以多活几天,只不过形象俱无,肉体还会承受巨大的痛苦,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空猛才不愿意继续接受治疗。
只是他不接受治疗,也不应该带累其他人,散华砂纪为了让母亲好过一点身上留的钱还没有普通冰帝学生身上的零花钱多,可是大空猛却做出了这种事情。
即便检查出来大空的死似乎另有蹊跷,但是在的场静司和警方打过招呼之后,这一切就变得简单了,居民楼烧毁的赔偿,也轮不到她们来出,纵火的是大空猛不是她们,而散华本身也差点死在这个弟弟的手里。
这种爱太扭曲了,她实在消受不起。
醒来之后,她也明显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恢复了以前的食欲,但是饭量也变成普通人的饭量,吃的多一点就会很难受的吐出来就算是强撑也撑不下去了。
这样的身体状况,注定不可能再做吃播,她平静的接受了这一事实,然后向公司提出了辞呈。
合约本来就快到期了,散华砂纪的公司到底还算有点人情味,没有人走茶凉,还给了一笔不小的遣散费,这笔钱被她牢牢的握在手里,不会再给自己的母亲处理。
她要再嫁人,那是她的事,随她,但是,她不会再选择参与母亲的生活了。
散华砂纪在绮罗和迹部景吾订婚的消息下点了个赞。
换了个心态,再去看这个曾经的竞争对手,散华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她们两个,唯一的交集也不过就是初次见面时说过的那几句话,可是却因为自己急功近利的心态,给对方贴上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标签。
现在看来,这样的女孩,本来就配的上冰帝的king。
而她呢。
散华砂纪抬起头,阳光不是很刺眼,照在脸上暖暖的。
车站的广播响了起来,散华砂纪拉着箱子,一个人走向了车站的月台。
苦难也只不过是人生变奏曲中激昂的部分,这是一段小插曲,低潮过后,总会崛起。
她想,她的人生还有很长,不会终止于此。
***
二之宫黛姬拿着手机,正和别人聊天聊的很痛快,她的奶奶局促的坐在一边,给她端茶送水。
“做这些干什么?有护理就行了。”
她把吃完的坚果壳扔了一地,毫不在意这会给打扫的人带来多大的困难:“奶奶,告诉你一个好事情,你很快就不用这么累了。”
这种轻松的口气并没有让二之宫奶奶放松,她有点害怕的看着自己的孙女:“黛姬啊,奶奶不怕累,你别生气,别给人家添麻烦了,啊?”
在病床上的这些日子,二之宫最讨厌的就是麻烦废物这一类的字眼,要是有谁无意中说到这些就像是捅了马蜂窝,她随时随地都可能翻脸,上一秒还笑嘻嘻的说着笑话,下一秒立马翻脸不认人,把身边能摔的都摔了个干净,一边摔东西,脸上又毫无表情,嘴角间或带着一点疯狂的笑,其他人都不敢吱声。
护理是迹部景吾请来的专业护理,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够妥善处理,就是对这种事情也习以为常,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了迹部景吾,他听了之后给增加了工资,但是并没有在说点什么,只是让继续照顾下去,一切的费用由迹部报销。
有些事情,在绮罗恢复记忆之后迹部景吾也问过详细,这才知道当初二之宫也是被报复的人之一,尽管他依然不认可这种报仇的方式,但是相比织羽樱奈的痛苦,和已成现状的残局,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当初敢那么做,就应该想起要承担惨重的后果。
可是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再苛求什么,就算按照法定程序来将人送进警察局,就看这双残腿,还有未成年的年龄,依旧会待在医院里。
甚至在专家聚集之后,提出做手术,只是手术成功的几率并不高,就算成功了,想要用这双已经废掉的腿上舞台跳舞那也是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这些东西本来一直瞒着没有让二之宫知道,可是却没料到她会偷听,这一下就惨了,整个一号房里就再无宁日。
二之宫黛姬想不明白,千叶才是一切事情的主谋,现在她死了,织羽樱奈也死了,难道她也非得赔上这条命才能还的起自己做错的东西?
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她板着脸,把杯子甩到地上,溅出一地的水渍:“这么冷的水温,你是想冻死我吗?”
老人连忙道歉:“我马上去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