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感动的热泪盈眶,就差拿袖子抹泪了。自从他来了这里,传道不让传,被禁足在一小片地方,连画都不让好好画,是人过的日子嘛?简直愧对主了。更讨厌除了几个同乡,压根没人理解他,今天终于有人无私地给予他同情心,真是好感动。
林黛玉莫名其妙地看向胤禛,心说这人真实诚,一句客套话竟然当真了。
胤禛扯扯嘴角,不语,要不是这傻子画不错,早死不知多少遍了。
“之前听琼儿说,西洋画风如同明|镜涵影;十分的逼真,今儿我倒要好好瞧瞧。你用西边明暗画法的油画样子给我和贝勒爷画一幅画,务必要逼真生动,画得好我就好好谢谢你。”
画师喜的连鸟语都蹦出来了,连连答应。
胤禛不大乐意,只因欧洲画法用了几何和透视原理,用光影表现人物,免不了把人画成阴阳脸,跟鬼似的。
林黛玉指着他道:“你不乐意?”
“不敢……”
“哼。”林黛玉侧身对画师道,“贝勒爷脸黑嘴垮,但你不许往好了画,看见什么样就画成什么样,宁愿得罪贝勒爷,不许得罪本福晋。”胤禛一听,脸色立刻由阴转晴,不敢再黑脸相对。
画师差点笑出来。
画师画了一天方完成,整幅画九尺长、五尺宽,画布上一对身着常服的夫妻临窗并肩而坐,身后是座钟、多宝阁等家常物件,身旁小几青铜兽嘴冉冉吐着青烟,窗外春|光明媚、繁花鲜妍,明媚的天光从窗口探进来,将整幅画用明暗隔开。眉眼精致、着月白衣衫的女子靠在引枕上眯眼看着窗外春|光,大半身子沐浴在阳光里,怀中一只打哈欠的狸花猫,美得轻灵典雅;男子相反,只得小半天光,大半身子隐在黑暗里,肃着脸直视前方,藏蓝长袍更显得深沉严厉,脚下卧着好大一只长毛藏獒,随时能暴起噬人。
一明一暗、一阴一阳、一黑一白的两人紧挨着坐,十指相握,虽然没有对视,但在暖色为基调的画里,却自有一股两心缠|绵依偎的情意在里头,叫人一看即知,露骨至极。
林黛玉看得欣喜,夸了几句,亲自谢过画师,让人带下去用过饭再套车送回宫里,安排的很妥帖。画师在宫中地位低,少有拿他平等看待的,竟有将她引做朋友的意思。
胤禛也很喜欢这画,但它似乎流于轻浮、有失庄重,便提议收在箱子里。
林黛玉哼道:“那是我的话,我要挂在我卧房里,你管不着。”
胤禛想说那也是他的卧房,又想既然福晋喜欢,卧房是私|密地方,挂就挂着吧,每天看两眼,心情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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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二月十二,是林黛玉的生辰。
这时虽然天气余寒犹厉,但万物复苏、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初绽,有诗曰“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说的便是这花神节时,民间为庆贺百花生日在树枝上挂财帛,提花神灯庆祝。
贝勒府办了几桌席面,下帖子请了几位皇子、公主、皇子福晋来,请了几台戏班子唱戏,因不大办,就没请别人。
忙了一天,宾主尽欢,贺礼收了一堆,扔给丫头们收拾,林黛玉就不管了,有什么稀奇物件,丫头才拿来给她过眼。
胤禛拉了她附在耳边悄悄说:“想不想出门去看灯?”
林黛玉顿时眼睛一亮。
换了身不打眼的衣服,两个人没知会丫头太监,偷偷摸|摸跑了出去,侍卫要跟上,被苏培盛拦住了,说:“悄悄跟着,别扫了爷和福晋的兴。”
街上处处挂着彩纸绸缎剪的花样子,天还没黑透就挂上了一盏盏大红灯笼,摩肩接踵的行人手里也都纷纷提着或买或自家做的花灯,路边叫卖声络绎不绝,越是靠近花神庙,人就越是多。
白日富人家踏青、赏花,夜里就是平民们的欢喜时候,拜祭花神、放花灯、看花鼓戏、然后花钱买点平日舍不得吃的点心小吃,都是值得开怀的乐事。
自然,也不乏像林黛玉和胤禛这样跑出来与民同乐的富人,见识见识穷人的热闹。
胤禛这时候也不顾礼数了,牵着林黛玉的手在人群里穿梭,挤到一个小摊子前,掏十个大钱买了盏并不精致的莲花灯递到小姑娘另一只手里握着。
林黛玉指着小摊子上道:“不要这个,我要那盏小兔子灯笼。”
胤禛凑在她脸颊边道:“我听说莲花灯求子,不知是不是真的,咱们试试。”
林黛玉哎呀一声,脸微微红了,幸好带着兜帽,别人看不到,忙将兜帽遮得更严实,拉着自家丢人的爷跑了。
一路走一路逛,路过小庙的时候,胤禛又说:“我记得在扬州栖灵寺,你拿着写有‘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签子故意落下给我捡,可见我们是天给的姻缘,既然路过庙宇,不论如何也该拜一拜。”
林黛玉呸了声,“胡说,好厚的脸皮,谁故意丢给你捡?”
胤禛不理,拉着人就往庙里去,给了小道士几两香火钱,在花神面前虔诚拜了,还不忘在神前供奉了下莲花灯。这小庙只供花神,中央一座雕像,雕像四周缀着鲜艳绸缎,让人只能隐约看出雕像是个女体,庙里来的多是平民百姓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都是朴实愿望。
出门,胤禛问,“可有许什么愿?”
林黛玉道:“不曾。”问:“你许了什么愿?”
胤禛悠悠笑道:“求花神赐给我家一个娃儿,不拘男女,只要是福晋生的,爷都喜欢。”
林黛玉羞得拿脚踩他,胤禛忙告饶。
到了河边,林黛玉将灯放入河里,不起眼的莲花灯颤颤悠悠流走了,同河里无数花灯汇在一起,往下游飘走。林黛玉微闭上眼,心中默念:如果真的有花神,求您赐我一子,成全我们两人心愿。
回家的路上,路过卖冰|糖葫芦的,林黛玉扯扯胤禛的袖子,没反应;又路过一个馄饨小摊子,她驻足,被胤禛拉走;再路过驴打滚的时候,林黛玉忍不住开口,“你饿了没有?”
胤禛道:“不饿。”
“我饿了。”她可怜兮兮道。
胤禛斜觑她一眼,不为所动,“过了这条街就到我拴马的地方了,很快就到家,到时再吃。”
其实林黛玉没吃夜宵的习惯,她现在一点都不饿,就是想尝尝街边的,道:“现在就吃,吃那个。”她指着小摊子上刚做好热腾腾的驴打滚。
胤禛叹了口气,外头的吃食不干净,哪敢给她吃。忽一抬臂将林黛玉夹在腋下,快步离开了。
林黛玉:“……”
直到回了家,林黛玉的脸上还委委屈屈的,像个被婆婆欺负了的小媳妇。徐嬷嬷领着满院子人急了半天,见人回来,难免要数落几句,看见福晋那可怜模样,反而不忍心了。
这时候时辰都要到亥时了,夫妻二人各自洗漱后便躺下了,丫头们也各自散走。
胤禛搂住小姑娘,深深地吻了一场,然后将她的寝衣从肩上往下褪。
胤禛伏在林黛玉肩头舔舐,口里模糊道:“福晋,我们生小娃|娃吧。”
小姑娘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大色|狼该下嘴吃了。
寝衣被缓缓褪下的时候,一双素臂拥上来,默认了胤禛的行为。
佳人眷顾,耳鬓厮磨;肌肤相亲,颠鸾倒凤,一|夜春|宵。
☆、95|修修修修修修修文
林黛玉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疼,睁开眼就看见胤禛坐在床边看着她,见人醒了,忙扶起来,关切地问:“还疼不疼?”
昨晚太累,脸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都不知,现在身上清爽,换上了干净寝衣,也被涂了药,已经不疼了。
就算是这样,一醒来被问这么……的问题,林黛玉也不大好意思,“还好。”她抬手掩唇微微的打了一个哈欠,露出雪白的腕子上一圈青紫,甚是骇人。
胤禛心下愧疚,执起看了,“疼不疼?”
其实不大疼,只是看着吓人,但林黛玉想,昨夜她喊疼的时候,他怎么不住手来着,于是微微颦眉低首不说话,胤禛就以为她是被伤到了,恰好这时冬景进来伺候,暂先住了口。
一旦开了荤,可就止不住了,夫妻二人宛如新婚,整天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正如时下季节一般,□□正浓。
这日两人正胶着于一盘棋,蔷薇花已经爬满了架子,各自手边一盏氤氲的香茗。
林黛玉手中黑子落下,将一片白子围的无处可逃,抚掌道:“这回爷要输了。”眉宇间不无得色。
胤禛将白子随手扔回棋篓,端起茶杯悠悠喝了一口。
林黛玉半天赢了这一局,可算是扬眉吐气,笑道:“你是热的心浮气躁了么?”
胤禛但笑不语。
今日的天气闷闷的,无风,像是风雨来临前的静谧,酝酿了好几天,要在某一时刻突然发难。
“那倒也未必。”忽听一人道。
林黛玉回头去看,原来是八贝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看起来挺久了。他将手里折扇一合,指了指一个棋盘一处地方,“四嫂,如果四哥刚才一步棋走在这里,他所布的局就连起来了,就算你的黑子气势汹汹,可还有回天之力?”
林黛玉一看,果然如此,瞥向胤禛时,他仍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因由外客在,她又不能说什么,只得道了声惭愧。
胤禩道:“弟弟才是惭愧,本应观棋不语,不想一时入了迷,才多嘴了。”
胤禛道:“八弟请坐,喝茶。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里玩?”
胤禩笑道:“这阵子忙坏了,还不容易得闲想松散松散,便想起来还有一芳邻,这就过来了。”他扇子一指身后太监,“弟弟怕哥哥嫌我扰了清净,还特意带了礼。”
太监忙抢上来几步,打开了手里的盒子。
盒子里乍一看像盛了一捧晶莹洁白的雪,再仔细看,却是一簇布料。
林黛玉触手一摸,那料子轻薄若无物、滑凉如水,捧在手上像鞠了一捧月光似的,半点经纬纹路都不见,清气扑鼻。本以为只有半尺方一块,没想到拿出来足有七八尺,竟然能盛在巴掌大小的盒子里,果然是样宝贝。
“这是冰绡吧?”
胤禩的视线从那双比冰绡还晃人眼的柔荑上转开,笑道:“四嫂明鉴,正是它。这东西好看又稀罕,我不过得了几尺,白放着。想到四哥素来是怕热的,这东西大概能缓解一二,便拿了来。”
林黛玉笑道:“他好着呢,八弟怎么不拿去给八弟妹和越儿做衣裳,想着他做什么。”
胤禩道:“她们是两个人,绡只有一点,给谁好呢?倒不如都不给,还省事儿。”
林黛玉方谢过胤禩,收下了这礼。
爷们家说话,林黛玉自当避开,便去了跨院她的绣房里。
林黛玉走后,胤禩道:“许久没跟四哥下棋了,不知可否赏脸?”
“好说。”胤禛淡淡答。
兄弟两人各执黑白子,凝神灌注在棋盘之上。
皇父爱汉学,因此皇子们多有涉猎,下棋更是拿手好戏。
观棋如观人,胤禩的黑子走势绵延不绝,后着遍布,稍不注意便能倾覆敌方;胤禛的棋飘忽不定,其势犹如闲云野鹤,暗暗蛰伏。
这一局下了半天也没分出胜负,眼瞧着厮杀正盛,胤禛忽然将棋盘拨乱,道:“今日就算了吧。”
胤禩整副心神都沉浸在棋盘里,忽然棋盘就乱了,他的心境也像被那只手翻|搅了似的,眼睛里瞬间充满杀伐气。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四哥这是为何?”
胤禛抚着腕上佛珠,漫不经心道:“菩萨自性,本来清净。我不该下棋,乱心动性,阿弥陀佛。”
胤禩整个人放松下来,大笑道:“四哥,下棋岂能不争?也罢,我看你啊,真快要的剃度出家了,到时四嫂可怎么办……”说罢摇头。
胤禛不置可否。
一件天青色男式长袍已经成了型,素雅干净,只在袖口和袍脚用银线绣了些花纹,只差订上扣子就做好了。
林黛玉穿针引线,将事先编好的青玉扣子一个个缝上,终于做好的时候,屋里已经掌了灯,她手一推,险些泼一手的灯油。再看天色,乌压压的云好像只比屋檐高一点点,外头四处的飞沙走石,原来并非天黑了,而是要下雨了。
“贝勒爷在哪里?”
小喜子道:“贝勒爷在四宜堂的书房。”
林黛玉拿着新做的衣服往书房走,路上看见象牙在四处扑咬抓滚,吼声如雷,气势跟狮子仿佛,两个小太监吓得都快哭了。
“它这是怎么了?”林黛玉驻足问。
太监道:“许是这两日憋闷坏了,撒欢呢。”两个使劲攥着铁链子,生怕獒扑倒福晋身上再吓着她,紧接着就被象牙拽倒在地上。
象牙欢快地趴在林黛玉|脚边舔她的裙角,狗尾巴甩的狗屁|股乱摇,没有如小太监想象扑倒她,也是让人白捏一把汗。
林黛玉摸|摸狗头,道:“知道你怕热,明儿就给你剪剪毛,今天想撒欢就去园子里撒,别伤了人就好。”
獒努力扒拉着她的裙子,然后跑到旁边一株树下,昂头朝那株郁郁葱葱的树上大吼了几声,震的人耳朵疼。
“这树怎么了?”林黛玉问。
小太监挠挠头:“兴许野猫爬上去了吧……”
林黛玉不疑有他,眼看天就要下雨了,她随口嘱咐两句便走,象牙用狗爪捂着狗头在树下呜咽。
上头有人啊主子……嘤嘤嘤……
已经快退到树梢的可怜·粘杆处某人默默抹一把汗,幸好过来的是福晋不是爷,不然又要回炉重造,竟然被狗发现了嘤嘤。
林黛玉刚入书房门,豆大的雨点夹杂着闷雷阵阵就下来了,胤禛在窗户边站着看雨,向她招招手。
林黛玉展开新做的衣服给他瞧,并问:“八弟走了?”
胤禛双手平伸直,示意林黛玉给他脱掉衣服,“你又做这种式样,怎么穿得出去?他早走了。”
林黛玉无奈道:“明明怕热怕的要死,还不穿得轻省些,八弟怎么穿出来了呢?偏你非要装成个老学究、黑脸包公,留个胡子就更像了。”如果她不管,他便穿的严严实实,随时能出门访友,自己亲手做的他还能穿一穿。
胤禛摸|摸光洁的下巴,“你倒提醒我了。”
林黛玉气结:“你敢留胡子给我看,不许你进四宜堂。”
“……不留就不留。”
天青色的长衫穿上,腰间不束勒帛,顿时把人显得斯文挺拔,撇去了平日积威甚重的四贝勒形象。
林黛玉左右打量,衣服刚好合适,笑道:“这不穿着很好看吗?不许脱下来。”
这衣服透气,加上下雨天,胤禛身上一扫沉闷,舒适怡然,便答应了。
林黛玉想起一事,道:“我知道你小气,不会要八弟的东西,那块冰绡就做主送人了。”
“随你。”胤禛问。
“过几天就是我大哥成婚的日子了,送给探春妹妹。”
胤禛转着手上奇楠数珠,慢慢道:“嗯。对了,过不多久户部的调令就下来了,下放林往到苏州去的,是个臬台的位子。”
一等侍卫和按察使司按察使都是正三品的官职,虽然是下放,但臬台是有实权的,说到底还是当今对林往重视,有心历练他。
林黛玉笑道:“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我正想着大哥外放下去做官就好了,我这就让人去林家说一声。”
胤禛道:“林琼也知道,他会说的。对了,回头咱们去小汤山避暑吧,皇父都又去塞外了,这回我不跟去。”
“谁让你惹了他老人家不高兴呢。”
胤禛无奈一笑。
这时候雨下得越来越大,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雷电,风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