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到名字的人站出来让福晋认认脸,然后站到右边去。”顿了一顿,开始唱名。
贝勒府的奴才都是内务府送来的,个顶个的精明,谁都不敢有异议,乖巧地像见了猫的耗子,念到名字的站出来向林黛玉行个礼走到右边,任谁都挑不出一丝儿的错。
林黛玉目如睡凤,嘴角挂着惬意的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怀里的猫,跟平时晒太阳的模样别无二致。只有贴身的几个丫头才知道,她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漫不经心。
等小雨唱完名字,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林黛玉的坐姿完全没变,已经有聪明的人看出来,新福晋并不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而已。
“嗯。”林黛玉慢慢道:“我知道这个时候你们该吃中饭的,耽搁这会子我心里也过不去,小雨,告诉厨房多做几样好的给大家添菜。先这样,大家忙去吧。”
众人慢慢散去,走到离四宜堂很远的地方才开始窃窃私语。本以为新福晋会来个下马威,没想到就只是认认脸,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黛玉回到房里,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忽然开口问:“最后小雨唱完名还剩下一个丫头,那个就是额娘赏下丫头的其中之一?”
小雨回道:“正是她,名叫宋纤柔,她来的晚,估计还没来的及登记造册。”
林黛玉笑起来:“怎么最近总是见到名字里带柔的,可巧了。”
小雨喏喏的,不敢答言。这府中名字里带柔的,就只有李知柔和宋纤柔两个人。
冬景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道:“福晋,常大人、刘大人和苏公公、并几位管事官大人送了东西来给福晋过目。”
林黛玉看了一眼,是基本账簿子和印鉴、钥匙等物,道:“嗯,你先收着,我回头看。请三位进来。”
这几个在贝勒府地位不比别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林黛玉很给他们磕过头之后还被赐了坐,上了茶,很是寒暄了一会儿,临走每人赐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贝勒府可比林府复杂多了,林黛玉看了半天,得出个结论。她要想做好贝勒府的主母,必须得将这群人捏在手里,这可是个劳心劳力的活计。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现下她自己的嫁妆还没归整好呢。
“徐嬷嬷,你觉得呢?”
徐嬷嬷道:“福晋,左边犄角上穿藏蓝衣服的女人,那是奴才再宫里时的老姐姐,姓季,是个老实的。”
林黛玉想了想:“确实,我看着也还好,那就叫来,协助你管这一桩。”
“是。”
然后徐嬷嬷连续报了一连串的名,说:“这几个,都是刚才老老实实的,没做什么小动作。”
林黛玉看向冬景,冬景会意,也说了几个名字。林黛玉又依次问了心怡、画扇、画堂,小喜子,三个陪房媳妇,最后还问了小雨,小雨忍着心里的欣喜若狂,报了两个平时看着稳重有度的姐妹。
小雪、小露、小霜三个木桩似的站在门口,后悔万分为何之前没有递上那只手,现在好了,小雨明显得了福晋重用。可是啊,那时候福晋正跟贝勒爷使小性儿呢,她们哪敢得罪贝勒爷哟。
但凡府里青春貌美的女人,有几个不想得贝勒爷喜爱的,谁敢违背他的意思分毫,偏小雨最开始就站在了福晋那边,所以她抓住了机会。
林黛玉让人将各人推荐的都写下来,然后用朱笔勾选了一些,道:“你们等会将这些人喊来,去收拾我的库房,你们几个亲自掌眼。”
小雨才知道新福晋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黛玉的嫁妆很多,多到她自己看着嫁妆单子都咂舌的地步,她根本没想到林琼竟然为她搬空了一半自己打拼几年的产业,而她又无法推拒。
嫁妆至今还堆在四宜堂后头的空库里等着收拾,尽管那堆最贵重的地契她已经收起来了,但其他的东西仍然需要大量的人工规整入库、造册,于是才想了这法子挑人。一来是找人干活,二来也有培养自己人的意思。
林黛玉最后道:“先将那些书收拾好,总放在箱子里要受潮的。”
小雨笑道:“福晋放心好了,您的书早就得贝勒爷吩咐,好好收到了书房。”
林黛玉听了才罢。
☆、第3章 。16|
林黛玉和胤禛的相处称得上是琴瑟和鸣,出则携手,入则同眠,自有一般默契。
两人都是爱书的人,各自收藏颇丰,有时双双在书房翻看,偶尔抬头相对而视,然后继续埋下头去,被书中景象所迷。有时携手在府内花园散步,一个高谈阔论,一个时不时质疑,然后辩论变成了争吵,吓的满府里下人噤若寒蝉,他们却转眼又和好了。
成婚地第九日是回门的日子,林黛玉早早起来收拾好,然后回卧室叫胤禛起床。
“爷,起来了,天亮了。”
胤禛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色,翻个身继续睡。
林黛玉皱皱鼻子,继续推他:“爷,今天是回门省亲的日子,快起来啦。”
四贝勒爷殿下特别的不高兴,这还不到卯初呢,才不要起那么早。就算今天回门,至于天不亮就拉他起来嘛。
林黛玉都快笑死了,她才知道原来传说中的冷面四爷竟喜欢赖床,说出去谁信呢。她一面笑开了花,一面持之以恒地喊胤禛起床。
胤禛总是不理会,过了一会儿,小姑娘终于不闹了,他满意地躺平了继续睡。
却听得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鸡既鸣矣,朝既盈矣。”
不理。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
胤禛伸出手摸索着将小姑娘夹在腋下,一个用劲压在身下,引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挣扎。他全然不管,抱着大抱枕继续睡。
“甘与子同梦……”
直到苏培盛掐着点在门口喊:“爷,卯正了,该起了。”
这个点才对嘛。胤禛睁开眼,对上小姑娘气鼓鼓的眼睛,不禁笑起来,挠了两下她的下巴。
把她当梨花猫哄!林黛玉甩开那只讨厌的手,爬下床整理乱掉的衣裳。华丽衣裳已经有些皱褶,梳好的头发也微微散乱,精心收拾好的妆容都花了。
这是她昨天挑了好久才定下的旗装,林黛玉黑了脸,想掐死对面这个人。
胤禛无辜道:“谁叫你戳我来着,小姑娘不睡饱会长不高的。”
林黛玉跑去很快换了一身衣服,重新让人梳头,早饭只胡乱就着羊乳吃了几块点心就丢开手,时不时催促胤禛。
胤禛对她的小孩子心性直摇头,道:“我也叫人备了一份礼单,你去清点一下,然后去马车上等我,我马上就到。”
林黛玉歪着头看他,很认真地叮嘱:“一定要快点哦。”胤禛无奈点头。
林黛玉走上马车的时候,车帘子被拉开,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抬头看,正是胤禛。
林黛玉顿时笑开了:“爷来的那么早啊。”
胤禛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四贝勒爷和福晋的车马仪仗离林家还有两条街的时候,林家才得到信,全家慌忙穿戴起朝服霞帔,将将来到府门口站定,皇家的仪仗也出现在了视线里。
不赖林家人疏忽,实在天色还早,离吉时差的远呢,谁知道四贝勒和福晋会回来这样早。
胤禛率先走下马车,将林黛玉扶出来,双双站定,林家欲行大礼,胤禛却飞快上前几步,虚扶林海:“泰山大人不必多礼,折煞小婿了。”林海顺势站起,满面堆着笑,将人迎如府里。
林黛玉第一眼看见林海时,眼眶便红了,只强忍着不落泪,父亲兄弟目光殷切,尽是关怀之意,看的林黛玉心里暖融融。
林家父子和四贝勒在前厅设宴寒暄,林黛玉则随着察哈尔氏回了后院中自己的褚玉阁。
察哈尔氏握着林黛玉的手,言辞恳切:“姑娘在贝勒府过得可好?你不知道,自从你出门,老爷整天念叨你,三个哥儿也消沉了好几天,我也心里也想你的紧。”
林黛玉微欠身道:“多谢太太关怀,玉儿在贝勒府过得很好,并无不如意之处。”
察哈尔氏一双利眼上下扫过林黛玉,笑道:“要我说,姑娘当真和出阁前不同了。”
林黛玉疑惑看向她。
察哈尔氏道:“我以前只道姑娘是个清雅娴丽的小姐,还总担心你年纪太小没法子服众,现在才知姑娘做了福晋,穿着这身宫装,竟也威严贵气,不愧是有好命格的,谁都比不上你。”
林黛玉低头轻呷了口茶,淡淡道:“太太慎言,我不过生辰讨巧了些,什么命格不命格的。人家只是当个茶余饭后的消遣,我们反以此为傲,没的叫人小瞧。”
察哈尔氏看着林黛玉微低的侧脸,笑容猛地一收,隔了会儿才又笑道:“姑娘说的是,是我钻套子了。”
林黛玉微微一笑:“哪里,太太也是关心我。”
察哈尔氏方才知道这个林黛玉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娇弱的闺中少女了,她是皇家的福晋。但想要巴结的心仍占了上风,察哈尔氏心想林家已经同贾家撕扯干净了,林黛玉干净的不知一点儿内宅手段,若想要贝勒爷的宠,想跟别人斗,这个助力非自己莫属。
“福晋你年纪小,在府里可有什么人不听管束的?”
林黛玉道:“太太多虑了。”察哈尔氏刚来林府自己便把管家权交了出去,以至于她根本不知她管家的手段,父亲和兄弟们就从没担心过这种事。
察哈尔氏还想再探探贝勒府的事情,林黛玉却推说累了,要歇息,察哈尔氏只好退下。
察哈尔氏毫无疑问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她对林黛玉的拿乔有些介意,但她强压了下去,来日方长,林黛玉总有求着她帮忙的时候。
话说回来,内宅的女人,有几个干净的呢。
察哈尔氏刚走,林海便匆匆来了褚玉阁,抱着林黛玉就哭:“可怜的儿啊,那么早就离开父亲……我对不起你那死了的娘啊……”
林海哭的太伤心,以至于林黛玉反而哭不出来了,只好安慰父亲不哭。
又是一阵的嘘寒问暖,林海紧张兮兮的问胤禛有没有欺负她,让林黛玉哭笑不得,只好再三说没有被人欺负去。
父女俩正叙离别之情,说不完的话,那边林往和林琼也来了,这俩人比较理智,稍稍问了几句便心里有了谱,转而说起府里的事儿。
林海慢慢冷静下来,忽问:“你们俩都来了,前头是谁在招待四爷?”
林往和林琼面面相觑,林琼别过脸去,林往只好答:“咳,是三弟……他正跟四爷讨教学问。”眼睛游移,心虚之意尽显。
林海不但不气他们失了待客的礼数,反而有点儿得意。哼,就算你是万人之上的皇子,我们家也不稀得你!
前头被个小萝卜头缠住不放的胤禛望眼欲穿,去净房/拿好酒/找人的岳父和小舅子们怎么还不回来……
林黛玉惊讶:“苏州来的同族?”
林琼点点头,道:“不错,苏州原籍有三四位同族兄弟要来京考试,现就住在咱们家。”他们家几年前资助苏州族里办族学,没想到现在就有中了举人的,实在是意外之喜了。
林海也赞许:“族中有此子侄,实乃我林家一大幸事。”最重要的是,日后朝堂上他林家有了亲族,不会如此孤立无援了。
林黛玉道:“那可得好好打点一番,会试在即,只会读死书可不行。”
林海道:“自然,我让无痕、琼儿两个带他们在京城士子圈里走一遭,涨涨见识,认识几个同年好友。”
有了林家的资助,只要这几个有点儿真才实学,日后就是平步青云。
林黛玉心里很高兴,林家缺亲族在朝中互相扶持,她父亲一直担忧,这回苏州族里来的这几个,真正合了她父亲心意。
团聚的日子总是过的特比快,日头西垂,到了离开的时候。
胤禛走入精巧的小楼,林黛玉正斜倚在廊柱上看那轮火红的太阳,见他来了,抿嘴一笑,带着些说不出的惆怅意味,让胤禛心疼。
小姑娘不仅难养,还愁绪颇多,真叫人头疼,不过谁叫他待见呢。
就该娇养才是。
不管如何,他总不会让她落入葬花带泪、花落人亡的地步。
“想什么呢?”
林黛玉习惯性眯起眼睛,淡淡道:“在想,再回到这里就没有以前那样自在了。”以往她每次回到褚玉阁都是轻松的,因为这里是家,现在却没有了那种惬意,多了些什么东西,这里的下人对她态度也变得更加恭谨。
胤禛往林黛玉脑壳上敲了一下,再牵住她的手:“小小一个人儿,整天介瞎想。走,回家了。”
林黛玉捂住头,皱着鼻头:“疼……”
“不疼不知道教训。”
林黛玉在回去的马车上说起族人上京的事情,胤禛听的若有所思,问:“我记得无痕跟张相家的衡臣过往甚密,张衡臣今年似乎也要会试?”
林黛玉道:“我哪知道,大哥的事情我一向晓得的不多。”
张衡臣她倒听说过,京里有名的世家子弟,一向是父亲训斥琼儿时作对比的楷模。“看看人家衡臣&*%¥&*#……再看看你*&%¥#&*……”的句式琼儿曾在她面前惟妙惟肖地模仿了无数次。
胤禛笑道:“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
☆、第3章 。16|
从林府回来后,林黛玉心里就没什么好惦记的了,格外的悠闲,府里的事情也不管,吟诗弄画、赏花看月,只是身旁多了个胤禛。
但胤禛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明日就得回衙门继续忙活,估计半个月过去,积压的公务已经堆了满桌了。
想想就愁。
胤禛诉说自己不满的时候,林黛玉猫儿似的趴在榻上,嘴角噙笑,隐隐露出个小小的笑涡,根本没听到他的话。胤禛恼起来,伸手拨乱了她梳的柔顺的头发。
林黛玉哪忍的了头发被拨乱,狠狠瞪他:“干嘛!”
“你不听我说话。”胤禛说的特别理直气壮。
林黛玉一脸的不能忍,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冷面四爷是个话唠!他已经不住嘴地说了小一个时辰了,从公务积压成堆到新画的狗衣服样子,再到又收集了个别致的鼻烟壶,到他今天戴的玳瑁眼镜,真是够了。
想到这里,林黛玉愤愤道:“你帮你的狗画衣服样子都不给我画!”
胤禛动作一顿,既而噗嗤一声笑了:“你连小狗的醋都吃啊。”
谁吃醋了!
胤禛见小姑娘不理自己了,去拿了一把桃木梳回来,将她头上的钗环卸去,慢慢梳理那头乱掉的青丝。
梳头的力道很轻柔,他的手很温暖,林黛玉舒服的迷起眼睛,不多时头脑便昏沉起来,手里的书卷也松开了。
等胤禛安静地给小姑娘梳完头发,发现小姑娘已经快睡着了,只好将其抱去床上睡。
将小姑娘放置在床上,盖好被子,正要离开时,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扯住了,回头时便看见她凤眸微睁,冲他讨好的笑,胤禛心中霎时软成了一滩水。
“胤禛。”林黛玉小小声地喊了一句,轻的跟猫儿般,话尾轻颤,带着难以觉察的小心和试探。
头一次叫他的本名,这在别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谁家的妻子敢叫丈夫的名?尤其他还是个皇子,简直大逆不道!但林黛玉想试试。
林黛玉从来没有跟一个人朝夕相处,同出同入,一同入睡,亲密到这种地步。而他对自己也太好、太宠了,让她忍不住想,为什么?他的底限又在哪里?
胤禛呆了一呆,握住她的手,温柔问:“怎么了?”
林黛玉心里乐开了花,怕被看出来,忙将被子拉高蒙住脸,装睡。
胤禛一哂,对孩子心性的小姑娘莫可奈何,轻手轻脚地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