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谚看看林往,点头;进了屋子;心中大为叹息;恐怕这门亲事是黄了。就算林往还肯,他家怎么有这个脸诓骗人家。
父亲年纪愈大,早年又被圣上夺职,因有世职在身,仍值上书房,但他没有官位实职在身,难免尴尬。顾谚如今只是个侍卫,眼看妹妹大了,却还没许人家,家里又贫寒,高了别人家看不上他们,低了怕委屈妹子,母亲为此时常发愁。顾谚便厚着脸皮向父亲请求将妹子许给林往,所仗不过是自家父亲是林往师父这层关系,加上林往只是林家养子,三来妹子模样德行都不错。
可惜顾八代和顾谚一番苦心,顾太清却丁点儿不知,一心想着胤禛。
“太清……你,你跟我回家!”顾谚拉着顾太清就要出门去,顾太清却不肯了,使劲攥着林黛玉的腕子不放,面上羞得通红也不肯走。
顾太清本来想的是,自家父亲要写信给林大人她是阻止不了的,只好来求林黛玉,求她再去信给林大人一封,说自己当不得林家妇,林大人听了亲生女儿的话,总会信上一信。可如今已被兄长和心上人听到,她虽然难免惶恐不安,但却还是松了口气,甚至隐隐喜悦。
顾太清只以为这是天都在帮自己,羞怯怯向胤禛道:“四贝勒……”
胤禛一脸苦寒,分毫不为所动,别过脸去。
顾太清的心也随之冷了。
整件事最无辜的就是胤禛,他只是路过顾家,听见顾谚说自家妹妹不见了,然后帮忙找了找而已,谁知道闹出来那么一档子事儿。
顾谚气的倒仰:“顾太清!你跟我回家!”顾太清却只拉着林黛玉,两厢拉扯下,林黛玉疼的皱眉。
林琼忙到林黛玉身边掰顾太清的手,说:“顾姑娘,你先放开我姐,你拽疼她了。”
顾太清也喊:“哥,你先放开我。”
顾谚无法,只能放手,顾太清才放开手,躲到了胤禛身后。
林琼一看林黛玉的手腕,脸色也变了。顾太清指甲长,直接在林黛玉白皙的手腕上攥出来一圈红印子和五个渗出血丝的月牙,林琼光看着就很心疼。
林黛玉道:“我没事,先出去了,顾大哥和顾姐姐慢慢说,都别急。”说罢,给林往和林琼示意一起出去,然后牵着树奴走了。
胤禛也道:“我也先走了。”
顾太清脸色大变,上前拉住胤禛衣襟:“四贝勒,求你……”哪怕胤禛表现出一丁点维护她的意思也好,她也不至于落到可笑的地步。
两人间距离太近,顾太清身上的熏香味让胤禛皱眉,于是他后退了几步,想将顾太清手里他的衣襟拉出来。
顾太清却不肯,几乎贴到胤禛身上了:“四贝勒,求你……”就当是可怜她也好呀。
胤禛耐心耗尽,冷冷道:“顾姑娘自重。”将衣襟使力一撕,只听“刺啦”一声,顾太清手里只剩下块破布,而胤禛已翩然离去。
顾太清终于忍不住,蹲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胤禛脸色极差,没想到出宫一趟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待立刻回去,林往拦住道:“四贝勒,你衣服破了,若不嫌弃,在草民家另换过一件再走吧。”
胤禛身侧长袍上被撕了个大洞,他一向衣装整洁,自然受不了,便应了。
林往因想着四贝勒个子高瘦,跟他和林琼身形相差甚大,必然不合适,但四贝勒却和自家义父身形仿佛,便让胤禛稍候,自己去林黛玉屋里询问。
“父亲的衣服?大哥你要那个做什么?”林黛玉疑惑道。
林往将缘故说了,林黛玉想想说:“还真的有,我前儿刚给父亲做了一件石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狐掖毛的箭袖,还没送去扬州呢,既然四贝勒要穿,你便先拿去给他罢。”
林往一听是自家妹妹亲手做的,便有些犹豫:“这……”
林黛玉笑道:“你不说,我不说,那上头也没写我名字,谁知道是我做的?只说是从扬州带来的便是。四贝勒从咱家出去衣裳破了个洞,咱们难道脸上光彩不成?”
林往才应了,待冬柳拿出那件衣服,便带出去给四贝勒换上。
胤禛身为皇室阿哥,总有些小毛病,他比别的兄弟更注重几分衣着精致,自然不喜穿别人的衣服,今日是没有办法了。但见林往拿来的这件箭袖绣工剪裁十分精致,样式也极合他心意,换上后发觉竟十分合身,倒像特意为他做的。
胤禛方笑道:“这是林大人的衣服?我们两个身形倒像。”
林往道:“是义父的衣裳,家里丫头没注意裹挟着带到京里来了,还没上过身,四贝勒放心吧。”
胤禛人精一样,一看这衣服就知道是新衣,哪像是大前年带来的,恐怕只是个借口。至于林往还要为一件衣服找借口的理由,大概是……
扬州不是没有绣娘,林家兄妹何必多此一举在京里为林海做一件衣服送过去,还要费心在自己面前隐瞒?必然是林黛玉为她父亲做的,因不好说出来,所以有了上头的托词。
胤禛按着他平日办案的思路想了想,立刻有些羞窘。
林往目送着胤禛匆匆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四贝勒面色不大对,难道是被顾家姑娘气的?
林琼给林黛玉的腕子上了药后便自顾自生闷气,林往送走了胤禛回来就看到林琼使气的模样。
“这是怎么啦?”林往道。
林黛玉笑说:“谁知道他在生谁的气。”
林往道:“恐怕你、我、璇儿,咱们三个的气他都生着呢。”
林琼狠道:“我呸,你还敢说!师父什么时候跟你说要你和顾太清定亲,你竟不知会我就同意了?你是不知道顾太清是个什么货色还是疯了?”
林往心虚,面有愧色。
林黛玉道:“这不没成嘛,琼儿莫气。”
林琼转眼看向林黛玉:“我还没说你呢,手被抓出血来了也不知道喊,还差点被顾太清当枪使,你是傻子吗?”
林黛玉默默低头,不敢分辩。
林琼眼神掠过树奴,树奴立刻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颤巍巍道:“我没有偷吃点心,二哥哥。”
林琼戳着林黛玉和林往的额头怒道:“你们两个,还不如林小璇听话!”
顾谚将顾太清带走时一脸的愧色,道:“无痕,是为兄的错,竟让你蒙羞了。你放心,回去我必禀明父亲,将信追回。这次是顾大哥错了,万望你不要生了嫌隙才好。”
林往道:“顾大哥不必愧疚,小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顾谚叹道:“我实在是惭愧。”他有个跟林黛玉年龄相仿的女儿,若非妹子,原想替自己女儿跟林家做这门亲事的,谁知妹子不识相,还丢了他伊尔根觉罗家的名声,以后也没脸面再提做亲家了。
林往道:“顾大哥不必如此,今日之后,此事我便忘干净了。也会约束家里下人,不会传扬出去,毁了顾姐姐名声。”
顾谚再三谢过,才走了,走时心里并没多放心。他认识林家兄弟日久,自然知道林往人品端方,当真不会往心里去;但林琼却非君子品性,恐怕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林琼的确不想轻易揭过去,先不说顾太清,单说顾家敢算计他哥,这事儿就不大叫人高兴。但顾八代毕竟是他师父,自古师徒如父子,顾家对他极好,他不是忘恩负义的让你,一时还真没法子做点什么。
就说胤禛刚回到宫里便被康熙召见,不敢耽搁,只好立刻去了乾清宫。路上碰见了太子同胤祺、胤祐、胤禩,便结伴而行。
胤礽跟胤禛年序相仿,都是时常伴于康熙左右的,关系极好,因此胤礽惯会开胤禛玩笑:“四弟,你出宫一趟,怎么换了件衣裳回来了?莫非在外头……”后一句拖了长长的调子,虽然在胤禛的瞪视下住了口,后头的意思却是谁都能猜的出来。
胤禛无奈道:“太子不要乱说,没影的事。”
说话间到了乾清宫,康熙同几人说完了正经事,照例关心了下几个儿子。
内务府已经在为有了封号众阿哥们建府了,明年便可搬出去,康熙也是当人阿玛的,心里略不是滋味。再来他这个最不让人省心的四儿子,别的阿哥连儿子都满地跑了,老八也娶了福晋,偏他还打着光棍,简直丢他爱新觉罗家的脸。
“老四啊……昨儿在你额娘那见到的纳喇家小格格,你觉得如何?”
要是别的阿哥,康熙不会连送儿子个女人都征求意见,偏胤禛是个例外。之前康熙赐给胤禛的那些女人都死了,胤禛虽然面上没什么,心里必然不舒服,康熙不是不心疼的。
胤禛面无表情道:“皇父,儿臣昨日在额娘那里除了了皇父、额娘、十三弟和十四弟,并未注意任何外人。”
康熙唉声叹气:“你个不孝子,气死你老子了。”都要出宫去住了,家里还没个当家的福晋,看着当真不成样子啊,偏他自己一点儿不着急。
胤礽笑的一脸促狭:“皇父不用担心,您看四弟这身衣服。”胤禛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明显不是宫里绣娘手笔,而是南边的料子和绣法,绣工出彩的很,衬得胤禛身姿挺拔俊俏。
胤祺、胤祐和胤禩紧绷着笑意,一句话不说,旁观的意思很明显。
康熙打量上下胤禛,忽哈哈大笑:“看来朕小看你了啊,老四,老实说,这衣服谁送的?”
胤禛紧闭着口,自然不肯说。要是让皇父知道伊尔根觉罗家的顾太清喜欢他,必然要给他纳了来,他可不想再害别人家姑娘了。
康熙撇嘴道:“老四,你不说,难道朕就查不出来?”
胤禛无法,只好将事情说了一遍,隐去了衣服是林黛玉亲自做的这一层,至于顾太清,他没必要帮忙瞒着。
但其中隐情康熙还是想到了,抚须笑道:“看来老四也不是没人要嘛,不过顾八代这个女儿不好,我看你也定不喜她,比蕙质兰心的林家姑娘差远了。”最后一句说的声音小,却足以让殿里人都听见。
众阿哥同康熙会心一笑。
胤禛意外,他本以为皇父必要替他纳顾太清,正想着怎么拒绝,没想到皇父连提都没提。
☆、第46章 得消息林海欲回京
胤禛本不担心康熙会对林黛玉做什么,那不过是个八岁小姑娘而已;皇父再心忧他婚事,也不会想到林黛玉身上去。
但胤禛却低估了康熙想让他成婚的迫切。
太子胤禛几人走后;康熙仍在思索;许久;喃喃道:“老四今日这身衣服真是不错;看起来精神多了。”
梁九功侍立一旁;轻易听到了;便接道:“是啊,奴才也觉得四贝勒今日格外有精神。”
康熙道:“嗯。梁九功;你觉得林黛玉怎么样?”
梁九功笑道:“这;奴才可不敢说。”他偷偷瞧着康熙脸色,又道:“林姑娘这样的人品,从奴才嘴里说出来恐污了她。”
康熙点头道:“确实是个冰雪一般灵秀无双的女孩儿,可惜年纪太小了。”
梁九功想了想,道:“皇上,自从四爷两次三番跟林姑娘巧遇;奴才便偷偷去打听了……”
“好多事的奴才;”康熙问:“你打听出来什么?”
梁九功便知自己这着是走对了;神神秘秘往前凑了两步,在康熙耳边道:“奴才听说啊,林姑娘是二月十二日百花节的生日,她出生那日,满扬州城的花全都开了,只因林大人不欲张扬,才封了众人之口。皇上,您想啊,满城花开,这不就是说林姑娘命格贵重吗,她模样也好,许是天上的百花之神下凡来的,说不准能压住四贝勒的命格?”
康熙问:“当真?”
梁九功道:“扬州百姓是这么传的,奴才不敢欺君,兴许是空穴来风也未可知。”
康熙心念几转,最后道:“去,让钦天监查查不就知道了。”
“是。”梁九功暗暗得意,他可是连林黛玉的生辰八字都从崔嬷嬷手里拿到了,若此事真成了,还怕没他一份功劳?
康熙当真思忖起将林黛玉赐给胤禛的可能,林黛玉若当真命格好,封她个福晋是难免的。又想到林海在扬州兢兢业业好几年,办事很得他心,本来想让他再呆阵子,若此事能成,少不得盐政上换个人了。
梨香院,林黛玉还不知自己被惦记上了,跟林往二人商量着给扬州去信说明今日状况,以免林海只听顾家之言。
林往兄弟三人依然日日去顾家读书,跟之前别无二致。顾八代心里对林家有愧,他是个爽快的人,没依仗自己是长辈,特意给林往赔罪道歉才罢。
过了不久,顾八代便向圣上上书,以病乞休,圣准,将其爵提前继给顾谚,封他做了个三品的参领官。
顾太清被禁了足,就算林黛玉去顾家拜访,也没见过她,听林琼说顾八代差点将她送到庙里当尼姑去,还是家里人拦着才罢了。
到了十一月里,林往和林琼一日从外头见客回来,对林黛玉说父亲明年就要入京述职了,极有可能以后会留在京里。
林黛玉惊喜道:“当真?”
林往笑道:“张世伯官拜礼部尚书,他所说必然是真的。”
林黛玉抚掌笑道:“琼儿,你前年便说修葺老宅子,修的如何了?”
林琼道:“姐,你急什么,父亲要与新盐课做交接,说不得明年才能回来。不过老宅子我早叫人修好了,保你满意。”
林黛玉急忙道:“那摆设帐幔等物可布置好了?家具摆设呢?你是个急眉赤眼的,我信不过你,必要亲自去收拾一番。”
林琼道:“你忙什么,我若当真布置好了帐幔摆设,明年还不得落一层灰?先慢慢来呗。”
林黛玉想了一回,伤感道:“转眼离开父亲都两年了,树奴肯定都不认得父亲了。”她眼眶红红的,似乎要垂下泪来。
前世父亲便是死在了扬州任上,林黛玉时常为此担忧,却又无能为力,这次父亲竟能早早进京,不知是哪里变了?林黛玉看到兄弟三个锃亮的脑门,觉得天子都变了,今世的皇上兴许比前世那个圣明吧。
林琼手忙脚乱地哄:“这不是很快就要见着了吗?你快别哭,林小璇敢不认得父亲,我替你揍他屁股。”
适逢树奴门外跑进来,手里拿着几支早梅送到林黛玉手里,听见林琼的话,忙捂住屁股:“树奴好乖的,不要打屁股。”
林黛玉握着那几枝红艳艳的梅花,笑道:“我才没哭,你别总吓树奴。”忙哄树奴说不会打他。
树奴眼珠一转,道:“可是树奴好害怕,被二哥吓着了。”
林黛玉知他人小作怪,但心里高兴,也纵容他,从荷包里拿出一颗糖塞进他嘴巴里,也招门口侍立的陈守进来,给他一颗吃。
见树奴还盯着荷包看,林黛玉道:“不能吃了,仔细牙疼。”
树奴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转而道:“姐姐,我刚才在那边府里找兰哥哥玩去了。”
林黛玉问:“哦,兰哥儿可好?”
树奴点头:“兰哥哥可喜欢跟我玩了,我也喜欢他,就是大嫂子太严,没一会儿就让他读书去。”
林黛玉心知李纨寡居着,虽然一向随和,却并非没有气性,而是全把一腔心思寄托在兰哥儿身上,期望他出人头地。她心里也感念她前世照拂,便说:“树奴可以找兰哥儿一起看书,别总想着找他玩耍,否则珠大嫂子厌弃你。”
树奴点点头:“那我也能找宝哥哥玩耍读书吗?”
林黛玉沉下脸:“若你敢找宝哥哥,我就让你二哥打你屁股。”
树奴皱着小眉头,末了又问:“那我能和环哥哥、琮哥哥玩吗?”
林黛玉想了想,道:“环哥哥和琮哥哥都喜欢玩什么?”
树奴道:“环哥哥喜欢跟彩云玩,喜欢掷骰子;琮哥哥喜欢的人可多啦,我都记不住那些姐姐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