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人走过一个月也很熟悉了,岩月朔奈连路都懒得看,拿出手机来开始回复邮件。今天是期中试的最后一天,明天早上就要开始社团练习,刚考完出来就有各种通知需要整理和转告,除此以外还有来自各种团体的聚餐邀请。岩月朔奈先将所有未阅邮件全部看了一遍,正暗自分出优先次序来,屏幕上面却又亮起了新的未阅通知。
女孩随手投去一瞥,映入眼帘的却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岩月朔奈定晴于那个熟悉的邮箱之上,指尖虚虚擦过了屏幕,像是要在上面反复流连,借此来触摸什么无形的东西。
她持伞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伞柄,用力得关节几乎要泛白。
要说是自己太思念对方而反应过度,那也太小看岩月朔奈的自控能力了。她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没想到对方会回复她。
纵使在争端之中从来没有责骂过她,母亲也没有为她辩解过什么,对方完全将自己摘出来然后站在女儿和丈夫的中间,是绝对的中立立场。
其他邮件的优先次序如何,在此刻都已经不太重要了。
女孩点开了那封邮件。
只有三个字。
【知道了】
连一个明确的答复都算不上。
如果岩月朔奈有尾巴的话,此刻大概已经垂下来指向地面了吧。
赤司征十郎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情不好,而对方情绪的突然转变,是从看手机开始的。自然而然地想歪的红发少年并没有多嘴什么,仅在有阶梯的时候拉拉她的衣袖提醒。
车站已到。
“谢谢送我。这里就可以了。”赤司转头和岩月朔奈告别,女孩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收敛起自己脸上的惆怅然后微微一笑。
“那么……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20140522
20140525修错别字
☆、胃炎
睦寮307号房间,今晚反常地早早就关了灯。
啡发的女孩侧躺床上,双手紧攥着自己的手机,姿势微妙得像是某种祷告仪式。她的呼吸声何其轻微,似乎马上就要惊醒身旁的野兽,纵使此刻看来,似乎整个世界都只有她一个人。时间观念在这种情况之下变得模糊,她只能凭屏幕的亮暗来分辨出这一秒钟和上一秒钟是不同的。
手机屏幕一暗下来,女孩便按下中间的圆键,让它重新展示出屏保页面。
光源虽然微弱,但也足够照亮她的脸。
岩月朔奈单手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发丝。两鬓旁的浏海被汗打湿,黏在肌肤上面,触感就如字面一般令人厌恶。她解开了手机的屏幕锁,然后打开通讯簿,一个一个地翻下去,最终停驻于最底部。
在整天通讯簿之中,就只有两个人的名字是两个重复的单字,而她很清楚在这个夜里,就算她愿意伸手去叩门,两个人都不会有所回应。
岩月朔奈咬着忍耐了一阵子,等这次的疼缓稍稍缓和,才坐起身来,打算烧水服药。她身体一向都不错,只要不是流感高峰期,一般都不会那么轻易就生病。事实上,直至这一刻,她都认为今次纯属意外──或者是她太倒霉。
……无论如何,“太忙了顾不上吃饭又因为考试去喝了咖啡结果犯起胃炎来”这种事情听上去都太蠢了,她才不承认自己做出来了呢。
女孩扶着墙走向洗手间,热水壶的电线犹如尾巴一般拖曳在地毯上,她连虚弱都做得无声无息。岩月朔奈将水壶装满了然后摸着黑将它开动,便抱着双膝盯着那点红色光芒怔怔出神。
旁边房间传来了电视声,搞笑艺人的笑话一个接着一个,在这里她甚至能够听得清每一个小笑点。她是不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岩月朔奈问自己。
明明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能力,明明是个在每一件事情上都率性得惹人讨厌的家伙,却还是没有自觉地从家里出走,搬到学校的宿舍。
结果不是什么都没弄好嘛。每天都在忙,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等自己有空停下来了,却发现充斥于自己生活里的事情统统都是泡影一般虚幻的存在。
──换了谁来做也会一样做得好,不是么。
热水沸腾起来,发出了尖锐鸣响。
岩月朔奈今次不敢再摸着黑去倒水,于是女孩重新按亮电灯,从小袋子里摸出了止疼药,这还是她好不容易才翻出来的一颗。
可能是心理作用也不一定,在把药吞下去之后身体又好像有了些许气力,虽不至于能够马上到田径场上跑两圈,但也不再是躺在床上装死尸了。岩月朔奈用余下来的热水为自己打了一条湿毛巾,拭去了额上的汗水,顺便把黏成小撮的头发擦干净。
被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亮起来,女孩低头看了一眼,是来自村木的讯息。
【准备好买饮料的钱了吗】
啊啊,说起来,明天就是成绩公布了。
岩月朔奈不曾仔细地估量过自己能拿多少名,可是今天放学去教员室跑腿的时候,的确听到了老师之间的闲谈──虽然话里的中心并不是她。
她并没有心想要偷听,但这个话题也没有到她需要回避的地步,成绩迟早都会公布出来,没有什么刻意去避忌的必要。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老师明明看见了岩月朔奈在,仍然没有停止讨论吧。
话题确实是“赤司征十郎的成绩”没错。
洛山是间优秀的学校,如果不是在其他地方有特别突出的表现,比方说全中三连霸之类的成绩,根本不可能不凭成绩考进来。在彼此的实力不相伯仲的情况之下,就算是岩月朔奈自己,也没有想过有谁可以──这是老师的原话──“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了第二名”。
再怎么说,全科满分什么的,也太不现实了吧……
女孩当时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不曾歇止,班主任却转过了头来唤她,“说起来,岩月你今次的成绩也进步很大啊,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语气中不无欣慰。
岩月朔奈讪讪一笑︰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也就只有赌约而已,可是在这种场合之下,要说出“因为我不想输一个月份的饮料”来,好像会破坏班主任以为她改过自新的美好想象。
“是因为住了宿舍,有更多时间复习了吧。”于是女孩如此回答。
岩月朔奈最后以【先担心下你自己吧】来敷衍掉对方的调侃。
因为早就对自己的名次心里有数,女孩也没有打算早早就回校看成绩。胃已经疼了几天,无论是哪一边的社团活动她都请了假,晨间的训练也自然不用去。
“哟,班长早安。”
女孩抬起手掌,懒懒地朝日野打了个招呼。将黑发束起高髻的女孩托了托眼镜,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也冷漠地一点头,目光里不无惊讶。
虽然不至于失色,但能让面瘫少女破功,也算是她一项意外斩获了。岩月朔奈笑眯眯地走上前去,和日野一起抬头看向名次表。
一楼的转角处聚集了不少人,赌局里的另外两个男生倒是还没到,不过按照他们惯常回到课室的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岩月朔奈从右边开始看起,在“第一名︰赤司征十郎”上面停驻了几秒钟,开始和日野搭话,“……据闻赤司君是以全科满分拿下这次考试的,真厉害呢。”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是新生代表吧。”日野淡淡回答,“也就是说,以全级第一考进来洛山的吧。”
“是这样没错。”岩月朔奈移眸到自己的名字上面,和红发少年之间还隔着了三个人。要赢赤司是不可能的,她做试卷总会有些疏忽,就算全部都懂也不可能拿下满分。虽说如此,三甲不进还是让她有些小失望。“嘛,小班长也考得不错啊,倒是村木全盘皆输啊哈哈哈。”
“没有你考得好。”日野倒是不太在意赌约的输赢,反正她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是最后一名,当下还有别的事情引去了她的注意力,“……完全看不出来。”
女孩在眼角余光里看见了赤司和村木一前一后地走过来,便抿起唇来朝那个方向一笑,也不知道到底是笑给谁看的,“只是幸运而已啦。”
不待村木走到自己身边,岩月朔奈便已经扬起了胜利手势,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可以用“小人得志”来形容。“村木君──多谢你的款待了啦──”
黑发少年本来还算淡定的神色马上就崩了。“诶?!竟然?!”
“很遗憾,是我赢了啦哈哈哈。”岩月朔奈打了个圆场,然后抬起双手,左手举在日野身旁,右手则是向着赤司征十郎。“来来来不要哭等我安慰你──”
戴着眼镜的少女目视前方,木无表情地伸出手与岩月的掌心相击。
赤司征十郎有点惊讶,在回过神来之后抬手轻轻一拍。他看了一眼与自己相差不远的那个名字,挑眉牵唇,笑得含蓄却温柔。
“咦?”黑发少年拿着餐盘走过日野那一桌,黑发的少女正把自己的筷子收进便当盒里面。“NASA呢?应该在食堂才对的。”
“好像是早退了的样子。”日野抹了抹嘴才回答,“说是胃不舒服,便请了半天假到医院去看病,一到午息便离开洛山了。”
岩月朔奈在午膳前的数学课便去了保健室,临走前交代了一声“我要去躺下”,其他人以为她方才又是忙得睡不了觉所以要去补眠,倒也没有多管。要不是因为有赌约的事情,日野在午息的时候也不会特地绕去保健室去找她。
结果听到的却是这个消息。保健室的老师有说过她在之前便已经领过一遍药了,吃完却也不见好转,才不得不去医院看专科。
如果是真的话,那么岩月朔奈也将自己的症状掩藏得太好了。光凭她今天早上的表现看来,根本就不像是胃疼了好几天的人,要说几个人之中谁更像是身体不适,日野觉得自己比岩月更有病容。
在岩月朔奈收拾好书包离开学校之前,日野找到了她。
“诶?”啡发的女孩拉好拉链,上面陈旧的健康御守看起来有几分讽刺,“哦,是饮料的事情啊。不必那么着急啦,班长你明天再请双份的好了。”
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这样一说,我也欠赤司一天份的。呐日野,能帮我和赤司说一声么?他现在好像在篮球馆里训练的样子,我找了别人陪我去医院,当下找不到他……嗯,那就拜托了哦。”
“──是这样啊。”村木单手拿着托盘,一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很明显是要给岩月写邮件。“我还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接受她的揶揄了……日野你吃完了吧?那么一起去小卖部吧,我不是输给你了嘛。”
黑发的少年坦然承认自己输了。“去买饮料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不会承认那是自己干出了和女主一样的蠢事……
果咩晚了半小时了有些事QAQ大家打人别打头啊本来就不聪明了QAQ
20140524
20140525修错别字
☆、那人
“朔奈?”穿着整齐西装的男人冲进医院,手上还拿着自己的电话和钱包,明显是从公司直接赶过来的,“朔奈!”
抱着书包的女孩抬起头来,在坐满老人和妇孺的医院大堂里面,她惹眼得让男人一眼就发现了她。大概是疼得太狠了,岩月朔奈并不能很好地展现出自己的招牌笑容──倒不如说因为笑得太用力了,反而有几分可怜兮兮。
“……我在这里呢。”
无论在谁面前,女孩都有信心自己可以做到滴水不漏,这大概是为什么细致如日野一般的女孩儿都看不出她的异样︰只要是岩月朔奈下定决心不说的事情,谁都不会知道。
唯独在这个男人面前,啡发的女孩终于露出自己软弱的模样来。
像是幼犬遇见了自己的主人,毫不犹豫就露出自己的肚皮任由对方抚摸。
“对不起,”她将声音放轻,“我没打算让你请假来陪我的,我只是想要通知你我要花钱去看医生……”
“说什么傻话呢。”男人站在她身前,开口时犹喘着气,“这种事情怎么样都没有所谓了。你来了多久?医生怎么说?”
岩月朔奈还没来得及回答,护士便开口唤了她的名字。女孩牵唇指了指走廊,男人便会意地拿过了她的书包,代替她坐在座位上,目送啡发的女孩走进诊疗室。
几乎是在女孩走进去的那一秒钟,她放在书包里的电话便震起来。
岩月朔奈并不像是会让手机离身的那种人,所以男人当初着实吓了一跳。两个人之间还没有熟到可以随意代对方接听电话的地步,男人第一个反应是想要无视那通来电,然而对方似乎是真的有事要找她,久久都不愿挂上电话。
左右两旁的人已经悄悄看过来,目光里不无责备。
男人硬着头皮打开了女孩的手袋。
和他所想象的一样,虽说是上学用的书包,可是里面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和学习有关的,倒有几颗用来哄小孩子用的糖果,岩月朔奈有在路上逗弄孩子的习惯。男人将手伸进了内格里,终于找到了女孩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除非岩月朔奈有将父母的电话改成【SU+男篮︰赤司征十郎】的癖好,否则他还算安全。“……喂?”
红发少年拿开电话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是对的,他没有打错。
听完日野交代岩月的情况后,他便觉得自己有必要打来问候一下对方,毕竟对方今天早上才和他说过话,临走前甚至不忘两个人之间的赌约。
“您好。”
“是来找朔……”男人清了清喉咙,那个音节却逃不过赤司的双耳。“……抱歉,我是说,您是来找岩月的吗?她刚走开了,如果有需要让我转告什么的话,请不要客气。”
──听上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声音虽然低沉但不显沙哑,从措辞来看明显是个常用敬语的人,总之不会是无业者。
──要生出岩月这样大的女儿来,对方必须在十五岁就当上爸爸,更何况以“与女儿同学对话”的处境,对方也太客气了。
结论︰不是岩月朔奈的父亲,然而明显是与她相当亲近的人。
不过,只要不是被偷了手机,赤司征十郎都没有深究的必要。
“是吗,那就贸然打扰了。”红发的少年回答,“我只是想问一下她怎么样了,没有别的事情。请转告我的问候,并祝她早日康复。”
男人被赤司标准的官腔吓了一跳,“……好的,确实收到了。”
少年礼貌地与对方道别,折起自己的手机的那一秒,双眸也落到了不远处的篮网之上。在谈话中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完结之后便明白过来这种违和感是什么一回事了。
无论自己的初衷如何,赤司征十郎已经侵入了岩月朔奈的私生活──那绝对不是洛山高校里任何一个人,女孩是和校外的人一起去医院的。
这种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之下打扰了她,却又说不上冒犯的感觉,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队长,教练找你!”
红发少年被这声喊得回过神来,拿起T裇的下摆擦擦汗水。
“知道了。”
“说是胃炎来着。”岩月朔奈一边说一边钻进出租车的后座,“听上去不严重的样子……其实我真的可以自己回洛山的。”
“来都来了,送你回去也无妨。”男人淡淡说罢,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方才有个叫赤司的人叫来了,看吧,就是那个名字前缀是【SU+男篮】的人。似乎是要打来问候你的样子,说了祝你早日康复。”
岩月朔奈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就算和赤司不熟,她也看得出对方底蕴里的冷淡,这样的人不会打探别人的私隐──就像她一样。“嗯,了解。”
“……不好意思。”男人似乎将她的不感兴趣当成了生闷气,“没有获得允许就听了你的电话什么的。”
岩月朔奈惊讶地看去。“我完全没有生气啊,倒不如说抱有歉意的是这边才对,在上班日麻烦到你什么的。”
或是有意、或者无心,女孩将话说到最尾,反而把话音压得低似耳语,“但如果是顾虑到会被对方看出来什么的话,大可不必担忧哦。”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赤司征十郎和她,不多不少有些相似吧。
所以就像能预测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一样,触摸到对方的心理。
赤司征十郎是在午休的最后一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