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来打赌吗】
对于岩月朔奈而言,那简直就是个魔法咒语一样的词汇。赤司看着女孩的眼睛在镜片背后闪烁生辉,兴致一下子便被挑起来。啡发的女孩乍看起来很难懂,但在赤司眼里,她不过是个过份地易哄的孩子,又或者是头找对方法就会收起利爪的山猫。 【什么打赌? 】
【还有五分钟】
赤司把时间提示递到她面前,岩月朔奈胡乱点点头示意自己收到,双眼不离课本上的数字。他已完成了上午预定的所有题目,此刻便有余裕去看鼓起了双腮的啡发女孩──这似乎是她在复习时的一个小动作,扫视文字的同时会不自觉地含一大口空气在嘴里面,看起来少了几分精明相,反而让人想伸指去戳一戳。
以她的阅读和理解速度去估算,如果再多给几分钟的话,岩月朔奈能够做到当初说好的挑战。该说上次的期中试还是太简单了吗?用上了这个课题才彻底测出了女孩的深浅──若她什么都不顾,一心一意地念书的话,恐怕会是个相当有威胁的对手──不过反过来想,要是班主任知道她非要这样才学得进去的话,大概会哭笑不得吧。
随着时间愈来愈少,岩月朔奈转笔的速度也渐渐显出了焦躁来,在最后数十秒更是成了一道残影。赤司示意时间已到,女孩指间规律的动作戛然而止,还有四页最重要的部份一点没看过,其实已经可以直接认输了。
岩月朔奈苦着一张脸,朝红发的少年扁了扁嘴,想要求情却又不敢。女孩在日常里并没有什么困难到她要示弱的事情,今次算是狠狠栽在赤司手上一遍。
出乎赤司征十郎的意料,五条用来测试成果的题目,岩月朔奈答对了两条,另外两条的解题思路也在正轨上面,唯独最后一题出得太深,而且所涉及的内容多半在她没有看过的那四页之中,算是相当惊人的成绩。
那几道题都是赤司自己顺手出的,在按一遍计算器之前他也不知道准确答案是什么。赤司征十郎把解答写在纸上──那张草稿已经没有空位了──【试着理解一下吧,看完收拾好就去吃饭】
女孩附议了去吃饭的这个提案,看着纸上的过程,手上的笔尖一点一点地戳在她的笔记上面,洇出了一点水色。久久没有如此淋漓尽致地使用过脑袋,现在的感觉既有些虚脱又有些激动,她觉得自己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这样一想的话,还多亏了赤司呢。
【不明白】
女孩用红笔圈出了自己无法理解的关键一步,搞懂了这个步骤的话,就能一路指向了正确答案。赤司瞅了一眼,要是把自己的思路用纸笔写出来的话极为费时失事,于是他勾勾手指示意女孩附耳往他,自己也倾身向前。
“这里是用这条公式,在前一课有提过,不过你可能忘了……”少年清澈的嗓音低似耳语,口吻不疾不徐从容至极,听上去像是呓语一般如梦如幻。岩月朔奈只觉自己耳朵一麻,有一场微型的爆炸以脊骨为导火之索,顺着骨头节节往上燃烧,到最后在脑里炸成了一片斑斓。
她想要捂着自己的耳朵,却又怕这样会唐突对方。女孩径自纠结,原本垂首指着课本的赤司却像是额上长了眼睛一样觉出她的不专心,抬起头来问她怎么了──温热的吐息正好拂过她颊边。
他双眼里似有焰火又似有霜雪,焚尽一切也将整个世界冰封起来,分明彼此矛盾,却又好像是唯一合理的描述。
……呼吸凝滞一瞬。
啡发的女孩迅速后退和赤司拉开距离,直至背部撞上了椅子才停下来,动作不可谓不夸张。赤司一脸“你怎么突然不听了我还没说完”的表情盯着她,双眼深邃得像片暖色的海洋,挟着几分洞悉一切的了然望向她。
岩月朔奈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实在受不了被对方凝视,脑海里的念想就只有一个──用什么办法也好,得把那双眼睛遮住。
她来不及多想,抬手便摘下了自己的眼镜,轻柔地为对方戴上。玳瑁的花纹与他的红发红眸意外地相衬,眼镜是略粗的全框,度数并不算高,不是长时间凝神去看什么的话不会犯晕。
原本还想问她怎么了,但少年的眼角扫及女孩藏在发间、已然红透的耳朵,就好像个聪明得选择不戳穿大人谎言的稚童,抿着嘴唇一笑,没有深究下去。
赤司的五官本来就偏向俊秀一类,戴上眼镜之后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文尔雅,少了些平常的悍然。怪不得人们说眼镜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这一刻连他眼底隐隐约约的情绪都柔和得几近媚气──可是这个错觉在他托了一下眼镜臂之后便已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予人城府甚深的印象。
没戴之前还好一点,戴上之后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愈来愈不对……
啡发的女孩眨了眨眼睛,赤司脸色坦然得好像她的举止不曾让他困扰半分,少年很礼貌地只字不提她刚才的反常,然而两人俱知这不代表他一无所觉。
红发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图书馆墙上的钟,实浏等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整个图书馆就只有他们两个和在远处整理书架的管理员。
“去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实浏:矮油说起悄悄话了等我去拿火把(不对
姑娘自己给自己开发了眼镜控啦真是蠢(恨铁不成钢脸
还有赤司已经搞清楚姑娘的毛该怎么揉了女主已被男主吃得死死了真是悲伤
20140621
20140622修文
20140707修BUG
☆、以为(下)
……总觉得赤司心情挺好,是她看错了么?
岩月朔奈呆呆地回了一声“嗯”,然后像是个老态龙钟的婆婆一样跟着他站起身,收拾复习用的物品。大概是因为人太少了,整个图书馆里静得可闻落针,女孩几乎能听见檐尖的水珠坠落地面、打在石阶上面的声音,清脆得像是某种乐器一般,光是听着都让人心情愉悦。
她早就知道赤司叫她出来不是真的要复习,所以不过意思意思带了两本书过来装装样子,在整理的时刻便显出了快捷来,没费多少功夫便已经弄好──反观红发少年受累于其效率,单单是叠起来的笔记和题目就有半掌高。
这么多的话,会为之苦恼的吧。
“那么,不介意的话,我等下帮你拿些如何?”岩月朔奈表达自己的好意时反而比方才更坦然,而且不会令人觉得自己被施舍,“这堆就算用上整个鞋柜都塞不下吧,课室又锁了门。连我的鞋柜也一并用上吧。”
红发少年往她投去了意味不明的一瞥,无论是不是装出来的,岩月朔奈似乎都已经搞清楚了状况,从一瞬失态之中恢复过来,“帮拿的话不用了,不重。鞋柜……就拜托了。”
“好的。”岩月朔奈颔首道。两颊旁的浏海搔到了她的肩膀,女孩随意地拂了一拂,线条漂亮的双肩便露出来,发肤对比之下肤色称得上白晢。她刚想拉好自己笔袋的拉链,却看见了桌子上面有两枝一模一样的红笔,这才想起了自己也是有一枝同款的,“啊,赤司君有在笔上做记号的习惯么?”
“没有。”他说。女孩闻言便拿起了两枝笔来迎着灯光照照,翠色眼珠在光线之下异常地剔透。 “用得比较多、墨水比较少的一枝是我的吧。”
“这个说法……是在暗指我根本不写字吗,膝盖简直被洞穿了啊赤司君。”
“没有这样的意思。”嘴上虽是这样说,可是红发少年也没有解释自己的本意为何,女孩也没有去逗弄赤司的胆子,一时之间两人闭口不言。岩月朔奈看自己闲着好像很不好,顺手为少年整理起笔袋来──自己的那个是随便丢丢,到赤司这个的时候倒是排得整齐不已,犹如出自强迫症末期的手笔。
有眼镜加持的赤司征十郎,看起来与平常判若两人。女孩一直以为自己戴眼镜的时候是最不好看的,眼前隔着一层什么,物与人都看不真切,不得不经常眯起眼睛审视,显得相当不好相处。日野也好、她自己也好,都是不戴眼镜会显得更和善些的人,当初为赤司戴上眼镜,也不无“想要减轻这张脸的威力”这个想法──可是赤司征十郎打破了这个观念。
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
“好残酷啊。”啡发的女孩低声喃喃。确认赤司已经可以走了之后,女孩重新为自己戴上眼镜,“那么,走吧。”
两个人还没踏出大门口,岩月朔奈便放慢了脚步,侧着头去听外面的声音。图书馆就在楼梯旁边,要是听觉足够好的话,捕捉到有人走下来的动静也毫不稀奇,但若果来者开始交谈,就是“不需要认真去听也会知道”的程度了。
岩月朔奈在心里数了一数,脚步声有三重。
“啊啊,理科什么的真是怎么学都抓不到窍门啊。”
“你不是要去上短大吗,分数的话不会不够的吧?”
“嘛,说起来的确也是这样子啦,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担心啊。风间你呢?”
“我?我的话是想考神大啊。之前不是说过了嘛,国际文化学部。”
啡发的女孩听到这里终于变了脸色,竟然会在最不应该遇上对方的时候遇上,真不知道是赤司倒霉还是她倒霉,不过当下的要务也不是计较这点。
岩月朔奈伸臂拉着了红发少年的肩头,对方偏首一顾,眸里隐约闪烁。
女孩赶在他开口之前以指抵唇,第一个反应是交代他噤声,随即拉住他一起走到了门口旁边的视线死角,这样一来风间就不会看得见他们。
红发的少年低头看了下女孩的手,久久地凝望,由虎口看到了指尖,由掌底看到了指甲,却始终一个音节都不曾发出来过。
管理员似乎是找到个被人动过的书架,此刻竟然又走回去再次整理,柜台附近就只有他们,和在外面走过图书馆的三个女生。
那个角落里可以容身的地方不算大,两个人不得不手臂相贴地并肩而立。方才赤司在做题目的时候嫌腕上钮扣硌手,便把袖子挽至及肘,女孩的毛衣又是半袖,距离近得可以测出彼此的体温。上臂处还好一点,愈是往下,女孩的体温便愈是低──此刻五指圈成环状勒在他肘上,透着两层衣料作能把他激得益发清醒,而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温度,还是因为别的事情。
岩月朔奈为自己和赤司找好了位置,然后再次做出手势来向对方强调“绝对不能说话”,认真得有几分像是大人在恫吓小孩子“出门一定要牵好爸爸妈妈的手啊”。大抵是出于某种对同种的感知本能,赤司征十郎看得出来,女孩的情绪并不如表面上飘忽,甚至在很多时候都能做到冷静自持。
可是她现在在躲风间。
红发少年想到这里,忍不住再多看了她的侧颜一眼,似是要从里面找出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为什么要躲?
……终于走远了。
啡发的女孩不敢轻举妄动,又多等了片刻,直至她怎么凝神去听都听不见嬉笑之声,方属了一口气来,走出阴暗一隅。
女孩不敢想像,万一被风间发现了她和赤司一起走出图书馆的话,到底会作何想法──她可以坦然地对着实浏打招呼,也可以在管理员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下为赤司戴上眼镜,风间结衣却在各种意义上都与他人不同。
她回头去看赤司,正想要跟他解释自己要躲的原因,转念一想又住了嘴。就算她想要解释,此刻也有几分无从入手之感,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作声。
而赤司分明不清楚她在做什么,竟然也没有问及,仅仅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笔记封面,睫毛低垂,双唇紧抿。岩月朔奈本来还不确信自己所想的,和赤司所想的是不是同一回事,但看见了他这个模样,又隐约觉得自己有了些底气。
两人先是去了楼下换了室内鞋,赤司不出所料地要把部份东西寄存在她那里,岩月朔奈接过资料的时候,尚且不知道很快她便会后悔自己向他伸出援手。
“很好──走了哟,”她拍了拍双手,“到街角那间咖啡店如何?”
她不害怕再遇上风间么?
赤司斜睨了女孩一眼,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动作,她便猜到了他欲语未语之言,数着手指地交代自己的想法,“一路上遇到的人就只有实浏学长几个、风间前辈几个,管理员应该是到便利店那里买个便当就打发掉的,我在那里碰上过她好多遍了,所以管理员已经可以排除。实浏学长的话,因为和根武谷学长和叶山学长一起,所以会二比一去右拐最近的吉野家。别人我是不知道啦,不过风间前辈的饮食习惯我还是心中有数的,只要能吃和食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去吃洋食的。”
那么余下来,就只有咖啡店那个选项了。
“啊,当然也和我想喝那家的玫瑰拿铁有关啦。”岩月朔奈又补充了一句,施施然地朝赤司眯起眼睛,像是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赤司被她这个样子逗得一笑,也没有答话,双手放在裤袋里面跟着女孩走。
虽说女孩输了赌约,可是赤司也没有要让她请客的意思,趁女孩进去找位子的时候事先买好了自己的午饭。岩月朔奈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同校生在,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走到最里面找位──这样一来,只要不是跟她一样走到深处,是不会看见两个人的。
刚把钱包放下,女孩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刚捕获的红发少年不见了。
“啊。”岩月朔奈只好又走了出去,不过走了几步便又碰上了赤司,“什么嘛……我还以为你突然迷路了啊。”
“只是去点了餐。”少年倒是老神在在,倘若不先斩后奏,他也说不准岩月朔奈会有什么反应。啡发的女孩刚抬眉想要说什么,手里的电话屏幕便闪了一闪。
赤司不知道她到底收到了什么邮件,可是依女孩的神情看来,大概不是好事。
她先咬着嘴唇沉吟半晌,少年的动作比她想像之中慢得多,女孩并没有太多时间能花费在这件事上面,于是岩月朔奈率先开口拉到正题上面。 “赤司君之前说过,今天是有事情想要和我谈一下的是吧?”
“没错。”
“那么……虽然由我来开口好像有点奇怪,但我现在有点赶时间。赤司君不介意的话,可以现在把要我转交的信给我么?”
──听清楚这句之后,红发少年的表情相当相当微妙。
然而岩月朔奈正偏着头盯向展示图上面松果状的咖啡拉花,没有注意到赤司正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少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果然如此”还是“竟然是这样”的表情──倒不如说赤司觉得自己好像快失去面部表达的能力了。
“不过我觉得自己要提醒赤司君一下,自从IH之后有个外校的高三生跟风间前辈走得很近,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况是怎么样啦但这一点要留意一下,当然如果赤司君你真的很坚决的话那也不是我能多嘴的事情……”
赤司伸手打断了她的话。
“其他事情姑且不说,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印象?”
女孩挑起了眉毛。
“我也不至于连这点也看不出来啊,还蛮明显的……在IH出发当天不是一起说话了么?风间前辈是为赤司君打气是吧?气氛什么的,一看就知道了啊。”
赤司:“……”
怎么可以错得如此离谱。
而且岩月朔奈还比平常认真──这一点尤其让他无力。
“我当天跟很多人说过话。”
“的确是这样没错,不过是队友或者学生会的人吧?”岩月朔奈竟然还说得理直气壮,“风间前辈是特别的吧?”
又见赤司的反应不如她所预料,女孩转了转口风为他提供一个下台阶。 “嘛,我是没有问过风间前辈跟那个男生到底怎么了啦,不过我看她的表现,好像也不像在一起了啊?这样一想的话赤司君还是有机会的吧。
“不过作为同班同学的忠告,还是说一句吧。风间前辈在我眼里并不是会被一封信打动的人啊,要是真的喜欢她的话,当面跟她说会比较好哦?”
这样一来的话,赤司的节奏全然被她所扰乱,就算是想重整起来再次出发,也得隔好一段时间了──否则岩月朔奈只会觉得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