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说,是宫里的人把他骗去的,而你认为那拜帖是我送去的?或者说以你的名义送去的,只为乱你阵脚?”
我想点头说是,又怕不是她,说道:“来之前怀疑过你,可现在我确定,不是你。是你的话,就不会说这些话。”
张鱼莲露出赞赏的笑容,我才安心,真的不是她。
“宫里的人,我认识不多。所以只好到你这,希望你能,提供些建议。”我说。
“我为什么要提建议?”
“如果说,我可以帮你尽快为张家平反呢?”
张鱼莲进宫后,张华的谋反之罪一直未有旨意,除了司马衷、司马颖,还有司马冏这一层。她能在皇帝耳边吹风,张方能在司马颙耳边吹风,可谁在司马冏身边吹风呢?
所以她进宫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成功,根结便是在此。相信她也知道,只是苦无良策罢了。
以两句话换两句话,划算的很。
张鱼莲精明的眼睛射出光来:“跟聪明人谈条件,就是省事。”
我无奈哭笑,她是早就算到这一步了吗?
张家调教出来的娘子真不简单。
“按你刚才说的,这种手段,这种做事风格,颇像一个人。”张鱼莲每说一句,都看我一眼,像是提醒我什么。
“贾南风?!可是她已经……”她明明已经死死啊。
“她当然做不了这事。可是,与她朝夕相处,潜移默化下调教出来的人,还在呐。”
经她这么一说,如醍醐灌顶般清澈:“你是说贾南风的女儿?”我搜罗了一下:“贾南风有三四个女儿呢。”
“这会儿怎么糊涂了,河东公主,始平公主都已经嫁人,哀献皇女也已夭折,剩下的,还用想?”
“你是说,弘农郡公主?”
想起游湖那天,她好像是盯着卫玠看呆来着。
“当时,提醒过你的。”
我低了低头。
当时她是说过让我小心来着,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事怎么也不会往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身上想,是我大意了。
想不到司马宣华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抢人,这点风格,还真是像极了贾南风。
“算了,再送你一个人情。”张鱼莲微微叹气,眼神里透着大度:“司马宣华除了骄蛮,还有些鬼机灵,被她咬在嘴的东西,很难完璧退出。你可做了心里准备?”
什么叫“很难完璧退出”?
难道她喜欢折磨人?是断人腿,还是砍人手指?
“卫玠已失踪两日,如果没猜错的话,现在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吧……”
张鱼莲生在二十一世纪一定是名出色的公关,会很拿捏的分寸。我原本还想着怎么找到卫玠,她却在此时说出这些话来,扰乱我的内心压制的平静,刺激我的神经,让人不得不感激她说的那句“再送你一个人情”的话。
按张鱼莲的布署,她会把司马宣华牵制在她的宫殿里,然后,我再以拜访司马宣华为由搜人。顺利的话,一个半个时辰内擅定,不顺利的话,可能要来第二次。因为张鱼莲说,司马宣华很会藏人。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她多会藏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卫玠。
到了司马宣华的寝殿,把自己带的侍俾安排在门外,把她殿里的侍俾支出去,又让妙蓝把风,确保不会有人打扰,我和蝶香开始分别行动。
后宫之中,每个人的居所都是固定的,司马宣华再会藏人,也逃出不她所住的地方。上次无意间发现金墉城的暗道,这也给我一些启示。没准,卫玠就是被她藏在什么暗道里呢。
司马宣华的寝殿很是奢华,一切用度都是最好的,有些彩缎我都没见过。她好像对粉色情有独钟,榻幔,蒲团都以粉色作主色调。
想到她那张还未长开的娃娃脸,再想到卫玠,恨不得把她的宫殿给拆了。
强迫自己静下心,平静观察可疑点。
“娘娘,你看这个。”蝶香指着一盏人俑铜灯说。
我依言过去查看,掰转了下:“没有机关,再找别的。”
金墉城的机关是铜灯,那这的机关是铜灯的机率就不大了,这跟一把锁只配一把钥匙的道理是一样。
“蝶香,过来帮下忙。”我指着离床铺不远,有道轻微的折痕的地毯说:“把它卷起来。”
近两米长的地毯卷走后,地上才出现一个一米宽窄的暗道入口。和蝶香对视一眼,分别下去。
尽管暗道两边都点着油灯,还是有些昏暗不明,这次蝶香没有喊害怕,只是抓我的手比较紧些。眼看着暗道由窄变宽,空气流动也越来越足。
等我们出了暗道,才发现已经出来,走到另一个地方。
房间的布置以红色为主,红色的蒲团,红色的纱帘,红色的床幔,和躺在红色被褥中的卫玠。
卫玠皮肤本来就白,与这满室的红色对比,更显出他的肤色好。
一年多不见,他又长了些。五官较之前的稚嫩,多了些硬朗气息。面色还是如之前那般玉色照人,头发依旧乌黑发亮,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嘴辱粉嫩如脂。
他像睡熟的婴儿,让人不忍打扰。
“卫玠。”我推着他,试图叫醒,可他却毫无回应。
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被下了什么迷药,否则,怎么会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蝶香,你按原路返回,在轿辇里放些东西充当我,让他们离开司马宣华那里。再到查看下这是属于哪个宫,你再过来,以敲三下为暗号。”
“娘娘……”
“没时间了,我要在这里看着他,别人,我不放心。”他这么平静地躺着,怎么能让人放心。
待查看到手腕处被捆绑过留下的淤痕时,心被狠狠的揪起。
明明很可爱的姑娘,做事怎么这么狠?竟对卫玠下如此狠手,简直就是疯子。
这张日日思念的脸,此时出现在眼前,如此安静,如此屈辱,让人莫名地想心疼。
又检查了下他的胳膊腿,确定只是於痕才稍放心。
卫玠睡的很沉,很熟,就连我和蝶香搬动他的身体时,他都没有任何反映,任我们摆布。
卫玠好像长高许多。
到了弘训宫,把其他侍俾都支走,才和蝶香把轿辇里的卫玠抬出来。
“蝶香,你也出去吧。如果司马宣华找到这儿来,你也好顶替一会儿。”我大喘着气说。
虽说卫玠属于有肉没肌的瘦,可这近一米七八的骨架也是挺重的,我和蝶香差点累爬下。
“娘娘……”
“他这么爱干净,又待过那污秽的地方,我想等他醒来,可以看到干净的自己。”
我一点一点帮他擦拭,因为水温的原因,原本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手腕上的红痕越来越明显。
这么美好的卫玠,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耻辱。
卫玠没有任何反映,任我擦拭,只是变的有些硬朗的五官有些微触动,却始终未醒。
司马宣华毁了我最心爱的人呢。
司马宣华来的比预计更快些,看到她冲进来时的满脸气愤和扭曲,我才觉的稍好受些。
“弘农郡公主真是孝心有佳,是来侍奉本宫沐浴的吗?”我说。
“本公主没心情跟你闲扯,把卫玠交出来。”司马宣华还真是直接的弱智。
“听不懂你说什么。”
这事绝不能承认,传出去,名誉受损的是卫玠,指不定连卫家的名声也要糟蹋了,我答应过老夫人要护卫家的。
“你少装蒜,中午我去张嫔妃那,只有你到过我的宫殿,然后卫玠就不见了……”
“你是说河东安邑的卫玠吗?他在你宫里?”
司马宣华好像才意识到刚才的话表述欠妥,正要辩解,我却不给她机会,抢断道:“不要说我这个作母后的不关心你,身为司马家的公主,又未及笄,可要注意自己的名声。难不成,想学你姨母偷香?”
司马宣华的姨母便是贾南风的妹妹,贾谧的亲母亲,贾午。
传说贾午因看到韩寿美貌,便让侍俾牵线,常常与韩寿偷偷幽会,还把皇帝赏赐给她父亲的西域奇香送给韩寿,后来被她父亲发现,便让成全了他们,后来就有了偷香的典故。
这本是未婚男女私相恋爱的典范,放在以后也是有不拘一格的美感,和不受封建观念束缚的启迪意义。可在当下,却是很出格的事,如果不是贾家门弟高,贾午和韩寿这辈子都要在耻辱中度过的。
现在我却欣赏不起来,相反,更多的是恨,恨贾家立了这么个榜样,竟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用在我爱的人身上。
这句话无疑有刺激到她,任她脸皮再厚,也知道这是多么羞耻的事。在皇宫里幽会郎君,还是捆绑加迷药。被人知道了,她这个公主背脊别想再直起来。再加上私藏的郎君又失踪,她跟谁说这事,都相当于往自己身上拦屎盆子。
就算她不要脸不皮地说跟卫玠有什么,司马衷也会有所顾忌,毕竟她是贾南风的女儿,朝臣一定会狠狠地往贾南风身上泼脏水。
司马衷是不愿再看到这样的事发生的。
“你,你胡说。”司马宣华有些急。
“既然不是,那你为何一进来就说本宫藏了卫玠,难不成,你是想说,本宫不守妇德?”我一字一顿说道:“弘农郡公主,请你想清楚再说,如果误告本宫的话,就是皇上想保你,大臣们也不愿意。再说,你母亲做的那些事,他们可都记着呢。”
司马宣华彻底傻眼了,估计她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了,贾家的势力早被司马伦根除。能给她撑腰的司马衷,又被朝廷其他人牵制着,而牵制司马衷的人多半与贾南风都有过节。
如此一来,她要闹,便得赌上自己的性命、贾家的脸面、和公主的尊号,还得做好被世人奚落耻骂的准备。
司马宣华呆愣了几秒钟,突然大哭起来:“你为什么要跟我抢,你都是皇后了,还……”
“公主还请自重,这是弘训宫,不是你的寝殿。”我打断她聒噪的哭声。
如果不是碍于情况,我真想扇她十几个耳光,问她一句,折磨卫玠的时候,你有想过卫玠是我的吗?你有想过强迫卫玠做那事的时候,他会有多恨自己吗?
他可能会死。
自己处死自己。
“蝶香,公主凤体欠安,精神错乱,派人送她回去,本宫要沐浴了。”
“卫玠,我要卫玠……”司马宣华还在哭,本来可爱的脸,此时很不顺眼。
“公主有得失心疯的先兆,请太医配副药,让她安静安静。”
蝶香指挥几个人把她拉出去,又担心地扫描了一圈,没有找到卫玠的身影,抬头对上我的目光。
我却顾不了那么多,跟司马宣华说了这么多,浪费了太多时间。
潜入水底,给卫玠度气。
作者有话要说:
啥都不说了,留言打分送花花吧。(☆_☆) (*^﹏^*)
☆、一缕香缠
爱是什么?
怎么才能感受到彼此的爱意,这是个问题。
动物之间通过互相摩擦,互相舔拭毛发来表达爱意,人类大抵也是如此吧。
卫玠的嘴唇很柔软,情不自禁地就把度气变为亲吻。
同一种行为,人不同,感受竟差这么多。
比如我与司马衷同房的时候,他也吻我,多半是他主动些。什么柔情蜜意,什么舌吻缠舌,花样百出,感觉却差强人意。
与卫玠接吻,感觉就不同。体内像充满了能力,只能通过吸吮释放出去,怎么样也不过瘾。
这大概就是有爱和无爱的区别吧。
与卫玠的这个吻,等的太久,以致于进入忘我之境,直到卫玠醒来把我推开,满脸震惊地看我。
“如…”卫玠摸了摸的嘴辱,面上略显难堪:“皇后娘娘还请自重。”
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与他重逢的场景,也设想过重逢时的对话。
我设想的是,即使他不原谅我,至少也会面色如常,或者带着洒脱放下的心态说“好久不见”。
可他却说,皇后娘娘,请自重!
距离在我们之间的,是把剑,敛把在他那边,剑心在我这边,以至于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剑心竟不小心直直刺进心脏的位置,染红了整个温泉。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
“玠不敢。”
我深吸一口气,他这是要跟我划清界线呢。
“你有什么不敢的,连皇后娘娘轻薄一下,你都敢拒绝。”我背对着他说,不想让他知道,刚才那句话真的刺的心疼。
我在这宫墙内,每天都在想他,每天都在念他,忍受着他人的挑衅,承受尽失尊严的前途。不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与他见一面,说说话,互道平安吗?
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一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划清界线的话。
“如初,我……”
鼻子一酸,眼角隐隐地湿意彻底化成水气:“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每天都在想。我让蝶香每天都问你哥哥关于你的消息。知道你如常,我就开心;知道你抑郁,我一整天都跟着不开心;知道你病了,我也会躺在榻上,陪你养病……”
如初,有多久没到这个称呼了。
从卫玠嘴里说出,听着才那么真实,像从前一样,他叫我如初。真想时间倒退到那年,他叫我如初,我叫他卫玠。
“有些事情,已经变了,而且,现在,我很讨厌自己。”
我转过身去,望着他微微泛红的五官:“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卫玠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以前的卫玠是干净的,现在的卫玠,不过是一具躯体。”
卫玠说这番话时脸上带着无尽的灰色,表情是隐忍的扭曲,像是旧疾复发前一样的难受,看在我心里更是难受。
“卫玠,你怎么啦?司马宣华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游过去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踫我!”卫玠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扭曲来形容了,应该用疯来形容。
以前的他总是面色平常,笑容温和谦卑,姿态潇洒风流,让人见之忘俗,如沐春风。
此时的他五官狰狞不说,连说话的语气都阴重几分,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魔鬼,狠厉,嗜血。
这样的卫玠让人感到恐惧。
“我现在,很脏,很丑陋。”
我擦了擦泪水,不顾他的反抗,还是游到他身边,抱住他扭曲的身体:“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你都是我的卫玠。”
“毫无条件地收留我,陪我读书聊天,去邙山赏星;不问缘由,答应我提出的任何要求;为了我,宁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与太子周旋;即使知道我有先知的能力,也如常人一样待我,护我;宁可背弃祖父定下的婚约,去羊府提亲,”
“的卫玠”
这番动人的情话,早想说给他听,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现在终于说出来,却不想,心痛的是自己。
卫玠不再如刚才那番反抗,稍镇定了些,只是眼神还是如刚才一样的可怕。
我抚摸着他的脸,曾经我很用心抚摸过的脸,还是很熟悉的五官:“虽然你始终都不没唱那首词的最后两句,不肯原谅我没事先告知你,我的命运。”
我紧紧地抱住他,让他知道我心里唯一的人,还是他:“依然挡不住,我爱你。”
也许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是跨越了千年来寻找你的。
你一定不知道,前世我一个人是多么孤独,可是不管多孤独,我都在等你的出现。
苍天不负我,终于让我重生于此,让我遇见心里的你,与你相知相恋。我想,我一定是前几辈子欠你了很多债,所以都积攒到一起,需要辈子来还。
那几世,我一定是个坏人,所以才欠你这么多。
“如初,我……我会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