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满意地点点头。看着一大一小的雪人立靠在一起,心里满溢着雪花般的温暖。
“就在前面,像你一样漂亮的雪人……”
暮朝稚嫩的声音响彻整个雪天,后面传来沙沙的好听的脚步声。
“看那个,小的就是我的堆的,旁边那个是……啊,母后已经给雪人围上围巾了吗?我们得快点赶过去,给雪人披上衣服,否则我又要输给母后了……”
暮朝还在碎碎念,说我竟在她不注意的情况下偷懒,居然把围巾预先带着,而不是去宫里拿。
之前我们有次比试,当然是暮朝要求的。她提议我和她各堆一个雪人,看谁做的又快又好看。结果不用说,她自然是输的一方,输的原因就是她没给雪人穿衣服,而我的则多了件披风。她很生气,说我违反规则,心有不甘的她再次下挑战书。
这次倒没说不能穿衣服,听现在她碎碎念念的样子,多半是报怨我不该提前把围巾带着,省去了不少时间。
“暮朝,你要输了。”最后做好雪人的造型,兴致勃勃地回头看,很期待暮朝脸上那点只差一点就赢,却又输的生气的表情,一定非常可爱。
“儿臣拜见母后。”一名□□岁的孩童很郑重地向我作揖行李,听他的说词,看他的穿着就知道身份——皇太子司马诠。
司马诠表情很严肃,不苟言笑,小小年纪行起礼来,倒是颇有几分君臣之度的意思。
我微微点头:“太子不必多礼。”
比司马诠矮一头的暮朝在此空隙快速给雪人披上她的小披风,毫无尊卑概念地笑道:“母后,暮朝做的比你的漂亮哦。”
对于她这种违心的评判,我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与她计较,有时她也会“良心发现”地纠正结果。
“不如今日让太子哥哥评判下如何?”我说。
暮朝立马朝司马诠瞪眼过去,示意他说几句“公道话”。
“儿臣以为,公主制作的小巧不失灵巧,可谓精巧,”暮朝听他如此说,脸上立马开出得意的笑,司马诠继续评定:“可惜,这衣服大了些,看着有些拖拉,不如母后做的利落合体些。”
“太子哥哥,这是,在偏袒母后,”待司马诠把话说完,暮朝立马翻脸不认帐:“稚童的眼光不足为信,我另请裁判。”
我笑出声来对司马诠说:“暮朝被我宠坏了,太子不要把她的话当真。”
“暮朝妹妹说的很有道理,诠也认同。”司马诠五官笑开,分不清他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故意逗暮朝才这么说的。
总之,我们这番对话,却把暮朝给“气”跑了,待再看到她时,身边多了一个人。
“你来说说,是我做的好,还是母后做的好?”
暮朝牵着一只足有她两倍大的雪白玉手,踮着脚尖,死死拽着,仰着有些微红的小脸问不知何时出现的救兵。
刚才一直与司马诠暮朝说笑,却不知远处十米之外,那玉人已经站在那里了。
只觉的心脏在蹦来蹦去,原本轻松甚至放任止步不前的精神瞬间被提了起来,让人不得不得紧着精神走,顶着一股气才能站立,仪态万方地站立。
我现在依然是司马衷的皇后——惠皇后啊!
卫玠又长高了些,五官线条更显俊美,两件棉衣穿在身上依旧风华,唇角只是微微抿着,要笑不笑的样子,只是这样,看着就已经迷倒众生。
我已记不清多久没见他,上次与暮朝一起出行布施的时候,也只是匆匆看到他的一个侧影而已。
只是一个侧影,就让我积攒在心里的抑郁苦闷一扫而空。
这是爱的人呐!
如此养眼,如此注目,却不失内心的平静,怎不叫我思之如狂。
这几年不是被废,就是被立;不是被□□,就是被流言侵蚀。这些都能承受的住,我以为再没有什么更让我心动或者内心沸腾的东西。
可当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知道,我动的不只是只有心。
卫玠穿着白色的衣服,腰肩笔直,全束发髻,与周围的雪景很应衬。
多年之前,我曾期盼着他长大成人,那样就可以坦然地跟他谈情说爱,卿卿我我。现在他是长大了,也行了成人礼,可我却永远地失去了再亲近他的机会,有时,特意看他一眼,都可能酿成大罪。
我想,上天一定是在惩罚我。
哦对了,他已经行了弱冠之礼,字叔宝。
蝶香离开后,我就再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他进宫做太子洗马之后,关于他的传闻才渐渐传进我的耳朵。
传言中说的最多的便是卫玠俊美,以及过人的德行。
“叔宝以为,雪人不及公主好。”
经过变成声的卫玠,声音更出众,清透中不失低沉,低沉中不失磁性,磁性中又带着清透,只这声音就已迷乱我心。
“真的吗?暮朝也这么觉的,呵呵,还是你最好,叔宝郎君。他们都说你才学过人,是不是比我母后还要博学?”
暮朝好奇地问,脚踮的越来越高,高高的卫玠终于发现这一点,一把把她抱起来:“我的学问都是母后教的哦,如果你比我母后还博学的话,要赢过本公主才行。仅凭一句话是说服不了本公主的,叔宝郎君。”
暮朝一句一个叔宝郎君叫的无比娴熟,却惊得我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这孩子太没大没小了,是时候该教她礼仪了。
“卫洗马的博学,连皇上都折服的。”司马诠在一边补充说。
“那我且问,《塞翁失马》讲的是什么?”暮朝小嘴巴开始吧嗒。
卫玠看着暮朝,握了握她因玩雪而充盈着热气的小手,嘴角上扬:“讲的是福祸相依?”
暮朝瞪着大眼睛,眨了又眨:“不,不对,讲的是……一个老翁与马的故事。我的问题是讲的什么,又不是指它的启示是什么。”
脸上瞬间火烧一片,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为暮朝这番强词夺理,略显生硬的说词。
我轻轻干咳一声,示意暮朝,话说的有些过了。
暮朝倒是自觉的很,嘟着小嘴,两只小手环过卫玠的脖子,小脸蛋直接靠在卫玠的肩上,避开我的视线,还是小声说了句“我说的对不对”。
“公主说的对,是叔宝错会了题意。”卫玠像慈父一般任她靠着,任她说什么都不反驳,逗的暮朝呵呵直笑,一直说卫玠是最好的。
这画面……
看着让人嫉妒。
是啊,作为这画面女主角的母亲,我是有些嫉妒的,嫉妒她可以这么任性而为;嫉妒她可以直呼卫玠的名讳;嫉妒她可以不用考虑周围人的眼光,与卫玠搂搂抱抱,窃窃私语。
这些事,是我在梦里都做不到的,都不能做的。
嫉妒这画面的不止我一人,还有另一个被暮朝说成稚童的司马诠。
只见他两只眼呆愣愣的看着他们:“卫洗马,居然,认输了……”
神清的卫玠岂止“认输”了,还笑的很开心。
那样的笑容,是我所没有见过的,以至于让我对暮朝有些扭曲的嫉妒和欣慰。
“太子殿下,到进学的时间了。”卫玠说。
挤压的心脏瞬间释松下来,体内的血液开始回溯流转,得以喘息。我觉的,卫玠这句话在我快要被憋气而亡之前救了我一把,忍不住要笑着感激他。
“叔宝郎君,你一定要再来哦,暮朝会想你的。”暮朝紧紧地环着卫玠的脖子不放:“明天我去找皇上请旨,要与太子哥哥一起学习,这样就能天天见到叔宝郎君,是不是?”
“暮朝妹妹好聪明,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答应。”司马诠补了一句。
“公主才思过人,叔宝定当尽全力。”卫玠轻飘飘地说,把暮朝放下来。
“呵呵,一言为定。”暮朝强行与卫玠勾手指。
卫玠伸出修长的玉指回应她,逗的暮朝脸上又开了花。
“儿臣拜别母后,改日再来请安。”说完向我微微做一揖,与卫玠一同离去。
“母后,你怎么了?”暮朝拉着我的手问。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在用尽眼力看那个离开去的白影,伸长耳朵听他的声音。
“卫洗马,是不是,没有向惠皇后行礼?”
“是吗?大概清河公主太可爱,臣一时疏忽了,太子莫要怪罪。”
“卫洗马也有疏忽的时候?真是难得……不过,卫洗马居然向清河公主认输了,改天说给其他洗马听,一定会传为佳话……”
“太子殿下……”
只有那越来越远的背景,声音被覆盖在又加厚一层的雪花里,松软的不真实。
多年之后,卫玠还是有般魔力,随随便便一个声音,一个动作就能让我动弹不得。
“母后……”
我俯下身来,紧紧抱住暮朝,想从她身上给取一点卫玠残留的温暖:“暮朝,母后是不是很坏?”
“母后是最好的,不坏。”
眼前一片模糊,视线里只有那道白影:“母后不是好母亲,母后对不起暮朝……”
两天后,暮朝真的向司马炽请旨,同太子司马诠一起学习,而司马炽居然准了。
司马炽这一支支脉,子弟也是单薄的很,否则也不会立他兄长的儿子为太子。所以宫里与暮朝、太子年龄相当,可以玩在一起的皇族血脉很少。
作为辅佐太子,教太子政事的文官,太子洗官官职三品,多时能有二十几个。现在虽比不上安稳时期,也有七八个之多,卫玠便是其中之一。
不得不说,司马炽这个领导班子,能说服卫玠出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暮朝自从随太子习文后,长劲了不少,开始对我用敬语,不再是你,你,你的说,而改成您。虽然听着有种距离感,却又让人欣慰,欣慰于她开始有些公主的样子。
而我则继续冬眠,不轻易出门,只有下雪的时候才会出去看看。明明想见他,却又不敢见。
人说积毁销骨。我能保住皇后的位置,继续做司马衷的皇后,继续享受皇后的尊贵已经是上天赐福了,可不愿再次玷污了这尊贵,或给卫玠带来麻烦。
其实只要能知道他的近况,我就很满足。所以,下学后,暮朝出众的舍头就有了用武之地,每次回来都会讲一遍当天学的内容。有其他洗马讲的礼仪德行,也有卫玠讲的老庄玄学,暮朝都一一复述而来,一字不拉。
这年年末,我才知道,葛洪已经随他师傅南下。未能给他送行,我是有些遗憾的。
蝶香回卫府后,卫玠终究还是没收了她。据说蝶香自己找了一位卫府的小厮,过着平凡的日子,还算幸福。
这一年,我见到了我的爱的人,能时不时的偷偷远观一眼,心里竟莫名的满足,希望永远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啥都不说了,留言打分送花花吧。(☆_☆) (*^﹏^*)
☆、说服
“那天,叔宝郎君一直在远处的……”妙蓝似乎想告诉我什么,这些事其实不用她说,我自然的是懂的。
想必那天该是被暮朝凑巧遇上卫玠他们师徒二人的,才强行拉过的来的吧。以暮朝的之前那般我是公主的脾气,是很正常的事。
宫里的公主到暮朝这一辈实在少的可怜,她自然是吃香的。
大概卫玠只是一时走错了神经才同意过来的,却不想,看到我也在。
这算是不期而遇,还是命里注定的剪不断的情缘。
对于卫玠,缘该如此的吧。
奢侈太多,只会伤己,伤他。
“暮朝该下学了,去准备热水吧。”我说对妙蓝说,顺手把壶里的茶渣倒掉。
青绿色的茶叶几经煮沸后,变得像缺失营养的尸体,不会说话的植物都能如此,更况论是人。
这身本来朝气的皮囊已经破烂不堪,几次差点要倒下放弃。如果不是心里对他深入骨髓的爱,我想,自己可能早就因为一时骨气而结束了吧。
这次穿越像中了大奖,可我的肉体却有些承受不住这奖励。
卫玠啊卫玠,你可知道,因为爱你,这身皮囊已经不堪重负。尽管如此,我还是选择继续爱你。因为我不知道,如果生活中没了你的身影,你的消息,我会如何。
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没有你,我便再没有活下的勇气。
这样的雪天,让人又一次想起往事。
你曾为我拂琴吟歌,为我唱两人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们的情缘似乎一直都是如此。
恨自己为什么用《鹊桥仙》这样不圆满的词,而没有借用花前月下的词曲,也许这样,我们就真的可以花前月下,获得圆满。
这一年就在这样欣慰又惋惜的情绪中度过。
新一轮的领导班子颇显干事能力,朝廷内外也都同仇敌忾,大有再续“太康之治”的繁盛景象。
可惜这景象只是安慰中原汉臣的假象罢了。
永嘉二年十月,刘渊正式称帝,国号汉,年号永凤。
刘渊自从称王以后,就没消停过,纠集了石勒、王弥起义兵。现在又正式称帝,无疑于直接找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与朝廷对着干。
再加上他的儿子们都是英勇的将士,自开春以来,汉军进攻洛阳的消息就一直没停过,还好司马越也不是等闲视之的主,十次倒是有七八次得胜的。
刘渊的兵力似乎总也用不完,他手下的将军本来就多,又大都能征善战,再加上原本就吃苦耐劳的匈奴血统,反而呈现越战越有精神的样子,而司马越能调得动的兵却越来越少。
甚至于有好几次,都传言说刘渊要打进洛阳。闹的在洛阳城及周边没有官职,和官职在南方的阀门子弟拖儿带口,一波接一波,浩浩荡荡地,日夜不停地相继南迁。
洛阳城再被无形刮分了一次。
“母后,外面是不是在打仗?”暮朝眨着清明的眼睛问我。
我看了看城墙外:“谁说的?”
“叔宝郎君,”暮朝兴奋起来:“今天叔宝郎君没来上课,太子哥哥说,叔宝郎君不进宫的时候就是有仗在打。”
“太子哥哥说的话,你都相信?”我问。
“太子哥哥不骗人的。”暮朝彻底转过身来,这是她认真对待的意思。
“卫洗马和太子哥哥,你更信谁?”我问。
暮朝斜着小脑袋想了好久,喃喃自语道:“太子哥哥对我很好,总是拿最好的东西给我用,还会帮我写字。叔宝郎君嘛,他也很好,很有学问,我所有的问题,他都答的上来,所以我也喜欢他。”
“那就是两个都选了?”我问。
“恩,两个都要。”
“那如果其中一人掉水里,你会先救谁?”
“当然是……”暮朝刚想脱口而出,好像想到什么,改口道:“母后,暮朝不会游水,怎么救人?”
“有那么一个人,你会选择无条件相信。即使不会游泳,也会想去救他,这才是真正的信任。”
“母后,暮朝不懂。”
我摸摸她的越来越长的头发。暮朝从小养在深闺,都是□□食长大的,连带着这头发都是乌黑柔顺的。
“长大,你就明白了。”我说:“暮朝,还讨厌打仗吗?”
“不讨厌,”暮朝一脸兴奋地说:“叔宝郎君每次进宫都带着阿宝进宫,阿宝再没说过当将军之类的话。”
阿宝就是拒绝暮朝的礼物的那个男孩。
也不知道卫玠使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那个倔强的孩子,居然肯听从他的话,随他进宫。而暮朝对阿宝也记忆深刻,当时送他礼物不过是一时兴起,出于孩子间的好奇之心罢了,谁成想,越是一时兴起,越是记忆深刻。
暮朝第一次知道打仗、讨厌打仗是因为他,现在说不讨厌打仗还是因为他,好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