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给她续了杯茶:“其实,如果这次你真的做了皇后,我还是会很高兴的,尽管可能会被囚禁在金墉城里一辈子,但也好过兜兜转转。”
张鱼莲再没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喝茶,看池子里的水,看暮朝一扭一扭地来回咯咯笑。
我回宫之后处理的第一件事,便是蝶香的婚事。
除了贱籍的她本该可以有更好的婚配人选,可在我问她有没有意中人的时候,她只是脸红心跳,不言不语。
我是有些为难的,之前答应帮她找门好亲事,可现在却要失言了,她的意中人是卫玠啊。
是别人的话,倒还可以占着皇后的名分赐个婚,填个房什么的。可是卫玠,我是不愿这么做的。
想到乐念,就更心有顾虑。
只好写信给老夫人,让她好生安妥蝶香,又备了份大礼,算作补偿。
蝶香走的时候,哭个不停,眼睛肿肿的。
“分离不代表结束,也许是另一个开始。”我说,拿出高内侍送我的盒子:“把这个交给葛洪,就说,物归原主,请他慎重。”
蝶香接过盒子,哭花的脸表示不解。
“这是我送他的礼物。”
“娘娘就没有什么要送给玠郎君的吗?”蝶香面色微红。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怕这个主,不是成全你,而是害了你。我能给你的,一定会给你,不能给的,也是为你好。”
蝶香把头低到脖子以下,看着有些不忍心,还是说了句:“如果他愿意,我会祝福你们。”
蝶香猛然抬起头,像是看到一线希望,满含泪光地看我:“娘子,我……”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事情如何,就看你的造化了。”
蝶香抿了抿唇,转身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啥都不说了,留言打分送花花吧。(☆_☆) (*^﹏^*)
☆、二废
回宫之后,翻了盒子才知道,高内侍送的礼物竟是葛洪祖父葛玄所著的第三本书——《黄帝九鼎神丹诀经》。
这丹诀经写的内容无非是如何吐纳练气,在我这个门外汗看来,跟气功差不多一个意思。可时下连命都朝夕不保,再练这吐纳长生之法,有什么意义。
如果不能与爱的人一起长生,不长生也罢。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物归原主,成全葛洪。
某天,司马衷面色很是难看地大殿,看到我,就眼神缥缈地说:“东海王战败了。”
我尽量稳住心神,扶过他:“既已这样,又何必如此介怀。”
司马衷对我这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苦笑:“刚刚得到的消息,河涧王手下的大将张方已在进京的路上,京师,可能不安全了。”
听他如此说,才意识到,洛阳又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了呢。
自司马伦叛乱以来,成都王司马颖和河涧王司马颙都是以联盟军的姿态示人,且两者实力相当,不分伯仲。
司马衷说司马颙的得力部将张方已在进京路上,也不知这事司马颖知道不知道。作为将者,岂不知道先夺帝都意味着什么?
张方攻进洛阳的那天,我正陪暮朝玩捉迷藏。
想着她是我的女儿,却只能把她排在第二位,心里就泛起无限愧疚,心里对暮朝的愧疚日积越久,便想把当下的每一天都陪她度过。
宫里的孩子少的可怜,阿绯就把自己的小儿子羊俊接来宫中,陪暮朝作伴。
暮朝到哪都带着那个小家伙,完全把对方当成小跟班,还经常指挥他做事,比如拿个蒲团,捉个虫子什么的。暮朝的胆子很小,自己明明不敢摸,也不敢看,还是强烈要求羊俊捉虫,自己就躲在他身后,露出一对乌黑的眼睛,瞪的圆圆地看,时不时说一句“它在动呢”,“它怎么不动了”,“呜呜,小虫虫死了”。
虫子死了,暮朝会哭的,而且哭的很伤心,有时连饭都不吃,直到阿俊再给她捉来一只一模一样的,骗她说虫子睡着,她才恢复元气,继续与虫子玩躲猫猫。
所以她便把与虫子玩躲猫猫的兴致发扬到与我的交流方式中,每次来我这,便要玩躲猫猫。
“母后,母后,你在哪里。”暮朝拍着小手,乌黑的眼睛左转转,西瞅瞅,像是在探查敌情。
暮朝对我从来不用敬语,阿绯纠正过无数次,她当时用了敬语,再见面又立马恢复原样。我觉的这样用平语也没什么,便不勉强她,只要她知道我是她母亲,爱她,就好了。
我躲在书台后面,拿了本书打发时间。自从上次与暮朝玩游戏主动露出马脚让她很不开心后,我便不再小觑她。
暮朝是个认真的孩子,玩什么都认真,即使是游戏,她都拿正事严肃对待。如果知道有人骗她,她便再不与那人来往,因此,她对司马衷都不是特别热切,身边的侍俾已经换了几波,如果不是有阿俊在身边,连阿绯都要被换掉了。
暮朝还在到处找我,一点没有烦腻的意思,好像还乐在其中。两条小短腿依旧执着地吧嗒来吧嗒去,掀掀这个帘子,扒扒那个幔子,每次看完,嘴里都嘟囔一句,“没有”,“不在这”,然后再喊一句“母后,母后,你在哪里”。
听到她叫我,身体里都满溢着幸福。
望着外面刚才还是万里无云,此刻已布满乌云的天,感叹,当下的安逸实在弥足珍贵。
到傍晚时分,暮朝都没找到我,我们不得不提前终止游戏,暮朝一脸沮丧地爬在我肩头,闷闷不乐。
“你是在跟自己怄气吗?”我问,强迫把她放下来,放在饭桌前,把饭碗推到她面前。
“今天,暮朝没找到母后。”暮朝小嘴嘟嘟着。
“好孩子,下次就能找到母后了。”我喂了她一口饭,她却眼睛直勾勾地看我。
“嗯,下次,暮朝就能找到母后了。”说完笑嘻嘻咽下饭。
真希望,这样的场景永远持续下去,不要被打断。
“娘娘不好了,尚书台那边传话说,张方将军进城了,已经控制了整个太极殿,正往后宫赶来。”妙蓝跪倒在地上,一边抽泣一边说。
暮朝张着小嘴巴要吃饭,我便继续一勺一勺地喂她:“害怕什么,他只是河涧王手下的一方将领,不敢杀进后宫的。”
妙蓝慢慢起来:“娘娘,我们……”
“母后,杀是什么。”暮朝抬着小脑袋问。
我把她抱在怀里,说:“杀呢,就是结束生命的生命,剥夺生命活下去的权利。”
暮朝眨了眨乌黑的眼睛,低头枕在我怀里,嘟囔着说:“那暮朝是不是杀了很多生命?”
摸着她的小脑袋,问:“怎么这么说?。”
“因为暮朝,许多小虫子都不见了。”
不禁为她这些童心而动容,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都能自我反省,那些血气方刚的□□者怎么都不能在撕血中醒过来,珍惜生命呢。
张方控制了整个太极殿,把文武百官都招来,挑选一批大臣留守洛阳,带着另一批人出发去长安,其中包括司马衷,张鱼莲。
临走之前,他还做了一件令他骄傲的事,就是拿着废位诏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众宣读,我羊献容被废位了。
只不过这次,我没有再被囚禁于金墉城,而是囚禁在后宫。
大概经过这场战争,朝廷连禁军都不舍的分派监督我了吧。
司马衷神情有些恍惚,比初见他苍老许多,两鬓间的白发已经延升到头顶。神情冷漠时,还是有君王气度的。
经次一旨,张方的军威立马在朝廷内外声名远扬,传播速度堪比瘟疫,一时之间天下尽知张方是谁。
而我则被囚禁在荒芜后宫,连暮朝都不得见。
复立一个月,再次被废,心里着实别扭的很。虽然我本人对这个头衔不关心,不在意,可被人摆来摆去,作为当事人,没有气,那是假的。
成都王司马颖和河涧王司马颙是盟友,不管上次废位诏书是以谁的名义发布的,七月初的复位都是对他们的权威的挑战。所以这次,无论这是张方或者是张鱼莲的注意,还是司马颖和司马颙的顾虑,这个位都必须废。
想着这个高贵的不能再高贵的头衔,竟沦落成□□的宣示的工具,就一阵痛心疾首。
“娘娘,吃点东西吧。”妙蓝比之前妥贴许多,经历过这么多事,好像长大了许多,不再爱哭鼻子。
想我一年之内,被废位两次,这口饭,怎么吃的下去啊。至少现在吃不下去。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胃口,妙蓝宽慰我道:“娘娘不必担心,公主毕竟是公主,更何况还有阿绯陪着呢,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暮朝是长寿的命,我知道的。”我说:“只是想到一位故人说的话,怕他不安心。”
乐念说,知道我安好,他才会安心,安心地睡觉,安心地吃饭,安心地读书……现在我安不安好,天下人尽知,他会怎么样呢?
他会怎么样,我是不敢再续想下去的,只是在这冷落的满是霉味的庭院里,对着八月十五的月亮和酒当歌。
记得第一次在卫府过八月十五的时,我就向他表白说“我喜欢你,把你送我好不好”,“我能等,等你长大,也等我长大,等你喜欢上我”之类的话。
现在我长大了,已身为人母,你也长大,也身为人夫,却抵不过时间的玩弄,不能偕手。只能互相喜欢,把爱埋在身体里,不能显山露水。
只因我是帝妻,还是被废过位的帝妻。
“娘娘,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难闻。”妙蓝捂着鼻子说。
自从来到这荒废的有些年月,连牌匾都没见的后宫,妙蓝就不住的抱怨说这宫里除了脏、乱、差,还有股刺鼻的气味。
“我和你一起进宫的,怎么知道呢,反正现在一时半会也出不去,不如去找找这味道的源头吧。”我打起精神,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因为一有空闲,就停不住的想暮朝,想卫玠,想今后的人生,想着这条好像走不完的觅爱之路,什么时候才能圆满。
妙蓝把饭桌放在一边,擦了擦手,跟在我后面。
“娘娘,我好怕。”妙蓝跟在我身后,牵着我的手一直不停地打哆嗦。
我们是闻着气味而来,不知不觉便走到这座主殿,一样无牌无匾,与我们所住的荒芜的宫殿不同,此宫殿还透着冷冷森森的感觉,连我这个闯过鬼屋的人都不得不紧张害怕。
“没事的,有我呢。”我安慰了妙蓝一句,点着蜡烛再次摸索。
这座大殿比我想的还要破,除了破还有旧,除了主殿稍有点像人住的样子外,其他的地方根本就是像贫民窟,而且是黑乎乎的贫民窟。更诡异地是,这里到处都弥漫着不知名的气味,且越来越浓。
四处查看后,不得不捏着鼻子走入偏殿。
“娘娘,这里好难闻啊。”妙蓝捏着鼻子,恨不得把嘴巴也捂起来。
“走,进去看看。”既然都走到这里了,自然是要进去看看的。这里的气味与茅侧的气味不同,除了刺鼻之外,味道里还有种厚重的感觉,有点中药的意思,又比中药浓烈。
待打开那扇年久失修的铜制大门,还是被吓呆了。
这里面藏的居然是香炉。
是件挺大件的香炉,有近两米高,上小下大的葫芦状,八个方位都雕饰着立体的龙头凤尾,四面挂着带烧痕残缺的帘慢。
“娘娘,这里,这里供奉的是,神仙?”妙蓝也惊地不再捏鼻子堵嘴巴,好像这里的气闻没什么不同。
“如果这里供奉的是神仙,为什么连个仙位都没有?”我说。
又四处查看了一下没什么特别之处,才强忍着奔出去作呕的冲动靠近那个香炉,借着灯光查看香炉内部。里面也是黑乎乎,也有一些反光的物质,用妙蓝找了来的木牌取了些样本,这才走出殿外。
阳光下的不名物质依旧黑乎乎的成粉粒状,气味依旧浓烈。
“娘娘,这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金属物质,还有某些药材。”我说。
“金属是什么?”
“金属,就是一种物质。”
“……”
对于妙蓝的提问,自己也不知如何作答才更准确,便只好这么敷衍了。可是这些东西出现在这里,确实很奇怪。为了验证它的药性,找了一块还算茂盛的草木,埋在土层里,想着守段时间总会有结果的。
办完此事,我们才回住所收拾东西。
九月中旬的某天,妙蓝气喘嘘嘘地跑到来告诉我,那片草木全都枯死了,而且连它周围十米以内的植物都没存活下来。
这才确定那些东西,那个香炉的来历——炼丹药。
这让我想起了司马遹,那个带些邪性的太子。
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不得不说,他是属于有些小坏,女孩儿都喜欢的那种。作为与贾南风争权的对手,又觉的他很可怜。对于整个国家来说,他的死没有一点积极作用,反而加速的内乱的发生。
这些东西会是你的吗?毕竟是你收藏的三本书,有理论基础;再加上太子的身份,炼丹所需的材料都花的起钱买的;另外你行事本来就古怪,任意改些药方,加入几味中药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天下人谁不长生不老,这事于情于理都说的通。
最后得出的结论时,这丹渣富含丰富的金属物质和草药物质,这两种物质相互结合就意外地产生毁灭性的后果——草木皆死。
如果连植物都承受不了的话,那人吃了会怎么样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司马遹也许就真的是毒杀的,而且很可能是被自己毒杀的。如果司马遹是被自己炼的丹药毒杀的,那贾南风岂不是背了这无缘无故的黑锅?
越想越觉的这事有翻转的迹象。
还好马上就冬天了,天气变的寒冷非常,那些气闻才没那么浓烈,当下才有点明白,为什么这里荒芜无一人,能在这样的气味下生活是件挺不容易的事呢。
这个冬天来的比往年早,十月份就下了第一场雪,到十一月份,已经下了三四场,场场都是鹅毛飞舞,往往这场的雪还没融化,下一场就覆盖了下来。所以时至如今,房檐上已经积了厚厚地一层,上面是像白绒绒的松软的奶油,底层是富有充实感的蛋糕。
想着还是很有食欲的。
我侧躺在榻上,露出两只眼睛看雪,妙蓝旁边放着火炉,在抄写文章。妙蓝本就聪明,与羊献容一起长大,耳濡目染学了不少,记忆也劳靠,只是不成体系,我现在只是帮让她学的更好些。默写诗经,背诵古文都是每天必备的课程,有时也会拿出一些唐朝诗句锻炼她。
“娘娘,好冷。”妙蓝搓着手,讨好地说。
就知道她又开始犯懒了,这么个美好的天气,也不愿勉强她,便说道:“穿好衣服,我们打雪仗去。”
“遵命!”说完,立刻窜了起来,去穿衣服。
我也把自己裹的里三层,外三层,与妙蓝一起冲进雪地里,互攻起来。
好久没这么任性地在雪中奔跑了,仿佛把这一年积压的抑郁和失意都释放出来,我追着妙蓝扔雪球,妙蓝也毫不含糊的回应,丝毫不因我的身份而手软。
记得那年,我在卫府时,也是这么玩的,大家都恣意而为,即使满身疲惫,浑身湿透也毫不在意。不用考虑过去,现在和将来。
那样的一个如花般自由开放的年纪,真是让人怀念。
“娘娘,你怎么哭了?”
“没事,我只是好久,没这么高兴了。”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啥都不说了,留言打分送花花吧。(☆_☆) (*^﹏^*)
☆、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