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这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乐念?
印象里的乐念该是那个活泼开朗地少女;好奇心过盛,有用不完的精力,喜欢呵呵笑个不停的姑娘;是说起卫玠,脸会红,心会扑扑直跳的有婚约的少女啊!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当若大的房间里,只有我和她时,才清醒过来。走到她身边,坐下来,抚摸着只剩一把骨头的手,强忍着眼里的酸意:“阿念,我是如初。”
乐念的眼睛有些聚光,微微扯出一个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一直在等你呢。”
紧了紧握她的手:“对不起,我早该来的。”
“是啊,早前来的话,我还能与你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乐念凝目望着我这边:“如初,我知道,我时日不多,请你……”
“阿念,不要讲这些傻话,你会好起来的。”听她这么说,眼里的酸意再也忍不住,对她的愧疚,对自己做的事,像弥漫在房间的药味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我身体里,折磨般搅的心痛。
知道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却不曾想过,短短的两年时间,竟把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变带到频临死亡的边缘,如此惨烈。
“我的身体,我知道的,你不用宽慰我。也许早些离开,才是对我的仁慈,只是,”乐念转头看着我,像是能看到灵魂深处,让心里有鬼的我不敢直视。
“只是……我有些……放不下……他……”
“既然放不下,就要继续活着啊。”
在之前,我从不后悔一直爱着卫玠,对于此前发生的一切,也是坦然面对,甚至还很怀念。可在这此刻,我多希望,那些事从没发生过,希望那只是一个梦,满足于我自己的意想地梦。这样,我才觉得自己可以从容地面对乐念,而不是愧疚地抬不起头。
“你没错,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有错……”乐念眼神开始散光空洞:“有错的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自己还要占着妻子的名分……”
我不确定乐念对于我和卫玠之间的事知道多少,可此刻的她好像什么都知道,这更让我不知所措。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儿时到卫府串门,他总喜欢摸我的头顶,我以为那就是喜欢。当父亲告诉我要与他定亲时,我很高兴,想着未来的每一天……都能看到他温和的笑脸,都能被他摸着头顶,喊我阿念,就是件幸福的事……”
“当我真的嫁给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在他身边,可以让他随时随地地摸我的头顶时……他却……再没踫过我。”
“那时,我才明白,温和地笑,摸头顶是喜欢,也只是喜欢而已……他一直是把我当妹妹啊。”
他们新婚时,我送礼物是希望他们幸福,却不想,乐念从没幸福过。
“我知道他心里有人,那个人,谁也代替不了……从见到你时,我就该知道的……”
“阿念,”心里的愧疚无限扩大,感觉自己是亲手插了她一刀,害她不得幸福的原凶,
“对不起,我……”
“该对不起的是我,如果不是我,也许你们早就成亲了,我也不会愧疚这么久……如初,答应我好吗,我走后,你要好好照拂他……哪怕不能陪在他身边,也要时时来看看他,让他知道……你平安……”
“也许你都不知道,只有知道你安好的消息时……他才会安心,安心地睡觉,安心地吃饭,安心地读书……”
心底的酸意彻底泛滥,像开了闸的黄河水,不仅在五脏翻腾,还在冰冻起来的每个细胞内里翻腾,彻底融化冷意,翻腾地自己没有一点力气。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紧紧地握着乐念的手,才觉的身体还有一些支撑下去的力量。
乐念扯了扯嘴角:“时间快到了,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等你……要记住我的新名字,到时你可要记得来找我啊……”
“就叫流年吧……乐流年!”
“为什么要抢我的爱人,为什么会是你?”
在那个梦里,流年指着我的鼻子问为什么。
当时没答上来,是因为迷茫,现在她再次入梦问为什么,我心里想的是,我爱他,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娘子,你醒了?”妙蓝可人的五官呈现在面前,才确定是真的醒了过来。
“现在什么时辰,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现在是寅时,你刚醒,还是歇一会儿再回走吧。”
我摇了摇头。
乐念死了,她说会在另一个世界等我,取名流年,乐流年,留在这里只会徒生伤感。
原来我一直都忘记了,流年是有姓的,姓乐。
有人说,女人与女人之所以能成为闺蜜,是因为前世是情敌,因为爱同一个男人而结缘,结仇。因为这缘,这仇过于浓烈,直到再投胎也不能化解,所以才又想聚在一起,结为闺蜜。
我与流年的缘分竟是这样的吗?
“你去问葛洪要些食物和水,我们得赶在天亮之前出城。”
这次妙蓝办事超乎寻常的利落干脆,事情很快办妥。
葛洪送我们出城的一路上告诉我,乐念自去乐府吊唁回来后,就一病不起,吃什么药都无济于事。有人说这是恶鬼上身,老夫人便私下里请了一些道士做法,却都无任何起色。其实病到这个地步,卫家早就提前做了准备,拖到今日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
我却再也无法思考,她说她在等我,是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等我吗?而我却来的这样迟。
回到金墉城已是大晚上,蝶香左右查看我两遍,确实我没爱伤才松了口气。
回来后,妙蓝小脸镇静许多。经历此行,似乎长劲了些,不再大呼小叫,娘子来娘子去,而是规规矩矩地叫我娘娘。
我在心里苦笑。
我戴着皇后的凤冠时,她不叫,这都被废位囚禁在这里了,她学会了叫娘娘。
是故意的么?
金墉城城墙又高又厚,可谓固若金汤,再加上十几个门都是严兵把守,一只鸟都别想飞进来,更别说任何风吹草动。所以我也落的两耳清静,尽管明白掌握当朝时局有助于生存,可还是认认真真地做起了闭门庶人。每天除了看书写字作画,早起欣赏晨光,晚上欣赏夕阳,偶尔与高内侍投壶,日子过的相当恬淡。
因为我知道,后面的路还很长,波折还很多。亲近的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我能做的不仅仅是悲伤,还有好好地活着。
为爱我的人,我爱的人好好活着,等待再见光明的那天。
对不起,暮朝,原谅我这个自私的母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啥都不说了,留言打分送花花吧。(☆_☆) (*^﹏^*)
☆、二出金墉,二立
六月,又是六月,炎炎夏日如火一般在这座华丽地牢笼里燃烧,闹的每个人都心神不宁,躁动不安,我把自己沉浸在书墨中。尽管日子不好过,其他侍俾送来的食物越来越缺斤短量,甚至有时还会参杂着一两颗石子,依旧挡不住我的精力。
以前不明白古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写字,现在才明白,写字不仅能静心,还能养性。比如对于那些不周到的侍俾,我从不说什么,对于她们的不尽心也从不放在心上。如果连这些白眼都承受不住的话,那以后的遭遇岂不是要撞墙而死了?
“娘娘,您看,她们又送这昨天剩下的食物,天气这么热,都发馊了。高内侍说她们几句,还能好几天,高内侍一不来,她们猖狂。”妙蓝彻底被气火了,说完这通话,脸气的鼓鼓的。
“你跟她们至什么气,她们是永远都出不了这城墙,对我们这些出过城的人,心生嫉妒罢了,偶尔刁难一下,心里的火就能泄大半。”我不咸不淡地说,妙蓝面色不善,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在她眼里,这随遇而安的态度竟成了懦弱吗。
“娘娘好不容易写幅字,你就在这不消停,真有功夫,过来帮我把这些东西收拾了。”蝶香正收拾饭桌,说了一句。
妙蓝立马安分起来。
她是有些敬畏蝶香的,之前蝶香教导她做事很是用心,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不允许问,只允许执行,就在她心里立了一个不可触犯的权威。
我掐指算了算,说:“蝶香,你也到该出嫁的年龄了,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有,等出了这城,我就替你作主,可好?”
“娘娘,您说什么呢。”蝶香脸色微微一红,尽显女儿家的娇羞,突然又转头看我:“娘娘,您是说,我们马上要出去了吗?”
“我只知道,我们会出去,不过,不知道是哪天。”放下笔,捏捏酸疼的肩膀,写字也是件累人的活动呢,还是我这身体过于虚弱?
“真的吗?”妙蓝问。
我说的话有假过吗?
十几天后,高内侍恭敬地站在含光殿外,深深对我做一揖道:“尚书台已下旨,迎皇后娘娘回宫。”
那一刻的太阳前所未有的强烈,比太阳光更强烈的是那些曾经为难过我的侍俾的恐惧的眼睛,她们大概都想不到,我能活着二出金墉城吧。
想想也是,其他进入金墉城的皇后、太子、藩王,哪一个不是把命都交待在这里的,上次随司马落难于此侥幸出了城,可这次入金墉城的理由可不同,是被废位。以此推理,我能活着走出这城门的概率几乎为零。
“这些日子多谢高内侍照拂,献容感激不尽,如果您想出这城,说一声便是。”我也恭恭敬敬回一礼。
“老奴命贱,活不了多少时日,出不出这城,已无意义。”高内侍说着拿出一个盒子呈到我面前:“娘娘是有福长命之人,这是老奴的一点心意,还请娘娘收下,莫要辜负了老奴这点临别之礼。”
我默默点头,让蝶香把盒子收下,并把自己这几日作的字和画送给高内侍,做还礼。
其他侍俾甚是眼红,又恐于我会治她们的罪,个个都把头低到脖子以下。
“临走之前,我送你们几句话。不要与落于难处的人为难,指不定哪天,落难的人会东山再起。”
再回到洛阳宫中,一切恍然若梦。
司马衷一脸憔悴地牵着已经会走路的暮朝,站在大殿门口迎接我,看的我眼睛瞬间湿润了不少。
“父皇,她是谁?”暮朝瞪着圆圆地眼睛,好奇又陌生地看我,发音相当清楚,看的出,孩子在语言方面很有天赋。
我却因一句“她是谁”而哽咽,明明才半年多不见,真的不认识我了。
“暮朝,我是母后,我是你的母亲啊。”
这句话终没敢说出口,对于我这个不能全心全意爱女儿的母亲,又怎么能要求女儿全心全意地爱我,把我放在第一位呢?
“暮朝,那是你母后。”司马衷松开暮朝的手,示意她自己走过来。
暮朝张了张嘴,作个哦型,小巧的五官生动起来,旋即咯咯笑着躲在司马衷身后,一直不停地说:“母后,母后,她是母后啊。”
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酸涩。
“暮朝,到母后这儿来。”我向她招手。
暮朝这才瞪着乌黑明亮地眼睛,一步一步,左右摇晃着走过来,快到我近前时,突然顿住:“父皇说你出宫春游去了,外面好玩吗?”
“不好玩,外面的世界有些乱,花也不如宫里开的好。”
“你哭了,让暮朝帮你擦擦吧,阿绯哭的时候,都是我帮她擦的。”说完就用肉嘟嘟地小手在我脸颊上来回的蹭,又拿出一块小方巾抹了抹。
“谢谢你,女儿。”
回宫之后才知道在金墉城的这段时间,朝政格局朝有了新的发展。
司马颖下旨把皇太子司马覃废为清河王,改立自己为皇太弟,控制了整个洛阳城,自己却到六朝古镇邺城坐镇。
左将军陈眕和东海王司马越已竖起讨伐成都王司马颖的大旗,正往邺城发兵。而他们讨伐的起点,便是恢复我的后位。
此刻才明白,这个皇后之位的废与立,已升华为夺权宣示。
司马衷脸色比之前更差些,连笑容都显的那么无力:“这些时日,委屈你了。”
回头看了看四仰八叉躺在榻上的暮朝,心满意足:“不必挂怀,至少我还活着。”
“废位诏书尚书台直接草拟后发布出去的……寡人,也是在之后才知道的。”司马衷把脸埋在双手里,腰背弯曲着:“寡人,连你也保不住。”
我倒是忘了,他今年四十六岁,九岁立为皇太子,三十二岁登基做皇帝,除去司马伦在位的那几个月,如今在位已有十三多个年头。
“这也不是你所能掌控的,毕竟要废后的不是你。”
“寡人,觉的很累,这个天下再不是司马家的天下。”司马衷略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李特已在成都对外称成都王,其他部族也都蠢蠢欲动,成都王、河涧王,东海王又都把握重兵,寡人坐着这个皇位,很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对于历史,我最不喜欢的是清末那段。
那时的中国是最弱的,不是这个赔款条约,就是那个国土被占领,看着很是伤骨气。所以一并厌恶当朝的统治阶级,觉得他们很是无能,才把国家统治成那个样子。
现在才明白,统治者的才能是一部分原因,国家根基也占很重要的一部分。不是司马衷无能,而是朝政积病已深,外部环境太复杂。
司马家子弟众多,又封了那么多王,后宫又有个贾南风,再加上五胡内迁,对司马衷来说,已经不是以一敌几的问题,而是不知道要对付谁的问题。康熙八岁登基做了六十年皇帝,也只有三藩而已,司马衷面对的何止三藩。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男性拥有更强烈的血性,自公元184年的黄巾起义至公元280年西晋灭吴,长达近百年的时间里,战火从来就没停止过,他们都是在战火和民族灭亡的熏陶下成长起来,并把这种理念融化在血液里。
于他们而言,战争就是活下去的坚持,夺权就是洗刷家族耻辱的唯一途径,司马家的每个子孙都有一个皇帝梦。
“有些事,你尽力就好了,结果什么的,其实都不重要。”我安慰他说,也是说给自己听。
尽管战火纷飞,我心里最重的依然是爱情,毕竟让我穿越到此是因为爱。
回宫的第七天,久违的朋友就找上门来,那是在我刚处理完蝶香的事情之后。
“恭喜你回宫。”张鱼莲似笑非笑径直坐下来,表情很是不善。
“我回宫,你很不高兴吧。”我问。
“你回不回宫,能因我高不高兴而改变?”
我低眉,给她倒了杯茶:“是你写信给张方,让他谏言司马颙废除我这个皇后的吧。”
张鱼莲顿了顿手,才优雅地端起茶来慢慢品:“知道,还问。”
“既然都把我废位了,怎么不趁机做皇后呢。”
张鱼莲再无兴致喝茶,修长的手指相互摸索一番:“我倒是想,可皇上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把尚书台已拟好的封后旨意改成贵嫔,倒真是小瞧了他。”
是司马衷改的旨意吗?
那么多国家大事不操心,偏偏百忙之中顾及这个,真是对他又恨,又恨不起来。
“这次你没能扳倒我,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即使我再下台,你也当不了皇后的。”我说。
“哦,这么笃定?”
我认真地看她:“以后,你会明白,这个皇后的名号会变成权利更替的工具,失去一国之母的本分和荣耀。”
“此话怎讲?”张鱼莲摆出一幅你唬我,我不信的表情。
“信不信由你,你且试试看吧。”
又给她续了杯茶:“其实,如果这次你真的做了皇后,我还是会很高兴的,尽管可能会被囚禁在金墉城里一辈子,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