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一起的是个穿着淡黄色袍子的女子,眉眼温柔,端是个绝代佳人,正是苏蓉蓉。
眼见着天快亮了,李红袖焦急的跺了跺脚:“我就不该先走的。”
“要是楚大哥出了什么事儿。”
她毕竟是个女子,说到这儿已经快哭了。
苏蓉蓉也有些担忧,却还是安慰道:“你别乱想,楚大哥说天亮之前会回来便一定会回来的。”
李红袖忍着眼泪点了点头:“他要是出个什么事,我就……”
“你就什么?”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道调侃的男声从窗外传来。
楚留香翻开窗子跳了进来。
他此刻累极了,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黯淡,可当他笑起来,眼底的光便也亮起来了。
李红袖也破涕为笑。
“我总算知道你竟比甜儿还爱哭鼻子。”
楚留香叹了口气,取笑道。
李红袖脸红了红,却未反驳,撒娇的看向苏蓉蓉。
苏蓉蓉亦是会意,温柔道:“楚大哥别取笑红袖了,我也吓了一跳呢。”
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连忙岔开话题 :“东西备好了?”
苏蓉蓉点了点头。
清晨,一个面容有些阴郁的男人从客栈里出来了。
男人岁数琢磨不准,一双吊角眼鬼鬼祟祟的,看着就让人有些不舒服。
――正是易容后的楚留香。
楚留香下了楼后并未着急走,而是坐在大堂要了笼包子,光明正大的吃着。
这江湖中还有比客栈消息更灵通的地方?
楚留香喝了口水,便听隔壁桌上两个大汉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
矮个子小声道。
“昨天江湖中发生了件大事!”
旁边大汉左右看了眼,看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回过头去道:“你说的是神水宫的那道追杀令?”
矮个子点了点头:“没想到楚留香竟然是这种人,整整十二条人命。”
“听说拥翠山庄大公子李玉函已经请了身价最高的杀手来追杀楚留香。”
“你是说中原一点红?”
大汉陡然变色。
矮个子叹了口气:“神水宫加中原一点红,这楚香帅这次是插翅难逃了。”
“不少赌坊都已经开设赌局看楚留香能撑几天了。”
两人这边悄悄说着。
楚留香眯了眯眼,扔了锭银子便已转身离开。
他要先去找一个人,一个在这十年间一直庇护着雄娘子的人。
任谁也想不到从不说谎的君子剑黄鲁直竟和雄娘子相交了多年。
楚留香想起今早窗外那张莫名的纸条,微微叹了口气,因为他已猜到了送信的人是谁,只是却不知那位宫姑娘为何要如此帮他。
第5章 同行
天光幽明,别日清寒,晨炊之气袅袅而升,这似是最寻常的早上。
府中授道已毕,无花也准备离开了。
他在亭间早立的采荷院儿站了一夜,连僧衣也染了层水露。
白衣僧人的神色还是那样温和平静,似这世间事都无法让他动容。
吴裙看着手中文牒,微微蹙眉:“大师要回去了?”
无花点了点头:“贫僧此次下山便是为了这讲道一事,此事间事了,自然也该回去了。”
吴裙低头不语。
无花心下一叹:“姑娘可有去处?”
她总是容易让人心软的。
那端姿秀丽的美人缓缓摇了摇头,轻蹙的眉雾仿若黛色远山。
和尚该回庙里,那她又该去哪儿呢?
吴裙想到这儿微微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风神俊雅的僧人认真道:“少林寺里收尼姑吗?”
她看了眼自己鸦色鬓嬛,微微有些不舍。
无花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随即哑然失笑:“尼姑是要去尼姑庵的。”
他目光微洒,眼中略微有些笑意。
吴裙脸红了红,面上似芙蓉清展,软软道:
“在这里,我只认识大师一个人~”
她话语婉转未尽,语调偏又带着苏侬软语的绮丽,眼波流转间竟连满堂花色也要醉倒。
无花轻叹了口气:“安阳距莆田还有三日路程,姑娘可能受苦?”
吴裙敛下眉眼,轻声应道:“阿裙省的。”
“那便走吧。”
听着那白衣僧人温言。
吴裙抬起头来,便看见一双修长的手伸到了眼前。
吴裙抿了抿唇,朱色丹蔻的指尖微动。却还是任由他握着。
“我们不去主人家辞行吗?”
她轻声问。
无花摇了摇头:“不必。”
他说到这儿便不多说了。
吴裙也不再多问。
驸马府的高台上,朱厌看着两人遥遥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她还是穿着那身旧衣,身姿袅袅婷婷,白色的锦裙微微浮动着,恍若春花生滟沾水开,芙蓉一色,蕊中雁儿也似要飞了。
这世间美人除却此身却也不过如此了。
“暗七。”
他低声道。
原本空寂的高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恭敬的跪着,垂下的眉眼锋利如刀。
朱厌敲了敲扇子,醉声道:“你去保护阿裙吧。”
黑衣人应了声便倏忽消失不见。
朱厌倚在空栏上笑了笑,手中的酒坛已经空了:“明知此去少林一路风险,却还是要带上她。”
“无花啊无花,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想起那美人珠嬛之色,微微舔了舔嘴角。
路途遥远,吴裙本以为这次是要走陆路,却见无花摇了摇头。
“水上更安全些。”
她初时不懂这话意思,可一路上见了这么多次暗杀便也明白了。
放下帘子轻声道:“这已经是第六拨了。”
他们乘的是来时的乌蓬船,船夫的手很稳,即使水中打斗不休,也未曾让人感到颠簸。
无花坐在船头看了眼岸上丛箭:“阿裙,你怕吗?”
他声音依旧温和从容,白色的僧衣宛若高山明峰,岿然不动。
“不怕。”
吴裙摇了摇头,白嫩的双足在江水中荡了荡,水滴顺着脚尖丹蔻滑落。
脸上尤带着朝霞一般的瑰丽之色,连夕照也心驰神往。
她生在此处,便从来不用害怕的。
无花笑了笑,倏然飞身而起。
那淬毒的箭已到眼前,却被萍影掌风打落。瞬息间又变幻出万千踪迹来,飘然不漏。
正是少林风萍掌。
那看似紧密的箭竟无一支可近得了船身。
吴裙听着风声破空而来,微微勾了勾唇角。
那擦着耳边而过的箭被一双手轻轻握住。
“大师不怕这箭上有毒?”
她眨了眨眼笑道。
无花笑了笑:“我若让你受伤,岂非不是个男人?”
他叹了口气,掌中用力,那毒箭又被抛了回去。
树林中似乎又有人倒下了。
吴裙这才信了这个风神高彻的圣僧也会杀人不眨眼。
岸边似静了下来。
夕阳斜照在江面上恍若血色华光,水色也有些黯淡。
吴裙皱了皱眉,脚尖在华光的水镜中晃了晃,又似觉得无趣儿,慢慢收了回来。
朱色丹蔻上浸润着水珠,在霞光下艳丽生花。
那双脚轻轻放在了白色的锦袜上。
无花目光沉了沉,突然伸手捉住了那抹雪色。
入手只觉细腻柔嫩,恍若昆仑雪映清寒。
眼神微暗,从怀中掏出锦帕来轻拭,他动作轻柔,掌心蕴着热气传到帕子上。
吴裙半阖着眼任由他握着,眼尾处微微有些红。
似那热气也透过帕子传遍了全身,锦衣罗裙衬着柳腰半软着,让人心头一热。
江心细波微微荡了荡。
楚留香从水里冒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僧人与绝色总是带着写禁忌的意味,更何况还是如此惹人遐想的场景。
“无花大师!”
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奇怪。
无花却并未看他,神色自然的放下帕子替那人套上鞋袜,待那芙蓉玉色并蒂才转过身来。
双手合十道:“楚香帅。”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从水中跳到了船上。
他常年在海上飘荡,水性自然不用说,连船夫也摸不准他到底在水下呆了多久。
无花却并未在意,他似乎天生就是这般淡然风骨。
楚留香自然知道他是一个高傲的人,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无花有一天竟也会……
他想到这儿微微顿了顿,表情有些古怪。
“香帅怎会在水里?”
无花淡声问。
楚留香苦笑:“难道大师还未听闻么,我惹上了大麻烦,这逃命也已有许多天了。”
他原本是去找黄鲁直的,哪知到了地方却惊觉不对。
安静。
实在是太安静了。
倒有些像那日竹林客栈。
楚留香脚步顿了顿,风轻轻将茅屋里半闭的门吹开,门槛上的血顺着台阶流了下来。
一滴一滴映着。
他已经不能动了,因为那脚步声已近在耳边。
林中似已经变成了天罗地网,让人插翅难逃。
楚留香叹了口气。
果然见来人怒道:“没想到连君子剑也逃不过你的毒手!”
说话的是武当长云道长,身后十几人皆是武林名宿,他们似是已等了很久了。
楚留香并未说话,因为他现在脸上还有另一张皮,这张皮和楚留香天差地别。
可他心突然跳的更快了些。
长云指尖微动:“香帅莫非以为仅凭一张□□便能唬住在座诸位?”
他显然已经认定他便是楚留香了。
这张□□是苏蓉蓉做的,旁人自然是瞧不出来的。
楚留香想到昨夜房门口那张纸条,微微眯了眯眼,只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圈套里。
无花听闻他言,皱眉道:“香帅如今可有线索?”
楚留香摇了摇头:“我心中有些怀疑那位神水宫弟子,可又不知她为何要这般做。拥翠山庄,君子剑,这其中已牵扯甚多。”
“看来无论在何处麻烦总会找上香帅的。”
无花笑道。
楚留香亦是苦笑。
“你是个很有趣儿的人?”
吴裙趴在船头听了半天,轻声问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解:“姑娘为何这般问?”
吴裙摇头笑道:“因为这些有趣儿的事总会被你遇到。”
楚留香笑了笑,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单纯的姑娘。
“你认为我说的不对?”
吴裙转过身来看着他。
在上船之前楚留香想象过多次那美人的容貌,只凭背影便如此倾城,正面又是何等绝色。
当她转过身来时他便知道男人始终是有劣根的。
云鬓雾纱,眉似远山,眼如春波,世间万种都化在那唇边的浅浅梨涡里。
她生来便是要扎在男人命里的。
无怪无花……
这样的美人说什么自然也是什么了。
楚留香不由叹道:“姑娘容色之盛,恐怕昔日被誉为第一美人的石观音亦有所不及。”
“昔日?”
吴裙歪头笑问。
她声音清软,听着让人心下一舒。
楚留香看了眼旁边面色不变的无花道:“这世间美人若遇见了姑娘自然也要成为昔日了。”
“你可真会说话。”
吴裙眨了眨眼。
无花淡淡道:“总算知道为何香帅红颜知己多如过江之鲫了。”
楚留香笑道:“大师莫不是醋了?”
他本是玩笑,可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这话放在一位佛门中人身上确是不对。
初见那一幕虽太过旖旎,楚留香却也不敢多加猜测。
无花叹了口气:“我只怕香帅又欠了红颜债。”
这话语意味深长。
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吴裙回头看了眼那白衣僧人,夕阳下带笑的眼尾勾魂摄魄,似让清规禁律都无所遁形。
第6章 楚留香
沙漠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
因为这里不但气候恶劣,更有只毒蜘蛛。
石观音是个很美的女人,心肠自然也很冷。
曾有无数男人往这盘丝洞来,只为一睹她的风采,可他们最终都没能走出这沙漠。
红衣少女躬身立着,看着面前女人绝色面容,眼底闪过一丝暗妒。
石观音座下女弟子无数,却无一人敢以容色自居。
那毁了容的曲无容便是最好的下场。
长孙红之所以能侍奉在身前,不过是因为那张没有威胁力的脸。
石观音指尖轻轻滑过脸上这张绝色的皮囊,悠悠叹了口气:“江湖中近来可有什么大事?”
长孙红想了想道:“这大事倒是有两件。”
“一则是那楚香帅被神水宫与拥翠山庄联合下了诛杀令。”
“哦?”
石观音拨了拨指上丹蔻,示意她继续。
长孙红见她有兴趣便道:“三日前,神水宫域下的竹林客栈里添了十二条人命。”
“其中更有李观鱼之子和当年臭名昭著的采花贼雄娘子。”
她说到这儿有些不解:“这十二人中加上后来的黄鲁直,便只有雄娘子的尸体不见了,不知竟是被谁收了。”
石观音笑了笑,眼中的神色有些莫名:“雄娘子啊~”
“也难怪阴姬如此大动肝火。”
她嘴上感叹着,面上却笑的意味深长。
长孙红便也知道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秘事了。
石观音瞧了她一眼:“第二件呢?”
“这第二件……”
长孙红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第二件倒是和无花公子有关。”
“天峰大师另立了方丈之位,无花公子在回程中多次遭到少林阻杀,江湖上再过不久怕是要风起云涌了。”
石观音眯了眯眼:“我儿现在何处?”
长孙红低头道:“距密探来报,无花大师在江上与楚香帅相遇,如今船已到了莆田之外。”
“这样啊~”
座上美人笑道,眼中有些兴味:“我倒是想会一会这位踏月留香的盗帅了。”
“去准备吧。”
长孙红应了声,退出了门外。
出了宫殿之后嘴角缓缓勾出一丝笑意来。
她提起楚留香便本是要引她去中原,以石观音的手段若是见了无花身边那女人……
长孙红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唇角,似乎已经遇见到了那绝色美人被毁容抛弃的样子。
另一边,江心中的乌篷船里:
楚留香叹了口气:“今日的蚊子倒是格外多些。”
无花沏茶的手顿了顿,笑道:“那便劳烦香帅做这驱蚊人了。”
已是夜色正浓时,弯月高悬,照着江水清辉碧寒,远处的山峦似也隐入月色中了,只剩江心孤舟一片。
那姿容瑰丽的美人正卧在白衣僧人膝上浅眠。
黛眉轻蹙着显然睡得不大安稳。
吴裙微微侧了侧身,鸦色的羽发披散下来落在白色的僧衣上,带着股莫名的艳色。
清茶的热气熏的僧人面容模糊不清。
“你此番回少林可有打算?”
楚留香突然问。
这一路以来又遇三波杀手,其中有冲着楚留香来的,却也有冲着无花来的。
他认出那蒙面人使的少林招式后,心头一跳。
既是少林门人又怎会刺杀无花?
“此次少林方丈之事多有波折,如今继任礼未行,自然有人怕我回去。”
无花悠悠道。
楚留香叹了口气:“没想到连佛门净地亦逃不出世俗纷争。”
无花低头看了眼怀中安睡的少女,微微摇了摇头。
吴裙这一觉睡得昏沉。
醒来时便觉头痛欲裂,刚欲起身便感到一双指尖略有些薄茧的手按上了额头,轻轻替她舒展着眉宇。
那是一双很古铜色的大手,掌心暖烘烘的。
“楚留香?”
吴裙轻声道。
那双手的主人笑了笑:“这样有没有舒服些?”
声腔的振动听的人耳尖发麻。
吴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