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看到那美人的眼睛时却说不出这话来了。
吴裙微微敛下眉眼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我知陆公子是为我好,可阿裙这一生却只想拜西门庄主为师。”
陆小凤倒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姑娘。
一个美人,尤其是绝世美人,其实本应该选择一条更简单的路的。
可他心中却又有种奇妙的感觉。
最终陆小凤只是叹道:“三日后西门吹雪会往山西赴宴,姑娘若想见他,不妨随我一起。”
那窗边的美人终于笑了。
她原本是忧愁的,此刻笑起来竟像是春色初绽,美不胜收。
“多谢陆公子。”
她缓缓伏身道。
陆小凤微微叹了口气,他没有说的是:西门吹雪并非去山西赴宴,而是去杀人的。
他总希望像她那样的姑娘在见识到了西门吹雪的剑法后能自己想通。
毕竟那实在是一条死路。
第33章 西门吹雪
山西:
天已经暗了下去。
可姑娘们的院里却还灯火通明。
夜雨打湿的长街上一个佩着剑的男人慢慢走着。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因为他每年都要花费时间为四个素不相识的人复仇。
街边丁香被细雨打落擦过那剑锋,缓缓散开在地上。
这样的夜里本不应该杀人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
他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还抱着坛酒。
“那人便是西门庄主?”
一道声音轻轻问。
陆小凤道:“他便是西门吹雪。”
他已拍开坛子开始喝酒了。
今夜的风更大了些。
吴裙拢了拢水红的薄衫。她已有些发抖了,脸色也有些苍白。
可她的眼睛却依旧很有光彩,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楼下。
西门吹雪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从那街角处突然走出了个老婆婆。
那老婆婆走的很慢,手里还拿着笼糖炒栗子。
她的栗子炒的实在很香,闻着便叫人食欲大振。
可今夜的街上却静静地。
往常来买栗子的人都不见了。
“你要买栗子?”
那老婆婆突然问。
西门吹雪并不说话,他只是拿起了手中的剑。
在杀人的时候他总是不喜欢废话的。
老婆婆不动了。
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忽而又叹了口气:“你既不买栗子,便不要挡了老婆子活路。”
“这新炒的栗子卖不出去,明天就要坏了。”
“你要卖给谁?”
西门吹雪问。
老婆婆笑了笑:“谁都可以。”
“过路人,小二,吃羊肉包子的,或者楼上那位姑娘。”
她说着抬眼看向楼上。
吴裙正趴在栏杆上,冷不妨和那双眼睛撞了个正着。
“她实在不像是一个老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
那面皮苍老,连眼角处也有细细地纹路。可眼睛却依旧很美,那是一双年轻美人的眼睛,在这样的脸上着实有些违和。
陆小凤的酒喝完了。
他淡淡地看向楼下。
西门吹雪的剑已经出手了。
那是一柄很快的剑。
江湖中很少有人能看清这一剑。
他们只能看到那剑上的血滴。
那装了栗子的笼子被打翻在地。
公孙大娘冷笑一声,从底下抽出双剑来。
江湖中用双剑的人不多。
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四十九式亦算。
而公孙大娘却是自成一家。
她的剑很华丽,招式也如跳舞一般,却处处带着杀机。
这是承自唐时的剑舞。
可惜她的剑虽好,遇到的却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并未再看楼下,他坐在栏杆上开始数星星。
“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吴裙轻声问。
她的眼睛很美,身上的罗裙也很美。水红的裙摆在夜里摇曳着,似连星光也被遮住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
“因为我知道他会赢。”
这长街上依旧静静地。
吴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西门吹雪已收了剑。
那剑上仍滴着血。
一滴一滴混着夜雨落在地上。
他已经走进了客栈里。
那街上的血迹也被洗刷的干净,只有一具冰凉的尸体昭示着刚才的一场恶战。
这江湖中每日都要死人。
赵姨妈已见惯不惯了。
她开着门,便是要做生意的。
西门吹雪只要了碗白水。
很快,那碗便被端上来了。
不过端着白水的人却并不是小二。
“陆小凤。”
西门吹雪淡淡道。
陆小凤将碗放到了桌上:“你似乎一点也不好奇我会来。”
“我为何要好奇?”
西门吹雪问。
陆小凤不说话了。
因为旁边已经有人替他说了:“因为陆小凤总是代表着麻烦,而这次也不例外。”
吴裙轻笑道。
她的眼睛很亮,也很美,直直地看着那坐在椅子上的白衣剑客。
这是一种男人无法抗拒的眼神。
可西门吹雪不仅是男人,他还是一把剑。
一把无情的剑。
于是他只是淡淡道:“陆小凤只要不招惹女人,自然不会有麻烦。”
他的语气很冷,话也很不客气。
陆小凤微微皱了皱眉。
却见那美人突然笑了:“你说的不错。”
“我确实是那个麻烦。”
她说着慢慢跪在地上,水红的罗裙如烟霞般轻轻散开。
吴裙看着那白衣剑客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想学剑。”
她的声音很轻缓,却也很坚定。
那本应如细柳般的腰肢挺的很直。
这是一种很美的姿态。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原本只觉得她是一个美人。
如今却觉得这美人也很有风骨。
一个脊背挺的直的人总是会多让人尊敬些。
尤其是一个绝色美人。
西门吹雪终于抬起眼来:“你练不了剑。”
吴裙脸色刹时变得雪白,她咬了咬唇却始终不起身。
陆小凤已喝了两杯酒了。
他收回了目光。
因为这样的美人实在会让人心软。
可他却不能再劝她什么。
于是他只能继续喝着酒。
西门吹雪已经上楼了。
吴裙依旧静静地跪在地上。
她敛着眉目,显得很安静。
陆小凤突然觉得在这大堂里喝一夜酒也不错。
窗外雨更大了些。
点点吹着红烛明灭。
那水红的裙子似乎更艳了。
这原本是件嫁衣,却被那新娘拆了送人。
这世上总是怨偶居多的。
吴裙想到那眼神疯狂的妇人,微微勾了勾唇角。
‘习得那人平生之剑,再一一还给他。’
毁他所愿啊~
第34章 绝色
陆小凤实在没想到那看似娇弱的美人竟能坚持这么久。
天已经快亮了。
吴裙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瓣。
却见一杯水递到了眼前。
“喝口水吧。”
陆小凤道。
吴裙微微摇了摇头。
她脸色很白,像雪一般几近透明,在红裙映衬下更显得孱弱。
这原本是朵开的极盛的水仙,此刻一夜之间竟似要枯萎。
陆小凤叹了口气。
“鸡叫了。”
他突然道。
吴裙微微有些不解。
那是一双很动人的眼睛,干净又骄傲。
看着你时像只露着小爪子的猫儿。
陆小凤指尖动了动,美人便已软倒在了怀里。
她的身上很凉,隔着薄薄的衣衫似能感受到那冰雪的温度。
陆小凤皱了皱眉,脱下外衣来裹住那曼妙的身躯,抱着她上了二楼。
一个柔弱的姑娘,实在是不适合学剑的。
“你不该带她来找我。”
西门吹雪突然道。
陆小凤脚步顿了顿:“或许她会是个好剑客呢。”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
陆小凤已经走了。
西门吹雪拿起了剑。
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去练剑的。
可他的脚步却顿住了。
因为他的面前有一块红色的绸带。
这绸带他两个时辰前也曾见过。
毕竟它的主人想拜他为师。
西门吹雪最终还是捡起了那红丝绸。
天亮了。
客栈里的人也多了起来。
赵姨妈端着碟花生放在了桌上。
这江湖中传的最快的是什么?
自然是消息。
熊姥姥一月前用栗子毒杀了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如今也算罪有应得。
楼上,吴裙披着青衣轻轻叹了口气:“那熊姥姥原是这般人。”
她昨夜只见刀光剑影,却不知其中原委,如今听了也不免心下怆然。
她皱眉的样子实在可爱。
陆小凤慢慢笑了。
“你笑什么?”
吴裙有些奇怪。
陆小凤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见那美人还有些疑惑,他缓缓道:“我之前很喜欢一件披风。”
他说着又笑了笑:“红绿相配很不错。”
这句话来的没头没脑。
吴裙却懂了。
因为她身上裹着的正是陆小凤的青色外衫。
她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将那外衫扔了过去。
陆小凤笑着摸了摸胡子。
“其实你这样穿也很美。”
他说的是实话。
像她那样的美人,怎样穿着都是适宜的。
极翠与极艳映在身上,便显示出一种氤氲的绘意来。
活色生香。
吴裙却不再信他了。
她趴在窗口静静地等着。
面上又逐渐显出一种哀愁的神色来。
陆小凤自然也知道她又想起了西门吹雪。
不由心下一叹:
“你已见识过他的剑,便该知道他是不会收徒的。”
吴裙堵住耳朵:“我没看见,也听不见。”
陆小凤苦笑:“他修的是无情道。”
吴裙眨了眨眼,慢慢放下了手。
她想了会儿突然道:“那我也修无情道。”
第35章 例外
这当世绝顶剑客不多,西门吹雪便是其中一个。
没有人知道他的剑法承自哪家,好像一夕之间这西来的一剑便已横空出世。
人们提起他时便只知道万梅山庄。
而对于万梅山庄,江湖上却也语焉不详。
那塞外的庄子里是否真的有万树梅花?
没有人知道。
就如同那一剑一般,读懂的人已经死了。
一剑光寒十九洲,这世上很少有人能配的上这一句诗。
吴裙在二楼窗柩处坐着,静静地看着院中男人练剑。
夜雨过后雾气湿寒。萧木上亦沾了些水露,在枝叶间遥遥欲坠。
西门吹雪的剑动了。
他的剑法很简单。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见过这一剑。
可这世间所有人却也都使不出这一剑来。
吴裙想起了薛衣人的剑。
随即又摇了摇头:‘两者剑法终究是不同的。’
薛衣人的剑意在于放,而西门吹雪的剑则更近似守。
守诚,守道,守杀。
那是一柄很寂寞的剑。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突然自窗柩上一跃而下。
叶上的水露缓缓滑过剑峰,落在地上。
院中静静地。
那染了无数鲜血的剑却突然顿住了。
西门吹雪慢慢皱起了眉。
“你想死?”
他的语气很冷。
那穿着水红裙子的姑娘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肩膀已被剑刺穿。
血色自薄衫上缓缓渗出,这是一种很美的颜色。
西门吹雪淡淡的看着她。
若非他的剑刚才改了方向,面前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肩上的伤很疼,吴裙微微蹙了蹙眉。
可她却笑了。
她笑得很美,眼中的光彩也很动人。
“我听说庄主剑下从未有过生人?”
她喘了口气,轻声问。
西门吹雪淡淡道:“我的剑是杀人的剑。”
吴裙敛下眉眼来:“那阿裙算不算庄主平生例外?”
她的声音很轻,似是疼的厉害,恍如珠玉破碎,让人心下不免生些别的心思来。
西门吹雪没有答话。
他已拔出了剑。
风似乎更大了些,白色的丁香瓣儿自树上缓缓落下。
落在那人沾血的裙摆上。
那美人伸手握着剑。
她的手很美,也很白,像落雪的颜色。
这样的手本应该拿着胭脂,或者把玩明珠。
可此刻,那手指却轻点在剑仞上。
显得很旖旎。
吴裙静静地垂下眼,轻轻/舔/过那剑仞上的血滴。
她的目光很虔诚,也很温柔。
那苍白的脸上多了丝血色。
她就那样看着他,眸中似有剑气与妖气。
这实在很诱惑的场景。
剑与美人本来就是惹人遐想的。
可那白衣剑客却无动于衷。
他的面上依旧很冷漠,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山。
而他的眼中也只有剑。
西门吹雪忽然笑了。
他的语气很冷,也很无情:
“例外只有一次。”
他已收回了剑。
转身出了院子。
吴裙看着肩膀处的剑伤,微微勾了勾唇角。
‘可我却觉得。’
‘例外啊,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呢~’
第36章 弱点
陆小凤是个很神奇的人。
因为一个月里,他有十天时间在躲避麻烦,十六天时间在解决麻烦,而剩下的四天,在用来喝酒。
他在客栈里住了四天。
酒也喝了四天。
吴裙叹了口气:“这世上酒真能消愁?”
她虽这样问着,可眼中却是不相信的。
陆小凤笑了笑:“这话我不能回答你。”
“哦?”
吴裙长睫微微动了动,有些好奇。
陆小凤道:“这酒的滋味,自然得喝了的人才能明白。”
他说完却突然笑了起来。
“可女孩子还是少喝酒的好。”
吴裙看了他一眼,缓缓靠在绣榻上:“你这话倒像是说给我听的。”
她的语气淡淡的,似有些哀愁。
陆小凤叹了口气:“一个受伤的女孩子,总是不应该喝酒的。”
房间里静静地。
那美人趴在榻上看着窗外。
高树上丁香簇簇的开张,盈了满院清香。
她的眼里有什么?
或许是一把剑。
陆小凤也看着窗外。
他喝了口酒,便听那美人轻声道:“我还是想拜他为师。”
他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最终却一言不发。
西门吹雪这次出门本是要杀四个人的,而现在却只死了一个。
所以他在等。
他已经等了两天了。
终于在第三天时有人来了。
这个人或许只是路过客栈,可他还是来了。
他在马厩外坐着,要了碗阳春面和牛肉。
他为何不进去?
因为他在赶路,他若不跑的快点,或许明天就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常十已吃了口牛肉。
那牛肉是新切的,肉很劲道。一口下肚只觉胃里暖暖的,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坐下来吃过一顿好饭了。
自从一个月前他杀了总镖头,便开始了逃命。
客栈里:
吴裙左手轻轻翻了页那册子。
上面正用红线圈出来几个人名,第二个便是常十。
“他犯了什么错?”
陆小凤问。
他自然知道西门吹雪不可能滥杀无辜,所以这问题其实也是不用回答的。
吴裙微微摇了摇头:“十日前镇远镖局屠门一事沸沸扬扬,我猜这常十便是那吞镖杀人的二当家。”
“何以见得?”
陆小凤不由来了兴趣。
“鞋子。”
吴裙缓缓道:“常年行镖的人鞋底总是比寻常人厚些。”
“更何况他又那么谨慎。”
陆小凤笑道:“这样便是此地无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