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敏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女人,她到底是无知还是故意的?是被人利用还是本就如此?没想到这贝勒府的后院一点都不比后宫简单。
“难为你有心,只是,你可知这花儿的效用?”
“效用?听完颜姐姐说,这花可以安胎。”
看着她天真的样子,柳敏差点厥过去,简直哭笑不得,恨不得学马教主的样子摇着她的肩问:“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柳敏无语地撑着头:“常太医,给齐夫人扫扫盲。”
很显然常寿同学已经习惯了“扫盲”这个词,并未停留,径自说道:“倒挂金钟,也叫凌霄花,对活血化瘀有奇效,”常寿看了一眼齐夫人,见她已经吓得目瞪口呆,接着说,“根茎皆可入药,是伤胎的利器,故而亦名‘堕胎花’!”
齐夫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身边的侍女及时扶住嘴里喃喃自语:“堕胎花,堕胎花?怎么会?怪不得,怪不得我的孩子,白姐姐的孩子,福晋的孩子都没有了,原来……怎么会……是我害了自己的孩子,是我害了贝勒爷的孩子!”齐夫人痛哭出声,形似疯癫。
“齐夫人,论辈分本宫该称你一声‘嫂子’,本宫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无论是皇宫还是王府后院,都留不得天真之人。这几年来,夫人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夫人和白夫人的孩子都没有保住,偏偏庶福晋就可以平安产下两个小格格?”
“怀疑?是有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庶福晋竟然那么狠心,容不下任何人生下爷的孩子!”
“妹妹,你说什么?”一个美妇人本来是想让人先来通报,可是一听见齐夫人说的话,顾不得礼节就冲了过来。
“白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来人正是白佳氏。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两人相拥而哭。
哭罢,两位夫人跪在地上向柳敏磕头:“公主,请公主为奴婢做主!”
“放心,完颜氏害的不仅仅是你们的孩子,也是三哥的孩子,是皇阿玛的皇孙!既然已经查清楚了,管家媳妇,去禀告循贝勒;本宫也会即刻回宫,请皇阿玛主持公道!”柳敏起身,眼中带着不属于一个六岁孩子的坚决。“小李子,回宫!”
“啪!”乾隆听到柳敏的回报,气得将手边的茶盅挥到地上,“该死的女人,要不是看在她还给永璋生了两个女儿的份上,朕就要把她千刀万剐,以泄朕心头之恨!”
乾隆平复了一下心情,仍是眼含怒色:“高无庸,派人到循贝勒府传旨,完颜氏戕害皇嗣,罪不可赎,朕念其为循贝勒诞下两位格格,饶她死罪,除去庶福晋名位,玉牒除名,贬为庶人,幽禁贝勒府,永世不得外出!”
“喳。只是皇上,那两位小格格?”高无庸还是得问个清楚。
“分别交给永璋的两个侍妾养!”
“喳。”
“皇上怜悯两个孩子不赐死完颜氏,只是卉绣已经四岁了,已经懂些事,只怕下人乱说会让卉绣在贝勒府难以立足。”
“老三府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完颜氏这个人,卉绣的亲生额娘是白佳氏!”乾隆一脸邪笑。
景娴莞尔。
“不过,硕王府的大格格竟这么不是东西,若是不好好惩罚,难泄朕心头之恨!”
景娴嘴巴动了动,却不接话。
“景娴似乎有话要说,怎么不说了?”乾隆大帝的情绪起伏不定,方才还气得什么似的,这会子又有闲情逸致“调·戏”景娴。
景娴忍住耸肩的冲动:“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妄言。”
“硕亲王完颜岳礼养女不教,着降亲王为郡王,世子皓祯除贝勒爵位。”乾隆说着拿起朱笔在黄绢上写着。
乾隆丢下笔,再言:“高无庸,明日一早便去硕王府传旨!”
“喳!”
柳敏在一旁纠结,那个完颜氏原来是《梅花烙》里头那个雪如福晋的大女儿,不过似乎原著里并未交代过;不过那只耗子的爵位就这样没有了,那小白花还会不会勾引他?只要他不来惹自家兰馨姐姐,自己可是不会和他作对的。
“福晋?!你来做什么?”昏暗的斗室里因为门洞开射入阳光而再次明亮起来,坐在椅上的完颜氏本能地用手挡光,待适应强光后,才看清来人。
“我来看看你。”倩雅挥退跟着的丫鬟。
完颜氏并未起身,冷笑道:“看看我?我完颜成槿已经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可以看的。看我这狼狈样吗?你高兴了吧!”
倩雅叹了口气,才道:“你是硕王府的长女,你该知道子嗣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有多重要!”
不提子嗣还好,一提起“子嗣”两个字,完颜氏的面部表情开始扭曲起来:“子嗣!又是子嗣!以前在硕王府是这样,现在在贝勒府也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无论在哪里,哪怕是小门小户,也是极注重子嗣的,你这样限制爷的子嗣,不仅伤了爷的心,还害了你自己,害了你的母家!”
完颜氏冷哼一声:“母家?硕王府算我哪门子的母家!”
作者有话要说:
☆、如此雪如
“母家?硕王府算我哪门子的母家!”完颜氏蓦地站起身来。
“你……硕王和福晋养育你十几年,十几年的亲情是假的吗?”
“是!他们确实养了我十几年!但是,”完颜氏回答得决绝,简直没有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在说王府过得有多艰难!”
“你是硕王府的嫡长女,我也是乌拉那拉家长房嫡女,虽然比不上王府尊贵,但日子也过得惬意,哪会艰难?”倩雅表示不解。
完颜氏凄然地仰头望天:“是啊,都是嫡女,我还有一个做王爷的阿玛,可是福晋,你知道吗,一个王府格格,还是大格格,纵然外表光鲜亮丽,内心的苦楚又有谁知道?我额娘雪如福晋嫁给我阿玛十年,连生三个女儿,就在这时候,翩翩侧福晋进府,还怀孕了!我知道额娘很担心,因为万一她肚子里的还是个女儿,而翩翩侧福晋诞下儿子的话,便是王府的长子,只要没有嫡子,侧福晋的儿子就可以继承爵位。好在,她生下的是儿子,也就是现在硕王府的完颜皓祯,我替额娘高兴。”这时完颜氏露出笑容,看着却让人心疼。
“可是我没想到,自从额娘生下了皓祯,我们三姐妹在她眼里就变成了多余!我记得那年三妹两岁,京城忽然爆发天花,府里也有人染疾,三妹不小心也染上了,阿玛担心的不行,让额娘亲自照顾妹妹,没让我和二妹插手,说是我们俩还小万一也得了这个就更麻烦了!可是额娘却对阿玛说,皓祯哭闹着不肯吃饭,她走不开,让嬷嬷去照顾就可以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好痛。皓祯不肯吃饭,所以就可以抛下自己生命垂危的小女儿么?三妹年纪小,病来得凶猛,没有熬过去,她才两岁啊,上天就无情地剥夺了她的生命。额娘抱着三妹的尸体痛哭,我差点就以为我错怪她了。可是,就在这时秦嬷嬷过来对她说:福晋,小世子不肯睡觉,您去哄哄吧!我的额娘一听这话,抹了抹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满心满眼想的只有她的儿子,记挂的只有她的儿子,那我们这些女儿怎么办?同样都是她的亲生骨血,她怎么忍心?!”
倩雅没想到眼前这个曾经是王府和硕格格的女子,本应是享受无上宠爱的女子却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大约是从小得不到母爱,所以她才会格外脆弱,才会排斥一切有可能抢走她幸福的人。
“也许,雪如福晋也有难言之隐;况且……”倩雅顿了会儿,“皓祯世子是雪如福晋好容易才生下的男丁,雪如福晋自然格外疼爱他一些。”这些话,连自己都无法说服,更何况眼前这个心中满是伤痕的女子。
“难言之隐?是什么难言之隐可以让她不顾生命垂危的女儿却可以对自己魂魄完好的儿子百般宠溺?是!皓祯确实是她的救星,但是,难道我们三姐妹就不是她的孩子吗?皓祯五岁的时候,得了伤寒。额娘不分昼夜亲自照料,甚至累得昏过去也不愿放手让嬷嬷照料。我听见皓祯躺在她怀里唤着‘额娘’,而她也紧紧抱着他,说‘额娘在这儿,额娘不离开你’。”完颜氏早已泪流满面。
“皓祯在病中无意识地唤‘额娘’,那么她有没有想过,她两岁的女儿在病重的时候也声声唤着她,而成楣却得不到她的回答。我可怜的成楣妹妹,小小的人儿忍受着那样的苦痛,我偷偷去瞧了许多回,额娘却从来没去看过三妹,只是想起来了打发人问问。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狠心的额娘?!她怎么配做我们三姐妹的额娘?!”完颜氏摊在椅子上,用力地捶着桌子。
“……”倩雅踌躇了半晌,却还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完颜氏长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接着说:“后来皇上把我指给那时还是三阿哥的爷做侧福晋,不是正妻?没关系,我以前见过爷,我知道他一定会待我好,所以我不在乎。阿玛有些不平,他觉得自己好歹是一个异性王,自己的女儿怎么能与人为妾?额娘只是劝了句,‘只要成槿嫁过去生下个一男半女,自然可以晋为嫡福晋’。我以为她还是关心我在乎我的,可是,我无意中听见她对秦嬷嬷说的话却让我心中对她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灰飞烟灭——‘成槿虽然只做了三阿哥的侧福晋,不过也是和皇家攀上关系了,要是她肚子争气生下儿子,那就是皇上的亲皇孙,以后皓祯的仕途会更好走。’。
“到了这个时候,她不为自己的女儿与人为妾伤心,也不想女儿终生有靠,而是自己儿子前途有望。我在她心里竟然只是为皓祯铺路的垫脚石!我想,后来把成柔嫁给赫舍里氏也只是为了联姻大族为皓祯铺路而已!怪不得成楣走的时候她不伤心,因为成楣走了皓祯就失去了一个帮助。
“我出嫁那天,觉得伤感,额娘为我梳妆的时候我想,皓祯到底是她最后的依靠,为他着想也是人之常理。呵,就在我的心快要软下来的时候,皓祯的奶娘来了,她一句‘小世子吵着要吃喜糖,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就把我额娘的心吊了起来,然后她放下手中的凤冠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就像在三妹死时那样,一样的背影,一样的牵挂。我不禁自嘲,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可是,我到底是她即将出嫁的女儿!一个是即将出嫁的女儿,一个是吵闹着要吃喜糖的儿子,她没有思量便选择了后者,她的这个选择,也彻底断送了我和她之间最后一丝母女之情。
“我以为我嫁给三阿哥就可以得到幸福,可是没想到王府里还有另外两个女人和我分享爷。我努力想放下心中的恨意和她们两个人和平相处,没想到我过府才半年,齐佳氏那个贱人就把自己的孩子打掉还嫁祸到我头上,让我连侧福晋也做不成,只能当个庶福晋!我才知道这个贝勒府容不下我,我只能靠自己。既然齐佳氏和白佳氏联手打击我,那就别怪我心狠!”完颜氏的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
“所以,你就连番设计让齐佳氏和白佳氏生不下孩子?”
“对!齐佳氏心狠,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利用,既然她不想要孩子,我就成全她。白佳氏和齐佳氏勾结也不是好的。”完颜氏冷笑。
“那我呢?我没害过你,你为什么也要害我?”倩雅睁大美眸瞪着她。
“呵……”完颜氏面无表情地转向她,“我告诉你,我确实不服你,我是硕王府的和硕格格,而你不过是副统领的女儿,连个固山格格都不是,却爬到我头上做了嫡福晋,我不服!难道就因为你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所以上天也格外怜悯你吗?你一进府,我仅剩的幸福也没有了,不过,我虽然恨你,但不会害你的孩子,因为你很疼爱卉绣,而那种疼爱不是装出来的,我知道你很喜欢孩子,所以我不会害你的孩子!”
“可……”
“可你的孩子还是掉了,因为我教齐佳氏做花糕,而她单纯,以为对孕妇好所以才给你吃是吗?”完颜氏扯出一丝苦笑,“单纯?她单纯?她单纯到用自己孩子命来陷害我?单纯到我告诉她倒挂金钟可以治疗瘀伤还认为这对孕妇无害?呵!”完颜氏痛苦地甩甩头。
倩雅听了,只觉得自己太笨,怎么一直没疑心完颜氏堂堂硕亲王(至少在这件事暴露之前是亲王)嫡长女只是一个小小的庶福晋。
“到底是我笨,竟没想到你即使再张狂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留下把柄害人。”倩雅不禁自嘲。
忽然,完颜氏跪下:“福晋,我知道我再无出头之日,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善待我两个孩子!”
“她们现在已经是齐佳氏和白佳氏的女儿了……”倩雅皱着眉头。
“福晋,你是孩子的嫡母,只要你愿意管,卉绣和卉纹的事你还是可以管的!”完颜氏抓着倩雅的旗袍下摆,期待地看着她,见倩雅面露难色,不自主地放开了手,“不过,你要是恨我,连我的孩子也不愿意照顾,那也是我这个作额娘的造的孽,连累我的孩子!”
倩雅扶起她,拍拍她的手:“成槿,两个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你,是她们的亲额娘,我要你好好活着看着她们出嫁!”
“我……可以吗?”
“只要你想活,就一定活得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初见益达康
倩雅看着齐佳氏正带着卉绣在花园里玩耍,想到完颜氏,有些话藏在心里,不能对她讲。
成槿,虽然我恨毒了你,但稚子无辜,我绝不将对你的恨意转嫁给你的女儿们。但若说“恨”……
倩雅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该恨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不为人知的心伤,今日听了完颜氏的一番话,顿时钦佩起这个女子来,若是自己,在一个那样冰冷的家庭长大,怕早就受不了了吧!
也许,在那个富丽堂皇的王府,她虽然靓丽却不起眼,所有的光芒都被那个所谓的“硕王府嫡长子”掩盖。纵使还有父亲给予父爱,但是一个繁忙的父亲如何弥补一个孩子在母爱上所缺失的关爱呢?
“真没想到……”景娴听完循贝勒府的事,不由得感叹。
柳敏往景娴怀里蹭蹭:“还好,像雪如那种娘只是特例。”
“五姐姐~~”只见永璂拉着永瑆跑了进来。“儿臣给皇额娘请安。”倒是不忘礼数。
“两个小人精又有什么事来烦你们五姐姐?”景娴免了两人礼后笑着问道。
永璂看了眼永瑆:“十一哥哥是哥哥,让哥哥说吧!”
永瑆笑着点点头:“皇额娘,哥哥们正在御花园对对子猜谜,儿臣和十二弟觉得好玩,便来请五姐姐兰姐姐一起去瞧。”
柳敏歪着头:“这……于理不合吧!”
“咱们偷偷瞧,不让哥哥们发现就是了。”
“那好吧,皇额娘……”柳敏转头看向景娴。
景娴笑着点点头。
“五阿哥文采斐然,臣拜服!”
“那个人是谁啊?”柳敏躲在假山后面问永璂。
永璂探探头才道:“那个呀,是五哥伴读的哥哥,令妃娘娘的亲侄子,福伦大学士的大公子!好像……好像叫什么福尔康的。”眼中满是鄙夷,一个包衣奴才,竟然自称“臣”,把其他的出身八旗的伴读置于何地!
原来是福尔康……还真是琼瑶的世界,一想起他和圣母花的经典誓言“山无棱,天地合”就想踹死他,真想问一句“你老师是怎么教你的,连‘棱’和‘陵’都分不清楚吗?”
“敏敏,你干嘛看天啊?”
兰馨一说话,柳敏才发现自己还真是想到做到,不光望着天,脚还无意识地做着踢打动作,忙停下:“没什么。”说着从岩石缝隙间望出去,发现这个福尔康长得挺喜感的,而且……不像鼻孔君啊,反而更像拉登康。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不过他不是任何一个皇子的伴读,怎么能参加这种雅事?五哥也不管管!”柳敏愤道。
永瑆轻蔑地开口:“谁让人家是令妃娘娘的亲侄子呢?五哥……”永瑆拧着身子努努嘴,“又喜欢往延禧宫跑,他若不在,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