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神情倔强的小女孩，让他用了足足两百年，才得到她的真心。
那时的他在半空中，俯视着下方的场景，想的只是：“一个小丫头，敢在我牛魔王的地盘上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所以，毫无疑问地，他落回地面，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当然，他牛魔王还是很懂得怜香惜玉的——虽然对方只是个还没有开始发育的小姑娘——没有真的下狠手，只是让她知道，以她这点微不足道的修为，还没有来这里叫嚣的资格！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次很平常的相遇，他也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偶尔处理来牛头山找茬的妖怪时，会想起那天云淡风轻下，那双倔强清澈的眸子，然后一笑而过罢了。
对于逍遥自在的混世牛魔王来说，是没有时间的概念的。交友，赴宴，修炼……还有女人，只要他想，就会有数不尽的女妖愿意自己送上门来，他们没有感情，却可以从彼此身上获得片刻欢娱。这样的生活自然是恣意的，可是他总觉得，好像还缺少了什么，甚至常常，他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好几个年头，牛魔王从来不会认为，几年的时间算得了什么。
然而某一天，当他再次见到那双记忆中的眼睛，却猛然发觉，原来时光，真的可以改变好多。
至少当年青涩稚嫩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足以让每一个男人为之心动的美人了。
“喂！”她朝他挑衅地扬了扬下巴，“还记得我吗？”
他注视了她半响，终于勾起了唇角：“当然记得。”
“那就好！”她高昂着头，自信满满地说，“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打败你，一洗当年的耻辱！”
打败他？
他哑然失笑，不由自主地重新打量了她一番，依然倔强的眼神，红唇紧紧地抿起，头发束得高高的，一袭火红及膝的长裙，手持一柄三尺宝剑，应该是那种活泼自信的女孩，只是，她凭什么认为，才这么几年时间，她就能打得过他了？
“怎么样？”她被他看得有些火大，直接伸手向他一指，“你敢不敢？！”
……被看轻了？
很好！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而且，还是个女人！
“既然你这么想打，本大王就成全你，”他朝她招了招手，“来吧。”
“那你……你的兵器呢？”
他摇了摇头，极自负地一笑：“不用。”
她一怔，然后，脸一下子被怒气充满，灵动的眼睛狠狠地瞪向他。
……她一直不知道的是，其实，每次瞪他的时候，他都觉得，她看起来非常可爱。
她举起剑，快速地朝着他刺了过来，不得不说，比起当年，她进步的确很大，但是离打败他，差的还是不是一星半点。
身子随意地微微一侧，就避开了她的攻势，然后一手抓住她拿剑的手腕，一手搂住了她的腰，十分轻松地就把她带进了自己怀里。
“小姑娘，”他在她耳边轻轻吐气，“行走江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比较好！”
“你……”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快点放开我！”
他微微一笑，然后，真的放开了她，看着她迅速退离他几步，然后转身，落荒而逃。
他的心情明显地愉悦起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头笑了笑：“有趣！”
他以为，有了这一次的教训，她再也不会出现了，但是，一年后……
“报告大王，上次的找你打架的那个姑娘又来了！”
“大王，上次那个姑娘在外面喊着让你出去！”
“大王，那个姑娘又来了！”
“大王……”
这样的事，大概每隔两三个月就会发生一次，她的进步越来越大，他的修为也一直在提升，她从来没有赢过，却一直不肯放弃。有时候牛魔王会想：会不会他们的决斗会这样一直下去，永远没有尽头，直到他们生命消逝的那一天。
她习惯了修炼几个月就来与他打一次，而他也习惯了每隔几个月，她就会出现在牛头山上空，叫嚣着让他出来跟她决斗，每每乘兴而来，惨败而归。
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了六年，可是，六年之后，到后来的整整二十年时光，她再也没有来过牛头山，再也没有找他出来决斗，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这才发现，他们打了六年，斗了六年，相识了六年，他却一点也不了解她，除了知道她叫秦焰焰，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家住哪里，这二十年……发生了什么。
从未有过的空虚感包围了他，想再见到她，想了解她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强烈，他派了手下去找她，打探她的消息，却没有任何结果，他都快要放弃了。
直到有一天……
“牛魔王，出来！”
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牛头山，也让他倏地站了起来，手里的酒杯滑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她来了吗？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然而片刻之后，一个小妖飞速来报：“大……大……大王，那个秦姑娘，她，她她……她来了！”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空白着的某处地方，突然就觉得满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缓缓勾起唇角，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又出现了啊！”
第四十六章 弟弟
又到初春时节，百花盛开，幽幽山谷中，细细的流水声和百鸟和鸣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清脆悦耳，让人的心情似乎也跟着愉悦起来。
山间小路上，一男一女正携手缓步而行，微凉的清风扑在脸上，说不出的舒爽。
“你好像很开心嘛！”突然，凉凉的女声响起。
“咳，有吗？”
有那么明显吗？某大王赶紧收回了一直上扬着的嘴角，看着秦焰焰的苦瓜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弟子要大婚，你这个作师父的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嘛。”
秦焰焰伸手拍掉他的爪子，叹了口气：“他现在整天不是处理政事就是准备大婚，修炼都已经荒废了很久了，再这么下去……唉。”
“小胖猪，”牛魔王站定了脚步，两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白风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了，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唉，”秦焰焰也明白，白风当初拜她为师的目的，只是想要学习呼风唤雨的法术而已，如今他早已经学会，自然是想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国事上了，“我只是觉得，可惜了他那么好的天赋！”
牛魔王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觉得可惜，也许对他来说，这样的选择才是最好的。”
“好吧，”秦焰焰长呼一口气，“既然他都这么选择了，我也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就随他去吧，唉！”
牛魔王微微地摇了摇头，和秦焰焰继续往山上走去，她不会明白的，白风做这个决定，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拥有她的机会，所以，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
走了不久，两人便到了“蝶云洞”的外面，秦焰焰一把拉住了正准备进去的牛魔王：“那个，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为什么？”
“哎呀，”秦焰焰轻锤了一下牛魔王的胸口：“我跟小蝴蝶有话要说，你一个大男人在一边看着，我们怎么说啊？”
牛魔王被她这一锤，顿觉全身都酥了，轻飘飘地应道：“好，我等你。”
秦焰焰捂着嘴笑了笑，然后朝着里面走去。
“哇！真的做出来了！”秦焰焰拿起小瓷瓶，惊叹地看着里面半透明的液体，“小蝴蝶，你真是太厉害了！”
“呵呵，”小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道，“这个花蜜只能维持三天，我……我已经尽力了。”
“没事没事，”秦焰焰拍了拍她的头，“三天已经够了！”然后晃了晃那个白白的小瓷瓶，兴奋道：“哈哈，死猴子，有了这个，你就乖乖地等着变身吧！”
“……”
“对了，跟我来，”秦焰焰拉起小蝴蝶的手，一边朝外面走一边道，“见见你未来姐夫！”
“姐夫？”小蝶一愣，随即笑道，“焰焰姐姐终于找到人要了啊。”
“咳，你，你这孩子！”秦焰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怎么就没人要了？告诉你，追过你姐我的人，可以从这里，一路排到王宫里去！”
“是吗？”阴测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秦焰焰脸上的表情一僵，遭了！
“呵呵，呵呵，”秦焰焰干笑，“我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哼！”
“咳，小蝴蝶，”秦焰焰把小蝶拉到跟前，“来，这就是牛魔王，你的未……咳，你的姐夫，那个牛魔王，这是我妹妹，小蝴蝶。”
小蝴蝶乖巧地叫道：“姐夫好！”
听到这句“姐夫”，牛魔王刚刚那点郁闷顿时便烟消云散了，笑着拍了拍小蝴蝶的头：“乖！”
秦焰焰松了口气，听到小蝶说请牛魔王进去坐会儿，便和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姐夫，”小蝶给牛魔王递上一杯蜂蜜茶，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娶焰焰姐姐进门啊？”
牛魔王朝秦焰焰瞄了一眼，秦焰焰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笑道：“早着呢。”
小蝶便有些失望：“哦。”还以为很快可以喝到他们的喜酒了呢。
牛魔王低头喝茶，掩去了眼里复杂的情绪。
以前他一直觉得，两百年他都等过来了，两年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是现在，他不再那样认为了。随着秦焰焰越来越不加掩饰地表达出她对他的喜欢，他对她的忍耐也越来越弱，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忍到两年后，因为现在的每一天，他都觉得度日如年。可是，他不想伤害她，他害怕，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感情，有一天会因为他的冲动，功亏一篑。
秦焰焰和小蝶又聊了一会儿，牛魔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拉起仍然意犹未尽的秦焰焰回去了。
回到牛头山后，秦焰焰就开始盘算着，要怎么跟牛魔王说自己要去看看哥哥，去了之后怎么骗猴子喝掉这花蜜，不过猴子机灵得很，要骗他还真不容易……
“唉，”秦焰焰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有点难办啊。”
“小胖猪，”正想着，牛魔王走了进来，捏了捏她的脸道，“我弟弟说，他想见见你。”
“诶？”秦焰焰一愣，第一反应就是，“你还有弟弟？！”
“有那么惊讶吗？”牛魔王皱了皱眉，“我为什么不能有弟弟？”
秦焰焰低头倒茶，突然发现，自己对牛魔王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怜，认识这么多年了，连他还有个弟弟都不知道。
“那……你弟弟在哪？”
“咳，”牛魔王望天，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女……女儿国。”
“噗！”秦焰焰刚喝的茶一口喷了出来，“女儿国？！”
女儿国不是没有男人的吗？他弟弟竟然跑去女儿国居住，啧啧，真是居心叵测啊！
牛魔王帮她擦了擦嘴：“他一向喜欢到处胡闹没个正经，最近几年才在那里定居下来。”
“那他是要过来，还是我们过去？”
“我们过去，”牛魔王道，“他这几年巴巴地守着一口泉，一直没有离开过，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秦焰焰摸着下巴想着，上次她离开的时候，哥哥他们好像还没有经过女儿国啊，也不知现在在哪了。
“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我用不用……呃，准备什么？”
“什么都不用准备，”牛魔王把她拥进怀里，“你答应跟我一起去，我很高兴，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呵呵呵呵。”
其实，秦焰焰是有点紧张的，虽说是弟弟，可是，她怎么老觉得这有点见家长的感觉呢？
第四十七章 如意
第二天，牛魔王就带着秦焰焰出发去了女儿国，说起来牛如意——也就是牛魔王的弟弟【这名字起的……】——的住处其实还未进入到女儿国的国界之内，只是在边缘地区一个小村子外的山脚下。几年前，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在那里建了一个院子，这些年来，一步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
“应该就是这里了，”牛魔王带着秦焰焰在一处山头落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庄院，然后拉着秦焰焰走了过去。
“哪方来者？”突然，一个老道人跳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至小庵有何勾当？”
秦焰焰惊奇地看着他，敢拦牛大王的路，没有点胆量可不行的啊！然后再仔细一看，就发现——这人一直耸拉着眼皮，应该，或许，可能——是在打瞌睡……
秦焰焰汗了一下，一边打瞌睡一边还能同时看门问话，真是……敬业啊！
牛魔王可不管那么多，怒声道：“连本大王都不认识，找死是不是？！”
那老道人听到这话吓得一个激灵，瞌睡顿时醒了一半，抬起眼皮一看，立即颤巍巍地跪了下去：“小人老眼昏花没认出来，大王恕罪啊！”
秦焰焰拉了拉牛魔王的袖子，小声道：“算了吧，人家一把年纪了，也挺不容易的。”
牛魔王哼了一声，没有再看他一眼，握着秦焰焰的手走了进去。
这座庄院名为“聚仙庵”，不大，但是布置得十分清爽大气。
穿过几条回廊，两人来到了后方的庭院，却见中央坐着一个白衣翩翩的俊雅男子正在抚琴，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着，带出一串串婉转动人的音符，他专注地弹着，侧影凄清冷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人。
“真好听啊，”秦焰焰忍不住叹道，“不要告诉我，他就是你弟弟。”
“……没错，”牛魔王无奈道，“他就是如意。”
“……”秦焰焰看了看牛魔王，又看了看牛如意，“你弟弟比你有气质多了。”
“喂，”牛魔王满头黑线，“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外表？”秦焰焰仔细看了看牛如意，“外表也挺好看的，不需要骗啊。”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牛魔王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先听曲吧，他弹得还是挺不错的。”
秦焰焰笑了笑，靠在牛魔王的怀里静静地听着，琴声宛转悠扬，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感伤，仿佛分开很久的恋人在回忆他们那些甜蜜的时光，诉说着自己的相思之苦……
一曲终了，弹的人和听的人都久久沉浸在琴声营造的氛围中回不过神来，庭院里安静了半响之后，抚琴的人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手一扬，带起宽大的袖摆，他把手放至背后，缓步走到琴床前的一口井边上。
秦焰焰这时才从琴音中回过神来：“骚包牛，你有个这么厉害又脱尘的弟弟，怎么不早告诉我？”
牛魔王看着牛如意的动作，唇角微勾：“你马上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诶？”秦焰焰好奇地朝那边继续看去，由于牛如意是侧身对着他们的，所以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只见牛如意朝着井沿缓缓俯下了身子，头快要接触到井沿的那一刻，他脸上脱尘如仙的神色突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咆哮马式的扭曲。
“懒懒！”他狠狠地拍打着井沿，朝着井里大声咆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出来啊！啊——！”
……
秦焰焰捂住耳朵，咆哮声还在继续，不止是响彻了整个庄院，秦焰焰敢肯定住在附近的村民都听到了。
看着牛魔王一副“这下知道了吧”的表情，秦焰焰只能默默扭头，她承认，她现在的心情……很幻灭！
“咳，”牛魔王努力收敛起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朝着那边扬声叫道，“如意！”
咆哮声戛然而止。
仍然趴在井沿上的某人猛地抬头，惊讶的表情定格了三秒钟，然后噌地起身，兴奋地窜过来：“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你这小子！”牛魔王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是你在信上催着叫我们快点来的吗？”
“嘿嘿，这位就是嫂子吧？”牛如意看向依然捂着耳朵脸转向一边的秦焰焰，“嫂子好！”
……
牛魔王把秦焰焰的手拨下来：“如意叫你呢。”
“啊？”秦焰焰转过头，急忙笑道，“如意你好！”
大概是想到了秦焰焰为什么捂耳朵，牛如意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哈，嫂子还真是……真是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