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这些无耻的布里托尼人!把他们曾施加在我们身上的一切都还回去!”
“宁可死,也绝不接受这样的羞辱!”
广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所有的呐喊声最后汇聚成“杀死他们!”的咆哮。人们面带愤怒,从四面八方朝着布里托尼使者包围了过来。
使者脸色大变,在自己带来的几个护卫的保护下,不住地往后退,对着奥兰多大声吼道:“奥兰多,我只是为我王传话的使者,你们不能这样对我!马上阻止他们愚蠢的行为!否则,你们一定会为今天的冲动付出永生后悔的代价!”
奥兰多高举双手,等待民众安静下来后,他朝使者缓缓走去,说道:“如你所见,人民已经代替我,做出了他们的选择。今天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你们的王,你们要战,我们便迎战!”
几个武士一拥而上,斩杀了布里托尼使者的护卫后,一刀割下使者的一只耳朵。使者捂住流血的半边脸,在来自四面八方的哄笑声中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城。
奥兰多登上广场的高台,迎着猎猎北风,环顾无数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高声说道:“弗里斯兰的手足们,就在昨天,我依然还在为即将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而感到犹豫不决。今天,是你们的抉择让我坚定地站在了这里。告诉我,我们能让与罗马人勾结的敌人侵占从我们从祖先时代起就养活了我们的富饶土地吗?”
“不能!”
广场上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
“我们能让他们杀死无辜的民众,抢走我们的女人和孩子吗?”
“不能!”
“那么从现在开始,让我们为了我们的土地、女人和孩子而战!即便敌人比我们强大十倍、百倍,你们的王奥兰多,也将会和你们每一个人一起并肩战斗,誓死扞卫弗里斯兰人的自由和荣耀!”
“自由——”
“荣耀——”
呐喊声响彻广场,久久回荡不息。
————
布里托尼王很快就发动了蓄谋已久的战争。他亲自率大约两万人的武装从布兰托城浩浩荡荡地出发,朝着北方的爱森堡迅速推进。
这支由他驱使的军队的构成,除了布里托尼人之外,剩下大约一半都是雇佣军。这些雇佣军来自日耳曼各族。他们有些是部族之间经年不断的大大小小的征伐战中失败一方的逃脱者,有些纯粹就是为了金钱和战利品而受雇佣去打仗。他们没有自己的立场,但骁勇善战,个个几乎都是亡命之徒。
反观弗里斯兰人,具备正面对抗能力的成年战士总数不到一万之众。开战之后,弗里斯兰人奋勇杀敌,凭着一腔血气,用惨重的伤亡代价延缓了敌人北上的步伐,但实力实在太过悬殊,阵地迫不得已慢慢后退,几场战事过后,剩下的战士最后全部退守爱森堡。
爱森堡城墙高大而坚固,加上弗里斯兰人死守着这个最后的堡垒,所以布里托尼人虽然占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但一时也难以攻克。双方就在攻城与守城的状态中胶着着。投石机、火油、云梯、弓箭,你来我往,城墙脚下堆满一层又一层被冰雪冻住了的尸体,但布里托尼人依然无法攻陷城池。
攻城战持续了大约半个月后,布里托尼人忽然停止了进攻,在城墙附近的地方,搭起了一座座的帐篷。
爱森堡里除了战士和原来的居民,还容纳了许多因为战事从别地逃进来避难的弗里斯兰人,总共不下四五万的人口。这么多的人,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现在是冬天,布里托尼人的进攻又来得突然,城内并没有准备好可以长久消耗的粮食。只要布里托尼人再这样围上一两个月,到时候粮食吃光,不用他们攻打,里面的人自己就会饿死。
布里托尼人能想到的事,奥兰多心里自然更加清楚。
他在几天之前亲临城墙指挥防守战的时候,被一支流箭射中。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精神显得萎靡了许多。此刻半躺半卧在榻上,凝神听完军事护民官报告的城中粮草情况后,一时没有说话。
根据军事护民官的回报,城里的粮食,现在最多只能再支撑半个月。半个月后,如果无法解除围城,包括守城战士在内的这四五万人,都将面临挨饿的困境。
与奥兰多一样,在场的爱森堡军事官全都眉头紧锁。
“和他们拼了!奥兰多王,我愿意率领我们的战士出城和他们决一死战!”
一个名叫的沃尔夫的年轻军事官猛地拍案而起。
“还有我们!与其这样被活活饿死,不如趁着还有力气,和他们拼了!”
男人们纷纷表态。
“算我一个!”盖亚也腾一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激动之色,“我的母亲是弗里斯兰人,我身体里也流着和你们一样的血!我一定会和你们并肩作战到底!”
奥兰多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阿佳妮急忙扶住他。
他咳了一阵,等缓和了些后,说道:“这样太过冒险。几乎没有胜算的可能。我们已经损失惨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我们的战士拿性命去和他们同归于尽。”
“难道等着我们饿得没有力气了,再任由他们攻破城池?”一个军事官嚷道。
“我有一个想法,虽然也很冒险,但或许可以试一试。”
阿佳妮忽然说道。
军事官们纷纷看向她。
在之前的护城战中,她与男人一样坚守城头,打退了布里托尼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她所表现出来的顽强和英勇让弗里斯兰人印象深刻。所以此刻她这样开口,虽然有点突兀,但并没人质疑她的插嘴。
“说来听听。”奥兰多望着她。
阿佳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阿佳妮望着面前的男人们,缓缓道:“如我刚才所提,这确实是个冒险的计划。如果失败,代价就是派出去的那三百勇士的生命。但是如果成功了,至少可以解决我们目前的围城之困。如果你们认可我的这个计划的话,我愿意成为这三百勇士中的一个。”
沃尔夫盯着阿佳妮,脸膛渐渐涨得通红,忽然大声说道:“我赞同她的这个计划!她说的没错,即便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三百个战士!与其被困在城里活活饿死,我宁愿去拼一下!也算我一个!”
“我也同意!”
剩下的人跟着纷纷点头,一齐看向奥兰多。
奥兰多注视着阿佳妮,眼睛里渐渐露出惊讶的神色。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这确实是个很妙的计划。我没有理由反对。但是阿佳妮,你可以不用去的。留在这里,和我一起等着这三百勇士给我们带来的好消息。”
“不,外祖父,我最好过去。我想我能让布兰托的城门以最小的代价和最快的速度被我们开启。”阿佳妮微笑着道。
————
半夜,睡梦中的布里托尼人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呼啸声惊醒。他们匆匆跑出营帐,看见不远处的前方,爱森堡城墙的墙头上用射石机发射下无数燃烧着的火石和箭弩,城门开启,从里面杀出至少上千的骑兵,喊声惊天动地。
布里托尼人做梦也没想到,一直处于被动防守局面的弗里斯兰人会在半夜打开城门,向人数多过他们数倍的自己发动自杀式的进攻。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等他们终于进入战斗状态时,奇怪的一幕又发生了,弗里斯兰人仿佛一下又失去了战斗意志,在火石和箭弩的掩护下且打且退,退到城门口时,一窝蜂地往里面跑去,等布里托尼人追到近前,城门再次紧紧关闭,任凭布里托尼人怎么叫骂也不加理睬。
布里托尼人气急败坏,在布里托尼王的指挥下,对着城头再次发动进攻。但和从前一样,除了城墙下新堆出来的尸体,他们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天亮之后,这场有点莫名其妙的攻城战暂时结束,双方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局面。
在布里托尼人骂骂咧咧的时候,他们不知道的是,一支由两百个精选出来的勇士组成的敢死队,已经趁着一开始的混局面从布里托尼人防守的薄弱点突出重围,日夜兼程风驰电掣地去往布里提亚南——他们的目标,就是布里托尼人的老巢布兰托城。
布里托尼王对爱森堡一役势在必得,此次亲自领军北上,几乎到了倾巢的地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的敌人会在这种时刻对他的后方发动突然袭击,所以在离开之前,他只留下了一支不到五百人的护卫保护着布兰托城和城中的王宫。
这其实是一个“围魏救赵”的军事行动。
————
三天之后,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拦,阿佳妮一行人就抵达了布兰托城。
因为和罗马接壤,这座城池里,到处可以见到仿罗马式的建筑。因为王军出城,现在城门关闭,禁止任何人出入,一支大约一百人的士兵守着城墙。
傍晚时分,一个年轻女人步履蹒跚地朝城门走了过来。
她长得非常美,当她的赤脚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个的足印,最后停在城门下,仰头朝着城墙上的守卫喊话,央求他们打开城门让她进去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求你们行行好,”她用颤抖的声音哀求道,“我是从弗里斯兰一个贵族家里逃出来的奴隶。弗里斯兰人就要被你们打败了,我无处可去,流浪到了这里,天快黑了,请你们可怜可怜我,收容我吧,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说着,忽然一头栽倒在雪地里,晕厥了过去。
一个守卫去报告头目。头目探身看了下,见是个年轻女人,又听手下说她自称弗里斯兰来的女奴隶,心里起了邪念,于是下令打开城门,自己出来,朝她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看得愈发清楚。这年轻女人倒在雪地里,双目紧闭,虽然衣衫褴褛,却掩不住绝世的美貌,大喜过望。原本还为自己只能留在城中守城,无法跟随军队北上,从而失去了破城后大肆抢夺战利品的机会而耿耿于怀。这一下,所有的郁闷全都不翼而飞了。又见天寒地冻的,她却衣不蔽体,一双玉足赤着,被冰雪冻得通红,心里怜惜不已,急忙凑了过去,俯身要抱她起来。
就在他的手刚碰到她的那一刹那,阿佳妮猛地睁开眼睛,手心一翻,掌心里的匕首快速划过对方的咽喉,一道热血喷射而出,男人庞大的身躯随之栽倒在了雪地里。
☆、Chapter 45
东方还未破晓。奥兰多踏着布满了火石捶击过后留下了道道烧焦裂痕的台阶,爬上城墙,来到了墙头的了望口后。
他的目光越过被隐没在黎明前昏暗里的大片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布里托尼人的军帐,投向了更远的远方。
三百勇士离开爱森堡去奇袭布兰托城,这已经五天之前的事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按道理,今天,或者最迟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传过来。
城内已经做好了随时投入最后一战的充分准备,现在只等着他们的回音。
“奥兰多王,您的伤还没痊愈,您完全可以去休息,我们会时刻盯着布里托尼人的动静……”
一个军事官正在劝说奥兰多的时候,城下布里托尼人的阵地里,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匹快马载着一个从布兰托城方向来的武士,朝布里托尼王的王帐疾驰而来。马蹄声和他的呐喊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不好了——布兰托城被弗里斯兰人攻破了——”
筋疲力尽的马匹口吐白沫,倒在了布里托尼王的营帐前,身上带着干涸血迹的武士从马背上翻滚而下,扑倒在了闻声从里面冲出来的布里托尼王的脚下,嘶声力竭地喊道:
“王,我们的城池被攻破,王宫燃烧着大火,王子也落到了弗里斯兰人的手上——”
布里托尼王大吃一惊,一把提起武士的后领,咆哮道:“怎么回事?哪里冒出来的弗里斯兰人?有多少人?”
“不知道……不知道……”武士的眼睛里闪着恐惧的光,“他们像一群魔鬼般地冲进了我们的城门,我们抵挡不住,我拼死才逃了出来报信……”
布里托尼王大怒,拔出腰间佩刀,一刀砍死武士,丢下尸体后,转头望着远处的那座城池。
“王,怎么办?”
边上的一个军官问道。
布里托尼王转过头,咬牙切齿道:“传我的命令,立刻撤军回往布兰托!”
————
当朝阳的第一缕光芒照射到爱森堡城墙墙头上的砖块时,这座被围了将近一个月的城池终于恢复了它往日的宁静。原本围住它的数以万计的敌人迅速撤退,旷野之上,只剩下一堆堆仓促间来不及带走的帐篷和锅盔。
“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
军事官的眼睛里迸现出不敢置信般的狂喜光芒。
“是的,他们做到了。”
奥兰多目送远处如潮水般正在退离的布里托尼人,沉声说道,“现在,是时候让我们配合这三百个勇士,给布里托尼人送去我们的反击了。”
————
布里托尼王带着他的军队不分日夜地急行,最后终于赶回了布兰托。
后续的消息在他往回赶的路上被陆续送到。他已经知道了,攻破城池、杀死五百守卫、火烧王宫的,其实只不过是区区的几百弗里斯兰人而已——正是因为他一时的疏忽,造成布兰托城毫无设防,所以才让这几百个弗里斯兰人的阴谋得逞。他发誓,一旦他回来,除了夺回城池,杀死这几百个弗里斯兰人之外,等待爱森堡的,将会是来自他的不惜代价的十倍报复,不把它夷为平地,不足以泄他的心头之恨。
城门紧闭。布里托尼王的大军在城下严阵以待。他坐在马上,仰头看向城墙。
城墙上,只有一排人数寥寥的弗里斯兰人。
而在他的身后,漫山遍野,全部都是听命于他的战士。
就凭这么几个弗里斯兰人,怎么可能抵挡住他即将就要发动的攻城大战?
他命令雇佣军列队先发,号令官下令攻占城墙的时候,一个弗里斯兰人手中举着个男孩,突然出现在了城墙上。
男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在弗里斯兰人的手上挣扎着,脸上布满恐惧的表情。
“布里托尼王,你的儿子现在在我们的手上。只要你答应缔结平等的和平条约,我们就将你的儿子连同这座城池归还给你。否则,我会将他丢下城头,以此作为奉献给战争女神的祭祀!”
“父亲——救我——”
男孩仿佛一条被叉子叉住的小鱼,无助地扭着身子,放声大哭。
布里托尼王看着在弗里斯兰人手上挣扎哭泣的儿子,眼睛里射出一丝冷酷的光芒。
他慢慢地拉弓搭箭,最后将箭对准了自己的儿子。
数万人的旷野,此刻竟然听不到半点别的声音,只剩远处风吹过旷野的呜呜声和城头上那个男孩发出的哭泣与尖叫声。
就在布里托尼王要放箭的时候,阿佳妮朝弗里斯兰人做了个手势,对方心领意会,将男孩突然放了回去。
布里托尼王一时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慢慢地收了弓箭,盯着城墙上的那个女人。
阿佳妮俯视着城下重新开始蠢蠢欲动的雇佣军,开始高声喊话:“英勇的战士们,我知道你们并不是布里托尼人。虽然你们现在听命于布里托尼王,为他在战场上效力,但是布里托尼人永远不会给予你们和他们平等的对待。在他们的眼中,你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粗野无知,为了区区几个金币而盲目听命于他们,甚至出卖自己性命的低贱生物!当布里托尼人睡在温暖的帐篷里时,你们只能裹着破烂兽皮躺在雪地里;当布里托尼人喝酒吃肉的时候,你们分到的只是残羹冷炙;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