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才没有……”月漓白她一眼:“阿姐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担心你才来的,你当我真这么稀罕来回跑啊。”梦沄才不理她,看了半晌的书,才说:“唉?最近没看到若衣啊她上哪儿去了”
一月来闲来打听,若衣的事她也知道得差不多了。说到底,不过是年少痴恋了一个没有爱的人,反被那人的父亲所揭发自己家,弄得如此。她到没觉得多反感,反而对那个女子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总觉得,很想靠近。
很奇怪的感觉……
提起若衣,月漓的神色总有几分疏离和不自在,顿了一会,才淡淡道:“她对着你们,怎么会觉得自在的。可能走了,也可能在什么地方逛,哥哥呢,你怎么不问他。”
“问他?”梦沄抖了一下,她敢么……每次她一问,花荣就一副“你在吃醋”的表情,然后趁机蹂躏她……才不要呢!稳了稳心神,梦沄甩开那些悲催的回忆,道:“我可不想让他想……算了,也没什么。”
怎么说呢……很诡异。
月漓走了神,微微的沉默之中,五色珠帘哗啦一响。一人墨色长衫,眉目冷酷如冥王,笑道:“弟妹,可是好了。”
“林教头……”梦沄一个月不曾见他,不禁又惊又喜,起身道:“如何得空来了”林冲也不执着虚礼,坐下来道:“本早就要来的,怕诸事不便。”他墨玉般的眸子笑意深沉,打量了她一番,方笑道:“一个月不见,梦沄大瘦了。”
那一眼饱含了太多情意,疼惜而无奈,又有着了然的放手。梦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莫名地酸涩起来。她对林冲,有相惜,有疼惜,可……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她如何看不出他的隐忍与无奈,可是,她只能装作不知道。
能怎么样呢,给不了,又不忍伤。
月漓方才回神,见了他,忙笑道:“林冲哥哥。来了多久啊,我竟然没看见。最近还好?”林冲笑了笑,说:“值什么,不过是那样。倒是有一事,不知道秦将军告诉了没有。”月漓不禁奇怪:“什么”林冲看这俩是不知道的情形,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正巧,花荣走了进来,林冲便指了他,笑道:“还是问他的好。”
花荣白衣皂靴,微笑清朗:“又怎么了,说什么”林冲笑道:“你还没说呐!柴大官人失陷那事儿,你还不打算去了不曾?”
柴进失陷高唐州?梦沄不由得微惊,拿眼睛看着花荣。花荣一双墨瞳温润如沁水月光,笑意流转,带了几分无奈的寒:“恩。”看着他,梦沄已经明白了所有,却不想他再忧虑,便不再问这个,走到他身边,轻轻地依靠。
这是她经常性的小动作,以无言的依靠,告诉他,她一直在。
林冲眸光微闪,道:“却也是李逵那厮惹出来的祸事,害得柴大官人不浅。”花荣倚在靠背上,出了口气,道:“怨不得他。就算李逵不在那里,那些人岂能善罢甘休的。”林冲微蹙了眉:”如今这世道,谁又说得。免不了,这一次兴师动众地去了,又得我山寨折损多少弟兄。”
他们,又算得什么呢
月漓正不知要作何回答,思虑了半晌,道:“且别说这些了。哥哥,我得回去瞧瞧我们那一个了,林大哥,你走不走?”林冲忙笑道:“正好呢,我同漓儿一道儿走倒好。”花荣也不假留,道:“也好,秦明和林教头也要略收拾收拾,且忙着。”二人便作辞去了。
“花荣……”梦沄回身抱住他,闷声。花荣揽过了她的肩,笑道:“怎么了才没人,你就这样。”梦沄贪恋他怀抱的温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不想让你去那么久……”花荣无可奈何地一笑,认真道:“沄儿,谁又是想的。如果可以,我,宋大哥,林教头,我们都不会在这里了。”
他的笑温雅如初,剑眉如墨,狭长深邃的凤眸罹黑似夜空,幽晦如渊。仅仅是枫唇边浅含的一笑,已夺尽了春花秋月的风情。梦沄又何尝不明白这些,只是近日大病初愈,莫明其妙地有些依恋他:“我知道啦。不过,你走了,若衣怎么办呢我看她好像……”
花荣眉间微蹙,却是无可奈何地淡然:“随她吧。她愿意走也好,留也好,我也不能干涉什么。”顿了一顿,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沄儿,不要管别的事了。那个想害你的人,还不知道在哪里,我本想查清楚了是谁,可现在在情形,又容不得我多留。我不在这里,你千万小心,诸事让芊陌留意,万不可再有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极为温柔而严肃,说至最后,语气里甚至有一丝彷徨和不确定。在日色中,少年绝美的脸庞如中秋之月,精致俊朗,倾世的风华。梦沄不由看得有些痴然,更是异样的苦涩。一年方余,她在这不似人间的柔情里沦陷,明知湮火亦不肯抽身,而这水泊一川烟雨,又可以舞几时的婆娑?历史,现实,世间,空间,虚幻,真实,她身在此岸还是彼岸,身边是梦是真?沉酣一梦终需醒,虎兕相逢大梦归。
她贪恋他的温暖,以至于无视了尽头落雪纷纷。
“花荣,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你在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我了,怎么办,怎么办……”梦沄倚在他怀中,痴语般喃喃。花荣身子一僵,继而揽住了她,笑道:“沄儿,你问了好多遍了不是。即使……真的会这样,那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一生也好,千年万年也好,你总会回来的,不是吗”
他不敢想那样的结果,但若真的如此,他会一直在这里,静守归来。
可,她真的要他等很久很久,等过唐时风宋时雨,等过一千年的花开花落啊。梦沄心疼得无以复加,紧紧地抱着他,好像一松手他就会失落。这个人是如此地占满了她的心,恨不得用所有去交换他一世长安。可上天是这般与他为难,商星起时参星落,注定生生相错。
如果用我的一生来交换,交换和你十年的时间,那上帝可不可以停住轮回几转,让我在红尘中再看你一眼?
你知道什么叫意外吗就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遇见你,但我遇见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爱你,但我爱了。
其实最好的日子,无非是你在闹,他在笑,如此温暖地度过一生。
夕阳血染,红得如同疆场上凄艳的烽火,血一样的烧灼。日暮下的水泊大寨,旌旗冉冉,倒显得越发壮丽悲沧。一面替天行道的大旗,在风中簌簌,黑绒线绣的大字格外醒目,和着仓黄的天际,空旷寥落。
梁山大寨,因为去了好些人,显得不如以往。一女子远远地立在水榭,遥遥出神。女子素颜清洁,乌云般的青丝用月白绸带松松地束起,云鬓微垂,显得越发清丽淡雅。远山般的黛眉之下,一双秋水双眸悠远平静,如同空谷里一沕碧水,寂寥幽晦。浅青色长裙薄纱微扬,如一朵遗世而独立的青莲。
“水沄……弟妹?”一声低沉而浑严的声音响起。不过隔了几步石阶,锦衣男子略一低首,动问。那人大不过四十几岁,黑带绾发,一袭黑色披风在风中微扬,透着凛然的正气。墨眉如刀,一双墨色中蕴含着绝对霸气的双眸,仿佛不是黑色,而是火的颜色。五官很美,却是绝对的阳刚美。
这人……好生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梦沄乍见之下,不由微怔,却马上反应过来,忙施礼:“晁天王?一向少见,恕失礼了。”
天啊,这不是晁盖吗,在比武场和上次水上都见过的!难怪眼熟至此!晁盖忙伸手止住,笑道:“何必多礼。如今寨里去了好些人,我却是闲来无聊,想来此闲逛,不想弟妹也有此闲情,倒唐突了。”
梦沄不禁有些微窘,笑道:“本不该乱走的,只是偶然闷了来,实未料至此。”太唐突了好不好!谁知道会碰见梁山大boss 啊,要知道她就不会来了,不熟悉还不说,但想想晁盖的身份,她就有种惶恐,更不用说她还是乱走来的……不过,她真的要吐槽了,难道古代真的是多美男吗为什么梁山上的大头领们一个个都长得这么祸国殃民啊,但是她见过的,她家花荣哥哥不必说,吴用,林冲,宋大哥,翛然,还有眼前这个……无一不是极品啊……这要放现代去拍电视,肯定会迷倒一堆花痴女的……天地不公……
晁盖笑了一笑,负手望着水面苍茫的日色,道:“弟妹也喜欢这落日之色?”梦沄不好走的,说:“是啊,这水上的暮色,别是一番壮阔。”晁盖沉默了半晌,似不经意地叹道:“可惜,这幅秀丽江山,也有这般暮色沉沧。”
语似不着意,梦沄听着却是微惊。何尝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她忍不住道:“哥哥,敢是看得其下一片萧索凌乱?”
“却是如此。”晁盖轻轻一笑,几许悲凉:“想想我大宋朝经历几世几劫,太祖皇帝当年如何英杰,自不必说,尔后几位君王,也算治得国泰民安。可看看现在,辽国于外,对着中原疆土虎视眈眈,频扰边境,早晚挥师南下。再看朝廷内部,圣上如何不敢妄论,但其下三吏,童贯,蔡京,还有那个狗仗人势的高俅,带着这一群穷酸腐儒的贪官污吏,横行霸道,只顾着将金子银子往自己怀里揽,朝廷法度无所不坏。他们倒是好了,谁管底下老百姓的死活。更不用说大辽国的后患了。”
正是呢!一听到这些,梦沄忍不住就愤懑不已,生疏感一下子少了几分,禁不住道:“何尝不是这样。外患尚且无妨,但若是从自己这里先乱起来,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哥哥不曾听得人说吗,’翻了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这话,怎么没人让圣上听得!单单说这些人,他们又怎么会想什么亡国之患,只要自己好了,哪怕明儿就改朝换代呢,又碍着他们什么事儿呢大宋朝更替这么久,内里已是腐朽不堪了,便是徽宗有心,却也无力。百姓既然不堪其苦,为什么不反?那样的愚忠就那么重要吗宋大哥还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之纲理怎可违背。但若真有那么一天,国破家亡之日,君臣流落之时,还谈什么忠君,又忠谁去呢不是我大逆不道地说,既然已经破败,为什么不可以用一个新的来代替旧的,让国家有一个新的开始?天下大势,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什么朝代可以千秋万代,没什么黑暗可以永远,也没什么盛世可以持久。轮回是不可以逆转的,不过是一个一个的定数而已,总会有新的来临和旧的终结。就算……就算现在那些所谓正人君子说什么我们是作乱,是贼寇,但相比较那些道貌岸然却祸国殃民的贪官,孰是孰非,哥哥还不明白吗”
一口气说了很多,梦沄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就是不平,就是愤懑。凭什么,那些后世之人都去指责他们,怎么就没人看到他们为什么反!谁希望自己的手上染血,谁希望背井离乡南征北讨,谁希望背上这不忠不义的骂名?可就像《天龙八部》里面的萧峰一样,他们有着太多的恪守,用尽一生去守护他们所认为的正道,即使为世人诽谤,即使付出所有,也不肯与乱世同流合污。有时候她都希望他们不要那么是非分明,不要那样执着,那他们可能就会平安地度过一生,可能就……不会那样离开。
太高洁,是不适合存在于纷扰人间。
晁盖却似在出神,久久地凝望着无边的霜天,并不说得什么。还是第一次,有人,甚至是一个女子,敢于如此毫无顾忌地畅谈江山大事,言辞又是如此地一针见血,剖析天下命脉。“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言论,那么深的震撼着他。这该是一种多么深远的见识,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认识的常伦观念。或许,他们认为的是非对错,真的只是拘泥于一种形势?这江山,这王朝,腐朽到极点,要做的就不是复兴,而是毁灭,再有一个新的取代?这确实非常的荒谬,甚至是大逆不道,可为什么,又让人觉得确实该如此呢……
太过豁达而广大。
“哥哥,方才一时忘情,失礼了。”见他许久无言,梦沄还以为自己方才太过分了些,让他难以接受。晁盖方才回神,忙道:“不不,没有那个意思,晁盖只是觉得这话大有远见,故此沉思。不知梦沄……如何知道这些?”
这实在不像一个女子应有。
梦沄有些脸红,她不过是比了现代最浅显的道理,若论治世之道,她可就不能了。梦沄也不能跟晁盖解释事实,只好半真半假地说:“哥哥谬赞了。这也不过是昔年一个师傅讲的道理,要让我来说,我也不能了。”晁盖不禁“哦”了一声,忙问:“敢问尊师为谁”梦沄笑道:“哥哥,我本不是这中土的人,师傅也早已仙逝,晁天王怕是未曾听得的,又问他做什么。”晁盖颇为叹惋:“如此倒可惜了,想我无缘,不得见仙师。想此人必有旷世奇才,若得之,却好。”
梦沄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却见芊陌匆匆忙忙地找了过来,脸上似有焦灼之色。见了晁盖,芊陌微微一愣。梦沄忙道:“芊陌,愣什么神呢,还不见过晁天王。”芊陌这才记起,忙俯身施礼:“晁天王。”晁盖浅浅一笑,算是见过。梦沄看她这个样子,料着必是有什么事了,便向晁盖道:“哥哥,梦沄出来也够久了,该回了,哥哥一人自便可好?”晁盖也看出她们有事,笑道:“那有什么不好。梦沄既是有事,自去处理。”梦沄略施一礼,与芊陌往苍亦轩去了。
落日仓颜,水天浩浩,辽阔如人心。
男子斜阳下的身影伟岸而肃穆,一袭黑色披风,在风中透着凛然的正气。
梁山泊威武依旧,无限风光,江河万里,一片浩荡。
似可以亘古绵长。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喜欢张迪演的花荣吗?
☆、十七。何以迷惘
蓼风轩外,十里荷花。虽是初夏,那池里没有荷花,然水面清圆,风荷田田,夕阳晚照之下,倒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芊陌,你这样急急忙忙地找了来,有什么事?”眼看已经到了蓼风轩,身边已然没有旁人,梦沄禁不住问。看这丫头的神色,慌张中似有恼意,梦沄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值得她来恼呢
芊陌忍了一忍,道:“夫人还是叫小姐来给您说吧,这事实在是不该我们说的。”话音刚落,芊陌一眼瞥见门首立着的若衣,忙道:“那不是若衣小姐在那儿呢吗,夫人问她便是了。”若衣早已迎了上来,依旧是那样妖娆而风华的笑意,唯一不同的是换了一件大红色的裙,宛若被血色渲染的曼陀罗,带着种张扬而绝望的美。见到她,若衣笑道:“看来梦沄已经大好了,那水天碧之苦,敢是忘了么”
若衣一双纯黑的眸子波光流转似无尽的深渊,令人望不见底去。见这话问的蹊跷,梦沄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便说:“怎么会呢。若衣敢莫是有什么发现么,怎么问至此?”若衣一笑,眸光微闪:“有人故意的,你相信么不过那人要害的本不是你,你知道么”
“什么?”梦沄被惊住,一时间有些无法反应,更有些难以置信。若衣似乎早料到她会这般反应,拉了她说:“走吧,进去说。”
完全处在条件反射中的梦沄被拉进了三重绮楼朱门,穿过曲折的回廊,便是深宅内苑。月漓正在院子里等着,看到她,娇媚的眸子似乎有什么难言的情愫,接住梦沄便说:“梦沄姐,差点因为我……姐姐可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水天碧的毒么。”
“你是说……有人故意的?”梦沄好歹反应过来一点,不免又惊又怒。自问来这里不曾得罪过谁,她虽不是强势的人,但也不是苦情小说中任人欺凌还不知道还手的女主。这人害得花荣哥哥差点回不来,任她再怎么不想惹事,也由不得不怒。
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如此害人?
若衣在一旁坐下来,抿了口茶,笑道:“有人故意的是不假,不过她要害的可不是你,是月漓。要我说,子岚那个小丫头当年我看着那么可人,这么变得这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