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篁便笑他:“没出息劲儿的,怎么能煮,当然是要炸的才好吃。”
花珏也找过玄龙的蛋究竟在哪里。与睚眦不同,玄龙消失的地方跟他的蛋所在的地方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后还是听说月宫玉兔下凡拔草挑选萝卜时,偶然路过兴州旧址,发现一处幽深的神仙洞后,花珏才想起来要回去看一看。
他不曾亲身去过兴州。归位后,他再没有了什么不得出江陵的顾忌,便在小凤凰和花大宝的陪伴下回去了一趟。那个地方已经被某年的洪水淹成了一个海子,只能荡舟去,花珏凭着前生的印象,重新找到了那个淹了一半的山洞。
仍旧是小小一枚蛋,当年他孵它花了二十多年时间,花珏本想将这颗蛋带回去,却发现玄龙的蛋和他本人一样不讲道理,落地生根,根本抱不动。
花珏便就近采集材料,给这个蛋做了个窝:“你出来了,就自己来江陵找我。”
蛋一动不动。
花珏叹了口气:“我很想在这里陪你,但是我必须得回去啦,那边刚刚打完仗,大家都很需要我。”
他歪歪头:“听到了?听到了就乖一点,早点出来见我罢。你回来了,我就和你成亲,我可以当你的郎君,也可以当你的新娘。”
小凤凰掰着花大宝的爪子给他数:“花珏,你要等多少年?龙要三百年出洞,这条臭龙天赋异禀一些,也要一百年出洞,到时候你若还等在人间,就要变成老花珏啦。”
花珏笑眯眯的:“我不管,他说我老了不好看了,也会喜欢我的。”
他便真的这样等下去,一天又一天过,江陵慢慢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老医生的医馆照旧开,桑先生照旧每月招待他们一次茶宴,留出一个人的位置。花大宝登堂入室,让桑先生的小母猫怀了猫宝宝,花家宅院里又多一批新成员,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花珏一直记着桑先生在茶宴上招待他们的话,他以往开玩笑,要在自己的悼词中添写六羡歌,虽是别离词,亦是珍重之语。起初花珏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才晓得是茶圣的诗作: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
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
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桑先生把竟陵改成江陵,教花珏用弹词的调子唱出来,城主在旁为他们吹奏笛音。
花珏身边的座位空着,却如同之前的每一次,玄龙在他身边一样。没有金银玉石,没有楼阁虚名,他们在江陵城中,什么美好的东西都没有错过,往后的一切都还有。
他的心上人也没有让他等得太久。
又是一日清风夜,花珏左手卷卦图,右手抱猫,头顶一只小肥鸟,正是收摊回家的时候,却又见客人上门。门幡微动,先伸进来一只修长的手,将他的手握住,他本以为是哪家登徒子,正要开口呵斥时,却见那登徒子一把钻了进来,眨巴眼睛看他。
他手中有两颗碧绿的珠子。
“这位小先生,我想请你给我点睛。”玄龙道,“还想请你算算,今天我能亲到我的心上人吗?”
花珏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只见其中风云变幻,无限光华流转,像是黑夜将至的流云不断翻涌,慢慢地,慢慢地覆盖了他的整个世界。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想看什么?
第112章 番外…大婚
婚期定在十月末; 正是秋凉的时候。玄龙之前为了哄骗花珏无意说的计划; 没想到最后成了真:他们二人,与谢然桑意二人一同举办婚典。
玄龙和谢然都表示想要将场面办得盛大一点,最好让全江陵的人都知道; 但最后被花珏与桑意二人齐齐驳回。
花大宝的小媳妇生下了三只小猫; 都是狸花,一只灰; 一只黑色; 一只橘色。婚礼当天; 小凤凰挨个给小猫的脖子上挂上大红花结; 自己学了个变化术,把浑身白毛变成了喜气洋洋的赤金色; 而后颇为得意地蹲在了花珏头顶:“我是一顶货真价实的凤冠,快表扬我。”
花珏表扬了小凤凰。小猫们跟着花大宝排排坐,排队仰头望他; 毛绒绒的一堆; 看得花珏心痒痒的,忍不住蹲下去摸了又摸,只不过摸到一半; 手里柔软顺滑的皮毛手感突然变成了光溜溜的硬物; 花珏垂眼一看; 一条小黑龙抬眼理直气壮地望着他。
花珏弹他的脑门儿:“新娘子!快去换衣服。”
小黑龙扭动了一下,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仰头躺在毛绒绒的小猫堆里; 任由它们拱来拱去:“摸摸我,摸完了再换。”
花珏早习惯了他随时随地求抚摸的行径,象征性地把这条小黑龙搓了一搓,而后赶他走:“快去,时间要到啦。”
花珏已经换好了自己的喜服。两人没分得太细,按照各自身量裁了款式一样的喜服,都是新郎倌模样。花珏看玄龙迟迟不动,这便拍了拍衣摆,伸手把小黑龙提溜起来,随手就扔进了房里。
玄龙老实了,变回人形,窜去屏风后换衣。
花珏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抱了个枕头歪头看屏风后的人影,只听得窸窸窣窣一阵声响,边等他穿衣边闲话:“其实我们凡人的规矩,成婚之前夫妻是不能见面的。还有纳彩、大征、迎亲等等,这么看来,我们实在算不上正式。”
玄龙在屏风后头抗议,好像十分委屈的样子:“我本来便想按这样的流程,可是你们都嫌麻烦。”
花珏大笑,在床上滚了滚:“那还有一个仪式我们能走一走,你穿好衣服过来,把我背出去,从我们院里走到城主院里,几个来回,我的脚不能落地,听说这样就能不沾染晦气,可以一辈子幸福安乐。怎么样?”
话毕,他等着听玄龙的回音,却突然发现屏风后面不动了。玄龙的影子停止了晃动,似乎在专心致志地扣扣子。半晌后,玄龙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花珏。”
花珏和蔼地应了声:“嗳,娘子,我在。”
“这个扣子我扣不上。”玄龙很无辜地说。
花珏乐了:“你过来,我帮你穿。”
玄龙便从屏风后出来了,衣襟散了一半,一身繁复的衣衫穿得歪歪扭扭。花珏从床上爬起来,伸手要替他整理,没想到玄龙一把将他按了回去,严肃地道:“脚不沾地。”
花珏乖乖应了声,伸手给他扣扣子。玄龙迎着他的高度矮身下来,将他半个人圈在怀里。花珏白净的脸就在眼前,一双眼垂下来,睫毛颤动,虽是在认真给他整理衣领,但格外勾人。
这模样看得玄龙有点想吻他,这便凑近了一些,试图偷袭。结果花珏十分警觉,偏头一笑,躲过了他的吻:“洞房前不许亲我!”
玄龙叹了口气:“好吧。”
花珏又把他扯下来,一边仔细检查他的里衣是否穿好,一边问:“这么着急吗,嘲风哥哥?”
玄龙又无辜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今天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就很想亲你。还有……”
花珏看他一副活生生被自己欺负了的样子,险些笑出声:“还有呢?”
“还想……”玄龙的眼神暗了暗,花珏意识到了什么,歪头看他,忽而小声问:“要不我们现在——嗯?”
说着便大胆地搂住了玄龙,像一条八爪鱼一样勾着他不放,直到两个人齐齐倒在床榻上。玄龙赶紧推脱:“不行,不能这样,不许勾引我。”
花珏张牙舞爪:“偏要勾引。”
玄龙被他拉着不放,眼见着就要破功,忽而一把将花珏抱了起来,撒腿就往院落中跑,花珏被吓了一跳,只听见耳边呼呼风声起,玄龙低头威胁他:“再闹就把你丢进池子里。”
花珏笑得像一只小狐狸:“你丢呀,嘲风哥哥。”又扒上来吻他的耳根。玄龙被他闹得无法,花珏瞅他时,发现这条一向厚脸皮的龙竟然有点脸红。
花珏逗他:“嘲风哥哥……嘲风哥哥?”
玄龙严肃地道:“花小先生,跟我成亲要认真一点,知道了吗?”
花珏道:“我很严肃的。”
玄龙“哼”了一声,倒真的不管花珏了,任他怎么皮都不理。到了时间后,他认认真真地背着花珏踏过爆竹红纸铺满的街面,走了几个来回,最后将花珏放在床上,低头仔细给他穿鞋。参加婚典的人不多,限于城主府上几个知情人,花珏几个相熟的邻居。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不请自来的人也到了。
无眉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虽然我之前说不想过来,但是我刚好休假,顺便就来瞧瞧热闹。”
判官道:“我跟我徒弟过来的,顺便给咱们阴司嫁出去的小家伙送一些嫁妆。花珏,你开心不开心?”
睚眦过来看了一圈儿,什么也没说,给花珏封了个大红包,拆开一看是满满一包红龙鳞和一小截龙骨制成的骨笛,花珏吓了一跳,赶着要去追,结果没追上。
玄龙看了一眼自家二哥送来的东西:“算了,他给你你就收着,好好保存把。”
除此以外,一只路过江陵的白色肥兔子也被偷偷潜入了现场,就跟小猫们混在一起,企图给它们喂萝卜吃。但它的尝试并没有成功,最后被小猫们齐齐按在地上蹭,一起在草地里滚来滚去。
花珏发现了它:“你是玉兔吗?是我们上次遇见的那一只吗?”
那只肥兔子道:“嘘,我是一只路过的兔子,你们假装我不在就好。”然后认真用爪子捧来一根萝卜,要送给他:“喏,这是给你和嘲风的红包,虽然这一根有点小,不太够吃……我出门只来得及藏好这一根,其余的都被嫦娥姐姐没收了。”
花珏想起那回同玄龙碰见玉兔的事,也偷偷将萝卜收下了,小声问道:“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肥兔子拱成一团,两只长耳朵动了动,好像是害羞:“不,不需要,你不用管我就好,我会自己吃草的。”
花珏琢磨着自家院落中的花草怕是不好吃,便摸了摸这只兔子,把它抱去了桌边,跟花大宝小凤凰一干小动物列席,往桌上再添了些市镇上买来的糖腌干花与果脯。
婚宴进行了一整天,宴席设在花家庭院中,倒也开敞,两对新人齐齐敬酒,彼此谈笑风生,在场者都是熟悉的人,也没有平常人婚宴上的拘礼。花珏一边坐在桌边给玄龙灌酒,一边偷偷往城主那边瞟,桑先生这一整天脸都是微红的,原本就分外好看,一身红更显风致。似乎是觉得穿这样厚重繁复的衣裳不习惯,想要将外袍脱下来,却被城主哄着撒了手。
“成亲真好。”花珏感叹了一下,“真想天天都成亲。”
花珏话音刚落,玄龙便伸手过来,将他一只手握住:“好呀。”
“好什么好,很麻烦的。”花珏说。今天桑先生放假,花珏便主动代替了账房的职务,低头算着礼金,缠着玄龙要他帮忙给自己剥杏仁。玄龙剥一颗喂一颗给他,趁着他张嘴没注意的时候,突然凑过去亲了一口。花珏还没反应过来,只把他的唇舌当成了杏仁,张口就要咬,而后愣住了。
玄龙想了一天的事如愿以偿,自己伸舌头舔了舔被咬到的地方,接着转头垂眼,面不改色地给他剥杏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花珏抬眼看了看,在场众人似乎没有发现他们的小动作,这便松了一口气,只瞪了玄龙一眼。玄龙温柔地望着他,轻轻笑了。
众人一直聚到夜晚才散,桑先生跟他们侃侃而谈“我年轻时的事”,把婚酒当成润喉的糖水喝了,没过一会儿就晕晕沉沉,最后被谢然拖着回了对面。花大宝跟自己的媳妇依依惜别后,各回各家,橘色小猫跟在娘亲身后,剩下的两只全赖在了花珏这边。
小凤凰蹲在桌上,满眼羡慕:“你们真好。”
玄龙瞥它一眼:“又矫情了?”
小凤凰喃喃道了一声:“我就是矫情了又怎么样,哼,臭龙。”而后不理他了。玄龙难得认真起来,搬了把凳子跟这只小肥鸟谈心:“你也出息点,好歹早些化个形,好去找你的夫婿。”
小凤凰刚准备出声,却见门口陡然散出一团青烟,一个穿黑色长衫的男人显了形,踏入室内,还不忘给玄龙拱了拱手:“祝贺。”
这男子很面熟,神情与气度都带着一层漠然与冷淡,这种冷淡与无眉不同,无眉的冷淡出自他的孤傲,这人的冷淡却有暮气,给人以隔世之感。倘若旁人说这是一位住在地府隔壁的神仙,没有人会觉得不对劲,可此人却偏偏司掌世间男男情爱,是和月老一样的欢喜神。
玄龙难得迟疑了一下:“兔儿神?”
兔儿神点了点头,伸手在桌上放了一对红绡丝的鸳鸯绦:“我也算得上半个阴司中人,简单点来说,就是判官笔的娘家人。这是取忘川红霞制成的,给你与判官笔二人作贺礼。”
玄龙道:“多谢。”
兔儿神又随手摸出一个小珠子,挂在了小凤凰脖子上:“哦,还有一件事。你夫婿转生后还记得你,准备修仙道得长生,然后与你重逢。”
小凤凰懵了:“什么?”
兔儿神皱了皱眉,似乎是看这小肥鸟反应太慢,于是又温声解释了一遍:“这颗珠子中可映照某处仙山的现实,你若是思念他,便可以通过这枚珠子查看。我在忘川亦会庇佑你们。”
这人话音刚落,玄龙就跑得没影了,纷纷号召大家进屋围观。小凤凰不知所措,一下子变成了众人焦点,就连无眉一干人也表示:“快给我们看看,紫阳王到底长什么模样?以往都只在你吹牛时听过他的姓名。”
小凤凰总算反应过来了,高兴得一蹦一蹦,当即就飞去了鸟爬架上晃荡着唱歌,荡一下啾一声,对着脖子上的珠子看了又看,碰都不许别人碰。花珏是唯一征得小凤凰同意的人,溜过去看了一眼,望见紫阳王这一世还只十五六岁,正在认真念仙书,于是夸赞道:“好看呢!小凤凰,赶快学了化形,归位去找他呀!”
小肥鸟美滋滋的,一定要给兔儿神送一只凤爪,兔儿神摇头道:“凤爪难料理,谢仙者好意。”
花珏见兔儿神欲走,突然就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看,一只肥兔子眼巴巴地扒拉着一只茶杯,躲在后面往这边望,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茶杯小,兔子肥,挡也挡不住,花珏于是就过去把这只兔子抓了过来,问兔儿神道:“仙君,能帮我抱一下这只兔子吗?”
兔儿神停下脚步,有点疑惑地看过来。花珏正要编个理由出来时,就见怀里的肥兔子疯狂地挣动了起来,险些就要滚下地,于是叫道:“劳驾!”
兔儿神便将这只兔子从他怀里拎了过来。肥兔子一到他怀里就不动了,只呼哧呼哧喘着气,小尾巴疯狂地摇着,好像是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这兔子怎么有点眼熟,我看着有点像月宫嫦娥的那只玉兔?”兔儿神问道,“它浑身僵硬,是不是病了?”
花珏赶紧说:“不是玉兔,就是普通一只小兔子,也没有病,可能就是喜欢你抱抱它。”
“哦。”兔儿神应了声,抱着这只兔子去了院中,可没过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你看,它晕过去了。”
花珏:“……”
花珏便给高兴昏了的玉兔也做了个窝,还给盖了小被子,希望它第二天能够醒来。等安置好了无眉一干人等,院落里也清扫干净后,花珏与玄龙这才有时间休息,一齐步入洞房。
两人站在门前彼此看了看,而后都笑了,牵着手走进去,立在床前相对。周围十分安静,只剩下烛火跳动时微末的声响。
玄龙低声道:“现在你是我的了吗?”
花珏点点头:“是你的啦,你也是我的了吗?”
玄龙笑:“是你的,生生世世都是你的。”
两个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