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终于来到一方小小的、破旧的墓碑前,蹲下来点燃了火。
小凤凰飞过去偷窥了一下,回来告诉他们:“是姚非梦的墓碑。”
玄龙在他身边轻声道:“我陪你去拿卷宗时,曾听见有几个人说,这个亓官当年在私塾中同姚非梦要好,似乎是唯一一个走得近的玩伴,但不知是否属实。如今知道的人都已死无对证,只能慢慢查了。”
花珏点点头,忽而伸手把小凤凰接进手中,侧头问道:“小凤凰,你现在学会变化术了吗?”
小肥鸟歪歪脑袋:“啊,什么?”
玄龙颇嫌弃地看了一眼小凤凰:“你问它这个干什么,原来不会化形,看着也是永远都学不会了的样子……我晓得你想让它干什么,这个我会,我去便罢了。”
花珏睁大眼睛,看着玄龙随手一指,凌空虚虚画了一道奇形怪状的痕迹,接着摇身一变,化为了一个一身红衣的艳鬼。
小凤凰逮住机会埋汰他:“哼,你知道花珏为什么问我?就你这张木头脸,连半分艳鬼的的气质都没有,若是我能化形,肯定还是要我去。”
玄龙往小肥鸟圆溜溜的脑袋上弹了一下:“随便你,替我看好花珏,我去去就来。”
花珏便捂着小凤凰,偷偷摸摸寻了个隐秘的地方坐下。
玄龙步履飘飘,有模有样地往亓官那边飘过去,等他烧完一扎纸钱后,便从容自在地显了形,还化了一些烟雾出来。
亓官蹲在地上,先只望见了一放艳红色的轻纱衣角,愣了愣。他站了起来,视线追着那缕红色,那浅淡的影子却隐向了墓碑后面,只留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亓官站在原地,轻声问:“青慈?”
在旁偷听的花珏和小凤凰均愣了愣,互相问道:“青慈?那是姚非梦的字吗?”
玄龙非常入戏,有模有样地又施法放出了些烟雾,沉默不语地往后退,亓官追上前几步,又喊了一声“青慈”,伸手抓没抓到,便站定了,大轻声道:“收手罢,你不要杀人了。”
花珏和小凤凰支棱起耳朵。
“他们丧尽天良该死,我也有愧于你,唯独希望你能早些放下这段冤孽,早日往生,别在受这等蹉跎。”亓官低声道,“他们请来了几个道士……要抓你。你快些走罢。”
小凤凰小声道:“有戏。”
花珏听得兴致勃勃,认为案情终于有了个眉目,正准备接着看时,却隐约瞥见旁边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吓了一跳,捧着小凤凰退后一步,抬眼便看见了离自己三五尺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
深红纱衣,一颦一笑,尽是风情。
小凤凰大叫道:“这个是真货!花珏,快走!躲到我后面去!”
小肥鸟气势汹汹地跳到了花珏面前,拍打着短短肥肥的翅膀,全无惧色。而姚非梦却并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在玄龙和亓官那边流转,面上隐约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而后,才转头看向花珏。
花珏心里一凉,掩饰也不顾了,拿处判官笔急急地写了起来,然而写字的速度抵不过鬼魅飘来的速度,小凤凰振翅喷火,幽蓝的鬼火烧去了姚非梦一片衣角,而后令他越过了小凤凰的身体,直接向他奔来。
迎面一股凉气,花珏急急忙忙闭了气,感到身边周遭都控制不住地冷了下来。也就在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胆子的确是大了不少——姚非梦那双盈盈动人的眼睛近在咫尺,他还有时间打手势,要小凤凰看好亓官和玄龙,别让姚非梦下了手。
然而玄龙回来得比他预想中的快得多,只一眨眼,花珏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玄龙便已赶到了他身边,姚非梦在这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玄龙将他抱起来,急急忙忙问道:“花珏?花珏?你怎么样了?”
花珏憋着气,半晌后拉了拉玄龙的衣角,警惕问道:“叫我什么?”
玄龙愣了愣,试探着问道:“花——宝……宝贝儿?”
花珏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太好了,你是真的,我没有中惑术。快抱抱我。”
玄龙:“……”
花珏放心大胆地拉着玄龙的手爬起来,摸去前面偷看。他们的动静不算大,并未惊动亓官,只是玄龙突然离开后,姚非梦真身却也不在了。
男人没再看到坟墓后方红色的影子,似乎有些怅然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他收拾了一下带来的东西,原路回了家。
花珏他们照旧跟在他身边。
只是下山后,小凤凰问了个问题:“为什么他不再走几步路去看看姚非梦的母亲呢?他这么上心,回来第一天便要祭拜他的话,应当会记得去看望一下他的家人罢?”
玄龙则道:“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樱桃核吗?这么晚了,谁会过去打扰一个老人家?”
小凤凰不服气,跳上去啄玄龙的脑袋,玄龙化了原身,跟这只雪白的小肥鸟扭打在一起。花珏无奈地一手提一个,中途折去自己家中拿了一床棉被,裹着便再度上了墙。
姚非梦已经几度现身,今晚若不是他们跟着亓官,说不准便会让他得了手。花珏在外面守了一夜,冻得手脚发麻,决心明天早上再亲自找亓官一回,好好地与他讲明这其中道理。亓官与姚非梦看来交情不浅,并颇有袒护的意象,但谁又知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呢?
厉鬼要杀人,谁管什么当年的旧情呢?说实话,他们至今也不知道姚非梦一定要杀干净私塾中人的原因是什么,当年又发生了什么事。这样能下死手的仇恨,只可能是当年私塾中人造下了深重的罪孽。
只是没等到天明,花珏把手里的小黑龙卷一卷当成枕头,让小凤凰边大一些,铺开了当被子,刚刚睡了没多久,便被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唤醒了。
“这位小先生,不如回房睡。”
亓官搭了个梯子,立在他身边看他。花珏一睁眼看见他,吓得一哆嗦,险些从房顶摔下去。亓官身手矫健,越过他爬上来,当着他的面伸手撕下了小凤凰贴在房顶上的一张符咒,而后回头道:“东边客房我已让人收拾出来了,先生不嫌弃的话,便去那里罢。”
花珏被发现了,有点尴尬,同时又对他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有些恼火:“你以为我想要睡在这里,若不是你随时都可能被厉鬼害死,我就回去帮桑先生他们做饭了。你还撕我的符咒,你不知道这张符有多重要。”
亓官看他像是看一个孩子一样,轻微摇了摇头,仍然是那句话:“公子请便。”
花珏揉揉眼睛,垂头丧气地顺着梯子下了房顶。玄龙卷在他肩膀上,冷漠地望着亓官。
小凤凰道:“有床不睡白不睡,我们还要吃他家的早饭,喝他家的水,走,花珏,不要怕!”
花珏便厚着脸皮,真的去了客房睡觉。走之前,他没忍住叮嘱了一句:“我是好人,不会害你的,你不用撕了。”
亓官照旧不说话,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回了房。
花珏:“……”
第二天,几个人起了床,玄龙找地方端来了热水,回房给花珏擦脸洗漱,这些事做完后,花珏又厚着脸皮去中堂蹭吃了一顿早饭,玄龙也化了人形跟着。亓官正在那里,看着突然还冒出了一个陌生的活人,神色复杂地动了动筷子,又说了句:“请便。”
花珏和玄龙便开始吃饭。
席上,看着亓官几次想走又没走的样子,花珏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等等,亓大人,我有话对你说。”
亓官却道:“我不怕见鬼,所以你的符咒对我无用。虽然无用,还是多谢了。”
花珏一愣,这才听出来他这是在回答他昨天的那句话。
亓官又道:“我已经听了许多人的传言,说这几起凶案都是鬼魂作祟?你们怀疑的人我清楚,虽然此事听起来怪力乱神,像是子虚乌有之事,但我只能说,如若真如你们所说的那样,那个人也绝非害人之人。”
玄龙插话道:“看来您的确与过世的那个人交情不浅。”
亓官微笑道:“也是个故人罢了。”
花珏问:“您不怕的话,那也不介意我跟着你几天罢?”
亓官还未开口,花珏便打断了他的话,干脆厚脸皮地道:“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请便,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就真的自便了。我旁边这个人是我的家人,我出入都会带着他一起,过几天还可能有一个小孩子。举家搬过来,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亓官惊讶地看了他一下,神色没有敌意,却像是感到有些好笑:“当然可以。小公子你思虑我的安危,我自然不能好心当做驴肝肺。”
玄龙丢出几个金元宝:“这是房租。”
亓官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摸不清他们的套路。他叹了口气,摇头将那几个元宝推了回去:“几位想住便住罢。这几日某也会安生待在家中,不会离开。”
花珏瞅了瞅他。
亓官笑了:“按你们的话说,是在等死。所有人都当我是下一个死的人,那么我便在这里等着,你们也好看一看,杀人的究竟是不是他罢。”
第98章 真…时节倒退
花珏便在亓府当个住客; 厚着脸皮住下了; 没多久还遣人给无眉送了信,要他也带着花大宝跟了过来。亓官虽然不收他们的房租,但花珏私下里偷偷给这房中的管事给了钱; 没让亓官知道。
亓官每每动身出门的时候; 花珏一帮人定然如同保镖一样,浩浩荡荡地跟着他走。有一日上街; 花珏陡然发现队伍扩大了; 另一边还加入了几个穿着白色道袍的人; 无一不严肃规整; 背着手一同跟着。
花珏小声问:“哇,这是如意道人那边的人吗?”
无眉也小声回答道:“是的; 都当亓大人是个宝贝,全指望着他抓鬼抓凶手呢。”
不多时,队伍又壮大了起来; 这次加入了两支:一遍是城主府上的队伍; 另一边是提刑官带来的人。
亓官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没说话,上街买了碗粥便快步走了回去。
进门后; 管家将所有人都拦在了门外; 只说自家老爷毕竟当不得年轻人; 身替尚有头疼病,经不起叨扰。花珏一行人却被放了进去。
小凤凰喜滋滋地道:“花珏,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他们被我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姓亓的看来还是偏向我们这一队; 往后说不定还能帮着上奏,推拒小无眉当国师。”
无眉提醒道:“桑意和谢然的人也被拦了。”
小凤凰道:“你不懂,这要算作后方牵制。我们的人全来了,那个臭道士那边万一有什么动作,怎么办?”
无眉便不说话了。
这场亓大人保卫战一共热热闹闹地持续了四五天。四五天内,江陵暂时平静了下去,只是两桩答案仍然没能得到任何进展。抛去私塾死人的事情不谈,另一边贡品沧海珠失踪的案情也停滞不前。
反而是花珏混迹在人堆中当了一段时间保镖后,取得了一些进展,是关于江陵这场雪的。
连续几天风平浪静,花珏按照守家的制度,轮流安排小凤凰、玄龙、无眉同花大宝盯梢,死死看着亓官,确保姚非梦没有下手的机会。
他按照书中传下来的方法,在亓官院外撒了香灰,让所有人避着走。隔几天过去看,有几回却出现过人的脚印,痕迹不重,十分轻微。花珏这便确认了,姚非梦的确实在亓官周围晃悠,大约是要找机会下手。
脚印一天天地徘徊不去,离房屋也越来越近。夜晚时玄龙眼最利,曾经亲眼看见过几回姚非梦的影子,但均没能将其捉到手。
花珏道:“本来我可以画一个法阵,让他来了便走不了,可是这样也没办法证明是他杀的人。鬼魂曝烈日便死,我没有装载鬼魂的法器,法阵一旦抓住了他,魂魄在阵内困厄七日,他一定会魂飞魄散,我们什么也问不到。”
无眉道:“青宫有纳魂的法器。所以我们更要小心,事已至此,他们也应当知道要在姚飞梦这里做文章了,不做法阵也是好的,千万别让他人捡了便宜去。”
一天过去,有一天过去,江陵风平浪静。
玄龙夜晚出门看,站立在墙头,垂眼往院子里看去。如同前几次一样,一袭红衣在门外徘徊了片刻,等到他动了动步子后便会如同受惊般地往上看一眼,紧接着往旁边窜走,飞快地消失不见。原本深沉的红色已经变成浅淡的水色,几乎要融进夜里。
“他快消失了,为什么还不动手?”玄龙问。
这是一个必死的圈套,一个摆在凶犯脸上的陷阱。姚非梦不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天在鬼市中看到的,姚非梦饮酒喝鬼药的那一幕,不知他的法力增长了多少,是否能成鬼王,但唯一能确认的是,他离烟消云散也不远了。
有一天花珏甚至让其他人停止了盯梢行为,但仍然不见姚非梦动手。夜里,他辗转难眠,昏沉间要玄龙带他去院中,指认姚非梦的踪影。
玄龙便牵着他的手出去,花珏打了一盏灯。
这一回与往常不同,玄龙没有走屋顶的路,而是大大方方地带着花珏等在庭院内。
花珏在屁股底下垫了张破草纸,席地而坐,给手上轻轻呵气。玄龙在他身边坐下,揽着他的肩膀,两个人起初都不说话,后来无聊了,便小声说起话来,讲一讲家里还要购置的家具器物,再讲一讲将来一定要办的婚典。
花珏道:“我想请桑先生和城主也来一趟,你说他们两个当时,有没有办过婚典?”
玄龙道:“人间毕竟看不起断袖,他们两个又是人中龙凤,所受的非议更多一些,大约是没办过的罢,否则你也不会傻乎乎地那时候才晓得他们的事情。”
花珏咀嚼着这个词:“嗯……人中龙凤……”
玄龙道:“我就是龙,比人中龙凤更加优秀,你跟着我,我可以保证,没有任何人的非议可以传进你的耳朵里。”
花珏笑。
就在这时候,耳边风声骤停。花珏裹紧衣衫,觉得自己又冷了几分,抬眼果然看见黑黢黢的庭院中,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将要向他们走来,然而在几尺的地方停住了。
花珏举起灯照了照,果然见到了那一袭红衣。姚非梦仍然是他上次在鬼市上看到的那副模样,苍白而艳丽,只是气息与容光都暗淡了许多,仿佛随时会如同白糖消失在水中一样,悄无声息地散去。
除开鬼市那次,姚非梦每次都是来无影去无踪,从不跟他们打照面。这次花珏没有害怕,没有躲避,只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望过去,而对面的人影良久没有动作,仿佛只是错觉。
但花珏很快便知道了那不是错觉。姚非梦动了动,却是退后几步,重新隐匿在了黑暗中。
玄龙道:“灯拿远一点罢,他好像怕灯。”
花珏扒进玄龙怀中,东摸西摸地翻出一片龙鳞,凑近灯盏点燃了当做照明物,而后将灯盏熄灭了。黑暗中只剩下龙鳞燃烧的暗红色的荧光。
花珏道:“我不点灯了,姚非梦,你过来同我们说清楚罢。为什么杀人?凡人杀人有律令定罪,鬼魂杀人也要由阴司判官定罪,你如果坐下了错事,左右都是逃不了这一劫的。”
良久无声。
花珏坐得屁股有点疼,于是慢慢爬了起来,举着龙鳞想要上前几步。玄龙刚要拉住他,却突然听见风中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与你无关,此事不应有判官笔插手。”
花珏愣了愣:“判官笔?”
“你若是判我此事,那么你也难逃一死。”姚非梦道。他的声音很快便消失在了风里,玄龙擦亮龙鳞,带着花珏几步踏过去,却见庭院的雪地中只留下一对脚印,和前几次一样,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