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有个儿子吗,挺可爱的,每次放学了就在公司里头等陈经理下班,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最喜欢小孩儿了,所以就没事请他吃点儿零食,跟他说说话。谁知道就这么一件事情,在公司里头就被传开了,还说……”
“说什么了?”
“他们还说我喜欢陈铭,想要追他,所以使劲讨好他儿子,指望能当上这孩子的后妈。”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我喂了一声:“你在听吗?”
“呵。这还真是……”我以为他会因为这个而生气,谁知道周霖山却笑得更加厉害了:“只要你自己知道不是这样不就好了吗,办公室里的人多少喜欢八卦,说一段时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也就自动闭嘴了,汤寒,你还为这个生气,不值得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就是觉得话说出来不好听。”我顿了顿问他:“你怎么不生气啊,我还以为你要是听到了肯定心里不舒服呢,怕你到时候误会了提前跟你打个招呼,谁知道你一点儿都不在乎。”
“汤寒,我需要在乎吗?陈铭那个人我接触过,各方面的条件也确实是不错,可是你的男朋友是我,我周霖山的女人还担心被他给抢走,这不是笑话吗?”
这人多自大啊,一点儿都不知道谦虚。但是被他这么一说,我反而也笑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小题大做,多大点事儿啊,我小学的时候还被人家传过跟同桌早恋呢,我妈那个时候还健在,放学路上听我的同学提到了还拿鸡毛掸子抽了我好几下说我人小心思大,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
我想起童年的事情自顾自地笑起来,周霖山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就像是某种低调弦乐发出的音色,让人听了有些迷醉。他说:“最讨厌来参加这种人多吵闹的宴会了,要是可以的话,真想陪你在家里看电视。”
“谁知道你身边有没有美女陪在左右,就知道拿好听话来哄我高兴。”
“再漂亮也没有我女朋友漂亮啊,哎,你周末到我那里住两天吧,我到时候亲自下厨做饭给你吃。”
我笑着答应了,挂了电话一身轻松,之前的阴霾一扫而光。
之后在公司里再见着陈铭,我还是和从前一样。周霖山说得对,我又没有真的喜欢他,何必要自己一个劲地避嫌?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一直很敏感。
豆豆也很喜欢我,每次远远地看到我了就会喊我小汤阿姨,我觉得自己跟这个孩子有缘,也乐意跟他亲近。
周末的时候我是在周霖山的公寓里度过的,我们大多数时间窝在床上看电影,我饿了他就去做饭,我懒散的连床都不肯下,等着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老板给我端到床边来,伺候我这个小职员。
时光太美好。
周一的时候公司里比平时热闹,我问同事:“怎么回事,男同事都不太淡定啊。”
“十六层新来了一位著名设计师,是出了名的有才有貌,以后大家一起共事了,他们当然心花怒放。不过要我说,关他们什么事?人家就算真的想要男朋友,那也轮不到他们呀。”
“怎么说?”
“安月婷你知不知道?我们市第一个梁思成奖获得者,是有名的建筑天才。才华横溢也就算了,长得还很有漂亮,她不久刚从北京回来,在京设计了一个山水别墅,也拿了环保大奖,是业内炙手可热的人物。她一回到a市,多少地产公司想请她参与项目设计,偏偏就被我们派瑞给请到了。”
“派瑞一定出了大手笔吧。”
“听说并没有很多,安月婷和我们周总交情匪浅,所以这次我们是打了人情牌。”
“交情匪浅?”我慢慢地把这四个字给读出来,心里忽然就有些不自在了。她继续说:“听说是老同学,不过仅仅是那样的话就放着外面大笔的钱不要单单进了咱们派瑞,你觉得能只是寻常的同学关系吗?”
她说完捂着嘴巴笑,我还真是笑不出来。
我终于见到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著名设计师的曼妙身姿。她是跟周霖山一起下楼的,我晚上下班的时候拎着包等电梯,电梯门开了之后一抬头就看到里面的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周霖山和一个年轻女人,她细声细语地跟他讲话,因为身高有差距,他一向绅士风度,迁就她的身高就微微的俯身靠近她听着。
我站在门外忽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周霖山也看到我了,他站直了身体,用手把门挡着:“快进来,别关门了。”
他这么说了,我赶紧走了进来,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周总。
“不用客气。”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头也不回地只盯着电梯门看,仿佛能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安月婷的声音在我脑袋后面轻轻响起:“我好久没有见到老徐了,不想他的餐厅真的一开多年,大嫂泉下有知一定很安慰。”
原来她连老徐的事情都知道,甚至知道那家餐厅是为了纪念他亡妻而开的,看来安月婷和周霖山的关系真的像我那位同事说的不一般。我细细琢磨她的话,忍不住心里揣测,莫非他们已经还谈过恋爱不成?我想事情容易出神,此时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我也不晓得避让,周霖山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出去,到一楼了。”
我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快步往外走,走到写字楼门口的时候终于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已经往地上停车场那边的门走过去了。
之前我打给周霖山,问他晚上有没有空子跟我一起吃饭,然后去看一场电影。好莱坞影星汉克斯的新电影今晚有首映,我一向是最迷他的,所以想拉着周霖山一起去,谁知道他跟我说有事情要谈,没时间。
原来是佳人有约。
我往公交站走,包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一下。一看原来是短信:她是我一个老朋友,今天刚入职派瑞,我总得尽地主之谊,你别乱想。
我回复过去:不会是前女友吧。
他很快回过来:我的前女友是苏嘉悦,你认识的。
我又回复了六个字过去:少喝酒,早回家。
这次他没有再回复过来。
我跟自己说不要想这些事情,他是生意人,万事要以事业为先。著名设计师参与新楼盘的一期工程设计,自然能带来丰厚利润,请人家吃顿饭无可厚非的。
但是我心里就仿佛有一根小刺,想起来电梯里看到的那一幕就会觉得微微有些不适。可能是因为我天生比较敏感,多年来也养成了察言观色的习惯,所以看到这个女人不自觉地滋生出一些警觉来,哎,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害人。
恰逢我月经期,每个月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的,我于是把原因归咎于生理方面,特意给自己热了一袋纯牛奶,帮助睡眠。我是在半夜被痛经弄醒的,在黑暗里摸索着下床想给自己找个暖宝宝贴上来缓解疼痛,谁知道没注意踩到了脚底下的一个塑料袋,猛地脚下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后脑勺正好撞在了床头柜的尖锐棱角上。
我吃痛地呻吟了起来,一摸后面总觉得有些潮湿,勉强支起身子开了台灯才看到手指上沾了血。
平时没有这么摔过,我也不太有经验,只是脑袋的位置比较重要,我怕出问题。头上和腹部的阵痛交叉着席卷而来,叫人心里蓦然生出一些酸楚和慌乱来,此时此刻我特别想周霖山。
哪怕见不到他,跟他说说话也好。
手机屏幕显示已经是凌晨一点半钟,我犹豫了一下,虽然预料到可能会打扰了他的美梦,但是我很少有任性骚扰他的时候。再加上现在受了伤,受伤的人总是容易脆弱的,我于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响了很多声没有人接听,我认定他肯定是睡着了,手机调成了静音或者没有放在身边,刚准备摁掉的时候,竟然有人接了起来。我酝酿了情绪有些委屈的刚要开口叫他一声三哥撒撒娇,那边一个女人的声音透过无边黑暗,从手机的音筒里传进我的耳朵。
她说:“喂,你找三哥吗?他睡了,有事的话明天醒了我再让他回给你。”
我拿着电话贴着耳朵,半天没动,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好像都给忘记了。
她又重复着问了一遍:“喂,你听的到我说话吗?”
我仓皇地挂了电话。挂了之后又有些自嘲地想,为什么我要这么害怕呢,搞得好像是我做错了事情一样,难道我不应该问问那个女人,她怎么会在我男朋友身边睡觉呢?
☆、79。你给我滚!
我挂了电话,只觉得脑袋一阵疼,忽然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我连忙踉跄着往厕所里跑,蹲在马桶边上忍不住吐了出来,只觉得把之前吃的晚饭和喝的牛奶都给吐干净了。
毕竟是摔到了脑子,我素来是个怕死的,也担心真的出什么问题,耽误一夜再加重了状况,所以刷了牙之后又套上了外套往外头走,打车到医院去看急诊。
没想到竟然在医院里碰见了陈铭和豆豆,原来豆豆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的,难受的一直哭不肯睡觉,陈铭没办法就把他带来打吊瓶了。见到我这个狼狈样子也是一惊,本来大半夜醒来的人精神状态就不太好,再加上我又是经期失血多,方才吐成那样,更是脸色苍白难看,大晚上披头散发的,如同孤魂野鬼一样吓人。
我说不小心撞了脑袋,他很担心。豆豆输液输到一半,小孩子容易犯困,枕着一个靠背睡了。他托了身边的一个护士看着孩子会儿,执意要陪我去做ct,最后医生说没什么大事,没有产生淤血什么的,会呕吐也是轻微的脑震荡,很快就消退了。
没大事我就放心了,正好豆豆这里也已经输液完了,我们就一起出去。孩子还睡着,原本是陈铭自己抱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我想去洗手间一下,汤寒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抱会儿孩子,我很快就出来。”
“当然没问题。”
小孩子的身体缩成一团,身上还有奶香味道,软软的特别可爱。我抱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羡慕来,这么小的孩子多好啊,生病了也能安心睡着,不用为别的事情烦恼伤心。
豆豆在我怀里翻了个身,大概是因为我抱他的姿势不太对,孩子不舒服了,竟然揉揉眼睛醒过来了。
我开口轻轻见了他一声:“豆豆,我是谁啊?”
他眯着小眼睛看了看我,发愣。我觉得有点好笑,刚要说话,他突然蹦出两个字来:“妈妈。”
我怔住了……
我说:“豆豆看错了,我不是你妈妈,我是小汤阿姨。”
他这才又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我:“是小汤阿姨啊,我还以为是我妈妈呢,阿姨我爸爸呢?他怎么不见了?”
“你爸爸去厕所了,很快就会回来的。怎么豆豆想妈妈了吗?”
他的睫毛扑展了两下,点点头:“想她了,豆豆以前肚子疼的时候,妈妈就给我揉揉肚子,她一揉豆豆就不再疼了。”
我忽然觉得这个小孩儿也可怜,虽然他父母的物质条件不缺少,但是他那么小就不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无论如何都是缺失了一部分的爱。联想到我自己,我对他就更心疼了,我坐在椅子上,把他抱着放在我的腿上,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放在他肚子上轻轻揉了揉:“是像这样吗?小汤阿姨这样揉豆豆的肚子,你还会觉得疼吗?”
他乖巧地笑起来,露出小虎牙:“不疼了,阿姨就像妈妈一样。”
我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晃了晃,他咯咯笑出声来。不知道何时陈铭走了过来,看到我们这样子竟然有些发愣,我喊他:“陈经理,你来啦?时间不早了,孩子该困了,赶紧送他回家休息吧。”
我本来想自己打车回去,不麻烦他。可是陈铭坚持要送我回公寓,我拗不过他就由着他送我回去了。豆豆上车之后有些赖着我,爬到我腿上坐着,他爸爸训斥到:“快自己坐好了,阿姨自己身体也不舒服呢,你这样阿姨坐的不舒服了。”
我赶忙说:“没事没事,他又不重,随孩子高兴吧。”
车子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快速前行,我看着两边的行道树影子发呆,头上的伤口得到处理,疼痛却一直蔓延到了心里来。我最孤单无助的时候,竟然是别人陪在我身边,而他在别的女人的温柔乡里安然入梦,多么可笑?
车开到了我住的地方,孩子在我怀里又睡着了,我不忍心弄醒他,陈铭帮我开门之后我抱着孩子一起下车,又慢慢地把他放到陈铭怀里,他把他安置在副驾驶上面关好门。
我跟陈铭道谢,还没有来得及说再见,有人从路边的路灯下走出来,拉出了一天细长的影子。他手里点了一根烟,走过来的时候还有淡淡的烟草味道,陈铭很是吃惊地望着这个男人说到:“周总,您怎么会在这里呢?”
周霖山没有讲话,我觉得自己小腹又是一阵痉挛,我强忍着经痛露出那种同样诧异的表情说:“是啊,周总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呢?真巧啊。”
周霖山把烟灭了,对我们笑了一下:“是挺巧的。”他说话的时候有风轻轻地吹过来,让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我这时候不愿意见到这个人,所以直接说:“我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了,周总,陈经理再见。”
我走得挺快,听到后面他们似乎说了几句话,后来陈铭就发动汽车走了。我往小区里走,等到电梯开门,进去以后刚准备按下关门键,忽然被人挡住了,周霖山一声不吭地走进来,我们两个在封闭得空间里沉默对峙,谁都不肯先开口讲话,直到电梯到了我住的九楼,我掏钥匙把门打开,他跟着我进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头怎么了?”
我的脑袋后面缠着纱布,看起来生硬突兀,疼痛让我的声音也有些冷,我说:“放手,滚出去!”
他酝酿着怒气也笑了下:“深更半夜我接到你的电话不放心,特意开车到你这里来,看到你从别的男人车里下来,还抱着别人的孩子,就换来你这个态度?你让我滚?汤寒,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得意忘形了。”
“我求你别搞笑了,你对我好?你对我好会大半夜的睡在别的女人身边,我打给你的时候竟然是她接了电话,你让我多难堪?”
“那是误会,我们玩得时间太晚了,司机送我们回去的时候我在车里睡着了,ada替我接了电话而已。”
“怎么你们关系已经好到可以随便接你的电话了吗?我是你女朋友你的电话我都不敢随便听,她凭什么?周霖山你觉得自己这样像话嘛?”
“那你又好到哪里去?打不通我的电话,就找别的男人来陪你,竟然还连孩子一起带着了,你想怎么样啊汤寒,还真的想给那个孩子当后妈啊,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我忽然觉得好笑,多荒唐啊,我在他心里就是这种人?找不到他陪着我,就迫不及待地找别的男人?我连解释的话都不想说,打开门指着外面对他喊:“滚!赶紧从我面前消失,我不想看到你!”
我的状态有些歇斯底里,只觉得又有一阵恶心感涌了上来,猛地推开他就趴到了马桶边一直吐,觉得胆汁都要吐出来了。他跟在我后面递给我纸巾,我无力再去跟他吵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周霖山半拉着把我给弄了起来,终于放缓了语气:“到底怎么了,你不要让我担心,我跟ada真的没什么,她从前是我的同学,如今是我的员工,仅此而已。”
我眼泪刷地一下掉了下来:“我半夜痛经,起床的时候又把脑袋给磕破了,想打给你让你陪我说说话,结果别的女人告诉我,你睡了。我一个人去医院里看病,偶遇到陈铭父子,人家好心送我回来,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那么难听的话,你还是人吗?”
他把我搂紧在怀里,温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当时气糊涂了,我不该冤枉你,真是对不起。伤口没事吧,检查的时候医生怎么说?”
“只是轻微脑震荡,没大事。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你都这个样子了,我怎么能走?你睡吧,我守着你。”我躺回到床上,他把我搂着,让我靠在他的怀里睡,我的眼底又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