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萧萧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叶小倩坐在房间里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刚谈到谢卿醒了,她胃里一阵子不舒服。
为了不吐萧萧一脸,她用超过一般孕妇平均速度的身手直冲卫生间。
吐完了,她想找个杯子漱漱口,却发现盥洗台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她疑惑地环视四周,这卫生间里是有点儿太干净了,连个牙刷牙膏都没有。
这么一想,她好奇地翻了翻手边的柜橱,却发现那里面乱七八糟的不少东西,从牙刷牙膏洗面奶到男人的剃须刀。
叶小倩莫名其妙地拿起电动剃须刀,不记得萧萧至于胡子重到需要这种东西,也没听说她交了男朋友。难道她在家里藏了个男人?
本来是一句玩笑,这句话却在她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她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她又看过去,却见储物柜最下面一层有一本看着挺旧的笔记本。
叶小倩平时不喜欢偷看别人的隐私,但手里的剃须刀却让她心里直打鼓。她艰难地跪在地上捡起笔记本,随手翻了翻。
就在这个时候,卫生间的门响了,萧萧的声音传来:“小倩,你还好吗?”
叶小倩赶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原处,扶着墙站起来,脸色惨白地开了门:“肚子疼得厉害。”
萧萧见她这样,赶紧叫了救护车,把人送去医院。
医院里,她躺在病床上,听着医生在门外对萧萧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太操劳了,一个孕妇累成这样也算罕见。”
叶小倩摸出手机,给顾旖旖发了条短信:“我知道晴明在哪儿了。”
顾旖旖的短信几乎是秒回:“在哪儿?”
放下手机,叶小倩睁眼看着天花板。
曾经,她下决心要让害她和父母痛苦五年的凶手生不如死;
曾经,她以为自己绝放不下这段仇恨。
可当真想真的在眼前揭开,她却发现,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曾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很多事很多过往,对她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
晚上薛女士过来的时候,见到刚从医院爬回来的叶小倩,正在给小植物人播放第N套广播体操。薛女士看着企鹅似的女儿和智障似的女婿,差点儿砸了手里的鸡汤。
有教养的薛女士最后好歹控制住了,在小植物人紧张的目光下把叶小倩拉到一边,教育道:“不是妈说你,他这醒是醒了,要是以后傻一辈子,你可怎么办?”
叶小倩不甚在意:“傻就傻吧,傻人有傻福。我傻的时候他都没嫌弃我,再说他傻我聪明啊,还是您觉得您给我的基因不够好?”
薛女士看她一脸云淡风轻,知道这是铁了心的具体表现,没好气地把手里东西往桌上一扔,一件一件点过去:“这些都是他去年送给你爸爸的补品,据说补脑子的。”又把两个砂锅放到炉子上,“鸡汤是给你的,南瓜煲是给他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好歹提高点恢复的概率。”说罢看了眼一脸震惊的叶小倩,解释道,“都是你爸爸做的,我没那手艺。”
临走的时候,薛女士想起什么,低声说:“前阵子你父亲公司的官司赢了,我们商量着把赔偿金凑一凑,许是够还小李这些年帮助我们家的。你安心养胎,旁的事别瞎操心。”
叶小倩扶着门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觉得腰上一紧,是刚才还在跟着录像做广播体操的谢卿从后面贴了上来,下巴搁在她肩窝,小狗似的警惕地看着门口的薛女士。
薛女士见他一副一夜回到七八岁的样儿,到底是被逗乐了,摇头叹了叹气,破天荒地抬头拍了拍谢卿的肩:“早点恢复,看把她和孩子累的。”
薛女士走后,叶小倩一边看书,一边监督着谢小朋友笨兮兮地伸胳膊伸腿,一边自言自语。
“六年前,我毕业那天,有个路过的男生不小心把手里的可乐洒到我衣服上,阿离把外套脱下给我。”她没注意谢卿脸上一晃而过的凝滞,继续说,“晚上我洗衣服的时候,顺道掏了掏他的口袋,结果被我摸出一只女人的耳环来。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连问都没问,直接发了短信要求分手。后面的事你也看到了,他和大锤、伍子汐几个去喝酒。出来以后伍子汐和大锤去见了大锤的家长,阿离在车里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起身打开窗户。事情过去了六年,那些年少气盛都被时光冲淡,最后只余夜风依旧:“你说了,那天李洛基用42的名义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可阿离和我解释过以后,我以为那短信是他之前发的,就按着上面的时间和地点去了。你说你开车追阿离的路上下车吐了一次,后面的就不记得了。”她看了看停止做操的人,拍了拍身旁的位子,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后面的事情,我来帮你补全。”
身旁的人额头饱满鼻梁挺直,桃花眼里满是呆愣。叶小倩拿了毛巾帮他擦脸,一边擦一边讲:“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多招小姑娘喜欢吧?有人从你刚出道时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房间的墙上都贴满了你的海报,每天用小本子记着你的爱好。那天她一路跟着你,最后见到你的车停在路边,你一个人在后座不省人事。那年她不到18岁,有点儿紧张,怕你那个样子被警察或者记者抓到。你当时站不起来,没有出租车敢接,于是她决定替你把车子开离主干道。〃她摇了摇头,继续讲道, “她当时还没有驾照,怕自己做出什么违规的事来害你被牵连,就想出个欲盖弥彰的法子——用后备厢里的黑布把前后车牌都盖住了——真是好运气,一路上居然没被拦下来。车子开起来以后,你被颠簸得有点儿醒了,只一个劲儿念叨一个地址。作为你的忠实粉丝,你的话对她来说就是圣旨,于是她跌跌撞撞把车开到了李洛基给我发的地点。
“她一个新手,能不出事儿开到那里已经算是奇迹,要是真能平安无事把你送到家,那驾照的存在也没什么意义了。也算李洛基会选地方,那条街本来就窄,她人又紧张,拐过弯的时候一眼看到我,惊吓之际直接犯了开车最常见的错误——把油门当刹车了。撞了我之后她估计也吓傻了,连下车看看的勇气都没有,直接拉着你跑了。后来手抖得开不了,只能把车停下,用你的手机给最近联系人发了条短信,附上你当时的位置。”
叶小倩摇摇头,十分无奈:“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你姐姐接到短信以后去那里接你。你醉得太厉害,醒来以后约莫也记不清那短信是不是你发的。”
身边的人像是听懂了,更像是没听懂,只慢慢俯身将她圈住,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
夜里睡觉的时候,叶小倩难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吧一边的小植物人急得不行,最后她算是抱着肚子停下来,喃喃道:“你想不想问我怎么知道?因为那我今天看了她的日记。她闭目沉思,“从前我也去过她家几次,还问过她墙上贴过什么,现在想想,她是把你的海报都揭下来了。我之前每次去,都会事先知会她,这次算是有突然,她只能借着洗脸的机会把洗手间里不该给我见得东西都收了,估计是时间太紧,没机会筛一下,只得把所有东西都收起来了。”。
“我想晴明也是不小心发现了什么,才被她用什么办法限制了。但是她用晴明明手机发出去的那些让我小心你的短信……我却想不出是为了什么。”
她揉了揉太阳穴,手刚放下,感觉小植物人的手搭了上来,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揉起来。她低头抬脸蹭了蹭他的手掌,“这几个月,你不说话也不动,我每天看着你,好像还能见着你那天靠着车门站在我楼下的样子。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她扶着腰慢慢蹭到他胸前,他的胸口温暖宽阔。
第二天早上,叶小倩人还没起,就被顾旖旖大小姐一个电话打起来:“萧萧自首了。”
一个小时后,叶小倩站在警察局外面,看着顾旖旖扶着脸色有点儿白的裴晴明。
裴公子被关在储藏室不见光太久,此刻看人眼神有点儿恍惚,半天才看清楚叶小倩和她的肚子,说:“她看到你在她日记里夹的发绳了。”
叶小倩点点头,问:“你怎么样?”
裴晴明哀号一声,掐了掐自己的脸:“每天好吃好喝还有游戏打,就没过得这么好过。就是丫的地儿也太小了,你晴明哥哥是只吃不动光长肉了,你们现在谁给我镜子我和谁急!”
一边的顾旖旖不怕死地从包里摸出只化妆镜来,被裴晴明“嗷呜”拍掉。他转向叶小倩,解释道:“其实她这些年心理压力也特大,要不也干不出来往你桌上放恐吓信的事。她一边通过想对你好而弥补过去犯的事儿,一边又想把你干掉把这事儿抹了。亏着你这么推了她一把,要不她早晚成精神病,说不定下一个连环杀手就这么诞生了。话说,她在里面录笔录,你不进去看看?”
叶小倩看了看时间,抬头看了看警察局的大门,摇了摇头:“不了,没空。”
转头的时候,看见几个人正在一大票人的目送下往警车走,中间那个骚包的身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叶小倩揣着孩子快走几步,看见了被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民警察押着的李大公子。
李洛基仍旧一身太空服,西装领子上的金属滚边照旧亮瞎狗眼。要不是双手被铐着,叶小倩肯定以为李大公子这是把警察局收购了来视察的。
花太太这几个月可没闲着,没闲着的成果就是把有宏基做靠山的李洛基送局子里去了。具体什么罪名她一直没空打听,只知道这次李洛基的老底儿被挖了个干净,连十年前摸了小姑娘一把都给翻出来了。结果就是不但送了,还给判了三年。
当然这其中他的两个好弟弟也出了不少力。
叶小倩看着李洛基那一双狭长的眼睛。那里面别说悔过,连一点害怕和气愤都没有,倒好像日子过腻了,要换个地方体验生活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走过叶小倩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斜着嘴角朝她邪邪一笑,那意思好像在说,真没意思。
叶小倩不理解李洛基这种人做事时究竟是揣着一种什么心思,她觉得也许她是错了,像他这种人,可能其实对谁都没什么心思,不过是没事往锅里扔颗老鼠屎,看个热闹罢了。
这个念头还没下去,却见刚才还一副老子什么都不怕的宏基大公子脚步颤了颤,一米九的身高差点儿缩成零点九。
她顺着李洛基的目光看过去,但见离着警车不远的地方,站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孩儿。
女孩儿看着才二十出头,却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击。
这种冲击,怎么说呢,非要起个名字,那一定是叫“我不是好人”。
叶小倩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看起来比李洛基还不是东西的姑娘,看她晃着手里的一根狗尾巴草,朝着刚才还一副拽样的李洛基斜了嘴角一笑。
平心而论,这世上能笑得比李洛基还贱还不要脸的人真不多!
这个从演反角上完败李大公子的姑娘,还没等李大公子哆嗦完,已经和电影中经典镜头一样把手里的狗尾巴草一扔,转头走了。没忘了踩坏警察局前面一块刚修好的青草地。
叶小倩更加莫名其妙地看完这段挥舞着狗尾巴草送行的情节,才听见那边李大公子一拳砸在警车顶上,同时他自己被身后两位人民警察敬业地“啪嚓”压在车顶。
李洛基骚包的亮紫衬衫被压得有些皱,他抬起头来,难得咬牙切齿地挤出来两个字。
“贱人!”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花太太介绍来的月嫂正十万火急地汇报:“我刚才去个厕所的工夫,谢先生就不见了!”
叶小倩心里咯噔一下,没工夫再去看李洛基,一边扶着电话一边问:“他走路都走不明白,还能说不见就不见了?你这是在厕所里待了多久?”
那边月嫂愣了一下,最后老实交代:“这几天是有点儿便秘……”
叶小倩没空管她的肠胃问题,问道:“通知花太太了吗?他身上没钱,肯定走不远。你在家里不要动,我去附近找找。”
她坐在出租车里,在江边一路找,越找就越是心慌。
他平时都老实得很,怎么今天就想起出门了呢?他谁也不记得,出门是要做什么呢?他那个样子,万一出去被车撞了,或是被人骗了把肾挖了……
不想还好,越想越恐怖,越想肚子越疼。
那边出租车司机都不耐烦了:“我说姑娘啊,你这江边一日游也差不多了,这水也不干净,有啥好看的?”
叶小倩怒:“我不是看水,是看有没有人落水!”
司机感动了:“我活了五十四年,像你这么有社会责任感的小姑娘还第一次见着!你这可真是以见义勇为为己任哪!”
叶小倩更怒,这个时候她手里的电话响了,花太太淡定的声音传来:“找到乐乐了。”
叶小倩赶到步行街的时候,街上到处是母亲节的促销活动,在这些店铺上的,是大幅大幅的安坂。
下面一行行字格外显眼:华语乐坛新星安坂携首张专辑《母上》来袭。
广告牌下面的花店门口围了一群人,细一看大都是四合会的工作人员,还有一部分闻讯而来的围观群众。戴着墨镜的花太太正站在阴影里朝她微微招手。
叶小倩走近两步,隔着花店的玻璃墙,看见里面一个穿着Burberry风衣,下面露出一截丝绸睡裤的身影,正背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钱,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然后抱着手里的花就走。
身后的老板看了看手里的几个钢镚儿,刚要喊人,被一边眼疾手快的丢丢拍了一沓钞票。
谢卿好像并没发现自己少给了钱,只是心满意足地捧着花往外走。
走出门的时候,他看见外面的花太太,歪着头挣扎了一会儿,从一束里抽出三枝来,屁颠屁颠地送到花太太手上。
花太太有些僵硬地接过花,一向不怎么表达的人此刻有些不知怎么表达,最后只是哑着嗓子说了两个字“谢谢”。
接待完花太太,谢小智障一扭头,继续踏上坚定地忽略身旁所有人的大道。
叶小倩身边一个四合会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小声说:“我们拦了几次了,可是他一定要过来买花,不买一束花就不回家。”
那边谢卿走了两步,在一旁认出他的路人的惊呼声中,看见五步外被吓得直冒虚汗的叶小倩。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似是有些为难,最后一咬牙,把花茎咬在嘴里,难得顺畅地脱下身上的风衣,一步步上前,将衣服披在她身上。
叶小倩有些呆,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这时怀里一满,他已经把花塞了过来。
他长脖颈上的喉结滑了滑,喉咙里发出几个不清晰的单音儿,最后在叶小倩迷惑的目光下放弃。
语言尚存障碍的谢影帝不屈不挠,上前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轻轻隔着衣服沙沙摩挲她圆滚滚的肚子,桃花眼看着她的肚子,又看着她手里的花,看着她的肚子,又看看她手里的花……最后弯起嘴角,挂起两枚月牙,笑了。
叶小倩越过他的肩头,看见身后花店上,“母亲节快乐”几个字迎风飘摇。
她十米之外,人山人海;
她半米之内,美人一笑倾国。
他忘了整个世界,却没忘记爱她。
叶小倩握紧手中的花,众目睽睽下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轻轻一吻,一如那个雨夜在医院回廊。
然后,她说,嗯。
番外之假如
李风离的父亲——技术大神李唐有一身好厨艺,导致他的母亲风里希渐渐丧失了煎鸡蛋的能力。
而对于阿离来说,他是从未有过这种能力。
不会煎鸡蛋的阿离这一天一脸淡定地找到了伍子汐,彼时还只是个普通学生的伍子汐正从包里拿鸡蛋饼出来。
李风离靠着桌子看了一会儿,直看得伍子汐脸上发热,才淡定开口道:“那个……怎么做……教我。”
捧着从伍子汐那儿借来的《学做家常菜》一本,思维简单的李风离没注意书主人脸上纠结的神情,只是回家专心对着从未使用过的炉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