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
这间小别院是小容早早看上了,五房两院,附带一个小池塘。那户人家人少房子多,很容易讲价,已经答应以五十两银子的价格把房子租给她两年,家具什么的都有,日常用具也是那户人家应她要求给她重新置办的,十分划算。
租房的是个老婆婆,跟官府的人熟识,也就没人敢欺辱她。两个儿子都在外地,老婆婆只需要负责在家里含饴弄孙,颇是悠闲。
今天刚好是约定的日子,小容还没到别院门口就见到了跟她讲价的管家老爷爷,便挥挥手给老头子打招呼。
老头子见了她,立刻笑容满面:“容姑娘啊,今天到得还真早,银子可带来了?”
“带来了。”小容将银子给他,老头查看了银子的数量和成色,然后带她验房子。
小容东看西看,对这户人家,尤其是这个管家老爷爷的好感陡增。忽然觉得一个人住着不安全,为了增加朔阳的就业率,小容有了个想法,问道:“老先生,您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不敢不敢,姑娘请说。”老爷爷颇受不起先生这个称呼,忙笑着答应。
“这院子空了些,而且我一人住着不大安全,您看能不能帮忙,去挑两个手脚利索的人来,一个丫鬟两个小厮,工钱我付,就入了贵府的奴籍也行。”
她这话说得很在理,老头子思索片刻,道:“姑娘,我回去禀明老夫人,看看能不能直接从府里调两个丫头护院过来,外面买的丫头反倒不放心。”
小容闻言大喜,笑着应道:“就依老先生这么办了。”
这么简单地应下老管家的建议,小容还是很放心的。那老夫人像是很喜欢她,毕竟两个儿子不在身边,孙子还没长大,她这么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老夫人能不喜欢嘛。
老管家看她片刻,忽然道:“姑娘今天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烦心事?小容愕然。
不会吧,这么快就被他看出来了?
似乎又看穿她心事,老人呵呵一笑:“姑娘不必过于惊讶,老头子我当这管家没有三十年也有二十九了,你那心事可都在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呢。”他看了看,见小容神情一黯,连忙笑道:“我真是年纪大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姑娘的心事想开了就好,我老头子也不好多嘴。”
“没事,不过有些烦而已,出去走走就是。”
老管家低应一声,没有再问。
事情办妥,送走了老管家,小容当即整理了东西,却发起呆来。
她到底为了什么愤怒?
舒长昼骗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能气什么?那是为了许二小姐那个泼妇?她的价值观什么时候堕落至此了?
唉声叹气中,她还没往躺椅上躺好,就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从男装换回女装时,好像把那根簪子忘在妆奁旁了……
她居然忘了。
忍住仰天长啸的冲动,小容从角落里拣了一把旧伞,急忙灰溜溜地往王府赶去。
希望在她拿东西回别院时舒长昼还没回去。否则以舒长昼今天爆发的音量来看,她会死得比较惨。
伤神伤自尊
七月的太阳还是很毒的,小容又路痴得很,好在带了伞遮阳,否则她非得被晒掉一层皮。
从王府正门进来往霜萼院走,小容接受到了来自许多侍卫侍女的怪异眼神,就像是吃完饭没擦嘴一样被惨烈地围观了一把。不过等她到霜萼院时,她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然她想过招惹了许二小姐的后果,可她没想过,后果居然是这样的。
站在霜萼院前看着来来往往把东西往外搬的人,小容很是惊愕地瞪着得意洋洋的许二小姐,以及她身后的一众千金。
“你们……”小容刚开口,就发现自己气势弱了,立马改口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许二小姐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不说话,表情却更加得意起来。
小容现在还有五十两银子,不算是无产阶级,而且许二小姐搬走的都是舒长昼给她的东西,就算砸了卖了心疼的也不是她。小容焦急地往里探头,没在下人们手中发现妆奁和簪子,便对许二小姐质问道:“妆奁呢?你搬哪儿去了?我的玉簪在哪儿?!”
许二小姐很不要命地将那支玉簪举过头顶,面上的轻蔑与鄙薄显而易见。只不过看她那兴奋庄重的表情,小容差点以为她举着的是一支奥运火炬。
目光不忍地扫过她脸上厚厚的脂粉,小容定定地看着她,怒火中烧下舌头忍不住毒起来:“许小姐,你是不是缺钱花?许家给的脂粉钱都用完了,就变卖王府的东西来了?”
许二小姐闻言变色,大怒道:“不要脸的东西,竟然还有脸回来?真当王府是你家了?!”
这话倒是对您自己说啊,小容暗中嘀咕着。
不过损人利己向来是她对待敌人的原则,既然许二小姐三番四次出言不逊,那她也没有让步的必要了,当即伶牙俐齿地回了过去:“许小姐,这骂人呢,是有学问的。尤其是骂一个同样身为女人的人,您感同身受,想必能骂出更精彩的词汇。”
说到这里袖子一捋,小容气势豪迈,颇有指点江山粪土万户侯的感觉:“许小姐,您听好了,要骂一个情敌,你可以用这些词:比如蠢货,比如妖精,比如贱人,比如狐媚子,比如破鞋,比如……”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活像一只小狐狸,“比如许二小姐。”
可惜她还不知道许二小姐芳名,不然这一句连着来,气势可是十分凶狠。许二小姐被绕了个七荤八素,刚反应过来她在骂自己,更是火上浇油。
“你敢骂我?!”许小姐愤怒地跨前一步,再度摆起了双手叉腰的招牌动作。
这许小姐是被惯坏了还是脑子不行?小容当即冷笑:“你哪只耳朵听见我骂你了?”
“……你,你分明就说了!”未待许小姐说话,她身后一位个子小小的千金弱弱地帮腔,末了又加了一句:“你还说过很多……”
这欲加之罪还真是合理,小容眉毛一挑,“你真听见了?”
那小姑娘被她一瞪,差点哭出来,抽抽搭搭地说:“你明明就说了很多……”
小容再度冷笑,气势一丝不减:“说了很多?嫌多还是嫌贵?只批发不零售,量多从优不打折,谢绝团购,你怎么地吧?”
那小姑娘应景地“哇”一声哭了出来。
小容无奈地撑住额头,不知怎么再应付下去,却听许二小姐十分凶狠地道:“春香秋兰,给本小姐听好了,把这个目中无人不知礼法的贱人赶出去!”
“赶我出去?”看着气势汹汹的两个丫头,小容对许二小姐的智商绝望了,“许小姐,麻烦你弄清楚,这霜萼院是我的地方,要撒野往别处去,别污了靖南王府。”
许二小姐面色铁青,在众千金丫鬟小厮的注目礼下,她尖叫一声亮出长指甲,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一般,朝小容扑了上去。
容轻朝一呆,想不到她居然撒起疯来,赶紧闪身到一边,让她扑了个空,顺便就势摔倒在地上。
许二小姐摔在地上很没面子,春香秋兰两个丫鬟见了,连忙上去扶起自家小姐,同时如避蛇蝎一般拖着许小姐离小容远了几分。
小容不怕天不怕地,就怕跟泼妇掐架,那可是完全的无原则无底线。她刚才要是不躲开,八成就给许二小姐毁容了。这许家小姐深得打架精髓,出手快狠准,留着一手长指甲说不定专门毁容用的,干净利落的生物武器。
“住手!”
不远处传来管家的喝呼声,众千金面面相觑,立时作鸟兽散。而刚才还凶狠着的许二小姐立刻收起泼妇样,转身温顺地朝李管家点点头。
小容与这李管家十分熟悉,见他来了顿时如获大赦,刚要跟管家大叔打招呼,便见李管家朝许二小姐走过去,连正眼都没给自己。
她顿时怔住。
“许小姐,王爷吩咐今晚邀诸千金在前厅用膳,遣老奴来通知许小姐一声,让小姐好生准备。”
不是她耳朵尖,而是李管家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听清楚。
仿佛一块石头重重地坠在心里,小容微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李管家朝许二小姐行过礼后,便匆匆转身走了。
委屈,真的委屈。
小容鼻尖酸酸,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只得忿忿地哼了一声,不过咬得发白的下唇泄露了她的情绪。
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
回头看见情绪低落的小容,许小姐仿佛一只斗胜的公鸡,朝小容炫耀地展示她的风采。
“说你不知羞耻,啧啧,快些滚吧,本小姐不想再见你!”许小姐把玉簪往怀里塞去,作势要走。春香秋兰两个丫头随自家小姐得道升天,亦是不屑地朝小容丢了个白眼。
小容无声地笑笑,敛起了刚才的张狂,忽然规规矩矩朝她道:“许小姐,能否将那簪子还给民女?”
许二小姐停住脚步,疑道:“还给你?”
“正是。”
许二小姐也不跟小容多话,鼻孔朝天地笑道:“好吧,本小姐便做回善人,喏,还你。”
话毕,她伸手将簪子递来,小容刚要接过,却听她冷笑一声,只见玉手一扬,簪子在半空中划了个漂亮的抛物线,径直落入了霜萼院旁的荷塘中,发出轻微的水声。
容轻朝呆呆地看着泛起涟漪的水面,听着许小姐越走越远的放肆笑声,眼眶一酸,视线渐渐模糊了。
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人的眉头拧紧了几分。她怔怔地站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霜萼院向来是舒长昼重兵把守的地方,今天却没有一个侍卫在旁。不用说,如果不是舒长昼亲自指使,谁敢犯她的晦气?
容轻朝咬咬牙,恶狠狠地记下了这笔账。改天新帐旧账一起算,驴打滚利滚利,让他赔个精光。
她本来想一走了之,可那簪子又十分重要,有时候小容会觉得,这簪子甚至重过了她的性命。
左右小心地看了看,小容忍住掉眼泪的冲动,挽了袖子和裙子,轻手轻脚地探下水去。
水并不是很深,可还是过了大腿一半,她估摸着簪子落下的地方,在那里仔细地摸索着。
夕阳照在水面,将她影子拉得异常凄凉。小容好不容易摸索到簪子,顿时大喜,提拉着裙子往岸上走时却不小心绊在圆石上,一个踉跄栽进了水里,而簪子也很应景地再度掉入水中。
真是……流年不利啊。
琢磨着去拜拜菩萨什么的,小容拖着疲惫的身子,再度弯下腰去。
小容走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许二小姐干脆利落,将霜萼院搬了个精光,连一件干净的外衣也没给她留下。
好在是夏天,她的衣服很快就干了。不过似乎是对舒长昼绝望,小容安安静静地自后门离开,只带走了一些贴身衣物,一个招呼都没打。
不远处的屋顶上,两个人静静地坐着。一个幸灾乐祸,一个面色复杂。
“王爷,您似乎……玩过头了。”
云绍慢吞吞地道,看着小容离开的背影摇摇头。舒长昼却不以为然,半躺在屋顶上,慢条斯理地梳弄小白的毛。
“她真有胆在外面过夜?她要真有这个胆子,就别怕本王把朔阳翻过来找她!”舒长昼冷笑,下手重了一些,惹来小白咆哮。他斜眼看着小白,悠悠点着小白的额头,别有意味地道:“就是她宠坏了你,敢对本王叫,你还是头一个。”
小白再度不满地咆哮一阵,随即摇摇尾巴,径自走开了。
看着舒长昼骤黑的脸色,云绍忍俊不禁,只得换了个话题:“王爷真打算用许小姐来刺激容姑娘?”
“小朝今晚肯定会回来。”舒长昼目光紧紧锁着小容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在说服谁。
“去正厅。”舒长昼忽然转身跃下屋顶,顺手揪下在围墙上还没走远的小白,往正厅方向走去。云绍起身,看着满天的余晖,轻叹一声。
回到小别院,小容已是身心疲惫,软软地往床上倒去。
簪子暖暖地压在胸前,小容慢慢地将软枕和被子拢到面前,将头深深地埋进去,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渐渐洇湿了被枕。
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小容伤自尊了,呜咽一声,又把被子往头上扒拉了一点。她一动不动地趴着,直到自己手脚僵硬,以及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声响起。
“饿死我了……”
小容没打算因为舒长昼而把自己饿死,现在天还没完全黑,还能出去买些吃的。她慢吞吞爬起身,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些碎银子和几个铜板,打算出去好好吃一顿,以慰劳自己被伤害的小心肝。
她站起身活动手脚,瞥见旁边空空荡荡的书桌上竟然放着一封信,便十分好奇地走过去,将信展开。
原来是老管家后来又来过,说是丫头和护院的事情已经打点好了,明天人就会过来。老管家还嘱咐她,让她今晚一个人住当心些,最近朔阳又有什么治安动荡了云云。
相比之前的遭遇,老管家的话就显得十分贴心。她甚是感激,便将信收好,转身就走。
调戏被调戏
“阿嚏——!”
书房里传来一下极不雅的喷嚏声,听梓与云绍在隔间候着,冷不防抖了一抖。
没有红袖添香,没有佳人磨墨,他昏昏欲睡地拿着一卷书坐着,不知在神游什么。小白在他身边闲得无聊,两只爪子在墨里染了,随即在他早已摊好的白纸上欢快地小跑起来,按出了十数个梅花爪印。
事实证明,舒长昼这顿晚饭吃得很不愉快。而证据就是,他怏怏不乐地吃了几口,就把一众千金给轰回去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甚是想念跟小容一起吃饭。虽然小容会把他准备夹的菜尽数夹走,最后他只有吩咐厨子再做一份夜宵。
但是夜宵……也会被小容以各种理由蹭掉一大半,舒长昼的身形也就在小容身体力行的监督下变得愈发飘逸与骨感。
不过,他很生气还不止是这个原因。回想起她安安静静离开的背影,他心里就一股无名火噌噌地往上窜。
有人轻轻敲门,舒长昼回过神,懒懒地道:“进来。”
一个侍卫低头进来,一言不发。舒长昼拿着书的手一紧,寒声问道:“她还没回来?!”
侍卫小弟在舒王爷的怒火下欲辩不得,弱弱地点点头。
他怕小容觉得没面子,就以各种理由将她往常回府路线上的王府侍卫调走许多,还让侍女们重新打点了霜萼院,备了一桌好菜以及沐浴的热水等着。
可她居然该死地还没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
月上中天,万家灯火,倦鸟都归巢了。小舒郁闷地揣起下巴,琢磨着她该不会是又迷路了吧。
一眼瞥见那侍卫还没有离开,舒长昼清了清嗓子,问道:“还有何事?”
知道自己报上的消息可能点燃火药桶,侍卫小弟欲哭无泪,也只有无可奈何地道:“那……王爷,容姑娘似乎早在外面觅好了住处……”
他预想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临,舒长昼缓缓抬眼,长指一松,那卷书跌在桌上,唰唰翻了几页,依稀可辨出时清秀时潦草的字体。
“你退下。”舒长昼淡淡地道,侍卫小弟又惊又喜,忙不迭退了出去。
隔壁两人听得冷汗涔涔时,忽听舒长昼道:“听梓,云绍,随我出府走上一趟。”
说是出府,也没见他往王府外走。听梓云绍两人在他身后面面相觑,竟一路跟着到了霜萼院,不由奇怪。舒长昼一言不发地往里走,站在小容房门口很久,忽然火山爆发一般一脚踹开了房门。
在里面等着的侍女昏昏欲睡,被他这一脚吓了一跳,舒长昼一个眼色,侍女们均是一个激灵,连忙退了出去。
一桌饭菜早已冷了,花瓣在木桶里被泡蔫,房里仍弥漫着轻微的雾气与花香。他凝视饭菜良久,转身对外面道:“来人。”
进来的是小容的贴身侍女青杏,青杏小姑娘一个,何曾见过舒长昼发这般大的火,瑟瑟不敢出一言。舒长昼瞟她一眼,问道:“你可知小朝平日都喜欢吃哪几样点心?”
青杏花容失色,“婢子知道……”
“吩咐下去,这几道点心让他们再做一次,本王要带出府去。”
青杏一愣,再度在舒长昼冰寒的眼神下颤抖,忙不迭应下。
吃饭就吃饭嘛,居然吃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