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笑容染了几分醉意,“我可不一定会输,如果你输了,你要怎样?”
“我输了?”小容状似深思地撑着下巴,忽而击掌笑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亲你一下!”
舒长昼很理所当然地把第二口酒也喷了出来,眼神微微一亮。
“那好,你可别反悔。”舒长昼很罕见地直起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一晃,“你要怎么斗?”
容轻朝再次露出流氓本性:“比谁的头发长。”
凑到唇边的酒盏戛然停住,舒长昼悻悻地看了看酒:“还好没喝这一口,否则又糟蹋了,这可是上好的竹叶青,便是我王府里也没几坛。”
“竹叶青?啧啧,果然是小气王爷。”小容洋洋自得,连忙伸手过去给自己斟了一盏,笑道:“改天别人把桃花酿送来,我就请你喝,够意思吧?”
桃花酿?
听到这个词,舒长昼停了动作,怔怔地看着浑然不觉地喝酒的小容,突然拿起酒盏猛灌一口。清新的酒香溢了满口,却隐约尝出了苦涩的味道。
希望是他多心了。
“容姑娘,你方才不是说,要比谁的头发长么?”
他忽然这么来一句,小容失笑:“你还真想……”不过转念一想,这时候的男子都是蓄发,她不一定比得过,便讪讪地看了看他的束发玉冠,低声问道:“喂喂,你的头发到底多长?”
舒长昼笑得分外邪恶:“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预感到大事不妙,容轻朝张口结舌:“我我……我什么都没说过啊……”声音却是愈发的弱。
“你分明说了,要是我赢了,你就勉为其难地亲我一下。”
小容立即正色:“你是色狼!”
“不比怎么知道?”舒长昼毫不退让。
“你欺负我!”小容佯作愤怒。
“是你欺负我。”舒长昼的语气带着暴风雨前的宁静,“你敢不比?”
背上寒毛倒竖,小容打落牙齿和血吞,悲愤道:“比就比,谁怕谁啊?”
“嗯,你乖乖看着,不许乱跑。”
话音刚落,一只手忽然抓住她手腕。小容还没回过神,就见他噙笑看着自己,一手将自己手腕死死抓住,另一手探往头顶,轻轻将玉簪玉冠取下。
一头墨染的长发流泻而下,静静披在他肩头,配上一副喝醉的表情……
容轻朝默默地捂上了眼睛。
“你这是干什么?”舒长昼显然对自己的相貌很有信心,见她这反应顿时不满了,“我有这么不堪入目么?”
“舒长昼,你喝醉了。”见他这副样子,小容义正词严地劝道,同时暗暗腹诽他。作为一个诸侯王,喝这么点就醉,业务能力不过关啊。
“嗯?谁说我喝醉了?”这是一句喝醉之人的经典台词,只见舒长昼抬起一双醉醺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回望她。那一声“嗯”带了浓重的鼻音,低沉而魅惑。
在他强有力的注视下,小容觉得心漏跳了几拍。看着他无所顾忌地逼近,容轻朝顿时欲哭无泪。
祸水!你个祸水!
小容眼珠一转,看着他放大的俊颜,一字一句道:“舒长昼,你有二百五十根睫毛。”
被她的反应噎到,舒长昼撑着下巴,喃喃道:“嗯……时候不早了,容姑娘,回……回去?”
小容最怕面对喝醉的人,此刻只得胆战心惊地从桌子旁站起,朝周围叫道:“有人没?”
照理来说他总会有几个暗卫跟着,不用她亲自来拖舒长昼。
他们不知不觉吃喝到很晚,此时街上根本没有人了,只有几家透出的微弱的灯光。六郡都是他靖南王的,许郡守早就吩咐了附近巡逻的士兵,没人敢管这里对月而酌的两人。小容看着空旷的无反应的街面,简直要哭出来。
“舒长昼,你的暗卫呢?”小容质问道。
“嗯?暗……暗卫?”舒长昼半睁着眼睛,下一句还没出口,便软软地倒下。容轻朝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扶住他,顿时一股清香的酒味夹杂着不知名的香味扑鼻而来,让她硬生生一个激灵。
好香啊,他用了什么香料?
小容不会给他束发,他长而软的头发披散下来,有几缕钻进她脖子,感觉很奇特。
“舒长昼,我知道你没醉,马上给我醒过来。”小容面无表情,“我不认识路,你不醒过来,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这话很灵验,舒长昼闻声抬起头,仍是几分醉醺醺:“往前直走,过两条街左拐就到,你不会问路么?”
“你说什么?!”小容愤怒了,“舒长昼。信不信我抽死你?!”
“信,”舒长昼言简意赅,“所以你快把我拖回去。”
“果然没醉。”小容哼哼冷笑,“舒长昼,我再问一遍,你的暗卫在哪?我拖不动你,你要是不叫他们出来,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去。”
舒长昼笑得分外惬意,“你认为你能扔得动我?到时候谁扔谁还说不定呢。”
容轻朝一阵气闷,忽然松了手。舒长昼陡然一惊,赶紧一个翻身起来,对着怒气冲冲只管往前走的小容叫道:“喂,容轻朝,你真敢把我丢下?!”
“丢的就是你。”小容头也不回,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你在这里冻死好了,我才不要管你!”
舒长昼知道自己过分了,连忙可怜巴巴地凑了上去,一把将她袖子拉住:“容姑娘啊容姑娘,你不要这么狠心……喂,你不要这么狠心!我知道错了不行么?!”
“行。”小容得意地笑,将简单挽起的头发扬了扬,“喏,你看看,我的头发长,快把钱给我。”
“你要钱做什么?”舒长昼闷闷地掏腰包。
容轻朝原地转了个圈,几乎要跳起来:“我总不能一直靠你过活呀,所以我决定了,等到我跟我家人团聚后,就自谋生路去。”这个时代对女子的限制不严,所以她要自谋生路养活自己并不难。
拿银票的手陡然停住,舒长昼很平静地把几张银票塞了回去:“我没钱。”
“你没钱?”容轻朝惊奇地张大嘴巴,“你骗谁呢?快把钱给我。”
“不给。”舒长昼也学着她之前的样子,一路闷着头往前走去。容轻朝大叫不好跟上,一边嚷着:“舒长昼,你把钱给我!”
“不给!”
“给我!”“不给!”“你个无赖快把钱给我!”“我说不给就不给!”
……
夜晚总是这样轻易落下帷幕。两人回到客栈时时辰已不早了,第二天还要赶路去平津郡,小容简单地洗漱就往床上倒去,睡得很香甜,手里还抓着好不容易从舒长昼那儿拿来的一百两银票。
舒长昼房内的灯光却一直亮着,他一反常态地坐在桌前,静静看着自己的手。
小容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虽然因为乡村生活而变得粗糙,却有种玉石的温润。
所以想轻轻地握着,慢慢地握着。
想起今天在闹市地段和她没心没肺地闹,舒长昼眉毛慢慢拧起,无可奈何地以手覆额。
他竟然慢慢地习惯了这种生活……这才多久而已?平津郡还有很多事情等他处理,这一落跑就是一两个月,他那靖南王太傅肯定又会啰嗦一大堆。
得了,他还是睡觉吧。
舒长昼微微一笑,将旁边睡着的小白拎到床脚,翻身躺了上去。
朔阳好地方
说朔阳,道朔阳,朔阳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靖南王,十年之内美男荒。
这是到朔阳一个月以来,小容的最深印象。
舒长昼他确实祸国殃民,即便朔阳出了不少美男,也无法盖过舒长昼的风头。小容逛街逛得多,在茶馆戏院捞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消息。
比如那英姿飒爽的某某将军,本来可与舒长昼相匹敌,却在两年前被舒长昼找了个理由寻了个美人直接打发去洛河郡守手底下守城门去了,人家还甘之若饴,对舒长昼感恩戴德。
容轻朝抄着舒长昼让她抄的东西,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比如那温润如玉的某某公子,写得一手好字,千金难买,却被舒长昼以重任高薪压身,整天在办公室忙着文书工作,因而渐渐被人遗忘。
容轻朝看着自己时而狂放时而娟秀的字,无奈地蹙起眉头。
比如那……
而他们都是单身。
实在无法再写下去,小容“啪”地将笔往桌上一拍,转身去翻男装。
她曾经因为穿女装出门而被没长眼的流氓调戏,被跟在不远处同铁器铺子老板砍价的许听梓一脚踢飞。回王府后舒长昼听闻此事,先是哈哈大笑,说小容这种姑娘都去调戏,那流氓真是没长眼睛;而后他阴笑一番,当晚就派了两个侍卫去那流氓家,点了那人的穴,然后直接丢去了三十多里外的荒山野岭。
阴险真阴险。彼时听闻此事,小容这般啧啧叹道,然后将满手瓜子壳丢在自制的垃圾桶里,转身抄东西去。
一开始舒长昼让她抄东西,她还满不乐意,后来发现自己的字越练越好,就去缠着舒长昼布置作业,然后回房间抄个天昏地暗。一个月下来,她的字大有长进,基本看不出属于穿越人士所写。
舒长昼芳龄二十二,长了小容大约五岁。半年前性子古怪却正义感颇强的、喜好道法的老王爷带着夫人远走高飞,留了一纸文书给白发苍苍的老太傅,因此舒长昼一觉醒来就由世子成了靖南王,惊怒交集中赶忙处理了他爹留下的跟他等高的折子。
老太傅一丝不苟地处理交接工作,学着老王爷连夜向帝都上报,做足了形式主义工作。且舒长昼是老王爷膝下独子,自幼被老王爷管得狠,不是一般纨绔子弟,有那么几分墨水,所以靖南王六郡并未有太多动荡。
而小容对这件事的印象,重点在舒长昼说到那些等人高的折子时脸上幽怨的表情。
据她目测,舒长昼身高一米八以上,那这折子的数目……
啧啧,有意思,真有意思。
其实更有意思的是折子里的事。
他辖下六郡,只洛河、天抚、东岑三郡自有郡守,其余均归靖南王亲辖。据舒长昼口述,当时各地大员听闻年轻可爱的单身世子继爵,折子就雪片一般往平津郡飞来,让他的工作量硬生生加大了好几倍。
他头疼的不是折子,折子再多也有处理完的时候。
他头疼而是送折子来的人。
带着折子来朔阳的人都是那些大员的女儿,还都是嫡出的,其间意思不言而喻。能退货的他都退了,不能退的留了四五个,都是一些老将军老部下的女儿。还好他王府够大,否则还塞不下这么多。没送女儿来的都蠢蠢欲动,那天抚郡的许郡守就是其中一个。
与小容秉烛夜谈的那晚,舒长昼握着茶盏,十分悲愤地表示,他现在最恨女儿多的官吏。
想起许郡守那泼辣狠毒的二女儿,小容就忍不住为他掬一把同情泪。一只猫也能那样虐待,万一许二小姐嫁到靖南王府,恐怕舒长昼和小白都有得受。
终于翻到了一件满意的男装,小容拿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随即去枕头下拿簪子。
这玉果然是好玉。她一开始没贴身藏,怕硌着自己,后来听从舒长昼建议贴身藏了,簪身便变得剔透起来,十分好看。
正在她整理装束时,书桌那边忽然传来翻动纸页的唰唰声,小容好奇地探头一看,立时大怒。
“舒长昼,你居然又擅自进我房间!”小容满口血泪地控诉。
“这王府都是我的,怎么着吧?”舒长昼懒得搭理她,只顾看着纸张上的字迹,颇为赞赏地点头:“果然大有长进,不愧是我带的徒儿。”
小容鄙视地看着他:“你还能更自恋么?”
舒长昼茫然抬头:“哈?你暗恋我?”
小容暴怒:“鬼才暗恋你!”
舒长昼惊慌失措:“你你你你你居然是鬼?!”
容轻朝无语凝噎,舒长昼一脸坏笑。
“确实有长进,拿出去也不至于丢我王府的脸。”舒长昼敛了几分玩笑的神色,然后回过眼上下打量她,“啧啧,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女儿身。”
衣服都是舒长昼青春期长身体时被迅速遗弃的衣服,料子好,舒长昼勤俭持家没舍得丢。他穿着短了一截,小容穿着正好,只是没他那么大的骨架,衣服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那天修整完老流氓后,舒长昼闷着头在房间里翻翻找找,吓得侍女在外面哆嗦,不知做错了什么事。没过多久就见自家王爷抱着一堆衣服鬼鬼祟祟做贼一样往小容住的霜萼院去,把衣服往她房里一丢就跑,吓得容姑娘高声尖叫,险些让王府侍卫以为有刺客。
“今天去哪儿?”小容嘴里叼着梳子,含糊地问道。她梳其他发型完全没手感,却对梳男士发型特别上手。没一会儿,一个清秀中带点妩媚调皮的小少年就出现舒长昼面前。
舒长昼十分谨慎地看了看她,咬牙切齿:“你给我换女装去。”
小容不解:“为什么?”
舒长昼面无表情:“你想让明天的朔阳城传出我是断袖的消息么?”
这么说很抬举小容的美貌,小容嘴角一抽,不情不愿地进去换女装。
舒长昼一时走神——也可以说是两人一起走神,一个没出去避着,一个没意识到有人在房间就换衣服。舒长昼思想飞上九重天,回神时小容已在换衣服,衣物一件件窸窣搭在架子上,看得舒长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愣愣地看着屏风后那个模糊的影子换衣服。
小容先意识到这一点,但碍于这是舒长昼的地盘,她没有大声尖叫,而是压低了声音威胁他:“舒长昼,舒王爷,你今天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明白?”
舒长昼失神地点点头。
片刻后小容顶着一头披散的长发走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拿着梳子看着他。舒长昼见了,俊眉一拧:“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子?!”
小容嘿嘿笑,带着讨好的味道:“我……其实是我不会梳……”
她以前在尼姑庵时都是简单处理一下,面对舒长昼给她的一堆首饰,她还真是无从下手。
“放心,”舒长昼接过梳子大手一挥,豪迈地英勇就义,“包在我身上!”随即把小容推到铜镜旁坐好。
容轻朝眼睛滴溜一转,在梳子接触到头皮的一瞬间坏笑道:“不知道王爷经常给哪家头牌姑娘梳头啊?”
梳子微微一顿,舒长昼瞪她一眼:“脑子里每天什么污七八糟的玩意!”
“啊?你没去过青楼?”小容疑道。
舒长昼点点头。
“为什么?什么原因?快说快说!”小容八卦兴致上来,揪着他衣袖央道。
舒长昼无奈:“我要是去了,父王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小容眼睛第二转,计上心头。
“王爷啊——”
这一声分外娇美柔弱,舒长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倒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哈哈哈哈——”小容得逞地笑,“今天出去玩玩,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好去处而已。”
舒长昼何等聪明,皱眉一想,脸色立时大变:“你是说……”
那两个字在嘴里一直出不来口,舒长昼微张口,看着仍在坏笑的容轻朝,
他舒长昼号称阅人无数,有胆识的女子见过不少,但像这种主动要求逛青楼的,他还是头一次碰上。
“你去那儿做什么?”舒长昼问。
“不做什么,只是去参观,参观而已。”小容心虚地摆手,“这样吧,你说去不去?我可不想穿着女装出门,否则一踏出这霜萼院,就被眼刀剐死了。”
开什么玩笑,靖南王爷虽然让她住着还不收房租,但她可不想搅这浑水,还有几个家世雄厚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在府里盯着呢,她这样和舒长昼一同出去岂不是找死?
舒长昼眼神幽深:“你就这么怕她们?”
小容浑然未觉:“高背景高学历高修养啊,真要对付起我来,我还吃不住呢!”
舒长昼没再问,只是静静地给她梳头发。小容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仍旧把玩着那些簪子啊步摇啊什么的。
“容姑娘!容姑娘!”
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小容大叫不好,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就被舒长昼一把蒙上了嘴。
你干什么?!小容用眼神表达怒意。
舒长昼挑挑眉,不知在算计什么。
时间拿捏得刚好,侍女推门放眼过来时,舒长昼正一手撑在妆奁旁,刚好施施然将手从她唇边挪开。
一时默然。
容轻朝可怜巴拉地看着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