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夏文杰苦笑,他没有看过第一现场,只看到了被处理过的尸体,又能做出什么判断呢?他随口问道:“周局有仇家吗?”
高广富怪异地看眼夏文杰,干笑着说道:“夏专员真会开玩笑,做我们稽核的,又怎么可能没有仇家呢?周局一向铁面无私,仇家没有上百也得有几十号了,光是扬言要杀光周局全家的就不下十人。”
夏文杰轻叹口气,这就是稽核的悲哀,稽核的存在就是为了查人家问题的,可无论查到谁的头上,对方都会恨你入骨。他恍然想起什么,问道:“高局,你说周局生前负责的一桩案子,是涉及到信访办的?”
“是的。”高广富点点头,说道:“前阵子,周局和信访办的主任还闹得挺不愉快的,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我就不太清楚了,一处的同事应该比我更了解内情。”
夏文杰看看手表,现在已快到晚上八点。他问道:“一处处长的电话是多少?”
高广富急忙拿出手机,在电话簿里翻找一会,将行动处一处处长的电话号码调出来。夏文杰按照高广富提供的电话号码拨打出去,时间不长,电话接通。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孟处长吗?”t市行动一处处长名叫孟亚东。
“我是,你是……”
“我是夏文杰。”
“啊,原来是夏专员。”
“请问孟处长现在有时间吗?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好的,夏专员,我现在到局里吗?”
“不用,你家附近有没有茶餐厅或者咖啡馆之类安静一点的地方?”
“有的。”
“那好,我们就在那里见面。”
孟亚东连忙应了一声,而后向夏文杰提供一处咖啡馆的地址。坐上车,夏文杰对高广富说道:“高局,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不、不、不!查案要紧!周局的遇害,我们大家都很痛心,也希望能早一点将凶手绳之于法,在夏专员查案期间,我会全程陪同夏专员的。”
夏文杰在心里暗道一声不错,见面这么久了,高广富终于说出一句有建设性的话。有他这位稽核分局的副局长陪同,自己做起事来也能方便许多。
他向高广富一笑,说道:“那就麻烦高局了。”
“哎呀,夏专员太客气了,我协助夏专员,帮的也不仅是夏专员,更是在帮我们t市稽核自己,如果抓不到杀害周局的凶手,整个分局的弟兄们恐怕都会终日惶惶不安,也包括我自己在内。”
夏文杰能理解他以及t市稽核的心情,堂堂的局长在自家的门口被杀,凶手逃之夭夭,毫无线索,其他人能不怕吗?谁又敢保证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一定不会是自己?
他点点头,说道:“高局请放心,我会倾尽全力揪出凶手,给t市的稽核兄弟们一个交代。”
高广富连声应道:“有夏专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按照孟亚东提供的地址,格格开车来到一处咖啡馆,这里的地脚不是很热闹,咖啡厅里的客人也不多。
等夏文杰、格格、雅歌以及高广富走进咖啡厅后,靠窗户的位置立刻站起一名青年,快步迎上前来,他先是向高广富点头说道:“高局!”接着又对夏文杰道:“夏专员!”
刚才在稽核分局夏文杰有见过他,对他也有些印象。他和孟亚东握了握手,然后三人相继落座,格格和雅歌则是坐到一旁的位置。
夏文杰向服务生点了三杯咖啡,看向对面的孟亚东,说道:“我听高局说,最近这段时间,周局让你们去查信访办?”
“是的,夏专员。”孟亚东在夏文杰面前正襟危坐,腰板僵直地上挺着,就差没把双手背到身后了,他一本正经地应道。
见状,夏文杰一笑,摆摆手,说道:“孟处长放轻松点,我只是例行询问几个问题,孟处长也不用紧张。”
不紧张才怪呢!夏文杰可是总部的专员,他向总部汇报的一句话完全可以决定孟亚东的命运,后者又怎能不紧张?孟亚东嘴角挑了挑,硬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意。
夏文杰无奈地摇摇头,继续问道:“在查信访办的时候,有查出问题吗?”
“有!而且还不少。”
“说来听听。”
“有拒不上报,有暴利执法,还有涉及非法拘禁等等。”
“太笼统了,有具体的案例吗?”
“有的,冯鑫一案就是这样,暴利执法,非法拘禁。”
“哦?”夏文杰生出兴趣,问道:“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
“冯鑫只有十九岁,没有考上大学,一直无业在家,后来混进帮派里。在一次帮派的火拼中,冯鑫被人打死,这次事件的性质太恶劣,而且死伤不止冯鑫一个人,当时政府有刻意封锁消息,火拼的事件也没有上新闻,在警方那边倒是有立案,但也一直都没有结果。帮派之间的火拼,双方参与的人数都数十上百,场面那么混乱,又怎么可能查找得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政府不愿意事情闹大,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冯鑫的父亲很倔强,非要找出杀害他儿子的凶手不可,四处告状,但这件事哪个部门都不爱管,最后,冯鑫的父亲决定去省里上访,结果他人还没到s市,只是走到半路,便被信访办的人强行拦挡下来,还把他拘押在信访办长达半个月之久。”
夏文杰听得认真,等孟亚东讲完,他眉头紧锁地问道:“中央已经三令五申,不准地方信访办拦截上访的民众,t市信访办这么做,不是明知故犯吗?”
“是的,夏专员,这件事若是闹大,自然会影响到市里领导的脸面和成绩,涉案的帮派也会跟着倒霉,所以,市领导和帮派的立场是一样的,都希望能把这件事压下去,不上新闻,不上报纸,不了了之。”
“所以,信访办才公然违抗中央的指示,不仅拦阻上访人员,还强行拘押。”
“是的。”
“涉案的帮派叫什么名字?”
“东盟会。”
呦!又是东盟会!夏文杰眯了眯眼睛。
孟亚东清了清喉咙,说道:“夏专员或许不太清楚,东盟会在东北的势力很大,是跨区域的大黑帮,在t市的东盟会在只整个东盟会的一个分支……”
生怕夏文杰不了解东盟会的状况,孟亚东还特意向夏文杰讲述一番。其实,夏文杰对东盟会的了解远比他掌握的那点信息多得多。“最近,你们正在查的就是这个案子?”
“是的,夏专员。”孟亚东点头应道:“周局认为这个案子很典型,也决定设专案来调查,可……可是就在设立专案的第二天,周局……不幸遇害了……”说到这里,孟亚东眼眶有些湿润。
照这么看来,周阔天遇害一事肯定与东盟会脱不开干系了。东盟会还真是个社会上的大毒瘤,做的是毒品买卖,干的是杀人勾当,用恶贯满盈来形容也不为过。
“孟处长觉得周局遇害一事会不会和东盟会有关?”夏文杰问道。
这还用问吗,都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设专案调查,那事情肯定会闹大,市里的领导充其量是受到处分,但东盟会在t市的势力肯定会完蛋,他们当然不希望这个案子继续调查下去,杀掉主张设立专案的周局,对他们是最有好处的。
只是,他心里是这么想的,话又不能这么说,毕竟他没有掌握真凭实据,现在就一口咬定是东盟会所为,那有失稽核严谨的作风,另外,最关键的一点,东盟会的势力太大,几乎遍布t市的个个角落,也包括市领导班子,孟亚东也怕自己说错话招来杀身之祸。
他支支吾吾了好半晌,面露难色地说道:“夏专员,我……我……我无法确定……”
第855章 调查
夏文杰看眼顾虑重重的孟亚东,幽幽说道:“稽核就是一个得罪人的工作,既然选择了稽核这条路,就得具备大过常人的胆量,不然的话,还做什么稽核?!”
说完话,夏文杰拿出钱夹,抽出一张百元的钞票放到桌子上,然后站起身形,向外走去。
孟亚东急忙站起身形,叫道:“夏专员……”
“我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谢谢孟处长的配合。”夏文杰走到咖啡厅的门口,回头向孟亚东一笑,接着再未停顿,迈步走了出去。
格格和雅歌跟随夏文杰走出咖啡厅,高广富快步追上夏文杰,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干笑着说道:“夏专员,孟处长不是胆子小,就是……就是……”
“就是东盟会的势力太大了,他不敢乱说话对吗?”
“夏专员也要理解孟处长的难处,孟处长上有老,下有小,他也得为自己的家庭考虑嘛……”
谁都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可如果人人都有那么多的顾虑,大家谁都不用去做事了,都得过且过好了。夏文杰深深看眼高广富,没有多说什么,他话锋一转,说道:“高局已经陪我一个晚上了,时间不早,高局也早些回家休息吧。”
高广富先是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夏专员,那你……”
“分局附近有没有旅店?”
“有家酒店,不过条件不是太好。”
“没关系。”夏文杰这次到t市是公干,所有的开销都是可以报销的,但也恰恰因为这样,他反而得节省着花,如果是以私人的身份过来,那倒是无所谓了。
夏文杰先是让格格开车把高广富送回家,而后他和格格、雅歌去往稽核分局附近的酒店入住。这里名字叫某某大酒店,实际上就是一家大号的旅店,谈不上星级,条件也确实很一般。
订好房间后,格格和雅歌来到夏文杰的房间,后者问道:“杰哥,看起来这次的事和东盟会脱不开干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夏文杰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他说道:“现在最有嫌疑的当然是东盟会,可是我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能找到那两个行凶的杀手就好了。”
这太难了,现在都没人知道那两个杀手到底长什么模样,又何谈抓捕呢?格格正色说道:“杰哥,我看我们先把东盟会在t市的堂主抓住,逼他交代实情,这样也可省去我们许多的麻烦。”
夏文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虽然是个办法,但做起来只怕没那么简单容易。他琢磨了片刻,说道:“明天,我们去见见信访办的主任,他也是个关键人物。”
格格和雅歌不约而同地应了一声,想来信访办的主任和东盟会之间也肯定是有些关联的。
当晚无话,翌日,早上,夏文杰和格格、雅歌在吃早餐的时候,高广富便到了,他还真是说到做到,全程陪同夏文杰办案。
信访办的主任名叫梁素清,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身材高大,体型又肥胖,走起路来,就像一座移动的小肉山。
听闻夏文杰和高广富到来的消息,梁素清亲自迎接出来,见面之后,他满脸堆笑地说道:“这是什么风把稽核的两位大领导都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梁素清热情地把夏文杰等人让进招待室里,众人落座之后,他又让下面的科员端茶倒水,好不殷勤。
只看梁素清的身材,夏文杰便在心中冷笑出声,看来t市信访办的油水还真不错,能把他养得这么肥。
夏文杰说道:“梁主任,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想问问你关于冯鑫父亲上访的那件事。”
梁素清脸色微变,紧接着,他忙又干笑两声,说道:“冯鑫是黑社会的小混混,在黑社会的火拼当中被人打死了,说来这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不过市里体恤他家的情况,还是无偿送给他家三万元的抚恤金,不过冯楠那个老……”
“咳咳!”梁素清正要出言不逊,一旁的高广富清了清喉咙,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梁素清急忙改口道:“不过冯鑫的父亲冯楠却不懂感恩,竟然向市政府索要二十万的赔偿,市政府不满足他的要求,他便要去上访,污蔑市政府办案不公,偏袒黑社会,对这样的人,市领导们也很无奈,只能由我们上访办出面协调处理了。”
夏文杰不知道梁素清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强制拘押上访民众也是不对的,信访办也没有这个权利。
他淡然一笑,说道“所以,你们的协调方式就是拘押冯楠长达半个月之久?”
“夏专员,我们可没有难为他,即没打也没骂,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好招待,而且我们那也不能算是拘押,是给冯楠足够的时间冷静和反思。”
夏文杰气乐了,好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词,信访办主任的口才果然非同凡响。他话锋一转,问道:“现在冯楠在哪?”
“已经被我们放了。”
“如果稽核不插手调查的话,你们只怕到现在还不会放人吧?”
“夏专员真会开玩笑,我们信访办又不是监狱,怎么能一直拘押人不放呢!”
夏文杰说道:“中央已经下过好几次的批文,严谨信访办半路拦截上方民众,更严谨信访办暴利执法、非法拘禁,身为上访办主任,你职责的第二条就是‘负责落实上级领导的指示和相关会议、文件精神’,但你并没有做到,单凭这一点,我便可以把你带回稽核,让你接受调查。”
听闻这话,梁素清变色,他下意识地看向高广富,急声说道:“高局,你可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信访办主任在市政府里只是个小人物,市政府的官员个个都是我的领导,谁我都得罪不起啊……”
他一边说着话,还一边向高广富使眼色,暗示他赶快为自己说几句好话。夏文杰看得清楚,心中冷笑一声,看起来高广富和这个梁素清关系还挺熟的嘛。
高广富脸色一沉,说道:“梁主任,错了就是错了,难道你还要把责任推到市领导班子头上吗?”
说着话,他又向夏文杰那边凑了凑,小声说道:“夏专员,信访办主任也是看人家的脸色做事,有些事情,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啊。”
夏文杰深吸口气,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高广富的话他是认同的,信访办主任在市领导班子里确实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能做信访办主任的人,起码要具备善于察言观色的本事,领导的一个眼神他就得明白领导的用意,因为有些话领导也是不方便说出口的,不过梁素清犯的错误也不能完全推给别人,在拘押冯楠这件事上,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何查处梁素清,这是t市稽核的事,并不归夏文杰管,他此次的工作就是调查周阔天遇害的案子。他沉吟片刻,话锋一转,问道:“梁主任,昨天早上七点半左右的时候,你在哪?”
“我……我在上班啊!”梁素清怔了一下,紧接着变色道:“夏专员不会怀疑我和周局遇害的事有关吧?我……我可没有去杀害周局,我也没有理由杀周局啊……”
“周局在查你的信访办,而信访办又确实有严重的问题存在,你真的没有杀害周局的理由吗?”夏文杰慢悠悠地说道。
梁素清下意识地站起身,急声说道:“夏专员,你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我……我没有杀周局,你不能因为我们信访办有问题就把这个屎盆子硬扣到我的脑袋上吧?”
夏文杰淡然一笑,心思转了转,突然问道:“你知道邓子恩这个人吗?”他说的邓子恩正是东盟会在t市的分堂堂主。
听闻夏文杰问到邓子恩,梁素清不由得倒吸口凉气,他吞口唾沫,摇头说道:“不……我不认识。”
夏文杰是干什么的,天天和人打交道,而且他接触的不是政府的高官就是黑帮的大哥、商场的巨头,极善洞察人心,此时他只看梁素清慌乱的眼神便可判断出来,他是在说谎。
他没有继续追问,把话题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