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他能分辨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连他也没有闻过。
当下也不矫情,张口一吞,就把这药丸吞到了腹中,果然不到片刻,他体内顿时暖洋洋一片,消失殆尽的体力也开始迅速恢复起来。
“好药!”
又等了一刻多钟,白泽忽然猛地一拳反手砸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暗紫色的淤血,这才恢复了少许精神:“呼,前辈你厉害,我也的确无法在你手下坚持半刻。既然输了,白泽我也认命,要杀要剐,听凭随意就是了。”
一口喷出淤血后,他终于感到胸口一阵轻松,说起话来也不再费力。不过那一条被点了的大腿却已经麻木,没有什么知觉,索性就坐在地上不动了。
蝼蚁尚且贪生,说了这一番话他倒也不是一心求死,只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到了这般模样,体力消耗殆尽,落在人手,就已经没了足够的选择余地,只能认命。
“既然是这样,你的这一条命就是我的了,你没有意见吧?”那人忽然呵呵一笑,高大的身躯往下一蹲,伸出两只巴掌,狠狠的在怀中搓的热了,就一前一后按在了白泽的前胸和后背上。
这人的手掌滚烫,白泽只觉得身上猛地一热,浑身毛孔都瞬间被冲的大开起来,刚才被他吞进肚子的那颗药丸,被这热气一刺激,顿时化作一道道的暖流,自两肺之中一路向下,持续浸润着他腿上的三十六处红点,将药力一丝丝的化开。
“我虽然打不过你,你要杀我,尽管下手,不过我的命却是我自己的,前辈也是练拳的,当然也应该知道我们这些人,是受不得辱的。否则心性一落,整个人不死也就废了,终其一生,拳法定无寸进。”
经过这一通按压,那人以内家真劲帮助白泽疏通周身气血,药力顿时发散的快了十倍,等他收手站起身来,过不多时,白泽顿时也是生龙活虎起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先冲着这人双手抱拳,用老礼行了个礼,表示感谢,接着便也直言不讳,说出了自己的念头。
“你的命当然是你自己的,我要了也没有用!”那人似乎早已经猜到了白泽会有这么一说,当即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能用出刚才那一路一百零八势的拐子马,就也说明你的功夫已经非常难得了,单以腿上的功夫而言,近几十年来,像你这种年纪的也是少见的很。不过我记得你们这一趟五步十三枪的戳脚,自宋时传至岳王武穆之后,就已经分成了好几个流派,像你这样原汁原味的却真是少见的很,不知道你家祖上又是哪位?或许我也能有所听闻!”
白泽并不隐瞒:“前辈,我家祖上乃是山西白家,到我爷爷的时候,就去参军报国了,后来才定居在翼北肃县,我的功夫都是和我爷爷学的。”
“哦,姓白的?这个却是想不起来了。但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明白了,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大场面,你这一门的腿法也不会这么凌厉,原来是当过兵的!难怪会这样。”那人想了一会儿无果,便也不再多想,只是换了一个话题。
“我看你还练了鹰爪功和铁布衫,火候都也不浅了!!”
“都是我家爷爷在当兵时候,从他战友那里交换来的本事,怕失传,就一股脑的传给了我。尤其是铁布衫,要不是有这门功夫,昨晚和侯三交手的时候,死的就是我了,今天听到前辈一说,才知道这门功夫练到绝顶,居然还有内外兼修的功效,着实闻所未闻,叫我大开眼界。”
眼睛又在远处扫了一下,白泽声音一顿,他虽年轻,却非不通人情世故,心里对这人和侯三间的关系还有些不太确定,“不知道前辈和那侯三……”
那人忽然笑了一下:“也没什么,我虽然认识这侯三,他却不认得我。十几年前,他在这山里练猴拳的步法,上树追猴子,闹得我的道观前面乌烟瘴气,当时我正在闭关,被他惹得生厌,便暗中出手教训了他一顿,赶走了了事。不过这人到底也是峨眉山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峨眉武术虽然派系众多,但到底出自同一源流,多少有些香火交情,你把他打死了,就要收拾妥当,暴尸荒野若被人发现,难免就会查到你的头上去。”
“这样更好,我最近练拳,始终不得寸进,正需要大量的实战来充实经验,开阔眼界,来的人功夫越高,我就越能在生死之间感悟拳理拳意,做出突破。反之若被打死,也是一报还一报,我也不会怨天尤人!”
“年纪轻轻的,怎的好端端的一腔戾气!”那人脸色微微有些不喜,有几分惋惜:“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那道雷劈的是你,却不是我?明明是我的机缘到了,又如何把你给成全了。若是年轻时候,以我的脾性,刚才就会把你一掌打死,但事到如今,世道艰难,这机缘二字,也再难遇到了,若真把你杀了,对我也全无好处。是以我思虑多时,就想和你做个交易!!不知道你可愿意否?”
“交易?什么交易?”再一次提到那“雷”,从这人嘴里不断的冒出所谓的机缘,白泽立刻又是一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满脑子都是问号。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精神又如开始时候错乱了。
第二十章 神仙方术不足恃
“按说,你练得武术和我并不相容,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应该贸然找到你的头上来。”白泽心里正饭辙迷糊,却又听那人在他面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有几分不甘。
“况且,你身上的功夫只讲杀戮,不修命性,原本就是战场中专以杀人之术,与我这一派追求的东西南辕北辙,没有任何共同点,即便能被你练到巅峰之境,也不过是由外而内,比常人多了几年寿数而已。就算你有秘传的方剂,每日洗练肉身,能让体力巅峰保持到耄耋之年,最好也不过如此吧,然则是药三分毒,若无外力相加,以你的本事断也无法伐毛洗髓,祛除掉这些药毒,将来情况更不乐观。你也应该知道,民国至今练拳习武者,但有大名留存于世,十有八九也是晚年缠绵病榻,受尽苦楚不得善终,能活过百岁的都极少见。”
白泽闻言之下,心里忽然一动,似是一下有了些感悟。
他今年虽然只有十八岁,连大学都没上,但自小跟着爷爷练拳习武,听了一肚子的奇人异事,也读了许多过去的“老书”,所以对于旧时江湖上的一些“门道”,知道的并不在少数。
听这人话里话外,以及方才的一番作为,莫非是自己碰到了老爷子故事里经常讲的一些“桥段”?深山遇险,另有奇遇……或者干脆就是这人对自己见猎心喜,起了收徒弟的心思,要把一生所学都传下去?情节虽然有些恶俗,但事情当面,白泽心里却也只涌上来这么一个念头。
否则,他又何必费劲心思,拿着自己打死侯三说事,还将自己一路引到这里,忽然出手相试,又在交手之中,不止一次的出言指点,现在又明言要和自己做个交易!!
之所以这么一说,无非就是因为武术界最讲门派之别,这人即便有心收徒,却又怕白泽已有师门,半路里再改换门庭,真要传了出去,未免好说不好听,被同道中人暗中诟病。
要知道现在这年月,武术式微已经到了极点,门派之分也远不如从前那么森严,一个徒弟同时拜几个师傅都得到真传的事情,从民国开始就不少。可终究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再者一说,自古以来,这世上从来都是徒弟寻师傅,哪有师傅寻徒弟的!!
照着白泽的想法,这人也是碍于脸面才不好和自己明说才是。
“这人的功夫深不可测,且练得又是内家拳,若是这么一个交易,就算拜了他当师傅,想来也不丢人,回去老爷子也不会说什么!!”
白泽心里如是猜测,对于这人说话,遮遮掩掩,就十分不以为然。他的铁臂戳脚乃是家传,按照老礼儿这也不算正儿八经的“师承”关系,若有明师可拜,拜一个也是正常。
况且这人分明也是对自己这一派的戳脚功夫,十分了解,若能从此人身上学到一些失传的技法脚法,转回头再将铁臂戳脚一一恢复补全,想想都叫人一阵心血沸腾。
想到此处,白泽也不再多想,当下翻身就拜:“我尝听闻天下武功,其实并没有什么内外之别,自明清以来,强以区分,不过只是阐明一个道理,也即是内家善养,养气,养生,练气,练血,仿效的乃是道家的‘丹法’。而外家善攻,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所为者全都是为了提升武术自身的威力,讲求的是如何能够最大限度的杀死对手,取得胜利,虽不失为战乱年代防身保命的不二之学,却到底失之偏颇,练功之时竭泽而渔,将身体的潜力漫漫榨干,因此练外功者,多不能长寿善终。”
“我此前功夫上身,已陷入瓶颈年余,正愁着找不到一窥内家拳法的门径,心痒难耐,前辈就自己找上门来,如此正是时候,若您不嫌弃,就收了白泽做个入室的弟子吧!日后为您养老送终,我也决不敢有半点推辞!!”
只道是自己想的没错,白泽一头拜了下去,诚心诚意,却不想真就会错了表情,看的那人脸上顿时就是一愣,眼神中间光芒忽明忽暗,似是有些什么东西随着白泽这一拜,而一时间无法立刻作出决断来。
片刻之后,这才轻笑着,伸手在白泽肋下一撑,叫他站了起来。白泽此时体内气血运行,药力化开,体力已经恢复了半数,见人来扶,有心效仿前人来个长跪不起,却不知道这人一只手掌上似有无穷力道,只是轻轻往上一托,任是白泽如何用力下压,也都无济于事,只得顺着那力道乖乖的站了起来。
“白泽,你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你我本非是一路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师徒间的名份,不过你能有这个心,我心里却也是十分高兴的。我方才之所以和你那么一说,要和你做个交易,却是想你在未来有朝一日,能够帮得上我,互利互惠罢了。”
“既不是要收我为徒,那还有什么交易可做?你一身功夫百倍于我,我又能帮的上你什么忙?”白泽从地上站起来,闻言之下眉头狠狠的一皱,心里顿时失望透顶。
白泽到底还是有些年轻,江湖经验不足,只道是对方打了心思要收他入门,却不曾想到这世上他不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这人固然是把内家拳功夫练得登峰造极,但其本身却并不是一个专门练拳习武的武道大宗师。
单论外家功夫之凌厉,白泽能在这般年纪就练到这种地步,哪怕是这人活的年纪够长,阅人无数,当年行脚天下的时候也见到不多。况且他一个峨眉山中的道士,图的是个清净,修的是个无为,所追求的东西也和白泽的信念完全不一样。
在这样的两个人之间,又怎么可能建立起来,延续道统的师徒关系来?
就好像是大草原上的狮子和羚羊,一个吃肉,一个吃草,就算有一天狮子因为吃饱了而能够纵容羚羊在面前又有走过而不马上捕食,难道你就会以为狮子会和羚羊就此成为朋友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个吃肉,一个被吃,这种食物链上的排行与生俱来,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实话和你讲吧,我本是这山中一个野道人,虽也练些拳脚却不过是因为此地潮湿阴冷,用来活动周身气血,都是一些小道。而我所学乃是传自先秦之后的神仙方术,不知你信还是不信?”
这人一身破衣烂衫,胡乱套在身上在已经看不出一点原来的模样和款式,自然也看不出本来竟是一件麻布的道袍。
此时表明身份,两只眼睛便一齐盯在了白泽身上。
“神仙方术?那是什么玩意?剑仙?飞天遁地,出入青冥,朝游北海暮苍梧?你若不愿教我功夫,就只需明言了事,何必拿这些话来搪塞我。要是换了我爷爷来,你这么一说,他便肯定是信的,可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飞机大炮原子弹,就是真有神仙也都全打死了,哪有什么神仙方术?”
那人听了白泽这话,不禁一阵哭笑不得,知道对方言语无忌,心里虽说多少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凭空松了一口气。
神仙之道本也不是什么虚幻之物,自古以来便有之,算是道家之中的一个流派,和后世所说的道教也不尽相同。之所以听来很玄,却多半也是因为近代以来许多小说中描写过甚的小说家言,太过深入人心了,久而久之,倒是把神仙方术这一类的东西,弄得面目全非。
这人既然能在峨眉山中看到远在成都青羊宫中的白泽,挨了雷劈,自然是与常人有些不同,且他们这一类人,最讲究机缘和报应,一报还一报,才是正理。如今他有求于人,白泽刚才若说相信,他也没法,只能结了这段缘分,才能在白泽身上取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白泽,既然你不相信,我也不和你多说,反正你另有机缘,学不学我这神仙之术都无所谓,但反过来我这一派的内家功夫也是峨眉嫡传,世所罕见,一直以来都只口口相传,并不外流,其中拳剑之学,尤为精到,你若能答应日后帮我一个忙来,不用拜师,也能教你。”
“什么忙?”白泽眼睛蓦地一亮。
“这个现在我也不知道,但你得了那机缘,就也是和我有缘,总之你要学了我的功夫,日后就需帮我一次!!”
第二十一章 峨眉祖师白猿公
“既是如此,那我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见眼前这人道明来意,语气坚决,要传授自己内家拳剑的功夫,换取未来的一个承诺,白泽心里虽然还是有些不解和犹疑,但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却也容不得他平白错过。
况且,他也是心思赤诚之人,虽无关好坏,却至少信守承诺,一旦答应就不反悔。
听这人方才所言,应当是个在峨眉山里修炼的道士,白泽生长在这个年代,从小受到的教育,无神论早已深入人心,且现在年纪还小,没有经历过多少波折,是以对这人口中的“神仙方术”根本就不相信。
他练武术,是因为耳濡目染,身边有他爷爷耳提面授,知道这东西的真实威力,但诸如传说中的神仙之事,却虚无缥缈,不管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却总也没人可以加以证明。连孔圣人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但这些东西对于白泽来说完全都“无关大雅”,他此时心中对这疯子一样的道人已起了敬服之意,对他嘴里所说的峨眉嫡传内家拳剑更是心驰神往。
“都说内家拳是起于武当,近年来却只有太极,八卦和形意三大内家拳为世人所知,却不知道原来在这满是和尚的峨眉山里,居然还有峨眉一派,留下来一支,也不知到底是谁早谁晚。而且这人的拳法武功,深不可测,若能出世,只怕世上就又多了一个如同张三丰一般的人物,同样是练得龟形鹤背,从这一点上看,倒也真和神仙差不多了。”
听到白泽终是答应下来,这人顿时两眼放光,仰天大笑了三声,笑声清越,仿如金石相撞,山谷回音又似鹤啾长空,这一口气足足笑了盏茶时分,看的一旁白泽不由又是目眩神迷。知道是这老道体内内家真劲儿实在是已经充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口气提上来,通行任督,气息不绝,源源不断,浑身毛孔都在换气,这在拳法之中简直已经是神乎其神的一种境界。
白泽以前虽也知道,却都只当是故事来听,却不想今天却眼见为实,亲眼见到了。
仿佛知道白泽心中所想,这人笑声未绝,犹在山中回荡,就已一把抓起了白泽的一只手,沉声说道:“这里游人太多,忒多的秃驴和尚,我的道观虽也在此山之中,却距离这里太远,深入峨眉后山绝壁空谷,你且暂时把眼睛闭上了,我这就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