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脑海里回荡，再也听不到他亲口说了。
一切，都已经过去……
☆、05。
一如往常，大家留校自习的同时，我回家。
走进熟悉的巷子，没想到又看到那个人。
那个前几天出现，还强迫我收下照片的人，张尚军。
不过跟那天有些不同的是，我那年幼的弟妹站在他身旁，他们似乎在看什麽东西。
「羽贤、羽荷，你们在……」我出声唤了他们，他们却马上回过头在嘴前比个一，要我安静。
随即羽荷小跑步到我身旁，拉拉我的衣摆，示意要我蹲下，我配合的弯下身子，「怎麽了？」
「嘘！大哥哥在拍小鸟，太吵会吓到小鸟的。」
小鸟？
我往张尚军的方向看去，很快的便明白。
我家的屋檐常会有小鸟来筑巢，最近也有鸟来筑巢，原来他在拍鸟。
安静的场面过了好一会，张尚军放下他手中的相机，「抱歉，为了不错过好画面，才一直没理你。」
「没关系。」我也没有要理你的意思，只是想叫我弟妹赶快进屋，可是他们很认真的在看你拍照，我不忍心打断……
「刚刚母鸟在喂小麻雀，画面很棒。」
「那是麻雀的巢？」我都不知道。
「嗯。」他低下头调整他的相机，「小鸟孵化不久，大概两、三个礼拜就会离巢。」
「所以你打算拍到牠们离巢？」
「嗯。」
「大哥哥！」弟弟跑到张尚军身旁拉着他的衣服，「你这麽会照相，帮我们拍一张照好不好？」
张尚军摸摸羽贤的头，露出一脸抱歉的表情，「对不起，我不拍人的。」
羽贤一脸失望，「为什麽？大部份的人拍照都是拍人吧？」
「但我只拍景物。」
「所以大哥哥从来没拍过人吗？」羽荷歪着头问。
「也不是……」
「那你拍过谁呀？」
这次张尚军没有马上回答，倒是往我这看过来，被他的眼睛一瞧，我不解的蹙起眉头。
他干嘛看我？
莫名其妙。
「你干嘛看姊姊啊？」羽贤天真的问，「喔！我知道了……」
孩童的话语让张尚军的神情飞过一阵尴尬，开口欲辩解什麽，「我……」
「你肚子饿了对不对？」羽贤把说到一半的话说完，「姊姊做饭超好吃的，你想吃对不对？」
听到羽贤未完的话语，张尚军的表情稍稍松了一口气。
「对耶！羽荷肚子也饿了。」妹妹拉着我的手，「姊姊，赶快煮饭吧！」
「大哥哥也一起吃吧！」羽贤拉住张尚军。
「不，这样不好意思，也会给你们姊姊困扰的。」
「不会啦！对吧？姊姊？」
面对羽贤单纯的笑脸，我该怎麽拒绝？虽然我真的想拒绝……
「就让大哥哥跟我们一起吃饭嘛！好不好？」连羽荷也开始央求我……
「我……」我可以说不要吗……
也许是发现我的心情，张尚军很识相的先开口，「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还有事，没办法跟你们一同吃饭，很抱歉。」
「蛤……」
「那改天呢？」
「再说吧！我想我该走了。」张尚军越过他们，微笑跟弟妹们道别。
两个弟妹则失望的跟他说掰掰。
看来这两个小鬼头还蛮喜欢张尚军的……
☆、06。
「好了，大哥哥走了，你们两个也该进屋啦，吃饭吧！」
「嗯！」
「嗯！」
听到要吃饭，两个孩子失望的表情一扫而空，转而期待和开心的笑容。
吃过晚饭，写完功课，洗完澡，看看也九点了，差不多要赶两只小鬼上床睡觉了。
他们一向都很乖，从不需要我大声斥喝他们去睡觉，讲一声他们便乖乖关掉电视，自动跑上床去。
来到弟妹们的床边，我替他们盖好被子，「羽贤、羽荷，晚安。」
「姊姊晚安。」
「姊姊晚安。」
关掉电灯，阖上门，我进自己的房间。
虽然成绩不好，但我也没有不读书的意思，只是就算我努力读了，成绩还是没什麽起色，我自知自己真的不是读书的料。
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多了。
「妈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我起身，走进厨房，开始热饭菜，准备给等等回家的妈妈吃。
饭菜都热的差不多後，妈妈回来的开门声响起，「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我上前拿妈妈拖下的外套和皮包，「菜热好了，赶快吃吧。」
「嗯。」
妈妈很快的便将桌上几道简单的菜色扫光，毕竟她中午吃过饭後就等这顿，拖了那麽久才吃饭，肯定很饿。
用完餐的妈妈直接走进浴室洗澡，我则去洗碗，收拾餐桌和厨房。
没多久妈妈便洗完澡了，「羽宁，浴室也麻烦你清了，抱歉，妈妈很累，先去睡了。」
「嗯，你早点休息吧！」
「真是辛苦你了，年纪轻轻就要做这麽多事。」妈妈的脸上有着沧桑、无奈，以及不舍。
我摇摇头，「我都高三了，不小啦，做这些又没什麽，倒是妈妈赶紧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妈妈疲惫一笑，「那晚安了。」
「晚安。」
语毕，我走进浴室，打开莲蓬头，开始清扫浴室，接着将全家脱下的衣物丢进洗衣机，等洗衣机洗完衣服的过程中，我打开弟妹的连络簿和作业，开始检查作业和签连络簿。
这两个孩子在校表现都很好，作业也不太有错误，几乎不用我担心，连络簿老师给的评语也都是「表现优异」这几个字。
检查完作业後，我将他们的东西放进他们的书包，看看时间，衣服差不多洗好了。
披完衣服，今天该做的事就都完成了。
做这些事，我真的都不觉得辛苦。
因为妈妈更辛苦。
每天五点多就要起床去工作，忙到十点多才回来，她真的很辛苦，身为大女儿的我，当然就得帮忙照顾弟妹，弟妹们也都很懂事，总能做好自己的事。
拉开床边的抽屉，拿出放在里头的一张相片，那是一张全家福。
有爸爸、妈妈、我、弟弟和妹妹，一家五口笑得好开心。
这是两年前的照片，但两年後的现在已经跟过去都不一样了。
妈妈不再是照片中那容光焕发的女子，劳累的工作让她看起来苍老许多；弟妹也无法再赖着爸妈撒娇，稚气的脸庞却多了超龄的成熟。
我变得不爱笑，然後多了「劣女」这样的绰号，还有……
我很爱的男朋友跟我提分手。
至於爸爸啊，爸爸他变最多了。
两年前，他因为杀了人。
被抓去关了。
☆、07。
画面是我熟悉不已的巷子。
「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麽？？
「就是那户姓简的人家啊！听说男主人杀人，现在被抓去关了。？
「真的还假的？他看不出来是那种人说，平常做人还不错的啊！？
「啧啧啧，我看啊，根本是个衣冠禽兽。？
「唉，社会真乱，连长相老实的人都会杀人……？
「以後别接近那户人家了，免的哪天我们变成被杀的。？
「嗯，你看看那户人家的大女儿，是叫羽宁来的吧？老爸被关後就不太笑了，脾气也变得冲，我想她骨子里也不是什麽好女孩，搞不好以後也会杀人勒！？
「我看那家子都不是什麽好东西，老爸会杀人，做老婆的跟做小孩的能好到哪？杀人犯教出来的孩子，恶……我真不敢想像他们长大的样子。？
「跟他们做邻居的我们真倒楣，真希望他们别住在这条巷子了。？
「就是啊！赶快搬走好……？
一瞬间，画面跳到了学校。
「好可怕喔，简羽宁爸爸杀人耶。？
「就是啊，以後我不敢跟她说话了。？
「像那种杀人犯的女儿，以後一定也没出息，我爸妈都叫我不要跟她在一起。」
「跟她在一起就会被误认为也是杀人犯的孩子。？
「毕竟什麽人跟什麽人在一起啊！她平常表现就还好，老爸又这样，根本是劣女！？
「你好坏喔，劣女……很难听耶！不过你说的真好，呵呵。？
「我想我们就不要理她了，免的害到我们自己。？
「嗯，我也这麽想……？
别说了。
别再说了。
够了！
刹那，所有的画面消失，映入我眼帘的是白色天花板。
喘了几口气後，我才渐渐平静下来，「原来是梦……」
我看了看时间，五点半，那直接起床吧，顺便帮弟妹做早餐。
收拾被单的同时，梦里的画面、梦里那些人的脸孔、他们说的话，并没有随着醒来而忘记。
说那是梦也不算是梦，因为那都是真的，只是梦境又演了一次。
既然都是真的，那醒了也不会消失的。
然而有些事，就算没梦见，也依然会在脑海里再三重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停重播……
『羽宁，自从你爸发生那样的事後，我想了很多。』
『孟玄！你不会像邻居和同学们一样离开我吧？你说过不管发生什麽事都不会改变对我的感情……』
『羽宁……』
看着他的表情，我明白了，『你……难道连你也……』
『对不起。』
忍住想哭的激动情绪，我几乎无法相信他说的话。
他明明说过爱我的，他明明说他爱我的……
他怎麽可以在这种时候抛弃我……
『羽宁，你听我说！我不是因为你爸才这样的，只是我发现其实我们不适合，分手对彼此都好。』
呵。
呵呵。
辩解个屁啊？说这些谁信？
『分手吧，我们真的不适合。』
那天，我们的恋情正式画下句点。
我哭了。
但是他并没有安慰我。
说了声抱歉後，就离我远去了。
再也不会回到我身旁。
「我真是的，还想这些做什麽……」我对自己说，「都过去的事了……」
快速整理好被单，我进浴室盥洗，然後进厨房做早餐。
不久後，弟妹们也起床了，他们从不需要我叫，自己都会调闹钟叫醒自己，也从不赖床。
「姊姊，今天你自己做早餐呀？」羽荷跑到餐桌前，看到早餐似乎让她很开心。
我摸摸她的头，「是啊，今天难得早起。」
「羽荷最喜欢吃姊姊做的东西了！超好吃的。」
妹妹很开心，但弟弟羽贤却是另一种表情，我弯下身，「怎麽了？一脸不开心的，是不喜欢菜色吗？」
羽贤摇摇头。
「还是你想吃什麽？姊姊做。」
「不是啦，姊姊做什麽都很好吃，我又不挑。」
「嗯嗯，羽荷也这麽想，姊姊做的东西都好好吃，羽荷也不挑。」
听到他们这麽说，让我开心的笑了。
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觉得好吃，还是怕我难过所以故意说好吃的。
「姊姊，你又做恶梦了吗？」
「咦？」我讶异羽贤这样问我。
「每次你做恶梦就会早起，然後就顺便做早餐给我们吃。」
又？每次？
我常这样吗？
我还真差劲，竟然让弟弟担心我，「没事的啦！我才没做恶梦，是我闹钟调错时间，结果太早叫了，所以我就起床了。」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听到我这麽说，羽贤笑开，「姊姊没做恶梦就好，做恶梦超可怕的！」
「对呀，羽荷也怕做恶梦！」
「羽荷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你不用怕。」
我摸摸羽贤的头，「哇，羽贤好棒喔，会保护妹妹，那羽贤做恶梦的话，就由姊姊保护你吧。」
「不用。」羽贤小小的手拍着胸，「我是男子汉，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姊姊不用担心！」
「哥哥好有男子气概喔！」羽荷崇拜的拍起手。
「姊姊做恶梦的话，我也会保护姊姊的！家里只有我一个男人，我会保护你们的！」
听着只有小三的羽贤说的话，我的心一阵酸楚。
他只有小三啊，只有小三……只有小三的他怎麽会说出要保护我的话？这个年纪应该是要无忧无虑的，正是该被保护的好好的啊……
「姊姊，你怎麽了？突然不说话。」羽贤问。
我将这两个孩子揽进怀里，「没事，只是觉得你们好棒，姊姊好爱你们。」
「我也爱姊姊。」
「我也爱姊姊。」
听到弟妹一起说爱我，我真的不觉得日子辛苦，妈总是对我说「羽宁，辛苦你了」，但我真的不觉得辛苦。
为这个家做的一切，都不苦。
都不苦。
☆、08。
今天张尚军又来拍鸟了。
「嗨。」他简单向我打声招呼。
「昨天不是才拍过？今天又来？」
「在他们离巢前，我应该每天都会来拍。」
「你都不用念书吗？高三生应该都忙着念书的。」他居然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拍鸟……而且还都保持全校第一名。
「书当然会念，只是摄影才是我最想做的，所以我会以摄影为主。」
「我还以为数学是你的最爱。」毕竟他在数学方面的表现优异到没人不知道，我还以为他最爱算数学了。
「数学只是专长，不是兴趣。」说完，他对着小鸟按下快门，「摄影才是我的兴趣。」
「是喔。」走到他身旁时，看见他脚边放着相簿，我拿起来翻了翻，都是些景物的照片，他还真的都不拍人。
「倒是你，都没留校自习？」
「嗯，我要回来做饭给我弟妹吃。」做完饭後，也还有其他家事要做，留校自习太麻烦了，况且我也不觉得留校我成绩就会好，谁叫我脑袋不好。
「你真是个好姊姊。」
我没听进去他说了什麽，看着他拍的照片总让我失神，因为真的都好美，「你说摄影是你的兴趣是吗？」
「嗯。」他应了声，然後又继续拍鸟。
「不过……」我看向他，「我觉得摄影也是你的专长，你真的很会拍照。」
他停下拍照的动作，将视线从鸟转向我，却不发一语。
「不过我这个外行人说的也没什麽参考价值……」
「有人欣赏我的照片我就很高兴了。」他弯起嘴角一笑，我看的出来，那笑发自真心，他真的觉得开心才笑的。
这个在台上、在学校、在师长前都不太笑的人，竟然二度在我眼前笑了……
「那本相簿送你。」
「咦？」我纳闷。他又突然要送我……
「不要就丢了它。」又是这句话，难道别人都没有拒绝的权利吗？
算了，上次的经验告诉我，拒绝他是无效的，那就收下吧……「谢谢。」
「不客气。」
「要不是你说不拍人，我真的还蛮想请你拍我弟妹的。」照片照得这麽好，要是能为羽贤和羽宁留个影就好了，「毕竟我家能拍照的东西就只有我那台三十万画素的手机而已。」
手机的画素太低，拍出来的照片很不清楚，真的很想帮可爱的弟妹拍些清晰的照片。
「好。」
听到他说「好」，我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不是说……」
「反正我也不是没拍过人。」
「所以你真的愿意拍我弟妹？」
「嗯。」
听到他的答应，我不禁笑开，「谢谢你。」
能留下弟妹天真的童颜，我真的很开心，「我去叫羽贤和羽荷出来。」
知道张尚军愿意拍照，两个孩子兴奋的马上跑出来，站在家门前大大笑开，等着张尚军按下快门。
「既然要拍，你要不要一起入镜？」
我摇摇头，「拍他们就好。」
「是吗。」接着，张尚军按下快门，弟妹的样子在那一刻永远留住。
照完相後，羽荷跑来拉住我，「姊姊为什麽不照？」
「我不上镜啦！」
「才不会，姊姊很漂亮。」羽贤说。
「你们这样捧我是怎麽了？有想吃的东西要我做是不是？」
「才不……」羽贤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我打断。
「好了啦，赶快进屋去了，该吃饭啦！」
我才不漂亮。
「张尚军，今天很谢谢你帮他们拍照。」
一点都不漂亮。
「我们先进屋了，掰。」
我很丑。
奇丑无比。
不管是外表还是心，都很丑。
我是劣女。
怎麽可能漂亮？
弟妹的照片我怎麽能入镜呢？
那简直污染了那张照片。
我不要弟妹美好的照片里，有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