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现在首先要弄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男人从洞中钻出来,站在陈宗缦面前,手里的木棍随意的一上一下的甩着,脸上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
陈宗缦勉强后退了几步,和男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男人看着陈宗缦脸上害怕的表情,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木棍,立刻心领神会,面上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随意的抬手把木棍丢到一边,然后朝着陈宗缦的方向摊摊手:“不错,小姑娘,挺冷静的。”
陈综漫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多谢夸奖。”
“你叫陈宗缦是吧。”男人也不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她。
陈宗缦抿抿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诚实的点点头:“我是。”说完,她开口问道,“你是谁?”
男人嘴角的笑意加深,眼中的情绪让陈宗缦看不懂:“我叫刘青,你可以叫我青哥。”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跟安格斯一样。”
陈宗缦心里一咯噔,但面上却还是警惕的神情,似乎对刘青说的话有些诧异:“你认识安格斯?”
刘青点点头:“我算是他的……哥们儿吧,怎么,他没跟你提起过我?”他的眼角又很深的纹路,笑起来有一种岁月的沧桑感,当然,也看不出真假。
陈宗缦心里敲起了警钟,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存了几分小心,她摇了摇头:“其实我跟安格斯不太熟,他的朋友我一个都不知道,而且他这个人那么奇怪,时好时坏,我也跟他相处不来。”
她尽量让自己说的很诚实的样子,努力让对面的男人相信自己的话。
“不熟?”刘青微笑着斟酌着这两个字。
陈宗缦的心像是被一根钢丝吊在半空中,掉不下来也提不上去,就这么悬着。钢丝一寸一寸的勒在她的心上,多吊一会儿,她就多一分危险。
就如同她现在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多跟刘青说一句话,就会多露一分的馅,所以她小心再小心,就连动作都尽可能伪装的自然。
自然的像是一个被胁迫害怕的不得了的胆小女生。
她看向刘青的眼神虽然有害怕的躲闪,但是却倔强的不移开视线。
刘青只是瞄了她一眼,就不再看她,而是走到她身侧,背着手,抬起头看着天空,仿佛是在问她,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听说,祝晨是你舅舅。”
他怎么会问起她的舅舅?
陈宗缦心中警铃大作,飞快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是。”她说道。
刘青点点头:“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们好多年没见了,我其实一直不知道他跟我在同一间医院,最近也是安格斯告诉我,我才知道。”
他看向陈宗缦的眼神带了几分和蔼:“你能告诉我,我的老朋友最近的身体怎么样吗?”
这样的目光落在陈宗缦身上,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她该怎么回答?
安格斯是怎么告诉他的?
她是应该诚实的说,舅舅的病已经有了起色,已经能认出几个人能回忆出一些片段,还是骗他说病情加重?
陈宗缦的双手在口袋里攥成拳,脑袋里两个想法正在飞快的打架。
而一边的刘青还在和蔼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陈宗缦下意识的看了张小红一眼——她依然静静的趴在地上,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她有点绝望。
☆、第51章 废旧游乐场(2。0)
“他……病的很严重。”陈宗缦深吸一口气,盯着某一个方向好像是在发呆一般,“医生说他可能活不过一年了。”
刘青闻言,脸上浮现出遗憾的表情。
他摇了摇头,好像在惋惜他的老朋友:“真可怜,他住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好转都没有吗?”
陈宗缦抿抿唇:“我不知道,我去看他的时候还被他踹飞出去过。”
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一个极限,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她的头皮不停的渗出汗珠,再被冷风一吹,就像是一桶冰直接盖在头顶,陈宗缦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
面前的男人占有绝对优势,她不知道他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不过从他问得问题,陈宗缦也可以隐约的猜出,他是想听听她和安格斯说的话能不能完全符合。
也就是说,她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会害了安格斯。
陈宗缦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动的不能再快,一下一下好像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她盯着刘青,他的每一个动作,哪怕是手指的微微一动,都会让陈宗缦的呼吸一瞬间停滞。
“安格斯一直很辛苦啊。”刘青突然感叹道。
陈宗缦紧闭着嘴不敢接话。
她的余光一直盯着洞口的方向——如果没看错的话,她刚才好像是看到了躺在铁网另一边的张小红,好像是动了一下。
陈宗缦不敢一直盯着那边,怕刘青发现异样,只能一边嘴里“嗯嗯啊啊”的应付着,一边瞟着那个方向。
知道张小红捂着自己的脑袋从地上坐起来,她才确定,张小红是真的醒了。
不行,不能让刘青发现!
现在她面对着铁网,刘青则是背对着铁网抬头看着天,偶尔侧过脸来看看她。
坏了,他刚刚问她什么来着?
陈宗缦刚刚一心只顾着看张小红,根本没注意到刘青说了自己一句什么话。
“你舅舅在入院前的事情,你了解多少?”还好刘青并没有再刚刚那句话上面纠结,而是话锋一转,又回到了祝晨的身上。
陈宗缦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的舅舅这么感兴趣,但现在她要做的,是拖延时间,吸引刘青的注意力,让张小红可以尽快逃走。
她的肤色苍白,脸颊上有两坨不正常的红晕,嘴唇有些干裂。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入院的,老实说,我十几岁之后就没有见过他了。”
“哦?”刘青明显产生了兴趣,“那他从前是做什么职业的?”
陈宗缦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你们俩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会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职业?”
刘青听到这个问题,眼中的笑意加深:“小姑娘这是在考我啊。”他转过头去,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并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职业,不过我看得出,他很有本事,想必之前也是行业里的佼佼者吧。”
陈宗缦趁着他说话的工作飞快的看了一眼门口——张小红已经不知所踪。
她松了一口气,说话也有些敷衍:“我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果然,听了这句话,刘青突然转过身来看着陈宗缦。他眯了眯眼,眼神中射出了陈宗缦熟悉的,毒蛇一般的目光:“你说什么?”
陈宗缦自知失言,她的眼珠在眼眶中飞快的转着,脑子里飞快的想编出一句话把自己带出困境,却适得其反,乱成了一锅浆糊。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该说什么!
还没等她想出回答他的语言,她马上就发现了自己真正的困境——刘青的目光看向洞口的方向,并且在刚刚张小红趴下的地方停留了片刻。
“哦——怪不得。”刘青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吓得陈宗缦整个身体一缩。
刘青缓缓的说道,“我刚刚把跟着你的小朋友打昏,只是不想让她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而已,不过现在看来,你的小朋友好像有点误会。”
陈宗缦点点头,心里却暗骂道:误会个屁!
“她只是误会你要对我不利而已。”陈宗缦故作轻松的摆摆手,“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会告诉她,我们只是在聊……”陈宗缦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她的肩膀,抵上了一根冰凉的钢管。
是一把枪。
她整个人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然后便不出声了。
“回去?”刘青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陈宗缦一头长发,用力的想后一扯,陈宗缦的头皮被生猛的力道拉的生疼,感觉整个头皮都要被扯掉了一般,脸也被迫上仰,对上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
“你还记得吧,之前那个死在后院里的人。”他在陈宗缦耳边低声说道,“我在这里杀了你,没有一个人会查到我,凶手,只会是你那位逃跑了的小朋友。”
他的势力多大,陈宗缦根本想象不到。
“你不会单纯的以为,自己还能回得去吧。”刘青嗤笑。
她现在只是被刘青的话吓得根本不能思考,手脚在半空中挣扎着想要打身边的人,却都被一一闪过。
更可怕的是,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微笑着的。
“老实点。”刘青的小腿被陈宗缦慌乱中踢了一下,眼中滑过一丝怒气。他抬起脚,一脚踩在陈宗缦的腿弯。
陈宗缦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就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刘青踩着她的小腿,一只手依然拽着她的长发,不同的是,枪口从肩膀移到了后脑勺。
这下陈宗缦确定了,抵着自己的,确实是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
她现在整个脑子嗡嗡作响,头皮撕裂般的疼痛让她不得不用最大的弧度向后弯曲以缓解这种痛苦,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还好是风化的青砖,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青苔,所以陈宗缦跪倒在地的时候膝盖并不是很疼,只是靠她自己逃跑,现在是完全没有可能了。
她的膝盖以下除了疼痛没有任何知觉,她试图挪动,也感觉不到到底动没动,只是钻心的疼痛就让她出了一额头的汗,眼泪也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眼中所见是一片澄澈的天空和白云,她看不见刘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不过不用说也知道,一定狼狈万分。
“小姑娘,我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刘青的声音在陈宗缦的耳边响起,“你说,安格斯究竟是不是卧底!”他松开陈宗缦的头发,陈宗缦一个踉跄扑在地上。
她的衣服上全都是滚得泥巴,头发散开扑了满地,配着她那张苍白的脸,简直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女鬼。
刚一落地,陈宗缦就本能的用手扒着地上的青砖,汗水把里面的病号服全都打湿了,她咬着牙忍着腿上的剧痛,指甲抠着地面向前一用力。
“啊——”陈宗缦一声惨叫。
刘青迅速的绕到她身前,一脚踩上了她的手腕。
陈宗缦似乎在恍惚中听到了“咔嚓”一声,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
她的侧脸无力的贴在地上,长大了嘴,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以为我在开玩笑。”刘青蹲下身,枪口点点陈宗缦朝上的另一半侧脸,冰凉的枪口搭上她的皮肤,“说,他究竟是不是卧底!”
陈宗缦痛苦的闭上眼。
她的眼前突然闪过了很多人,她的爸爸,妈妈,江婉之,陈聘婷,初中时的好朋友,高中暗恋过的学长,还有后来的安格斯,张小红,还有,江桁。
不到半个小时前,她还在和江桁在自己记忆中最温暖的那条小路上亲昵的拥吻,现在却像条可悲的虫子一样瘫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人说到了危难之际,自己的眼前会像放电影一般放映出一生的经历,果然不假。
陈宗缦刚刚落地的时候,好像撞破了额头,此刻她的眼睛被汗水和泪水糊住,眨眼都十分艰难,也完全看不到眼前是什么情形。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艰难的,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话还没说完,陈宗缦的肩膀被狠狠的踢了一脚。
她整个人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停下的时候依然是侧脸着地。
刘青脚上灰色的旧运动鞋在陈宗缦的眼前放大,最后停住。他蹲下身,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安格斯究竟是不是卧底,他的卧底日志藏在哪里?”
陈宗缦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钻心:“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说过…他以前是名牌大学…毕业…还去…国外留学……后来…是他家里人…把他…送进来…他们家…争家产…哥哥”陈宗缦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说出来的话变得支离破碎,根本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最后,陈宗缦力竭的倒在地上,一起一伏的喘着粗气,手和脚根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青听了她的话以后起身,站在她面前迟迟没有动作。
她闭上眼,耳朵贴着地面。
她似乎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而刘青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是因为他在思考。
他在思考陈宗缦的话有几分可信。
最后他得出来一个结论,凭借自己多年的阅人经验,他认为,陈宗缦的话是真的,她对安格斯是不是卧底这件事,确实不知情。
他不相信一个认识了不到半年的女人会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还在袒护另一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还不是她的情人。
所以他相信陈宗缦并不知道安格斯是不是卧底。
想到这里,刘青有点懊悔自己今天的决定。
之前他一直坚定的认为,陈宗缦和安格斯之间的关系比安格斯说的要亲密许多,而陈宗缦也一定知道安格斯的真正身份,所以他才趁这个机会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到陈宗缦,目的就是问出安格斯是卧底这间事实。
可惜事与愿违。
不过……刘青低头看着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陈宗缦,缓缓抬起手中的手枪,给子弹上了镗。
这是他之前就计划好的,不管陈宗缦给出一个什么答案,他都不会让她活着回去。
刘青举起枪,对准陈宗缦的脑袋。
☆、第52章 在梦里
陈宗缦躺在地上,盯着那个枪口,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还能动的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
她看不到刘青的动作,耳边却传来子弹破空的声音。
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在那一瞬间,陈宗缦想起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像一出狗血的三流电视剧。此刻她自己就是观众,观赏着自己起伏的一生。
她突然有一个想法。
自己或许原本,在法庭判定她有罪那天,就应该死了。
在精神病院这小半年,时间都是偷来的。
不,是抢来的。是江桁替她抢来的。
想到江桁,陈宗缦的心突然被扯得生疼,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现在又想去而复返。
这也许是她的命。
即便江桁再努力,也改变不了她的命运,死亡,只是早晚的问题。
陈宗缦很庆幸自己在最后几个月的时间里,在江桁身上感受到了之前二十年都一直渴望的那种感情。
还有安格斯,她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她的人生至此,也算是圆满了吧。
只是这样的死法,太不值了。
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没有意料中的疼痛。陈宗缦缓缓的睁开眼,却看见刘青捂着自己的手臂,眼睛盯着某一个方向。
他的脸色铁青,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锐利的眼神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
他半跪在地,头发和衣服上都沾了枯叶,有些狼狈。
陈宗缦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刘青的动作在半空中顿了片刻,就立刻飞速的捡起地上的手枪,捂住伤口,飞快的从另一边的一个更大的洞里钻了出去——原来那里还有一个出口,他刚刚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荒废的小游乐场眨眼间只剩下了陈宗缦一个人。
她躺在地上,周围一片寂静。
她不知道刚刚是谁开枪打了刘青,也没工夫去想,因为在刘青跑出去的那一刹那,她就再也忍受不住全身的巨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陈宗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她还是像从前一样,是一个二十岁刚刚大学毕业考上研究生的伪学霸。
她站在家门口,有些怔忡。
还没等她抬手敲门,大门就从里面被打开,父亲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她,父亲脸上扬起了熟悉的笑容:“回来了?站在门口发什么呆,快进来吧。”说完,给陈宗缦闪开一条道,自己径直转身进了屋。
陈宗缦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没忍住,冲上去在背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爸爸,爸爸!
缦缦好想你!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见到爸爸还活着,但是她没工夫细想,只想紧紧的抱紧眼前的父亲,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汲取着他的温暖。
眼前这个干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