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回答道:“没有。”
“那真是可怜。”陈宗缦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两只好手了。”
江桁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然后在手下的病历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签字笔在手中灵活的转了几个圈优雅的落入笔筒。
“那你下过地吗?”他反问道。
陈宗缦欣然摇头。
“哦。”江桁不温不火的说道,“那还真是可惜了这两只好蹄子了。”
陈宗缦:“……”
“我到底是什么病?”陈宗缦不耐烦的问道。
江桁瞟了她一眼:“躁狂症加轻微焦虑症,不排除躁狂症向轻度躁郁症方向转移的可能。”躁狂+抑郁,陈宗缦觉得自己也要分裂了。
陈宗缦:“什么是轻度躁郁症?”
江桁:“就像你这样。”
陈宗缦:“那什么事重度躁郁症?”
江桁:“就像她们那样。”
陈宗缦想起自己之前在食堂被那个看似安静却突然暴起的女人挠的一爪子,下意识的挠了挠自己的手臂——伤口已经好了,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痕迹。
“一会儿安静一会儿暴躁。”陈宗缦掰着手指头,好奇的问道,“这算不算精神分裂的一种呢?”
“这两种病很相似。”江桁解释道,“但躁郁症主要以心情低落为主,严重的可能出现幻觉,妄想之类的症状,但是精神分裂的情况就要复杂很多。”
江桁阖上病历:“总之,从今天开始,你要自愿的接受所有的治疗,晚上如果睡不着的话我可以给你开安眠药,但是会有护士监督你服用,一次一片。”
陈宗缦嘟嘟嘴:“好医生是不会给病人吃安眠药的。”
江桁勾勾嘴角:“要不这样吧,你睡觉之前我去你病房给你唱摇篮曲讲睡前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陈宗缦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果断的拒绝。
江桁看了看手表:“晚饭一会儿我叫护士给你送去病房,你现在就回去休息吧。”
陈宗缦起身,和江桁一起站在门口。
“仓库里究竟有什么,我也不会再问你。”江桁在陈宗缦的背后说道,陈宗缦背影一僵,“善意的提醒,不要跟安格斯走得太近。”
说完,他长臂一伸,把陈宗缦推出了医生值班室的大门。
☆、第16章 活动室
陈宗缦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人驱逐出门这个事实,已经有一个庞然大物朝她这边扑了过来——迎面而来的张小红把她狠狠的搂紧了怀里。
“小红姐!”陈宗缦失声尖叫。
“行了你什么都别说!”张小红把陈宗缦的脑袋死命的往自己的怀里按,“我懂,我懂!”
……你懂鸡毛啊!
陈宗缦被压在张小红的胸口喘不过气,她费力的挣扎了半天,也没有逃脱张小红的束缚,她的两条手臂像是铁棍一样紧紧的捁在陈宗缦的身后,她感觉到自己要窒息了。
不是因为胸大,而是因为侧脸紧贴着张小红的肋骨实在是硌得慌啊……
“小……小红姐!”陈宗缦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张小红,面红耳赤喘着粗气,“对,对不起啊……我实在是没有那方面的倾向,辜负你的好意实在是抱歉……”她低着头飞快的碎碎念。
张小红闻言白了她一眼:“你说啥呢!”
陈宗缦的表情讪讪的:“那你这是……?”
“你和江医生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张小红泪眼汪汪的一把攥住陈宗缦的两只手,“什么都别说了,我相信你!”
陈宗缦:“??”她停止了挣扎,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张小红。
张小红依旧眼泪汪汪:“你父亲一定不是你杀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助你早日康复,出去把那两母女虐的惨惨的!”
陈宗缦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无辜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张小红拍拍自己平坦的胸膛,扬起下巴:“凭我跟你半个月以来的相处,我就知道你绝对不是坏人!”她伸出手搭上陈宗缦的肩头,“姐见过的精神病人比你见过的正常人都多,不会走眼的!”
陈宗缦:“……谢谢姐!”姐你太夸张了好吗…
“侦探游戏什么的,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啊!”张小红握拳,“这才是精神病院该有的状态!”
陈宗缦:“……”其实你才是精神病吧哎呦喂!
于是陈宗缦同学就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攻略了负责照顾自己的护士,从某方面来说,也是件好事啊……陈宗缦这样想着。
但是……她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惆怅。
才认识她半个多月的人就相信她不是杀人凶手,跟她在一起五六年的朋友却不相信,真是讽刺。
晚上,陈宗缦顺理成章的强迫着张小红跟她一起看了三个多小时的各地历年春晚歌舞类节目,并且精选出了三个秧歌舞和两个二人转还有两个大型歌舞作为节目的候选。
考虑到节目的演出效果和病人的平均学习能力,陈宗缦觉得这个选择非常的艰难。
她看着本子上的这几个选项,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正在“突突突”的跳着。
“往年都是办什么节目?”陈宗缦问张小红。
张小红想了想:“去年是大合唱,前年是大合唱再之前也一直都是大合唱。”
陈宗缦愤怒的一拍桌子:“这么没有新意怎么行!今年就决定了是大合唱了!”
张小红:“……新意在?”
陈宗缦看着张小红僵住的表情,一下子没憋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我骗你的!”
她翻了翻手里的本子:“往年都是大合唱,今年就跳个舞吧。”她边翻边说道,“往年都是大合唱,似乎成绩不太好呢。”
话音刚落,肩头就是一阵钝痛。
她扭头看向打了她肩头一巴掌的张小红,此刻正咧嘴笑着看着她:“你这个……”话没说完,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张小红小心翼翼的收回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刚刚被自己打过的陈宗缦的肩头,又看了看陈宗缦疑惑的表情:“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你的,你……没事吧?”
“嗯,怎么了?”陈宗缦抬起头看着张小红。
张小红摇摇头:“没事,没事,你继续说。”她胡乱的挠着后脑勺,讪笑道。
陈宗缦实在是太像个正常人,让她几乎快要忘了,她还是个躁狂症患者,而自己今天下午还差一点在库房里被犯病的时候的她掐死。
她看着陈宗缦披在肩头快要及腰的长发,有些苍白的小脸和泛红的眼眶,那认真翻看着本子时候的表情,很难和刚刚那个疯狂的女鬼重叠在一起。
如果她父亲的案子没有发生的话,她现在应该还是一个生活在父亲的宠爱下,每天跟继母和妹妹撕逼的小女孩吧,虽然有轻微的焦虑症,但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
张小红比陈宗缦大五六岁,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却是在父母还有哥哥的关照下健康成长到现在。
都是那对母女。
张小红看着眼前的陈宗缦,对江婉之母女的讨厌之情又上了一个台阶。
陈宗缦像是想到了一个好点子,突然扭过头来看向:“要不我们就扭秧歌吧,千手观音什么的实在是难度太大了!”
张小红还沉浸在自己的脑洞之中,没听清陈宗缦具体说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陈宗缦已经在用亮闪闪的目光看着她了。
她用力回想了一下,似乎陈宗缦刚刚提到了什么“千手观音”之类的,于是她肯定的点点头:“嗯!千手观音很不错,就这么定了吧!”
陈宗缦觉得张小红说这话的时候看向她的眼神很慈祥。
不过…“哎?千手观音,不是……”话没说完,慈祥的张小红就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不要再多想了,江医生不是嘱咐你要早点睡觉吗?快去睡觉去睡觉!”
说完她就从床边站起来,利索的给陈宗缦铺好了床铺,把她硬生生的按在床上,给她改好了被子:“你现在这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便不等陈宗缦反应过来转身就走出了大门。
陈宗缦:“……??”
等张小红回来的时候,陈宗缦已经忘了刚刚要说什么,只是拼命地酝酿睡意,逼着自己把眼前再次闪过的画面忘掉。
托那些画面的福,陈宗缦现在对床也多了几分恐惧,只要一躺在床上就浑身僵硬。
张小红走进来,把水杯和药片递给她,她看也不看的接过来吞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睡意上来了,这种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让陈宗缦觉得很熟悉,也很高兴,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进入了久违的梦乡。
多亏了那颗小小的安眠药,陈宗缦一夜无梦。虽然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是四点多就醒了,但她还是觉得神清气爽。
她伸了个懒腰,然后在房间里蹦蹦跳跳了半天,还做了一套自己高中时候学过的陈氏太极。
最后收势的动作结束后,她还朝着墙上的摄像头连做了七八个鬼脸。
吃完早饭后,陈综漫在护士长的帮助下把这个病区全部的精神病人一共二十名全都集中到了一间宽敞的活动室中。
陈宗缦也在人群中看见了从昨天开始就没有见过的安格斯。
一头红色短发乱糟糟的顶在头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看见陈宗缦,安格斯兴奋地冲她招了招手。哦,是亚伯啊。
陈宗缦的心情突然明朗了许多,如果是亚伯的话,排节目什么的会顺利很多吧。
她愉快的扫视了一圈病房里的人,发现护士比病人还要多……好吧,据说护士也要参加这个节目。
想到今天早上张小红兴高采烈的冲进病房告诉她护士长觉得千手观音这个点子妙极了的场景,陈宗缦还是觉得有点儿心累。
陈宗缦先把自己的想法对众位病友说了一番,口干舌燥了半天以后,果不其然没有收到除了亚伯以外的任何病人的回应。
哦对了,除了那个自己在院子中的秋千架旁边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原来她也是钻石VIP来着,陈宗缦看着那个一直笑着的小女孩,她穿着对她来说有些肥大的病号服,海藻一般的长发披在脑后,安安静静的一直仰着头看着陈宗缦。
有点诡异。
陈宗缦的鸡皮疙瘩又慢慢爬了整个后背。
不过好在这个病区的病人都比较安静,虽然不知道病的怎么样,但在护士们的帮助下,她们也都很配合的站位,然后机械的随着陈宗缦做动作。
当然,这也不包括活跃的跟只猴子一样抢着要站在最前面的亚伯,还有虽然安静但是跳舞天分极高的微笑小女孩。
陈宗缦也不会跳舞,但这个摊子既然(被动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也要稍微像个样子不是?
今天早上她起的早,已经把千手观音的舞蹈看了五六遍,动作简化了不少,再加上她今天睡得足,整个人龙精虎猛的,跳起来也很像回事。
练了大概一个小时,渐渐有病人开始放弃配合,站在原地再也不动了,护士长朝着陈宗缦打了个手势,陈宗缦点点头,然后护士长就宣布今天的联系到此为止,众位病人也在各自护士的陪同下回了病房。
房间里的病人越来越少,护士长和陈宗缦张小红在原地收拾东西,亚伯坐在一边看着陈宗缦,无聊的走来走去。
“Amanda,你怎么都不理我的。”走了一会儿,亚伯实在是有点无聊,终于忍不住凑到陈宗缦面前问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还是,‘他’惹到你生气了吗?”
“他?”陈宗缦有些疑惑。
“是啊。”亚伯的语气很委屈,他撅起嘴蹲在地上,像个红色的大蘑菇,“她们说我是人格分裂,有的时候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只是听别人说过而已。”
陈宗缦看着眼前这个一米八多的男人蹲在自己面前卖萌,突然想起亚伯也是安格斯这个事实,又脑补了安格斯的性格和表情,一时没控制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你的错。”她摸摸亚伯的头发,轻轻一笑。
“看来是我来晚了。”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屋内的人齐齐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江桁修长笔直的身形出现在门口,长长的白大褂没有系扣子,就这么敞着,高高的一只站在门口,看着她们。
☆、第17章 钻石三号房+医生值班室
“嗯?”陈宗缦抬头疑惑的看着门口的白大褂,“你来干什么?”
江桁走进房间,四下看了看,然后盯着陈宗缦有些散乱的头发无声的笑了笑:“作为这个片区的负责医生,我当然也要加入这个节目。”
看着陈宗缦有些抽搐的面部肌肉,江桁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然后抬头问道:“怎么样,今年唱什么歌?”
一边的护士长摇了摇头:“我们今年不唱歌。”
“哦?”江桁挑挑眉毛,眼神看向陈宗缦,“难道是打太极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这个屋子里的监视器,“没想到值夜班也能有意外收获。”
“……”陈宗缦深思一口气,扬起笑脸,“今年我们跳舞,千手观音。”她上下打量了江桁一圈,“江医生这么高的素质和人气,当然要站在排头才更好吧。”
护士长赞同的点头:“啧啧,今年如果舞蹈里如果有江医生的话,二院那群护士就算是跳脱衣舞也赶不上了。”护士长边说边比划,笑的很夸张,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除了某只白大褂。
然后她心满意足的看到江桁眼中的笑意似乎僵了一下。
她笑的更开心了。
晚上陈宗缦在房间里自己盯着电视看千手观音的录像,正看得两眼发胀的时候,亚伯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是护士让我给你的。”他把一本笔记本扔在陈宗缦的床上。
陈宗缦立刻神经绷紧,猛虎扑食一样扑上去飞快的打开那个本子翻了翻——还好是空白的,是个新本子。
亚伯做完了快递员,转身就想出门。
“等等。”陈宗缦从背后叫住了他。
亚伯的身形停在了原地,但没有转身。
陈宗缦皱了皱眉头:“你还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你那天为什么会躲在仓库里吗,安格斯?”
安格斯回头,斜着眼看着陈宗缦:“聪明的女孩儿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
陈宗缦咬了咬下嘴唇,直勾勾的盯着他:“你究竟在仓库里做什么?一定不是护士叫你去的,否则你也不会躲起来!”
“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你杀的?”陈宗缦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傻的问题。
果然,安格斯听了后冷冷的笑了一声:“就算是我杀的,你以为你这样问,我就会跟你一样傻得承认了吗?”
他走到陈宗缦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果你只是问这个问题的话,我准确的告诉你,不是。至于相不相信,只看你。”
房间里有几分钟的沉默。
安格斯和陈宗缦都站在原地,陈宗缦不说话,安格斯也不说,只是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她。
半响,她抬起头,开口道:“我相信你。”她的声音很冷静,丝毫听不出刚刚内心中做过多少的挣扎斗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格斯比她早来几年,他身上的事情她一无所知,就如同安格斯刚刚对她说的那样,问得太多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抓紧康复然后出院,找出父亲真正的死因,而不是纠结于这些事情。
她想,或许她也应该像张小红相信自己那样,学着跟随自己的心,去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眼前这个人的真实本性。
安格斯有些诧异的扬眉。
“嗯……”陈宗缦的语气有些局促,“我能问问那天那个护士……是你女朋友?”
“炮、友而已。”安格斯回答道。
陈宗缦有点傻眼:“哦,是吗。”她挠了挠头,“你还真是什么都不耽误啊。”提到那天发生的事情,陈宗缦就想起来自己那天之所以发现仓库里有人,是因为她当时没注意,一屁股坐在了安格斯的背上……
她有点尴尬的指了指安格斯的后背:“那天我坐在你背上,不要紧吧?”
“就你那点儿重量……”安格斯耸耸肩:“我还要感谢你那天没有从仓库里把我揪出来,顺便说一句,戏演的不错。”
陈宗缦有点懊恼:“怎么你们都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