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看她说的真诚,就笑了起来,“就你会说好话。” 常乐听完抱着她的胳膊嘿嘿地笑着。
中午常乐跟着剧组混了顿盒饭,她们正吃着,何叔叔又过来坐到她们旁边,和妈妈聊着话剧的一些细节。常乐觉得她妈妈就是个小小的配角,有什么可聊的。她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发现两人的话题早不知道扯到十万八千里去了。她不想听了,站起来朝外走去。
外面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常乐看着人工湖边的柳树,婀娜多姿地随风舞摆,它倒影在湖中,又就着投射下来的日光,周围起伏波光粼粼。湖边一个小男孩扔了个石子打水漂,惊动了柳树的倒影,瞬间美景散去。
常乐回到排练厅,工作人员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开始排练。她坐在后排,望着台上母亲的身影走了神。
下午收工的时候,何叔叔说要请她们吃饭,给常乐接风。常乐看了母亲一眼,传达了她的想法。周芳菲知道女儿不想去,找了个理由婉拒了。
两人回到家,也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隔天妈妈去排练的时候,常乐没再跟去。这么热的天,她也懒得找同学玩,就一个人留在家里看看电视,上上网,过得很是悠闲。
常乐闲着无聊去了常睿的卧室。书桌上只放了个笔筒,里面插着几只笔。常乐把笔拿出来,拧开笔帽,周围没有纸,就在手上画了起来。竟然还有墨水,常乐在手心处写了个“睿”字,看了会儿就用手把字抹去,但还是留下了一团墨迹。她把笔合上,放回了原处,手指抚过书桌,书柜,最后坐到了床上。
常睿的房间向阳,此时阳光照满全室,屋内开着空调,被太阳照着也没有多热,反而混着冷气异常舒服。常乐躺在床上,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常乐有段时间像跟屁虫一样总是跟在常睿身边,就连晚上睡觉,有时也会偷偷溜过来。常睿那时候年少,每天白天都会满城地疯跑,一到晚上就困得不行,常乐来了他也没多管,自顾着睡自己的。常乐想,比着那些每天跟着常睿到处玩的男男女女,只有自己晚上能挨着他睡,心里骄傲得不行。后来爸妈发现了,就教育常乐人长大了,就要学会独立,学会一个人睡,要是再害怕就开着灯。从那以后,常乐再也没半夜偷偷溜走了。
晚上妈妈回来,两人吃过饭后,妈妈坐到沙发上,让常乐不要再去玩电脑,过来沙发上坐着。
妈妈的背挺得笔直,开了口,“常乐,妈妈给你说件事。这件事本来是要你爸给你们说的,但看现在的样子,我猜他肯定也没有跟你们说。”
常乐心里咯噔一下。
沙发上周芳菲提了一口气,眼睛盯着茶几,“我们离婚了。”
常乐消化了一下,确定这不是某次吵架后的气话。常乐也低下头,说:“什么时候的事?”
“五一的时候,当时说好你爸给你们说的。”
“怎么这么突然,都没有一点征兆?”
周芳菲望向远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突然么?我觉得不突然,我每次都是说真的,每次他都保证以后不再会,可结果还是转头就忘记。我给过他机会了,现在没有了,就各自分开吧,也不互相折磨了。”
常乐点点头,其实按每次吵的激烈程度来看,她觉得哪次都是过不下去的节奏。可是她爸妈就是那么神奇,每次都会和好。她有时候也担心这样就不会影响感情么?后来常乐大了一些,开始觉得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夫妻,即使再怎么吵怎么闹,也都会过去的。以后当父母再次争吵时,她就没那么难过了,也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看透他们不会离婚就由着闹了?可现在常乐又有些看不明白了,不过她可以理解。
妈妈手放在常乐手上,“你心里不要有什么芥蒂,你爸还是你爸,妈妈也还是妈妈,我们还是一家人,这是血缘里连着的,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血缘?这个东西果然厉害。常乐心里轻笑一声。
她沉默了会儿,抬起头,对着妈妈说:“嗯,我明白,只是知道的太突然了。那我爸现在住哪?”
“他有那么多狐朋狗友,红花绿草的,还怕他住不过来吗。而且他以前也是四处漂着,哪有什么家的概念。”
常乐觉得妈妈还是有很多埋怨的,这话她听了很多次了。
谈话匆匆收场,两人都各自回去睡觉。
常乐小时候听见离婚这个词觉得很遥远,后来吵架时听见,只觉得很害怕,再后来听得多了,觉得这只是一个威胁。常乐似乎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如今它就那么真真正正出现了,她反而不知道该以什么情绪面对。
常乐侧躺着,心里开始难过,她觉得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这么大的人,还这么磨磨唧唧。这件事又不是以前没有心里建设过,父母分开以后对彼此都好,她也不用再忍受争吵,看起来多好啊。可是她为什么还是感觉难过呢。
常乐脑袋里晕晕乎乎的,一个一个想法不停地蹦出来,杂乱无章,常乐理不清头绪,也理不清自己的心,只是不停地落着泪,很快就打湿了半边枕头。
早上妈妈出去的时候,常乐还在床上躺着。昨天晚上哭了很久,眼睛也肿了,她不想让妈妈看见,就装睡没出去。妈妈走了之后,常乐才爬起来去了卫生间。镜子里的人眼睛红肿地像猴屁股一样,难看死了。常乐拿出冰块冷敷着,心想得赶在妈妈下午回来之前去肿了先。
常乐在家用了她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消肿,冰块冷敷,鸡蛋煮熟按摩,还有牛奶。总算到了下午的时候,已经没那么明显了,不仔细就发现不了。
她提心掉胆地等着妈妈回来。
妈妈带了很多菜回来,开门之后就去厨房做起了饭。吃饭的时候气氛也很正常,再之后常乐去洗碗,然后坐沙发上看电视。常乐眼睛盯着屏幕,心思在她妈妈身上,她悄悄扭头看了妈妈一眼,她突然觉得妈妈今天也有些不一样。
常乐脑中一个念头闪过。
她只觉得自己伤心难过,可对于妈妈呢,她经营了多年的家庭最后竟是这样惨淡收场,她心里又何尝不难过,不伤心呢?昨天又把种种旧事翻出来,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常乐心里叹了一口气,也许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可触碰。不是到了尽头,谁又会选择这种的结局。而对待这样的事,也只有慢慢来了。
从那天后,常乐没有再在妈妈面前提起家庭的事,她们说说话剧里好玩的事,街坊的琐碎杂事,平和地过了好多天。
转眼妈妈的话剧就要开始公演了,说是公演,也没那么大阵仗,只是在当地宣传了一下,文化圈儿也都来了许多。话剧连演了三天四场,最后一场结束的时候,何叔叔带着一帮人上去献花。常乐看见何叔叔把一大束百合花交到妈妈手中,然后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
散场之后又安排了庆功会,常乐也被带着一起去了。她跟着妈妈和何叔叔坐到了一桌。艺术圈的庆功也带着一股艺术味儿,有人祝酒前还朗诵一段诗,常乐觉得新奇,听得认真。
周芳菲站起来也敬了何叔叔一杯,谢他这一段时间的照顾,何叔叔说:“你能来参加也是我们的缘分,来,敬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缘分。”
常乐的牙有点酸。她觉得即使是艺术圈里混的,人也是不一样的。她爸常海洋就不会来这么一套酸溜溜的,他说喝就喝,看不顺眼就打,真真一个江湖浪子。不过也许正是这样,她爸爸的心很大,他看得见整个广阔天地,看不见细小的牵挂,一生都在追逐,永远都不想停歇。
出了饭店,常乐就出了一身的汗,她看了看天,感觉会有一场暴雨。常乐以天气为理由,拉着妈妈赶快走了,她们刚到家,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季来临,常乐和妈妈安静地在家呆了几天。那天,何叔叔打电话来,说话剧反响很好,准备加演,不过这次要听取第一场的一些意见,改些剧情。妈妈挺兴奋的,仿佛回到年轻时那种意气风发,多年被家庭琐事所磨平的生活激情又都回来了。
常乐也替她高兴,人生还很长,不能总纠结于一方天地。
过了几天妈妈就又开始忙碌了,常乐决定回龙城。
常乐走的那天是何叔叔开车送的她。常乐之前一再推辞觉得麻烦,可何叔叔还是来了。检过票进站,常乐回头,看见妈妈和何叔叔并肩站着,一起朝她挥手。常乐也挥了挥手。她转身离开,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放在身侧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心里不断地告诫着自己:是的,不能纠结于一方天地。
家乡进入雨季了,可龙城还是一样炎热,常乐傍晚时下了车。她出了火车站,站在人潮拥挤的广场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的人是归家,有的人是为家外出打拼。可她自己呢?家里每个人都很好,可那个家还是原来的家吗?
奔波的路人撞了常乐一下,她收起思绪,走到路旁,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上常睿公寓的地址。
常乐下了车,看着小区里灯火万家,身边有情侣结伴走过,老人推着婴儿车逗小孙子,还有年轻人牵着宠物遛弯,一派俗世生活象。她自己站在其中,也似融入这副生活景象,她拉着箱子,像远途归来的旅人,家里有人正等着她。
常乐加快脚步,进了楼宇,坐上电梯,下了电梯,来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似乎没有人在家,常乐看了看时间,可能常睿又加班了。刚才的一腔热情瞬间浇灭,她蹲下身子,觉得自己又回到从前。
常睿今天临下班又被叫去修改个文件,他回到办公室,同事跟他道别离开,他又做回电脑前开始工作。当最后一行修改完毕,他站起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看着下面拥堵的车辆。结束一天工作,许多人都着急回家团聚,可对于自己来说,家和公司其实分别不大。在公司是工作,回家只不过是更自由地工作,他突然想起那天常乐问她晚上是否回家吃饭。想起常乐,也不知道她在家过得怎样,什么时候回来。
常睿收拾好东西,关灯离开。他开车回到家,直接从2层进了电梯,电梯门再次开启,常睿一脚踏出,他转过身,看见家门前好像蹲着一个人。常睿一边走一边触摸楼道的感应灯开关,他走到门前,看着蹲着的人,有点惊讶,“常乐?”
常乐从双臂间抬起头,看清是常睿后,她站起身,仰头看向他。
来龙城上学是想着能多点机会见到他,如今她已经可以时时见着他了,那么现在呢?
常乐现在想要一个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常睿看着常乐的神情有点不对劲,他拉住常乐的胳膊,眼睛盯着她问道:“怎么了,常乐。”
常乐胸中有很多话,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还有些她不知从何说起。她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声音低沉,“爸妈离婚了。”
常睿听到一惊,随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常乐一定很难过。他顺手将常乐拉入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先进去再说。”
常睿开了门,将常乐的行李也提了进来。常乐站在客厅中央,她还在想着刚才那个拥抱,她觉得不算。常睿回身看她傻傻地站着,想拉过她坐到沙发上,他刚碰到她的胳膊,常乐就回身抱住了他。常睿的胳膊还抬在半空,他慢慢放下来,落在常乐的肩头,然后从上至下滑过常乐的后背,一遍遍地安抚着她。
常乐不知怎么回事,所有的难过和长久以来的压抑都再也无法隐藏,她埋在常睿的怀中小声地哭起来。泪水迅速打湿了常睿的衬衣,他感觉出那泪水是热的,带着常乐的温度。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难过就哭出来吧,不用忍着。”
常睿这么一说,常乐反而没有哭得更厉害,而是慢慢地平静下来了,但仍然紧紧抱着常睿。其实在常睿看来,常乐的力气实在是没有多大,他并没有觉得透不过气,只是感觉常乐全身上下身说不出的柔软。他感觉常乐平静下来后,拉过环住他的手臂,然后把常乐拉到沙发上坐下来。
客厅只开了落地灯,暖黄的灯光下,人也变得柔和,常睿安静地看着常乐。
“什么时候离的?”
“五一”
“五一假期的时候?”常睿讶异。
“恩,妈说当时,他们商量好让爸给咱们说的,后来爸也一直没说,这次回家;她发现我还不知道;就对我说了。”
常睿听完心里苦笑,离婚之前不和他们商量下,离了婚也不通知一声,事情都过了那么久,直到瞒不住了才说,这也真是他们父母干出的事。
常睿抬起常乐的下巴,四目相对,他对着常乐说:“常乐,他们两人离婚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他们都是成年人了,知道事情的轻重。离婚也只是他们俩人不住一起了,但是,他们对你,我对你,都是不会变的。”
常乐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她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话,“因为血缘是吧?”
常睿有点不明白这问题的意图,他思索了会儿。常乐看见他没说话,有点不知所措,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她赶紧说了点别的,“妈最近在忙着排练话剧,我在家没事就回来了。”
“哦?”常睿也没有多惊讶,“她忙点别的事情也好,比在家里胡思乱想要好。”
常乐没说何叔叔的事,一来这只是她的感觉,二来她怕真说出来,这个会真的成为一个事。两个人都沉默起来,父母的事他们旁观多,很少去评论其中的弯弯绕绕,就像现在突然离婚,两人也只是被动接受了。常睿突然站起,去了卧室。常乐不知道他去干嘛,继续坐在沙发上看着掌心。过了一会儿,常睿出来,又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个钥匙放在桌上。
“这是公寓的备用钥匙,你以后来了我不在就自己进去吧,别在外面傻等。”常睿摸摸她的头,继续说:“我不在家怎么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回来还没吃饭吧?饿不饿现在?”
常乐听完才意识到自己确实还没吃饭,她感觉了一下,还真有点饿。于是点点头,又突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也没吃饭呢?”
“恩,走吧。带你出去吃。”
常睿说完拍了拍常乐,起身回卧室换了个衬衣,刚才常乐在上面哭湿了一大片。常乐拿起桌上的钥匙,去卫生间简单洗了下脸。
常睿带着常乐直接下到了停车场,准备去远处吃。常乐坐在旁边和他聊着家里的变化,什么地方又盖了楼,什么地方又做了规划。常睿在外面已经很多年了,他每次回去,家乡都变化很大。就像常乐一样,他离开时还是一个小女孩,现在已经亭亭玉立了,有时都有些看不透她。他觉得时间有时真是流逝地飞快,抓也抓不住。
车停在一家中式古典的饭店前,他们停好车进去,有人将他们带到窗边一个位置。常乐拿起菜单开始翻,里面都是一些特色小吃点心,非常能引起她的食欲。常乐觉得常睿果然了解她,不过太多想吃的了,常乐很难选择。
常睿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笑,其实常乐再怎么长大,再怎么变化,也还是那个他全部了解的妹妹。以前她生气难过时,他总是带着他去吃小吃,等她把嘴里塞得鼓鼓的,心情也就好了大半。
常睿凑近常乐说道:“这的分量都小,你不用纠结了,随便点吧。”
常乐眼睛亮了亮,果真开始随便点了,“虾饺皇,糯米鸡,榴莲酥,糯米糍,啊,还有春卷,叉烧包,豌豆黄…”常乐一口气说了一堆点心小吃,最后又加了几个凉菜,看了看粥,给常睿点了个皮蛋瘦肉粥,自己要了个酒酿元宵。服务员临走之前,常睿又加了壶凉茶。
常睿看着常乐嘴里一个没吃完就又放进一个,觉得她还是没长大,不由得笑了笑。一顿饭吃完,常乐的肚子饱饱的。饭店门外是个饮食一条街,常睿带着她走了个来回,帮她消消食,然后两人开车回家。
常乐回家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