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告诉姑姑,婴儿已经被送去监护室,虽然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一般七个月大的婴儿都能存活,但是由于在腹中受到重大冲击,有明显的出血现象,连医生都很难说,只能先观察起来,希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顾升阳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看着还在重症病房里的顾国胜,双腿一软,跪倒在门外。二十几少年完全不知道现在该去做什么,脑海中混沌一片,他不愿去相信,就在一夕之间,他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层的病房都是重症病房,每天有不同的人送进来,也有不同的人被送出去,唯一不变的是走廊上那些痛哭流涕的人,从来都觉得死亡是件很遥远的事情,纵使电视里放再多的命案,也只不过叹一句真可怜。而如今,只有深经切肤之痛的人才能了解到不能沉受的生命之轻真正的含义。
姑姑领着顾升阳前往太平间,一向少言寡语的姑姑此时更是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比她更伤心的是这个紧紧跟随在她身后的少年。一老一少在护士的带领下穿过寂静的长廊来到冰冷的停尸间。
停尸间的温度非常低,纵使顾升阳穿着一件厚夹克也难以抵抗那刺骨的冷意。从心底长出一根冰柱,冻住了心中所有的温暖。
“死者停放不宜超过三天,请你们做好准备。”年轻的管理人员冰冷的陈述道。
冰柜打开的瞬间,此生的幸福也已经画上了句号,再没有人会细声暖语的让他添衣添饭,再也没有人会为他遮风挡雨,再也没有人会为了他。。。。。。
顾母从头到尾都被黑色的冰袋给罩着,只有在脸部有一块透明的布透映着顾母苍白的脸,她安详的闭着眼,没有一丝生气,安静的不想让人打扰,顾升阳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就像疯了一样,拼命的把顾母的身体往外拉。
“啊——”在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他终于打大声的叫了出来,“不要睡在这里啊,妈妈。。。。。。。”旁边的管理人员赶忙上前制止他,无奈顾升阳力气出奇的大,两个上前的保安无法制止住疯魔一样的他,姑姑在旁边一边帮忙拉着一边哽咽的劝着,“升阳啊,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他只想带他姐姐妈妈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离开这个黑色的袋子,回家吧,我们回家。
“儿子啊,你别老嫌妈妈烦啊,妈妈叫姐姐给你寄的衣服收到没啊?”
“儿子啊,大学里不比高中啊,有空就多出去走走,交交朋友,不要老是玩游戏啊。”
“儿子啊,等你元旦回来,就可以看见你的外甥了啊。”
“儿子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在大学有没有认识什么女孩子啊。”
。。。。。。。
很快外面又进来了两个保安,把顾升阳死死的按在桌上。
“滚开!”他嘶吼一声,两个保安相视一眼,也有些不忍看下去,但还是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他清楚的记得眼泪有多苦,有多咸,有多痛。他曾无数次的从梦中醒来,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梦,而顾国胜的输液管清楚的提醒着他,他闭上眼重新开始另外一个梦,在那个梦里,顾母再给他们姐弟俩打着毛衣,顾国胜泡着一杯清茗悠闲的看着报纸,顾亭在拿他的小号到处给队伍拖后腿,何晓棠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借口在缠着他。。。。。
如果这是梦,他不愿意醒来,因为没有什么会比家人更重要。
“停尸间的尸体没有开证明是不准随便移动的,你们要是再这样,我们可以申请停止你们的探视权。”匆匆赶来的主管严厉的说。
“主任,那还有一具。。。。。。。”旁边的一位工作人员悄悄的问。方才只是打开了顾母的冰柜,顾亭的还没有打开。
主管看了眼还在强力挣扎的顾升阳,叹了口气,“最后一面还是让他们见吧,你们当心点,不要让尸体离开冰柜。”
两位保安重新将顾母放在推床上,关上了冰柜,从旁边拉出了另外一张推床。顾升阳突然安静了许多,保安见他不再挣扎便手下放松了很多,但也一直拦在顾亭旁边,顾升阳颤抖着双手想去抱抱顾亭,却被两个保安拦下,这次他没有再反抗,手停留在原地,躺在那的人是谁?隔了几步他却看不清躺在那边的人的容貌,他那个朝气十足八面玲珑的姐姐呢?那个永远都帮着他的姐姐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们如果准备好的话,就去开个证明,把死者领走。殡仪馆。。。。。。”
姑姑忙答道:“找、找好了,我就是带孩子来看她们最后一眼。”姑姑牵起顾升阳早已冰冷的手,“升阳,我们回去吧。”
顾升阳固执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升阳,姑姑求你了,我们走吧。”年迈的姑姑心力交瘁。
顾升阳最终还是被姑姑带走了。
重新走过那条阴冷的长廊,他像是凌迟走过黄泉路,传闻黄泉路上可望见芸芸众生的苦与乐,喜与悲,笑与泪,那火红的彼岸花开的甚艳,那、你们可看见了,周遭那火红的彼岸花?
我愿洒下一路心头血换你来世一生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我就出来打个酱油╮(╯▽╰)╭
☆、14。约会
事后,肇事司机被鉴定为酒后行驶,负全责,赔偿所有损失,初步判有期徒刑7到15年。两条人命一双腿就这么结束了。
顾母和顾亭的葬礼匆匆进行的时候,顾国胜还在医院,全场都是由顾升阳的姑姑主持,前来吊唁的人很多,顾国胜好友许廷强带着女儿许元珂也前来祭拜,顾升阳一袭黑衣站在旁边,身边所有人的安慰他此刻都听不进去,许元珂走到他前面,只是深深的鞠了一躬,便去灵前上香。
灵台前烟香不断,有种民间习俗,灵前的烟有多长,来世的命就有多长。顾升阳从来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他却买回了整整两箱的长寿香。没日没夜的连烧七天,灵堂上烟雾不断,灵堂下哭声一片。
他却哭不出来。
葬礼上出现了很多他并不认识的人,有顾国胜生意场上的伙伴,有顾母结交的姐妹,有顾亭曾经的朋友,也有很多很多的远房亲戚。
他映象最深的是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顾亭灵前站了好久,等到三炷香烧到尽头他才离去,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有过交流,就这么静静的离去。
等顾升阳反应过来追着那男人出去的时候,却才反应过来所有前来参加葬礼的人穿的都是黑色西装,姐姐,那是他么?
顾国胜术后恢复的很健康,但是妻女的死对他的影响很大,他将所有的错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即使医生提出只要坚持康复训练以后也可以行走的建议他也断然拒绝了,他愿意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一辈子站不起来。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多岁,苍苍的白发显得格外刺眼。
顾升阳为此和顾国胜争吵过数次,但是终究拗不过顾国胜。
他在一夕之间从一个在父母长姐呵护下的男孩迅速变成了一个家里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没有资格再去哭泣,没有资格再去做梦。
顾国胜将公司暂时将公司交给了许廷强,许廷强却执意将顾升阳带入公司,跟在他身边学习处理生意。顾升阳整天就徘徊在医院和公司,除了回去拿衣服再也没踏进过家,没有了家人的地方那只是一座房子。
所有人都以为在腹中已经有内出血状态的顾渊怕是活不了,但是他却是这一场意外中的意外,他竟然平安的活了下来。顾渊被抱出监护室的时候,顾国胜看着护士手里那一团肉粉色的婴儿,颤抖着哽咽起来,顾升阳低头看向他,那个曾经在他心中高大英伟的父亲,此时蜷缩在轮椅上,鬓间丝丝银发已经蔓延开来,顾升阳感觉有一只莫名的大手在扼着他的喉咙,流不下泪,喘不过气。
顾国胜给孙子取名顾渊,渊,深也。深渊之幸,唯你而已。
顾升阳从此又担任起了保姆的职责。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未读消息有上百个,一大半是何晓棠和宋永杰的,还有几个辅导员的未接来电,顾升阳拨通了辅导员的电话,只说家里有事想退学,也没有说明原因,辅导员自然不同意,还没等他回应,顾升阳就挂掉了电话。
然后又打了个电话给宋永杰,让他把他的一些行李给寄回来,剩下的东西就都交给他去处理。宋永杰凭着直觉察觉到在顾升阳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知道顾升阳不肯说的话那他问了也是白问。
“那、何晓棠那?她找了你很久。”纠结了好久,宋永杰终于忍不住开口。
顾升阳沉默了很久,脑海一片空白,没有一丝波澜起伏。他觉得自己好像丢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最最重要的东西现在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吧。
他除了爸爸和小渊,已经没有可以再失去的东西了。
“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外地卡不方便,许廷强帮顾升阳办了张本地卡,那张学校的电话卡他却一直舍不得扔,就这么静静的躺在他书桌的抽屉里。
此后,再无联系。
一别三年。
许廷强逐渐开始让顾升阳自己打理公司,在地方招聘会上,竟然遇到了四处面试的宋永杰,他二话不说,把宋永杰招进了公司。之后,宋永杰也或多或少的了解到了当初的一些事情。只可叹生活的千疮,生活的百孔,真的可以将一个人彻头彻尾的改变。宋永杰也没有在顾升阳面前提起过何晓棠,他知道,说的再多也是没用的了,没有人知道顾升阳心中的想法,就让一切都留在过去,如果连老天都不忍心的话,该遇见的总是会来的。
身后传来轮椅轧过地板的声音,顾国胜自己转动着轮子默然在他身后。
“是不是小渊又向你问起了亭亭?”顾国胜的声音里有着不与他年龄相匹配的沧桑。
“是的。”
“小渊开始懂事了,有些事情也渐渐懂了,你要是有空就多带他出去玩玩吧,我这腿、也没有办法陪着他了。”
顾升阳转过身,把轮椅推到有阳光照耀的地,“爸,我知道了。”
顾国胜拍了拍儿子的手,“升阳,你也不小了,之前都是爸爸耽误你了,现在公司你和小宋处理的很好,你也是时候该找个女朋友了。要是你妈妈还在,她肯定到处给你物色了。”
“。。。。。。”
“我看珂珂这孩子就不错,大方得体,又聪明能干,你许叔叔对你也是好得不得了,也帮了我们不少忙。。。。。。”
“好了,爸,我的事情我清楚的,你别瞎操心了。”顾升阳打断了顾国胜的话。
顾国胜叹了口气,他的一双儿女从来不需要他操心,也从来不给机会让他操心,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何晓棠和徐焕的第一次见面很不愉快。
第二次见面何晓棠醉的不省人事。
第三次见面,想起之前的两次何晓棠就不免尴尬起来。何晓棠已经做好打算,想趁着这次和徐焕说清楚,自己并没有相亲的意思。
这次她特意问清楚了时间,徐焕也定好了餐厅,为上次的事情做个补偿。
何晓棠一袭简单的白裙拎着一个小包大大方方的出门了。
餐厅格外的拥挤。熙熙攘攘的人群,端着盘子的服务员健步如飞。
要不是徐焕早就定好了座位,看着餐厅现在的座无虚席,都已经没了想入座的想法。
“预定的,徐先生。”
“预定的,二十八号,小姐这边请。”服务生很有礼貌的引路。
何晓棠远远的就看见徐焕已经坐在那了,她疑惑的看了下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怎么就到了呢?
服务生帮何晓棠拉开椅子,何晓棠将包放在身后,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是我早到了。唐希忆说你喜欢早到,但是让女生等我,实在是。。。。。。。。”
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某个人欠你的,一定会有另外一个人还给你。
她一直习惯了等人,从来没有被等过,身边的人都知道她向来喜欢早到,却没有人问过为什么她要早到,也没有人因为她早到而早到,她一直觉得等人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尝到了被人等的滋味。
徐焕今天穿的还算正常,至少不是上次的混搭风,但是一身的运动装是怎么回事,是跑来的节奏么?
徐焕很会把握住话题,当两人偶尔突然陷入没话讲的时候,他会很自然的引起另外一个话题,何晓棠见徐焕这么善谈突然有点打退堂鼓,有点不忍心说出来,只好跟着徐焕的话题聊了起来,何晓棠也是个多话的,一开始还是徐焕在讲她在听,后来就演变成全场都是她在讲,徐焕很有耐心,何晓棠琢磨着这耐心应该是犯人审多了审出来的。
她叽叽喳喳什么都敢讲,什么都敢说,就像两个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徐焕很安静的听她讲,也不插话,等她喝水的时候才发表下自己的见解。
徐焕的言语谈吐间的儒雅和气质完全和何晓棠脑海中飘过的混搭形象沾边,但是把目光拉回到他身上这套大嘴猴的运动装,儒雅和气质瞬间变成了屌丝和幼稚。何晓棠哭笑不得。
她很久没有碰到一个能听她到处胡扯还不打断的人,东西没吃多少,水倒是喝了满满的几大杯,连跑了几趟厕所。
“你们当警察的是不是很辛苦啊?”
“谈不上辛不辛苦,至少我觉得这是一个发不了财的岗位,节假日加班我们没有三倍工资拿。”徐焕笑。
“啊?那不是国家规定的么?”
徐焕有点好笑,“要是所有的警察加班都有三倍工资拿,岂不是都成了百万富翁?我们可是单位一个电话不管手头有什么急事都得放下,要在第一时间赶去。”
“这么辛苦啊,那你为什么当初要选择当警察呢?”何晓棠问道。
“一开始是因为喜欢吧,可能小时候警匪片看多了,后来吧,就觉得能帮助点人也是不错的。那你呢?为什么当幼师?喜欢小孩子?”
何晓棠又是摇头又是摇手的,“没有没有,我一开始是在银行做出纳的,可是干了几个月觉得没意思,就辞职了,在家混日子,后来我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给我找了个幼儿园的活,刚做的时候还是蛮有趣的,可是时间久了,那群祖宗真的是搞的我以后都没有生孩子的欲望了。”
“哈哈哈,小孩子的确比较烦啊。”
“嘿嘿嘿,不过可爱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何晓棠脑海中飘过那软嘟嘟的小脸会冲着她甜甜的叫她何老师,也会偷偷的塞一两颗快要融化的糖给她的画面的时候,嘴角也不禁弯弯上扬。
两个人边说边笑的从餐厅出来。
餐厅另外一边。
“珂珂阿姨,我刚刚看到我们的何老师了,我们班很多小朋友都想让何老师当他们的女朋友呢!”顾渊偷偷扯了扯许元珂的裙子。
“你小小年纪懂这么多?”许元珂打趣道,“你才四岁耶,就一天到晚想着女朋友?”
“哼——”顾渊小嘴翘的高高的,双手叉腰,把头仰的高高的,一脸怒气的看着许元珂。
许元珂被这幅模样的顾渊给逗笑了,拨了拨他头顶稀疏的几根毛,把他那高高扬起的脑袋给塞了回去,“小孩子不学好,回去让你舅舅揍你!”
“舅舅要是揍我的话他就让他秋八两都走。”
“什么什么走?”许元珂一时没听明白。
“秋八两都走!”顾渊重复了一遍。
“哈哈哈——是吃不了兜着走。”许元珂把顾渊的小嘴给撬开,看了看,果然牙齿还没有长齐,讲话漏风。许元珂记得顾渊是早产儿,早产儿一般各项发育机能都要比同龄的差些,虽然现在的顾渊已经四岁了,说起话来倒是溜的很,但是个子要比足月的孩子矮上半截,体质也不怎么好,常常会生病,不过听顾伯伯说顾渊打架倒是蛮厉害的。
“珂珂阿姨,舅舅呢?”
“你舅舅等会再来,舅舅有事要忙,过会儿带你去看电影哦。”
作者有话要说:
☆、15。四人相会
电影院里又是人山人海,门口竟然还有黄牛在倒票。
徐焕让何晓棠现在休息区坐会儿,自己去换票,何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