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馆外人潮涌动,四个凭着门票才挤进去,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有票的人也挺多,一进门,四人被冲到四个方位,姚却本来紧紧跟着以洁,但他被人踩了一脚,一抬头就没了她的踪影。他急得四处张望。
陆以洁被人挤到了一旁,回头望时,发现同来的三个人都不在身边,她也不急,抄着手慢慢地走,旁边都是些艺术品之类,用玻璃隔着,看不真切。以洁读书不用功,很多字都认不全,看了会儿也觉得没意思,人又挤,她经常被人挤到角落。加上她样子好看,一些人看到后就不再看艺术品,反而欣赏起她来,特别是一个小个子男人,一进来就跟着她,她走到哪他也跟到哪,以洁怒火一起,瞪着那人,“先生,你想干什么?”
那小个子男人见以洁同他说话,顿时喜笑颜开,不知是没有注意还是故意忽视以洁的怒气,竟又靠近了以洁几分,“看展览啊小姐。”
####她踩了我两脚
以洁一脚踩在那人的左脚上,低头笑了笑,然后朝那人道:“先生不好意思,有点挤。”然后转身,一个趔趄,一只脚又踩到他的另一只脚上。
后面这脚以洁下了大力气,男人先前被以洁踩了一脚,根本不知还有后招,一时大意,等脚踩到脚上才知来不及,已尖叫出声。
展览馆里本来就不许大声喧哗,所以人虽多,始终还算安静,他这一叫,将大部分的眼光都吸引过来,大家看着男人一手捂着脚,一手指着以洁大叫,“你…..”但你怎么样,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姚却听到尖叫就转头了,展览馆不大,但却是条形的,里面的弯弯绕绕很多,难免他到这头以洁就到那头,或者干脆就隔着玻璃相互错过,听到这声尖叫,他不知为何就想起以洁在舞台上时给人的一巴掌,拨开人群就冲了过去。
果然,以洁永远站在风口浪尖,她一手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那个丑态百出的男人。
佟月月从人群中出来,看着以洁,“怎么了?”
以洁抬头看月月,小声道:“太挤了,我不小心踩了这位先生一脚。”抬起的小脸红红的,带着窘意。
男人叫起来,“她连踩我两脚,竟说是不小心?”
姚却走到以洁的身边,拍拍她的肩。以洁回头朝他微笑。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事男人错在先,但这脚肯定是以洁有意踩的,以洁穿的是很平常的布鞋,如果不是下死劲,不可能让一个男人抱脚叫痛。
但是,他心底里却觉得解气,可能是以洁的那滴泪,又可能是她那句:“这四巴掌是为我妹妹和妈妈打的,一人两巴掌。”反正,他已被她先入为主,甚至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走到以洁的身边,淡淡地笑,“怎么这么不小心?没吓着吧。”
这话一出口,姚却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甚至于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胸口确实是温暖的。以洁被姚却的语气和神情弄得有点迷糊了,印象中她若是这样调皮,准是会被说的。既使是姐姐,心里面赞成她这样的举动,在外人面前,她也是冷着脸孔的。
好一会儿,以洁才怔怔答道:“没有……”
姚却见以洁回答了,才转过身对男人说:“先生,请问以洁踩了你哪只脚?”
男人被姚却突然的提问恍了一下,指着自己的左脚道:“右脚,你没见上面有个大大的鞋印么?”
安静的四周响起了小小的讨论声,佟月月更是笑出声来,“先生,您说清楚,到底是左脚还是右脚。”
男人看着自己指的脚,好一会儿才知道自己搞错边了,不由得恼羞成怒,“我两只脚都被她踩了,她踩了我两脚!”
“我哪有踩你两只脚?!”这下以洁不依了,她明明只踩了他一只脚,只是踩了两脚而已。
看到男人有挥拳头的兆头,姚却忙走到以洁的面前挡住她,皱眉道,“先生,这里人这么挤,被踩是很正常的,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他瞧了瞧男人的脚,因为以洁穿的是布鞋,鞋印并不明显,以洁踩时大概是控制好了力道,就踩一点,所以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如果他是旁人,并不理解以洁是个怎样的人,单看第一眼,他就会觉得以洁无辜。毕竟,赏心悦目的女孩和一般长相……的男人,人的私心里都会将天平转以洁那头转转。但是,不知道是一回事,现在他知道了,便不能由着以洁去欺负人家,便眨眨眼,伸手把后面的以洁拉到自己的旁边,轻声道:“以洁,向这位先生道歉。”
以洁皱眉,姚却握以洁的手重了些。以洁小时候被逼着道歉的事没少做,心里虽不情愿,大抵是习惯的缘故,她还是撇着嘴道了歉。
男人嗫嚅着舌头,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你们——”
佟月月适时地出声,“先生,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如果脚被踩得厉害,请随我去校医室。现在还是作品的展览时间,有事我们出去解决,好吗?”月月一边说一边将工作牌拿出来给男人看,男人还想说什么,月月忙在他开口前重复,“我们出去说,成吗?”
把好字改为成,由商量的语气变得有点强硬,然而男人没有再说话,只看了旁边的陆以洁一眼,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来自农村
佟月月领男人去医务室,展览厅又回到了本来安静而不寂静的模样,以洁被闹这么一阵,早没了心情。姚却小心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小嘴翘得高高的,显然还在生气,不禁笑了,拍拍她的肩,“出去走走?”
“你不看啦?”
姚却摇头,“我不学这个专业,看不太明白。”看到以洁还不甚高兴的样子,又道:“不要不高兴了,你踩了人家两脚,不过是道句歉,又不疼,生什么气?”
以洁撇了撇嘴,“那人很恶心,一直跟着我走。”
“跟着你走?”
以洁点点头,“我走到哪他就走到哪,而且越走越近。不然,谁愿意踩他,我还嫌踩得我的脚臭呢。”
姚却被她后一句话逗得笑出声来,却被以洁的白眼硬把剩下的笑吞了回去,忍得差不多后,他才拉了以洁溜出展览厅,在路上乱走。
以洁大概在这里呆了几天了,对这里还算熟悉。甚至路上不多的行人她也认识几个,带着灿烂的笑容和人打招呼。虽然如此,但姚却还是发现了,即使每个打招呼的人都试着想和她多说几句话,但都被她巧妙的躲过去了,每次与人打过招呼,她都会偏头朝姚却俏皮地吐一下舌头,脸上带着点点的愧疚,应该是抱歉两人走路被人打扰。
姚却抬手抚了抚以洁的头,笑道:“有什么关系,看到了认识的人就聊几句,每次都在别人要说话的时候打断,这样不厚道。”
以洁耸耸肩,“有一些人是去过‘纯点’的,不知怎的竟能认出我,还有一些是月月姐的同学,我去她班上上过课。”过了会儿,她又加了一句,“都不熟,我也没打算和他们很熟。”
姚却笑出声来,实在觉得她很可爱,手不由自主地又痒了,想抚上以洁的头。但偏偏不敢,便偏头看旁边,“以洁,那里有位置,坐坐再走?”
以洁朝他微笑,两颊小小的却极深的梨涡露出来,平露出几分可爱。姚却被她的笑闪得恍得眼,仿佛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什么也不真切,只有心里那如鼓般的心跳是真的。他听见以洁清澈的声音回复着好,他拉着她的小手走到桌边坐下……他听到以洁皱着眉头带着疑惑问他,“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熟悉呢?在‘纯点’之前,我们真的没有见过面吗?”
姚却其实最怕以洁问他这个问题,他不好答是,也不好答不是。他心里是有些想说曾经与她见过的,但那次以洁的表情他却记忆犹新,她应该是十分痛恨被人看到她落魄时的样子的,不然那次的反应不会那样大——换句话,即便是她不在乎,他也不能说,他不想他与以洁之间,要以此为纽带拉近彼此关系。
这不仅是对他自己,也是对以洁,更是对那次的无心之举变得有心机。他姚却虽不是活雷峰,他却是一个男子汉,有他自己引以为豪的血性和尊严。
所以他摇头,“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大众吧。”
“大众?”以洁摇头,“你长得很好看,和我以前看到的人都不一样。”
姚却皱眉,“你以前看到的人?”
以洁双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就觉得熟悉,而且你很干净。我以前看到的人啊——”以洁拖腮微笑,“每天很早起来,从田地里回来的裤脚上都是泥巴,从山里回来的,衣服上也都是草屑;说话的嗓门很大……反正,和你不一样。”以洁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远方的,和她唱小调的时候一个表情,似乎看着很久以前的一个画面,再慢慢的慢慢地用她的方式述说出来。
姚却淡然一笑,“你……不是本地人?”
“我像本地人吗?”
“不像。”姚却老实回答,广州这个地方平时遇到十个人,难得有一个是本地人,但显然,姚却真正想问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以洁,你来自农村?
他没有问出口。所以问了一句废话。
这天的太阳很好,到下午四点还热烈得很。姚却怕热,坐了会儿便觉得周身都似煤炭进了火炉,温度瞬间升高。但姚却的体质却很奇怪,明明热得不行,却从不流汗,仿佛所有的火都压在体内,在身体里血液里胡乱的蹦哒找出口,他用手扇了两下,低头时却见以洁微笑瞧着自己,见到自己的眼神飘过去,也不躲,反正笑着问:“热吗?”
姚却一热心就没来由的烦,忙点头。
####希望更进一步
以洁听说他热,便提议去不远处的小店里坐坐,店里虽然没有空调,但可以买冰西瓜吃。姚却极少在外面吃这些东西,虽然西瓜是水果,但小店里买的,他总不太放心。但一看冰箱里,除了可乐就是冰淇淋,他还是拿了两块西瓜。
递给以洁一块,“解解渴,连水都没有。”
“有啊。”以洁指着旁边摆得整齐的矿泉水,“这不是吗?”
姚却皱眉看着墙角推成小山的不知什么牌子的矿泉水,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胃有点疼。勉强笑了笑,坐在小店安排的桌椅上吃了西瓜,就接到孙立文的电话。那人还是一样没素质,一开口就是:“靠,翻遍了馆子也不见你,你在哪?”
姚却没有回答他,只凉凉的问佟月月怎么样了?
“在这里了,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以洁和你在一起吗?”
姚却皱皱眉,“嗯,在。”看了看四周,校园里的道理都有路名,报了路名,不过五分钟,三人就赶过来,孙立文人还没到,手就伸出来了,一拳打在姚却的胸口上,“出来也不说一声,如果不是看到月月,还以为你玩失踪。”
以洁低了低头,正巧被姚却看到,以为她在愧疚,笑了笑道:“反正也看不懂,就出来走走,现在去哪里?”
好不容易放个假,几个人一合计,就说去游乐场。
除了姚却,都是欢喜的。特别是以洁,眨巴着眼睛,似乎不知道游乐场是什么地方。但就是那个巴巴的眼神,让本来反感的姚却心里动了动,果然,孙立文刚统计完票数,就听以洁问:“游乐场里都玩什么?是不是和电视里一样,坐在上面转圈?”
丁娟和孙立文同时笑出声来,孙立文伸手去摸以洁的头,“以洁,你没去过游乐场?”
以洁一脸乖宝宝的样子,认真地摇头。
“靠,你不是城里人啊?”
以洁又摇头
孙立文上下打量她,一脸狐疑,“真不是?”
陆以洁站在台上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就是此时站在你的面前,朴素到平凡的衣物穿到她身上,再土的发型,也不会觉得这个乡下丫头。她身上仿佛有种特质,能让你不自觉地将她抬高,仰头或平视,绝对不会俯视。
以洁似乎不太耐烦了,姚却忙道:“明天再去吧,现在都中午了,太阳晒得不行。”
丁娟摊手,“那下午干嘛?”
姚却笑,“平时干嘛就干嘛。”
丁娟的脸马上沉下来,她是喜欢热闹的人,害怕分别。知道姚却这样说就是今天要散了,不禁有些失落。
月月拉了拉以洁,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笑道:“我一会儿还有事,先带以洁去吃东西,你们请便。”
姚却本想说快到午餐时间了一起去吃个饭,却没有想到月月会如此说。但她既如此说了,他也不好反驳,便笑道:“我正好也有点事,先走了。随时联系。”
没吃早餐倒也不觉得饿,坐了公车回家,没想到坐的这路车会经过‘纯点’,现在是白天不开门,公车一闪而过,姚却也只是心里动了动,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怎么就觉得这里亲切起来。
随便熬点粥喝了,大概是吃饱喝足了,觉得有点困,倒在沙发上打盹,倒也舒服。沙发上有很薄的毯子,姚却经常坐在上面看书,他腿小时候受过伤,一变天伤口就有点疼,那时起他就被姚妈妈逼成了这个习惯,尽量保护着自己不受寒。
哪知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九点,弄了点吃的,打开电脑玩游戏,看着花花绿绿的页面,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拿出手机,上面也不过寥寥几个人,想了想,拨通了打给祁愿,响了好几声才接起,祁愿说话的声音很小:“姚却,我在图书馆,你有事吗?”
姚却本来就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跟人说说话,听祁愿这么说,便心生愧疚,忙道:“没事,就是好久没联系了,想打个电话给你。”
祁愿轻轻的笑起来,“这可稀罕了,那…一起出去喝一杯?”
本来说好,却又想到他在图书馆,打扰人家学习不太好,但心里又实在想要人陪陪,便小心求证,“方便吗?不会打扰你吧。”
祁愿可能走出来了,大声笑道:“你这么客气干嘛,我也是没事才来的图书馆,说吧,哪里见?”
姚却想了想,‘纯点’一下跳到脑海,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去酒吧,以前常去的那一家。”
“纯点吗?”祁愿似乎还在和别的人说话,好一会儿才唔了一声,“十点,十点在纯点见。”
从姚却这里到‘纯点’很近,打的不过十分钟,他也不急,冲了凉,将衣服洗了,再慢条斯理地打的去纯点。
白天天气晴朗,晚上月亮也还算亮,只是见不到星星,大概是凡间的灯火太旺的缘故。姚却小时候住在乡下的外婆家,也调皮过一阵,那时乡下的月亮极圆,晚上一笑,整个村子都能听见。一伙人去学笛子,笛子在晚上传得远,刚学时五音不全,吹得难听,倒是经常有大人打开门骂:哪家的兔崽子,吹魂啊!
……
姚却第一眼见到以洁就很亲切,他将这归结了以洁的外貌。无论谁,见到漂亮的人心情都好,进而印象也很好。
但姚却不是没见过漂亮女孩子的人,以洁的模样长得周正,像月光一样清澈柔亮,但到底不过是个孩子。若说一见钟情,姚却更是不信,当时见过之后,是回想过几次以洁生气时的样子,不过也仅是想想,并没有强烈到想去寻找,不久之后也就淡了,倒是真没想到竟会在酒吧遇到她。
她对自己会有很熟的感觉,大概只是脑海中残留的一点执念。如果自己回答说没见过她,她也不会再计较。
但心里,却是希望能进一步的。
####你们知道林林的下落
月亮很好,付了钱下车,正对上祁愿微笑的眼,他轻声笑道:“走吧,看你这一身寂寞的月光。”说完,似是真觉得他全身都是寂寞一般,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姚却仿佛看到从身上慢慢抖落下来的光亮。
他笑着拍拍祁愿的手,“好了,进去坐坐吧。”
坐在吧台旁,似乎换了调酒的人。姚却在酒吧很少喝调酒,就像他外出吃东西很少吃街边小摊一样,他其实是个很规矩的人。但他也不会拒绝去尝试,每次和孙立文出去,吃的都是大排档,姚却也能吃得开心。
姚却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