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泽朝姚却微笑,“谢了,哥们。”
####姚却我们分手吧
四点多的酒吧还没开门,里面昏暗一片。
姚却坐在吧台前,一杯酒放了有半个小时,动也未动。
崔明泽荡了荡他手中的第三杯酒,“你不用这么担心,胡立是个讲信用的人。”
“我不是担心他不讲信用,李钰荣那个人,我怕有后招。”
崔明泽荡着酒杯,脸上挂着些许笑意。
指针上指着四点五十,四点五十一...四点五十九。姚却已经坐不住了,在门口中不停的徘徊。
崔明泽的脸色也不再好看,拨以洁的电话,关机。拨胡立的电话,盲音。
五点零一分,崔明泽的手机响了。
“崔少爷,我...李钰荣的人把陆以洁抢走了...”是胡立断断续续的声音。
“在哪里被抢?”
胡立说了个地名,崔明泽拿起外套就往外冲,姚却跟着,手与脚都不自然地颤抖着。
外面的风很大,谁说广州的冬天不冷?姚却只觉骨子里冰凉。
挂断电话的时候,胡立说:“人是我弄丢的,我会帮忙找回。”
有时候,道上的人更讲义气,其实只是口头上的协议,他们已然当真。并将自己与崔明泽结作同盟。
崔明泽连打了十几个电话,把自己能调动的势力全部调上,不一会儿,四处都是警笛鸣响。崔明泽不敢让姚却开车,十几分钟后,姚却的电话响了。
“姚却...”是以洁的声音。
姚却慌忙直起身体,“以洁,你在哪里?”
“我...没事了...被他们打了一顿,明泽哥哥呢,在你身边吗?”
“嗯,嗯。”姚却把电话递给崔明泽,崔明泽接过电话,也只连连“嗯”了几声就挂断了。把电话递还给姚却,然后用平淡的声音道:“以洁已经被救出来了,她出了点事。”
姚却没有接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崔明泽。
崔明泽眼睛看着远方,声音冷得有若北方的冬季,“她现在不想见你。”然后把车停在路边,“你下车吧。”
姚却当时脑袋就短路了,但他还是听话地下了车,广州很大,但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即使是下班的高峰期,路的行人车辆也不多,他出来得匆忙,这时才发现自己连外套也没来得及穿,身上只有一件薄马甲。但他并不感觉寒冷,他心中的害怕变成真实,如雷轰顶。
走到市区,上面有大大的电视墙,上面正播着最新的新闻。
“最新报道,发生于本市的一起严重的绑架事件,在相关人员的帮助下已迅速破案,有十几名犯罪嫌疑人被抓。这起绑架事件警方疑为被人指使,与昨天晚上发生的明星塌台事件被疑为同一起人所作,具体案情,警方正在加紧调查,稍后会有详细报道。”
电视画面上,是那十几个人并排站立的画面,还有许多警察。但是不见以洁和崔明泽。
想来也是,这种场面,崔明泽是不会让以洁露面的。
晚上九点的新闻,省台对这起绑架事件作了详细的分析,李钰荣的名字竟然没人提起,而胡立被抓。
姚却握杯子的手指骨发白。
手机突然响起,是崔明泽发来的一条短信,“放心,这次我绝对绕不了李钰荣。”
第二天,网上和杂志社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这件绑架事件,李钰荣的名字再次被人掀起,网上不断有人发贴揭发真相,并对一年前李钰荣绑架落案的判案提出置疑,一时之间,整个城市都迷漫着浓浓的不安。
警方对这次的绑架案定案,全部推到胡立的身上。
胡立虽在广州的黑道有一定的地位,但他都是靠一拳一脚打出来的,与其他黑道不同,他们从来不从事非法活动。所以才囊中羞涩,要接这样危险的案子。再加上他完全没有背景,既无政治背景也无财团背景,才被当作替死鬼担了这些罪名。
姚却知道了崔明泽所谓的不放过是什么意思。迟瑞曾经说过,在这个城市崔明泽如果想整一个人,绝对能让那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手中抓着大把的官僚势力,而官僚势力的背后是无数可供驱使的主流宣传势力。在这样的社会里,人权、法制都只是虚的,有钱有权才是真理。
在一年以前,姚却还能轻易原谅并理解这样的制度,然而此时此刻,他恨得牙痒痒。
他不知道以洁在哪里怎么样了,他也不能得到她的半点消息。崔明泽总说她挺好的挺好的,就是情绪没有平复下来。然而姚却最怕的,就是以洁的情绪。他不止一次有这样的冲动,他要去找顾止菁!他要去找陆以纯!他想让她们来劝以洁,但是到最后,他都会放弃。
他怎么能不知道,以洁的心里,翻来覆去的就这么几个人,她看这几个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她怎么能让她们知道她出了事?又怎么能让她们担心?
这期间,迟瑞给以洁配的经纪人接到过几次以纯的电话,话题也是关于这一起绑架。
陆以纯让自己的妹妹小心一点,凡事不要出头。
经纪人说,她说话的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也许她比谁都更了解自己的妹妹,放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所以她要她低调,不要出头。但是陆以洁永远是陆以洁,永远不是陆以纯。能在高考模拟考五百多分,一到真正高考就考六百九十几!
但是他爱的就是这样的以洁,爱恨分明的以洁。
以纯再来的电话的时候,他正好在那个经纪人身边,他接了电话。
以纯的声音和以纯的人给他的感觉一样,清爽干净。粗一看,只是清秀,但是看久了,就能看到某些气质来。以洁曾经说,她有个世界最漂亮的姐姐。也许在以纯的心中,她也有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妹妹。
他笑着问:“以纯?”
以纯的声音不平不缓,“她又不在吗?”
“嗯,正在排戏,正好到她。”
“哦。”以纯顿了顿,“那我再打给她。”
姚却笑着挂了电话。
再回头时,他看到了以洁。
以洁穿着灰色的外套,姚却还记得,这是他们一起逛街买的,姚却觉得她应该穿艳丽一点的颜色,但她偏爱这个款式,这个款式又仅此一套,再加上以洁穿什么都好看的身材和脸蛋。以洁越看越爱,就买了。
以洁接过电话,“是我姐?”
“嗯。”
以洁仰起头,脖子上的勒痕迹依旧明显,姚却不由自由的伸出手去摸,却被以洁猛的躲开。
姚却的手还在半空,空气中尴尬的因子四处窜动。以洁闭闭眼,笑道:“还有点痛。”
姚却缓缓把手垂下,接着去握以洁放在身侧的手,手上也有痕迹。这次他不允许她再躲,以洁似乎也知道躲不了,竟不再躲,姚却拿起她的手端详,上面有好几道勒痕,看来是被绑架时绳子的功劳。
他又摸了摸她的脖子,伤痕上还有细细的小点,姚却自己也受过伤,知道这个时候最痛。不由得放轻了力度,最后还是没有摸上去。他低低地道:“以洁,我们回家。”
以洁没有挣扎,顺从地跟他上了车,她打开窗,沿途的风景再熟悉不过,曾有一阵,他们天天这样去公司,然后回家。以前每次回家,以洁都会叽叽喳喳地讲一天遇到的事情,姚却就认真地听着,偶尔插上几句,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安静。姚却有好几次想开口,但都被以洁看着窗上的视线而打断。
这是明显的暗示,她不想说话。
一路到家,姚却仍旧牵着她的手,电梯坏了,姚却牵着她走楼梯。他们以前也曾这样过,有时在电梯里,不过五层楼,只是一眨眼的事,以洁总会扑到姚却的身上,要求他吻她。电梯里有别人的时候,以洁和姚却就站在角落里,彼此牵着对方的手。今天依旧如此,而两人中间,却似少了什么,曾经以为天长地久,会牵到两鬓霜白,法令纹深刻的两人,突然间有了隔阂。
姚却低头看了看以洁,她垂着头,姚却突然觉得,如果能这样一直牵下去,即使她一直低头,也不失为一件快乐的事。
然而路总有尽头。
姚却拿钥匙开门,以洁不着声色地从他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呆立在一旁。
门开后,她先进门,换鞋,脱外套。这些很平常的事,今天做来,都有悲怆的味道。
房间一如往常。为以洁收拾出来的练功的地方把客厅弄很丑陋,姚却从以洁手里接过外套挂在挂钩上,习惯性的先倒了一杯热水给以洁,以洁接过,坐在沙发上呵气。
她的手依旧冰凉,姚却握了一路也没有暖和它分毫。
她呵了一会儿,然后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深吸了口气,然后静静地说:“姚却,我们分手吧。”
####确认彼此的存在
她说:“姚却,我们分手吧。”
姚却甚至想不起她当时的表情,他只知道,从七岁起就再没哭过的眼睛突然间湿润。她出事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身边了,他如何能让她这个时候离开自己?他莫名的痛恨自己,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
她说完就进屋收拾东西,姚却拿在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发出清碎的声响。她的身影顿了顿,然后又继续收拾。
姚却去制止她,她拿出来一件,他就拿出去一件。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顽强的对抗。
最后,所有的衣物都散落在地上,他的,她的,夹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
她突然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姚却没有阻止她,亦没有安慰她,他只是静静地把散落一地的衣物收拾好,把它们摆回原来的位置。
他把客厅的玻璃碎片收拾好进来,以洁已经倚着衣柜睡着了。
姚却把她抱上床,她的睫毛依旧湿润,眉头紧紧皱着,眼睛还在不安份地眨眼。姚却心疼的抱住她,她似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头往姚却的怀里挤了挤,姚却脱下鞋子,在她的身边躺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来时,怀里的人已不见。
屋子里一片漆黑,表示天已经黑了,姚却打开灯,反射性的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
他的额头开始沁出冷汗,他扑到衣柜前,不期然看到以洁的衣物已不见。姚却的头,已经懵了一半。
过了半晌,他才拿外套想支追,然而他走到楼下,看着四周的漆黑,不知所从。
他颓然坐在小区的石凳上,上面冰凉,然而姚却半点也没有注意到。他开始打以洁的电话,关机,关机,亲机!!!
他握手机的手开始轻微的颤抖,后来幅度越来越大,他抱着头,有着从来没有过的茫然。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以洁竟然就这么走了。
前一刻,她还在他的怀里,她搂着他的腰,很紧。
可是为什么,一向睡觉警醒的他,今晚为什么这么死?
是因为以洁在怀的原因吗?
他想起要起身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了微微亮,他的手脚冻得冰凉,站起来时,脚已经麻了,他一脚一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他如同一个瘸子一样一步一步往家走。
找以洁,总得先把自己收拾好。
他一步一步地上楼梯,昨天他还牵着以洁的手。
他慢慢踱到门口,头是昏昏沉沉的,拿钥匙开门,发现门竟是虚掩的,他心中一动,猛然是打开门,看到以洁好好端坐在沙发上,手上捧着昨天她放下茶几上的冰,手在微微颤抖,听到门声,抬起眼。见是姚却,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她猛地扑过来,还没说话,眼泪已经落下。
“对不起,姚却。”她说。
姚却抚着她的头,失而复得的感觉太不真实。
他捧着以洁的脸,几乎被他挤作一团。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认以洁在他的身边,只有这样,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
他看着她身上的伤痕,一条一条有如打在他身上。从他认识她起,她总这样被人伤害。他说过保护她,然而,她还是一次又一次被人伤害。
他还记着她说:“姚却,我们分手吧。”
所以他要抵住她的嘴,他害怕她的嘴里会再一次吐出这句话。走到他们情热,他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嘴。
他从来不曾这样害怕。
这种埋藏于心底的害怕,就如同小时候站在小区的门口,等不到父母时的失望,煎熬而且焦灼。
他们搂着彼此,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彼此的存在。
####一直这样宽容
媒体和网络上起了这样大的风,政府再想隐瞒也不能了,李钰荣再一次被推上法庭。
崔明泽答应胡立的事,一一兑现。
胡立在法庭上指证李钰荣,不知崔明泽用了什么手段,李钰荣的几个手下也倒戈指正李钰。
律师是祁愿。他手中握着崔明泽搜集来的证据,在法庭上将对方律师说得哑口无言,这一次,几乎祁愿指出的罪名,李钰荣全部坐实。李钰荣早些年做的一些事,也被当场揭发。他身上竟背着好几条人命。
市里好几起破不了的案件,都在他身上结尾。
最后被判死刑,缓期二年。
崔明泽对这个一点也不满意,拍着桌子问:“为什么不是立即执行?缓期两年,他到时又有办法到无期再到缩短。”
祁愿耸肩,“按理应该着立即执行,我也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崔明汉冷哼,“我去办,我非让他死在牢里不可。”
姚却皱眉,“明泽,别做傻事,不值得。”
他和以洁关系已经平复,虽然以洁心里还有此小疙瘩,但他相信,总会平复,只要他还在以洁身边。
胡立也被判了三年,还是祁愿求情的结果。
崔明泽向他保证,会替他照顾家里的几个弟妹,他入狱时,是带着笑容的。
也许这样的人,虽自农村来,凶悍过,却始终没有丢弃最本质的善良,所以才能在关健时刻停手,才能在关键时刻指证原来很害怕的一个人。
以洁原谅了他,她曾去牢里看过他一次,她接受了他的道歉。
他们是同一种人,都为了家人更好而出来闯荡。也许过程不一样,但是出发点都是最纯洁的。
从牢里出来,外面的太阳有些耀眼。
这是以洁出事以来,第一个天晴。似乎是回应着以洁的心情,满天满地都是阳光。
一转眼,时间已到三月中旬。
公司里慢慢的闲下来,那次的事件因为李钰荣的落网而明朗开来,递交的申请上市文件重新开始,姚却又开始忙。
但无论怎么忙,他都会抽时间接送以洁。那部电视剧拍完后,以洁又接了好几个配角的角色。公司无一例外都替她接了,一来是想让她多在屏幕上露脸,另一方面是想让她再忙些,就没有时间去想前一段时间的事。
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件事到底给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然而不久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非典。
最先开始的,就是他们所在的城市。
四月份之后,从这个城市开始,恐慌已经蔓延全国。
以纯、姚建设不断打电话过来问情况,以洁的专辑已经选定了八首歌,也因为这场突如其如的灾难停止录制。
而以洁接的好几个电视剧,也停止了拍摄。
姚建设打电话来,要求姚却出国也好,回家也好,反正要离开广州。
姚却想着以洁在新加坡未完成的学业,在非典还没有肆虐到无法无天的地步时,他们还能出国。
但国外对中国人已有了禁运先例。
姚却办好出国手续,地点是法国。这是很多女人出国的第一首选,有很多关于它的形容,比如浪漫比如时尚。但以洁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一切时间努力学习。
姚却在法国给她找了一间舞蹈学校当插班生,姚却学习过简单的法语,日常的交流不成问题,但是以洁却不行,她连法语都没接触过,所以接连一个星期都是姚却陪她上课,当她的翻译。
这次学的舞蹈无需压腿,是神州大地都热起来的街舞。
姚却去的那一个星期,虽只是翻译,却也被以洁拉着一起学,学了一个星期之后,无需以洁叫,他自动地跟去。
在法国这一段时间,是美好和惬意的。
他们每天都经过种满香樟树的小道,两人手拉着手,去附近的小店吃早餐,早餐的老板娘笑容温和,每次看到以洁和姚却,总会先打招呼:“姚,陆,你们好。”很憋脚的中文。
她的店里有以洁教她炸的油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