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一直不说话,任郗非寒怎么骂她都不回嘴。
想追着去吗?答案是两个字:不想。
如今她已是成年人,早过了年少轻狂的岁月,郗非寒怎么想又说什么都随他去,她早就看开不在乎了。
郗非寒见怎么骂她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是火大,偏又不能打她一顿泄愤,只能把满腔的火气尽数发泄到那扇价值不菲的车门上。
“你可别去犯傻,人家现在可是名草有主了。”他的脸拉得跟条带鱼似的,发动车子的同时出言警告她。
季节有些疲惫地把头靠到窗户上,觉得郗非寒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他郗少爷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求婚戏码,她岂会一个人跑到大街上闲荡?又怎会遇到纪司念和芮七夕那一对金童玉女?后来一连串的事情又怎会发生?
第一个红灯的时候,郗非寒突然伸手去抓她的头发,她疼得叫出声,“非寒,你干什么?”
郗非寒俊脸上带着愤怒和讥诮,冷哼道,“我想摇摇看你这颗脑袋会不会响,你还果真是二百五的脑子林黛玉的心,愚蠢!”
她愣愣地看着他,只觉得无话可说。
如果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这一天下来,早已经身心俱疲,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捂着被子一觉睡到大天白亮。
但是,郗非寒明显不打算赦免她。
使劲拍一下方向盘,他粗鲁吼着骂了一句“shit”,所有的怒火终于在一瞬间尽数爆发,“靠!你就不能替自己辩解辩解?!”
季节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俊朗的男子,试图从他怒火中烧的脸上找出另一个人的影子,却怎么都找不到。
转头朝窗外的灯火阑珊望一眼,她终于承认,时间早已经带着她走出了好远好远,而过去的一切,早已经杳无音信。
她靠近郗非寒,把头轻轻枕在他的肩膀上,低声浅语,“非寒,过去的事情,我都忘了。”
她是真的都忘了。
时间是沉淀一切最有效的良药,即使再怎么萦绕心间,再怎么刻骨铭心,只要不刻意去想起,最后都会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郗非寒听她说忘了,怔愣两秒,忽然大笑,使劲拍她脑门。
“别跟我胡扯!忘了?你要是能把‘纪司念’三个字忘了,明天早上太阳出来它就成方的了。”他的声音笃定无比,这么多年看着她走过来,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她心里的想法?
她被他的“方太阳”理论逗得咯咯发笑,刚想说话车子已经重新发动,她只好重新靠回到身后的椅背上。
郗非寒好长一段时间不再开口,她看他粛着脸专心开车的样子,伸手揉揉眉心,终于出声问道,“非寒,你究竟怎么了?”
郗非寒轻哼一声不搭理她,她长叹一口气,继续喊他名字,“非寒。”这次的两个字或多或少透着恳求。
他终于肯正眼瞧她,怒气也消去大半,声音却仍是冷冷的,“你为了他挂我电话,而且在餐厅时还那样没志气地落荒而逃,我心里不爽,非常不爽。”
原来,郗大少闹心的症结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挂你电话是因为他?”她问。
“我就是知道。”他狠狠瞪她一眼,语气恶狠狠的,“最可恶的是刚才你还和他在大街上那样旁若无人地对视。”
想到她刚才看纪司念的眼神,郗非寒就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不是豆腐渣!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听着他的责难,再联想到纪司念接电话时候的神情,季节知道,那个让纪司念一句话不说的电话,绝对是面前这位少爷打的。
“所以你才搞出这么多事情来?”昨天下午的飙车事件,刚才的求婚,以及现在的满腔怒火,都只是因为他心里面不爽,而让他不爽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当着纪司念的面挂了他的电话。
堂堂郗家大少爷竟会为了她一个小女子心情不爽,还为了她打电话给他的仇人,她是不是应该倍感荣幸外加感激上苍?
郗非寒缄默不语,只顾开车,一直到家两人都没有再作任何交流,各自洗漱完后进房间睡觉。
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晚上在西餐厅的表现不用郗非寒提醒她自己也知道很是狼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允许那样的失控在那样的情况下发生,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修为不够。
本以为这些年早已经修炼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可哪里想到,仅仅只是纪司念看过来的一记眼神,便能轻而易举将她杀得片甲不留。
这说明了什么?她不敢深究。
胡乱想着,心内不无苦涩。
数绵羊数星星怎么都不能见到周公,索性爬起来随便拿了张碟放进CD机里。
真是巧,第一首歌竟是那首她在街边店铺听到的《Only Time》。
按了单曲循环,她回到床上躺好。
深夜里一个人静静听着这首深远绵长的曲子,只觉得时间和空间仿佛在一夕之间都错乱了。深藏心底的那份无尽的孤独被暗夜的歌声慢慢勾起,曾经的回忆,失去的快乐,刻骨的伤心,都在一瞬间如潮水般涌来,占据了周边所有的空间,压得人快要不能呼吸。
恩雅就是有这种本事,歌声婉转悠扬之中又将世间的一切吟唱得如此圆滑,让人欲罢不能。
如果能回到年少之时,她其实,从没有奢望过……
作者有话要说:
☆、签约·西蒙(1)
对大多数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而言,星期一可谓是一周七天里最难熬的一天。双休日放松的心情不得不在这一天的早上收敛起来,接下来的五天时间将会在忙碌和疲惫中度过,所以谁都希望眨眼就是星期五。
季节的想法却恰恰相反,比起星期五,她更喜欢过星期一,至少星期一是忙碌的,她不用像星期五那样费神去想接下来的两天应该怎样度过。
当上部门经理,她的工作就不单单只是化妆那么简单了,公司接了什么案子,所服务企业的文化及形象,广告代言人的选定,妆面、服装、发型等等,这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必须由她亲自定夺。另外,思路旗下几家奥迪4S店的市场部做活动为了节约经费,需要用到造型师的时候都会来找她要人,她基本每天都是部门里最晚下班的一个。
还好,她正在习惯这种忙碌,也很欢迎这样的忙碌。
因为星期五要与澳门最大的汽车公司西蒙国际举行签约仪式,纪司念便在周三下午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会。
季节虽是第一次参加,可也并不紧张,开会要讨论的诸多事宜不会在造型部这块,她无非就是去做个陪衬罢了。
会议时间是两点半,她决定早点去,两点十五分就拿着笔记本搭电梯去54楼。
推开会议室的雕花木门,一个人背对着门口迎窗而立,仔细一看竟是纪司念。
这下倒是有点为难了,季节握着门把手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踌躇间,纪司念已然回过头来,待看清来人是她,微微蹙了蹙眉头,但片刻便恢复如常,扭转视线继续看着窗户外面。
季节刚想转身离开,却听见他的声音,“你过来。”
她依言默默走到他身边站定,学他一样将视线投放到窗子外面。
这个城市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从54层的高度看出去,陡然生出一种漫步云端的感觉。
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季节恍然觉得,她对这个城市已经不再熟悉了,不管是环境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天空中乌云密布,看来过不了多久将会有一场暴风雨降临人间。
膝盖处隐隐传来痛楚,她侧头看一眼身旁之人,稍微俯身轻轻揉了几下,疼痛感却并没有消失,她也懒得再去理会。
老毛病了,再痛也死不了人。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季节以为纪司念不会再开口了,他的声音又猝不及防的响起。
“从这里看出去,你看到了什么?”话语之间似乎暗含着另外一层意思。
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些惊讶,略微笑了笑,从窗外遥远的某一处拉回视线,平静答他,“漫天乌云。”
他侧首看她,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以手掩口嗤笑一声,“哦?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回答的。”
她仰起头看他一眼,继而再次转过头看向外面的乌云密布,“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层不变的。”
她现在已经二十五岁,当年那个会缠着他耍无奈,硬是把漫天乌云说成阳光普照的季节已经淹没在了时间的长河里,早就踪迹全无了。
他的眸光开始变得复杂起来,透着一丝不易被抓住的失落,不再说话,以手环胸静静看着远方。
默了一会儿,他径直走到会议桌边坐下,继而对着早已经开机的笔记本电脑摆弄起来。
季节抬起手看时间,还有七分钟,于是也走到桌子边捡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可刚一坐下就后悔了,她选的位置竟然就正对着他。
想要重新换个座位,又觉得没有必要。如今是男有妻女有夫的,她如果此刻换地方,倒是显得有些故作矜持了。
纪司念低着头沉默不语,视线全部集中在电脑屏幕上,诺大的会议室里只听得见键盘啪嗒啪嗒被敲响的声音。
从季节的角度看去,除了笔记本盖子上那个被啃掉一口的苹果外,什么都看不到,但不用看她也想得到他那十根修长如玉的手指是怎样在键盘上不停地快速来回的。
就在她对着手里面的蓝色笔记本封面发呆之际,那端纪司念又开口,“妈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你好久没去看她了。”听起来颇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
没想到他还要和她说私事,她愣了愣神,不太自然地开口答,“非寒最近比较忙,等过几天他空了,我们会去看莲姨的。”
键盘敲击声忽然顿住,纪司念把笔记本电脑推到一边,双手交握着置于桌面,隔着一张会议桌的距离遥遥看着她,眸内的烦躁之色毫不掩饰地晕染开一大片。
“我说的是你,和他没关系。”他冷淡地说。
这下季节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场谈话了,只能默默垂下眸子,心里祈祷时间走快点,不然她定会在他的重重逼迫之下再一次落荒而逃的。
会议室的大门又一次被推开,季节斜眸望过去,看到的是林湖和上星期刚来的天才导演支恺,她微笑颔首以示问好,然后低眸继续盯着手里的笔记本封面发呆。
支恺进门就咋咋忽忽地在会议室里转开了,林湖和纪司念也不管他,两人开始谈话。
林湖拿出U盘,一边开投影仪一边和纪司念说话,“这是西蒙国际新车上市广告的初步策划方案,你先看一下,如果觉得哪里不合适跟着就修改。”
纪司念“嗯”了一声,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墙上的大屏幕,很是专注认真。
至此,季节终于知道,所谓的各部门负责人原来只有三个而已。
这样的场合她根本就是多余的,可他就是要她来,本想离开,突然就觉得无所谓了。
也罢,他愿怎样就怎样吧。
兀自发呆间,只觉头顶罩上一片阴影,随即下巴便被一只手给抬了起来。
被迫仰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满是笑容的俊秀面庞。这张脸不似林湖的老成稳重,没有纪司念的深不可测,也没有郗非寒的玩世不羁,季节从支恺那满是戏谑的笑容里看到一丝长不大的孩子气。
只能感慨,果真是天才和孩童只有一线之隔。
“你就是传说中的季节吧?果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胚子。”
支恺的声音和他的笑容一样满是戏谑,说罢后竟也不放手,对着她的脸开始研究起来。
季节愕然,她做什么了?怎么在这个新上任的大导演口里就成传说中的人物了?
对面谈公事的两人闻声看过来,林湖看一眼支恺放在季节下巴处的爪子,再看一眼眉头紧蹙的纪司念,脸上换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季节看着对面表情各异的两个人,刚想开口支恺却放开她突然凑近,兴奋着大声叫道:“不如你改行当模特吧?凭你的姿色,我一定把你捧得大红大紫,绝对不输给纪某人的老婆。”
一句“纪某人的老婆”让纪司念的神色更显深沉,季节看在眼里却是不甚在意地笑笑,“谢谢,比起做模特,我更喜欢过普通人的生活。”
“改行吧,改行吧,我保证把你捧得比芮七夕还要红。”支恺实施无赖政策,试图对她好言相哄,拉着她的手不停来回摇晃,脸上的表情像是得不到糖果吃的小孩子一般。
季节很是无奈,被这样的大孩子缠着耍无奈还是头一遭,偏对方还是她得罪不起的公司首席导演,于是只能向对面的林湖投去求救的眼神。
林湖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见季节看他,笑着转了转眼珠示意她向纪司念求助。
季节只能把视线转向纪司念,他正双手环胸看着她这边,嘴角微微勾起,原本蹙眉的表情已经换成平静无波的清冷。
看他这副表情,她便知道他是不会出言帮她解围了。
支恺还在死缠烂打,她求救无门也只能听之任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石膏雕像,只希望旁边的大男孩只是闹着玩玩,耐心耗光之后放她一马好万事大吉。
还好,支恺很快就被她的毫无反应打击到,放了她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一般跑到纪司念跟前,哭丧着一张脸噼里啪啦开始抱怨:“纪大老板,你究竟给这妹妹下了什么迷药呀?怎么对你如此忠贞不二的?我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她还是只愿意待在你手底下当个化妆师!”
偏这时候林湖也一改往常的成熟稳重开起玩笑,“是啊,司念,你给我们的季经理下了什么迷魂药啊?人家怎么对你这么忠贞不二啊?”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在纪司念和季节之间扫了好几个来回。
纪司念从始至终都未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用颇为探究的眼神同林湖和支恺一起看着对面局促不安的女子,她似乎也想知道答案。
一时之间,整个会议室安静得有些可怕。
季节只觉得精神疲惫到了极点,纪司念投过来的眼神里透着太多她不能确定的东西,她不敢去探究,也不能去探究。
膝盖上的疼痛愈演愈烈,她疼得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用手使劲在膝盖处拍了几下。
缓缓转过头朝向窗外的乌云,她开始想念郗非寒。
以前每到变天郗非寒都会打电话啰啰嗦嗦一大通,如果人在她身边,那就更不得了,总是要买一大堆医治关节炎的药水往她膝盖上抹,如果疼得实在厉害,他便会不顾她的反抗绑她去医院。
可这一次她没有等到郗非寒的电话,她生日后的第二天他就消失了,可以说是音信全无。
没有告知她去向,就连八卦杂志也没有爆出他的消息,连花边新闻都没有,看来是真的被她气得不轻。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就是豆大的雨点开始洒落人间,一颗连着一颗,眨眼的时间便演变成了瓢泼大雨。
季节凝神,缓缓舒出一口气,然后起身把椅子放好,也不看对面的三个人,默不作声一步步往门口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签约·西蒙(2)
回到55楼,走过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程,季节停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看着门上贴着的“造型部经理季节”几个黑色大字,她有些恍惚。
转头往对面看,是另外一间办公室,纪司念的。
她不禁摇头苦笑,光这点就足够让公司里那些花痴女们扎她小人了。
她当然不会认为是纪司念有意而为之,可很显然,其他人并不和她的想法一样,不过她也不在乎,反正“季节”两个字早就和潜规则画上了等号,别人早就给她判了罪,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办公室里,季节拿出先前放在抽屉里的手机,一遍遍拨着郗非寒的号码,但不管打几遍,那端永远都是无人接听。
放下电话,她一脸懊恼地趴到桌子上,整个人陷入深深的无助当中。
十分钟,她给了自己十分钟的时间来颓废。进公司一年,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她一直坚持做得很好,这次也不例外。
和西蒙国际签约在即,每个相关部门都要上交一份方案,这是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