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下去54楼做准备。
这场会议原本定在第一会议室,但由于纪司念突然改了时间,季节在和行政部沟通时得知下午第一、第二会议室均已被其他部门预定了,所以只得临时调整到第三会议室。
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联系物料制作部,因为上午工人不小心把横幅扯坏了 ,补做的也不知道完成没有。
季节取出手机给物料制作部的负责人打电话,同时吩咐甄小陆,“小陆,你马上通知餐饮部,十五分钟之内所有的茶果糕点必须到位。”
“好的。”甄小陆应声道,转身飞快走出门。
补做的横幅在十分钟之后贴到了第三会议室的墙壁上,甄小陆也很快完成了任务,抬手看表,季节安排甄小陆去电梯口等候,自己则把印着参会人员名字的桌卡按职位大小依次摆放好。
等到各4S店总经理及要职人员全部到齐,离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
季节搭电梯回到55楼。
总裁办里,纪司念低着头正在看一份文件,她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出言提醒,“纪总,开会的时间到了。”
纪司念抬起头,深邃的眸子扫过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默了几秒,他合上手里的文件,起身朝门口走,很快便与她擦身而过。
她怔了怔,走进去拿他的专用茶杯,转身离开前,她又看了眼早上放辞职信的位置,空无一物。
心里不免生出烦躁,他明明看到了她的辞职信,为什么还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不闻不问?
这种烦躁一直持续到六点半会议结束,期间她暗暗在自己手臂上掐了好多次,否则思绪早就飞跑到九天之外去了。
纪司念宣布散会后,她把会议记录拿给他签字,他一言不发接过笔,埋头在主持人一栏写下自己的名字。正犹豫着想跟他说关于辞职的事情,可还没开口他的手机就响了。
他把笔记本递还到她手里,伸手去包里掏电话,接通之前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片刻后,他起身走出门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很是无奈,却只是浅浅地弯了弯唇。
他是大忙人,她这种小事情和那些几千几百万的案子相比渺小得犹如蝼蚁,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等,总会找到机会的。
回家的地铁上,季节一直在想,她的辞职信纪司念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如果他看到了,未免太过风平浪静;如果他没看到,信封又去了哪里?总不能自个儿长脚跳楼了吧?
郗非寒没回家,晚餐她随便炒了个蛋炒饭,没心情做其他事情,她匆匆洗漱了就倒进床铺。
睡到半夜,被短信铃声吵醒,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内容是罗莎·卢森堡的一句名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请安静且愉快地接受人生,勇敢地、大胆地,而且永远地微笑着。
她顿时睡意全无,猛地一下翻身坐起来,颤抖着双手就着屏幕上的那一串数字拨过去。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两个声音在耳朵边天人交战,一个说一定是,一个说绝不可能。
然而,却被提醒对方已关机,失望之余她只能将电话挂断。
再次倒下去,一颗心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时隔这么多年,她几乎没怎么想起过那个人,那个因为她而锒铛入狱的人,那个从小一直疼她宠她的人,那个被她叫了很多年“三等奖哥哥”的人。
她必须承认,她懦弱得从来不敢想起他。
季军,她的三等奖哥哥,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那句罗莎·卢森堡的名言她曾经听他念过无数次,她知道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记得他还在的时候,每次她不开心他便会在她耳边念叨这句话。
发短信的人会是他吗?或者这只是个巧合?
她躺在床上睁大眼睛静静地望着天花板,月光透过被吹开的窗帘洒进来,整个屋子显得有些朦胧,忽明忽暗的。
床边隐约出现一个温和阳光的少年,他裂开嘴冲着她微笑,宠溺地叫她季小节。
她伸出一只手,迷茫间开口想唤他,然而“哥哥”二字还未出口季军的影子已然隐去,只剩下满室的清冷。
她将眼角的泪痕擦掉,摸索着从床头柜取过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过十分,于是点击进入手机的音乐播放器。
《The Sound of Silence 》的旋律飘缓低迷,歌词充满了一种幻觉般的意境,她闭着眼睛细细聆听,脑海里慢慢勾勒出一个懵懂无知的女孩的剪影,女孩是忐忑不安的,独自一人行走在铺着鹅卵石的狭窄、清冷的小巷里,喧嚣的人群在她身后渐渐远去,前面是没有尽头的黑夜……
眼里有滚烫的液流滑出,沿着脸颊缓缓落到枕上,片刻后缓缓浸入,只剩下隐约的点点水痕。
往事不可追,因为早已经物是人非。
这个世界上不可挽回的事情有很多,譬如旧梦,譬如岁月,譬如对一个人的亏欠。
人世喧嚣,她却只余这夜半时分的歌声陪伴,只希望这暗夜的调子不要让人肝肠寸断。
晨光熹微,她起床洗漱。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没精打采,眼底有淡淡的暗影。她一点也不意外,失眠到天亮,这是预想之中的情况。
八点钟准时出门,坐半个小时地铁到达公司,然后打卡上55楼。
总裁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里面有些微的响动,像是脚步声。
从包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一个哆嗦没拿稳掉到地上,只好蹲身去捡,刚起身便看见从对面门里走出来的蹁跹人影。
那位美人也看到她,冲她友好地笑,出于礼貌,她微微颔首。
把钥匙擦进孔里轻轻一拧,”啪嗒“一声门就开了,她径直走进去。
“季……”
“七夕,可以走了。”
刚说一个字就被打断,芮七夕耸耸肩,只得作罢,挽着纪司念的手臂一起离开。
电梯里,芮七夕有些闷闷不乐地开口,“季节好像不太愿意理我。”
你想陷害她她对你能有如此态度算是不错了。
当然,纪司念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
勾勾唇,他道,“你比我好,她至少对你还算真性情。”知道自己差点被算计,便再不会刻意伪装客气,遇见算计她的人连最起码的敷衍都不愿意了。
如今的季节,除了郗非寒和甄小陆之外,谁都不愿意多搭理,包括他纪司念在内。
芮七夕略有些失望,眼神里染上一丝愧疚,“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当年我打电话找你,你那天就能准时去赴约了。”
纪司念摇摇头,安慰她道,“怪不得你,当年……”他稍微停顿一下,叹口气,将视线移到一边,“当年她等我的时候……被一群小混混带走了。”
“什么?!”芮七夕大惊,一时之间有些消化不了,她看着纪司念,小心翼翼开口问,“那她……”后面的话她不敢问,毕竟她的猜测也不一定正确。
纪司念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懊恼,“季军就是因为那件事情才入狱的,还有她爸爸,被那群小混混拿钢管砸中太阳穴,送去医院抢救无效而死亡。”
芮七夕瞪大眼睛,对于当年的事情,纪司念在她面前从来都是避而不谈,如今一时之间得知真相,叫她怎么能平静得了!
难怪季节现在变得这么孤僻,那种事情发生在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身上,可谓是家破人亡,如果换做是她恐怕早就去跳护城河寻短见了。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当初还要走”
“我也是回国后才知道的。”
当年回国的飞机上遇到一个高中同学,听他提起季军,说季军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入狱12年。他下了飞机便赶去监狱探视季军,当年他从季节口里怎么都套不出来的实情也是季军告诉他的。
他想过去找她,可她却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摸样,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看着她一天一天变成现在的样子,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郗非寒。
芮七夕犹豫着又开口,“那季军出来她知不知道?”
纪司念摇头,默了片刻后才回答,“她去探视季军一次都没见。”
刚开始两年每逢探视日她都会去,但季军不愿意看到她自责的样子,愣是一次都没见过她。再后来的几年她便不去了,性子也开始沉淀下来,每天除了学校、公司就是窝在家里洗衣煮饭,偶尔出门一趟身边必定跟着郗非寒。
电梯下到一楼,纪司念率先一步跨出去,芮七夕紧随其后,两人一道往公司大门口走。
“季军的事情要告诉季节吗?”
“先不要告诉她。”如果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得知季军出狱的消息,她肯定承受不了,而且季军也说了,这件事情要选一个恰当的时机亲自告诉她。
芮七夕抿抿嘴唇不再说话,她侧过头去看纪司念的神色,似带着懊悔却又透出一丝绝然,眸子里仿若萦绕着万丈柔情,却又在眨眼之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刚回国的时候,他消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手机关机,邮件不回,就连全国最顶尖的侦探社也查不到他的行踪。
原来,他是因为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他当时会是怎样的心境呢?懊恼?愤懑?亦或是狂怒?
芮七夕看着旁边的冷峻男子,他脸部的轮廓堪称完美,但他脸上从不会反应出他心里所想的,哪怕心里是狂风骤雨脸上也可以维持住风平浪静,哪怕他恨不得把每时每刻的时间都用来和他心里的那个人单独相处,他却仍旧可以做到这样亲昵地揽着她的腰送她去机场。
他想什么,她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来探究,终究是不得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这一章,大家之微前的疑惑应该大部分都解了吧??
后面偶还会以女主的视觉写一篇番外说说两人从认识到分开这段的纠葛。
应该就在下下章~~
其实,我不想把女主写得这么惨的~~真的~~我不想的~
☆、辞职·问情(4)
下午四点半,甄小陆把打印好的文件放到季节桌上,然后搬了凳子坐到季节面前,手里自然提着她那据说是一周口粮的大袋子。
季节懒得理她,双手继续敲打键盘。
甄小陆早已经养成习惯,下班前半小时是八卦兼吐槽时段,谁要是去管她谁就会倒霉。
甄小陆拆开一袋薯片,看着季节问,“节姐姐,你觉得幸福是什么?”
季节离键盘两厘米的手指顿在空中没能落下,转而伸过去摸甄小陆的额头。
“你今天哪根筋没搭对?”往日说的都是些什么王子公主、明星八卦之类的,今日却要来和她讨论“幸福”这两个深沉的字眼,未免有点奇怪。
甄小陆摆出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哎呀,人家的问题很认真啦,快点回答。”
幸福是什么?
季节凝神开始思考,脑子里忽然跳出在某个陌生博客里看到的一句话,笑了笑,她对甄小陆说,“幸福啊,就是你吃鱼,我吃肉,看着支恺啃骨头。”说着连自己都没能忍住笑意,捂着嘴巴哼哼哈哈笑了起来。
“季节小姐,请你严肃一点!”甄小陆丢开薯片袋子做袭击的动作。
季节举起双手投降,“好吧,好吧,我严肃就是了。”
不过,“幸福是什么”这个问题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同,有的人觉得非得要轰轰烈烈才不枉来世上走这一遭,有的人却不求荡气回肠,只愿与心里的那个人平平淡淡厮守在一起。
到底幸福是什么样的,千百年来没有人能给得出标准答案。
甄小陆似乎知道她回答不出来,换了个方式问,“那你和你的未婚夫在一起幸福吗?”
呃……
和郗非寒在一起幸福吗?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郗非寒对她很好,这点毋庸置疑,两人的相处模式有点类似于老夫老妻之间的相敬如宾,没什么大起大落,在一起很平淡,很开心,至于幸不幸福,她倒是从没有想过。
甄小陆伸长脖子等着答案,她只得抱歉,“我和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我们的感情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甄小陆顿时两眼放光,“你们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季节点头,算是吧。
“那他一定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咯?”甄小陆再接再厉。
季节迟疑,原本有些闪烁的视线被定格在了门边。
纪司念双手环胸站在那里,满脸讽意地直直看着她,看样子也是在等她回答。
甄小陆完全没注意到异样,还在不停追问,“快点说呀,你未婚夫是不是你第一个喜欢的男人?”
季节垂下眸子,用尽全力压下心里的烦闷,终是点了点头。
就在她点头的下一瞬,对面办公室传来关门的声音,很重、很响。
甄小陆被吓了一大跳,跳转身冲到门边,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本以为是有人恶作剧故意大力拍门,但在看到对面那扇原本开着的门已经紧紧关上后,瞬间鼓圆了眼睛。
纪大人回来了!
虽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他听到多少,但就刚才关门的声响来判定,他一定是非常非常的火大。
Oh;My God!
这下死定了!
甄小陆欲哭无泪,丧着脸去看季节,倒是看不出是喜是悲,她再不敢造次,乖乖溜回自己的位置,下班点一到,马不停蹄溜号。
季节没有忙着收拾东西下班,她把纪司念手拟好的合同打出来发到他的邮箱,三分钟后,邮件提示音响起,纪司念通知她把合同打印出来拿过去给他。
到了对面,门已经开了,她在门上敲了两下,没反应,继续再敲,仍旧没反应,她不再敲门,默默站在门边等候。
好一阵,里面的人终于出声让她进去,声音隐约透着一丝恼怒。
她在门边静了一瞬,理了理衣襟,然后才迈着步子慢慢走进去。
她双手把合同递到他面前,“纪总,这是你要的合同。”
纪司念一句话不说接过去,拿起笔开始埋头写写画画。
没一会儿,他把合同递回给她,淡言道,“两个小数点打错了地方,有一处少了一个零,另外还有三个错别字。”
她大惊,赶紧翻开检查,他标注出来的地方果真有错误。
“对不起,我马上去修改。”拿了文件转身要走,他却出声叫住了她,“不着急,明天改也来得及。”
他这样说,她自然不好马上离开,只能低着头站在原地,默默等他发话。
“你今天怎么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样的低级错误你可是头一次犯。”他话语里透着丝关切,但更多的却是对她工作失职的不满。
“昨晚没睡好。”她如实回答。
他抿着唇哼笑一声,神色略微带着讥诮,起身缓缓走向她。
她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皮鞋,没一下头顶便传来他的声音,“怎么,郗非寒没回家?”
她微楞,接着把头转向一边,“这是我的私事。”而这里是公司,她是员工,他是老板,现在更是下班时间,他似乎管得太多了。
他口里溢出低低的笑声,视线向下看到她那微微泛着粉色的耳垂,以及白皙柔嫩的颈部肌肤,再向下一点便是轮廓清晰的锁骨和微微起伏的胸口。
他轻叹一下,越过她走到落地窗前站定,良久,她听见他说,“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如果……”话一出口他犹豫了,但最终还是下狠心问了出来,“如果当年我在你被带走之前赶到游乐场,你会离开我吗?”
她大惊失色,脑子里交错出无数混乱不堪的画面,瞬间觉得脑袋快要爆炸开来。
下意识转身想要逃离,却在转身的前一秒被他抓住手腕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他终于还是知道了那件不堪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他不知道那件事情,因为当年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一个已经永远开不了口,一个进到监狱失去自由,另外的知情人只剩下她自己和郗非寒了。
她和郗非寒这么多年来从没有提起过那件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淡忘掉了,这一刻他却明明白白告诉她他知道那件事情。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最近几天?一年前?三年前?或者是更早?
她的眼睛开始泛红,几欲开口说点什么却只能将嘴巴撑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半点声音都难发出。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