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那三个城市平均下班时间实在九点到十点左右,因为员工们普遍是要加班的。而长沙的平均下班时间也到了七点到八点。
萧北暄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夜色中的他,穿着铅灰色的西装,卓尔不凡地站在公司门口,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很是引人注目。街上不少女性的目光悄悄地落在了他的身上,有大胆而直接的,也有略带羞涩的。而他却像是光芒万丈处的模特一样,将眼前的一切都视作荒芜的沙漠。
这样的男人无疑是迷人的,连苏樱歌看到也忍不住呆了一瞬,随即走上前笑道:“楚谦,你可真是帅的惊动党中央,瞧瞧这满街的目光,有一半都落在你身上。如今像我这样的美女,都没有魅力了么?”
瞧她露出一副哀怨的神情,楚谦也笑了:“美丽的小姐又何必自卑,只是你的光芒太盛,街上的人不敢直视而已。”
“难怪在商场上所向无敌,这舌灿莲花的功力我可是自愧不如啊。”
“说实话也有错么?”他挑眉。
“你的实话可真令我开心,”苏樱歌走向自己的车,“上车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岳麓山脚下有好几个大学,晚上正是情侣们约会的时候,一双双的情侣手牵着手走在街上,笑容甜蜜。路灯洒下温暖的灯光,笼罩在青涩的少年少女身上,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初开的夜来香,以动人的姿态肆意的享受着他们的青春。
“突然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了,”苏樱歌与楚谦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她看着窗下走过的一对对甜蜜的情侣们,有些动容地说道,“你的少年时期大抵也是如此吧?”
“或许吧,”楚谦摇了摇杯中的红酒,漫不经心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可惜我不记得了。”
“那是最美好的年岁,怎么能忘了呢?多么的遗憾啊。”苏樱歌看着他,举起酒杯与她碰杯。
“是啊,多么遗憾,”楚谦笑了笑,“不过人总是要往前面看的不是么?再往前走,会有新的记忆。虽然因为意外,使我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但是未来的记忆会变得更好的。而失去的,若是和它们有缘,还是会再次想起的。”
“失忆?”苏樱歌怔愣了一下,这一瞬间突然又想起了萧北暄,“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没有,”楚谦摇了摇头,“当时发生了意外,我醒来的时候,我的朋友跟我说,过去的记忆没有什么特别的,记不得就算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从前的回忆也无从找起,虽然一度很想去调查自己的曾经,事实上后来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就像是我朋友说的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生活简单,人际关系也不复杂。再后来,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顺其自然吧。”
吃完饭后,两人去爬岳麓山。晚上爬岳麓山的人并不多,山间的林荫小道上散落着几个情侣,有些女生爬山爬不动,就让自己的男朋友背着她,看起来无比恩爱。
“现在要是秋天就好了,秋天的话,岳麓山的枫叶会红遍,看起来一定很美,就像是落霞一样,或者像是三月的樱花。”夜风袭来,带来野花的阵阵清香,苏樱歌有些沉醉的说道。
“那我们秋天再来爬一次。”
“可不敢,你工作忙着呢,耽误了你的工作我怎么担待的起,”苏樱歌笑着摇摇头,“再说了,要是你女朋友知道你专程为了和我爬山而飞到另一个地方,看她怎么吃醋。”
“这你就多虑了,”楚谦摇摇头,失笑,“你觉得我是有时间谈恋爱的人?”
“有啊,唔,办公室恋情?省时又省事!”苏樱歌揶揄道。
瞧她那挤眉弄眼的样子,楚谦对这个小女人真是感到颇为无奈,正打算说什么,却听到哎哟一声,苏樱歌扶着一旁的树,喘了口气。
“怎么了?”楚谦问道。
“脚扭到了,”苏樱歌咬了咬唇,随即又逞强似地笑笑,脱下自己十五寸的高跟鞋,“可不能扫了你的兴,接着爬山吧,到了山顶坐缆车下来就好。”
“我背你下山吧。”
“不用,没事,我还想站在长沙的最高处看夜景呢。说来我好久没有好好看过夜景了,身边总是有忙不完的工作。”苏樱歌摆了摆手。
楚谦不顾她的意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我抱着你上去。别说不,地上凉,小心感冒了。”
他那认真而关切的眼神深深地望进了她漆黑的眼里,她在他的眼里读到了认真,心脏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一下快过一下,她垂下眼睑,不敢与他对视,怕泄露了眼底的感情,脸上却悄然染起了一抹红晕。
楚谦望着这个在他的怀中化成了绕指柔的小女人,心底有个地方开始变得满满的,一种奇怪的情绪占领了他整个身心,仿佛找到了灵魂的另一半。在脑海深处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一闪而过,他抓不住,只是觉得好伤心。
伤心与满足混合在一起,无比的奇怪,又无比的和谐。
那些年,他到底失去了什么?为什么看到她会觉得那么伤心?
抱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山顶,仿佛抱着他的整个世界,活了三十年,他第一次感觉他的人生因为怀中的这个女人而完整了,虽然他们只见过了几面。
天空洒满了星星,就像是爱德华历险记中中的主人公爱德华说过的话一样,那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无比美丽,就像是没有月光的夜晚天空上的繁星一般。
苏樱歌,你知不知道,此刻的你美丽地就像是没有月亮的夜晚天空上的繁星一般,所以我不用抬头看着天空,我只要看着你就好。
身后的几对小情侣,看着两人,一个女孩对自己的男朋友说:“瞧瞧,这才是爱情,你看我的眼睛都不会发光!”
走的再慢,也有到达山顶的那一刻,苏樱歌在楚谦的怀中,看着山脚下灯火辉煌的星城长沙,深吸一口气:“活着真好,可以生活在这么繁华的世界里,感受着血液里流动的红尘的尘埃,和相爱的人一起经历每一个平凡的早晨与夜晚,分享对方生活的点点滴滴。人就像蝼蚁一样渺小,可是人又无比伟大,因为他们那复杂的感情。”
两人看了很久的夜景,一直看到亭子中的情侣开始渐渐下山,他们才去买下山的缆车的票。
与楚谦并排坐在缆车上,苏樱歌的唇边一直是淡淡的笑容,像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小女生一样,有些紧张,有些忐忑。爱茶道的人会说一句禅语,一期一会,这辈子怕是也只有这一次了吧,然而这一次就是永恒。
她用心的感受着这一瞬间,去欺骗潜意识里的自己,尽管她知道身边的人不是萧北暄,她爱的人已经走了很多年,可是他那么温暖,那么熟悉,让她无法走出这个梦境,也不愿意走出这个梦境。
就这一次吧,就这样沉迷一次就好,她对自己说。
第二天,苏樱歌便去了法国,坐在飞机上的时候,她叹了一口气,对于他,她总觉得亏欠良多。虽然这些年明熙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照顾,但是她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如果是朋友的话,那么他为她做的未免也太多了。
一方面,她没办法回应他的感情,却自欺欺人地说,没关系,只要他不将所有事情挑明了,那么她就永远装作不知道,那么自私的利用着他的感情,为自己谋取着利益,有时候,她自己也会觉得自己非常无耻。
她又何尝不明白,明熙舍不得逼她,他对她的感情,爱在心中口难开。因为他明白,一旦他将对她的爱说出来,以她的性格必然会躲得远远地,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即使他能找到她,她的心也不会再向他靠近。
多么无望的爱,还要坚持下去吗?有时候,明熙自己都会苦笑着问自己这个问题。爱了就是爱了,无所谓值不值得的问题,只是有时候会觉得累。在与她在一起,感觉开心过后,心里是深深的疲惫,这种疲惫溶入了他的血液,除非他放干自己血,否则无从摆脱。
与她认识八年,爱她变成了一种习惯,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他没办法想象要是没有她的话,他会怎么样。也许心从此就空落落了,虽死犹生吧。
走出巴黎的机场后,果不其然看到了了机场门口等待着她的明熙。这些年她不常来巴黎,可是每次一来,他都会以这种姿势静静地等待着他,气血方刚的年华,他为她守住了心。他的身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这对一个英俊多金的男人是多么难得,他能为她做到这些,她不是不感动的。
“又不是不认识路,你用不着来接我的。”苏樱歌笑了笑,朝他走了过去。
明熙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她的脸颊边吻了吻:“累不累?”
“还好。”
“今晚住在我家吧。”他温柔地开口,眼中多了一丝祈盼的意味。
“不用了,程辕已经帮我订好了酒店,你直接送我过去就好了。”苏樱歌从他怀中出来,明熙体贴地为她打开了车门。
坐到驾驶座上后,明熙并没有急着开车,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樱歌,我妈妈想见见你。”
这一句话代表着什么意义,苏樱歌何尝不明白,他眼中的深情让她无法直视,静了静心,她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今晚约了个客户签合同,住在你家只怕不方便。”
“这是借口,”头一次,明熙如此直接地拆穿了她,孤注一掷地说道,“樱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报纸。”
“我看到了,”苏樱歌面上带着微笑,捧着他的脸,真诚地说道,“我祝福你,祝福你和珍妮小姐,你们会幸福的。”
“樱歌你听我解释!”他的心沉了沉,眼里闪过一抹受伤,带着点点绝望溅射在那浓浓的深情里,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水面,溅起了阵阵涟漪。
“不用跟我解释,我知道你会说这只是商业联姻,而且之前为了商业合作,珍妮小姐已经跟不同的男人订婚过六次了,但是我想说,”她的手从他的脸上放了下去,握住他的手,“我看到报纸的时候,我觉得珍妮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女孩,温柔腼腆,家世也与你相当,若是你们以后真的结婚了,会幸福的。因为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不是吗?”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樱歌,你真的这么觉得吗?”明熙握紧她的手,“我们认识了八年,尹流赫与程辕和你认识了五年。姑且不提他们两个,我是在萧北暄之前认识你的,为什么你爱上的不是我?”
“我知道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爱其实就是被爱,我也不能免俗。因为萧北暄真心的去珍惜我了,去爱我了,所以我爱上他了。可是我并没有因此否认你、尹流赫以及程辕的感情。因为爱情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只要气氛对了,感觉对了,爱情很容易就产生了,你甚至不知道是对方的那一句话触动了你,就是这样。”
“也许当年我就不该让你回中国,也许当年我就不该让你遇到萧南瑾,”明熙将头埋在方向盘上,此时这个男人无助的就像是一个孩子,一股浓浓的悲伤包裹住了他,一时间,苏樱歌甚至不知如何安慰。
“你值得更好的。”她听到自己说,尽管那语气显得那么无力。
“你别说了……”他的声音带着点点颤抖和哽咽,“不会了……不会了……”
苏樱歌想拍拍他的背,可是手举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下去。
感情的世界纷纷扰扰,就像是命运三女神千丝万缕的线一样,永远都理不清。深陷其中的人,往往是最痛苦的人,也是最甜蜜的人,他们的痛苦在黑夜里压抑成绵长的哭泣,那哭泣却是无声而沉重的,那甜蜜作为自己的独家记忆,在每一个孤单的夜晚蜷缩在沙发上默默地痴尝。
没那么简单,没那么简单能够邂逅爱情,没那么简单能看清彼此之间的感情。
不爱孤单,一久也习惯,感觉快乐就忙东忙西,感觉累了就放空自己。不想拥有太多情绪,一杯红酒配电影。难道这就是以后的生活吗?明熙想,可随即他又苦笑了起来,自己过得一直不就是这种生活么?
没关系,只是以前还有个不可能的念想,现在,这个念想也消失了罢了。
到达酒店门口的时候,苏樱歌下了车,朝他挥了挥手,没想到他却走下来,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像是要抱住这一辈子最珍贵的东西一般,那么狠,那么紧,如同要将她融入进自己的骨血。
不知过了过久,明熙松开她的肩膀,眼眶有些泛红,唇边却依旧是温柔的微笑,那微笑温暖的就像是学生时代的他,不,这么多年来他的微笑一直都带着阳光的暖意,将她柔柔地环绕。
他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苏樱歌点点头。
在她点头的那一瞬间,明熙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他的笑容渐渐地扩大,在她的脸颊边亲了一口,戏谑的说道:“八年前见你的第一面,我就想这么做了,只可惜你那时候太冰冷了,让我不敢靠近。”
黑色的法拉利消失在街道尽头,苏樱歌久久的站在街头,风吹起她漆黑的长发,自然卷的头发像是柔软的海藻一般,迷了她的视线,也遮住了她泛红的眼眶。
深吸了一口气,她在心中默默地念道:“明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相爱没有那么容易,过了爱做梦的年纪,轰轰烈烈不如放弃,幸福没有那么容易,所以才会让人着迷,想念最伤心但却最动心的记忆。
想要打入北欧的枪械市场,运输是个很大的问题,北欧在走私这方面查的非常严,这让萧南瑾非常苦恼。几年前他一度疯狂地想要打入北欧市场,可是出了意外,从此就被列入了北欧海关的黑名单,根本没办法将贸易拓展到那里。
苏樱歌倒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人选,能够帮助他们将货物顺利的运达北欧,那就是艾比盖伯爵,他在北欧的势力非常大,拥有的产业也非常多,连各个国家的国君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印有他的家族标记的飞机,是不会检查的。所以,若是能借到他的飞机运送武器,一切都能引刃而解,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她需要忙的了。
只是艾比盖伯爵一向神秘,甚少出现在公共场合,就算是找他,也无从下手。
想巴结艾比盖伯爵的人多了,只是他是一个非常古板而且保守的贵族,尤其看不起普通的商人,若是没有一定的爵位,别说拜访他了,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这让苏樱歌非常为难。
两天后有一场毕加索的拍卖会,将会再次拍卖《喝苦艾酒者》,听说艾比盖伯爵非常喜欢毕加索的画,而这幅画在毕加索的所有作品中,可算得上是代表作,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虽然几率不大,但好歹已经来到了巴黎,还是碰一碰运气吧。
若是他能到现场,那么苏樱歌定会将这幅画拍下来,作为见面礼送给他。这样一来,就有了谈话的机会了。
这两天与明熙谈生意也谈的差不错了,自从他说了两人是最好的朋友之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和自然,两人在洽谈的时候,他一直在躲避着她的目光,也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心里有些难以承受。
要说对他没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苏樱歌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难过对他的伤害,也暗自庆幸如今已经将一切说明白了。让他死心了也好,死心了才能面对新生活。
两天后的拍卖会转瞬到来,以她在国际经融界的影响力,拿到这张请柬并不难。等她进入拍卖会的现场后才发现,原来明熙也来了。
不只是明熙,她还看到了一个老熟人,那人正是楚谦。
她不由得又是微微怔忪,记得她第一次参加拍卖会的时候,就是萧北暄带她来的。在新加坡的一家拍卖会,刚好拍下的展品也是《喝苦艾酒者》,然后她就被萧南瑾陷害进了监狱。晚上的时候,萧北暄来牢里看她,似乎,那是她对他的第一次心动。
明明过去很久了,她却记得很清楚,仿佛那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一般,只是,物是人非了。
缘分有时候就